从舒弭那离开一直到了他们下榻的酒店,朱小北都没有说话,反而一路上舒允文跟何维彬都在就收购的事情讨论着。朱小北看着窗外,耳朵里不停地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她突然觉得一股发自内心的疲惫。
“师姐,你怎么了?”
“什么?”
“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
“小北,如果你累的话,就不用加班了,我跟KEVIN可以搞定。”
“维彬,我可以的。”何维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
于是三个人到了何维彬的房间,简单地分了一下工,三个人就各占据房间的一个角落开始工作,甚至连晚饭都是送到房间里吃的。
“师姐,你需要咖啡吗?”
“谢谢。”朱小北头也没有抬,顺口应了一声,一下反应过来,刚想说话,舒允文就开口了,“不加糖,多加奶。”
朱小北笑了笑。
“小北,你过来看看。”何维彬喊了小北一声。
“你看,这是我们之前构筑的融资模型,大致上是用信用证贷款的形式来付货款,我刚才突然想到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们不用现在合同上的陆地钻机,而改成海上钻机的话,就相当于用产品价值入股?”
“海上钻机?我们哪里有?还在研发阶段呢!”朱小北大吃一惊,隐隐猜出何维彬想玩的是什么把戏。
“你想一下,一张远期信用证的周期,再想一下其实我们就算生产一台陆地钻机,从生产下线到发货,也是需要一年多的时间,甚至更长。你明白我的意思?”
“太疯狂了,维彬。这绝对不行,我们之前想到这种方式,虽然也有风险,但毕竟产品在那里,但是你说的海上钻井平台,这些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啊?我们拿什么卖给人家?”
“他们需要,不是吗?而且他们的近海油田开采权不也只是未来的事情吗?就算你现在卖给他,他现在也不需要啊!”
“那我们拿什么抵押?”
“信用证。”
“SO CRAZY!”
“师姐,你太保守了。”舒允文端着一杯咖啡,一边说“我觉得是可行的。现在只需要在法律细节上做完善就没什么大问题。”
“两个疯子。”朱小北接过咖啡,打开门出去了。
露台上的风有点凉。朱小北一直拿着手机,脑海里回荡地全是白天邓志高对她说的那些话,言若海去江苏她是听瞿老板提的,可为什么他跟舒弭会在江苏碰见呢?还是两个人起了什么摩擦?她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打电话,即使打了,又说些什么呢?这些萦绕在她脑海里的问题,是决然不会直截了当问出口的。
“师姐,在想什么呢?”
舒允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还顺手从房间里带出来了一条披肩,披在了朱小北的身上。
“谢谢。”朱小北转过头看了看他,笑了笑没说话。
“咖啡凉了,不好喝了。”他把朱小北手上的咖啡接过来,放在了露台的架子上。
“允文,你都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这样的改变,你不喜欢吗?”
朱小北转过身,视线从舒允文的身上看向了露台外的风景,不远处路灯昏黄,从远处看过来,他俩又何尝不像是一对谈情说爱的情侣呢?
“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你喜欢吗?允文,这样活着,你累吗?”
“朱小北,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人活在世上不能太任性,现在你又反过来问我喜不喜欢,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做什么样的人,这是喜不喜欢就能解决的吗?”
“我相信你不回DH,一直留在美国,也会活得很开心。”
“我在这里,开不开心,你关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两年前我带不走你,两年后…”舒允文说着把朱小北的身子转了过来,抱在怀里。“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允文,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我知道,但那已经都过去了不是吗?”
朱小北还没听清楚舒允文的最后几个字,就被他突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看着他的眼里仿佛闪烁着妖孽的焰火,想想或许是因为旁边路灯的原因。
“我吻你,为什么你还那么不专心?”他的声音鬼魅而又低沉,带着些许的挫败感。
朱小北转过身,心里暗叹:“如果能动心,故事就不会是这样了。”
朱小北在遭遇舒允文第一次示爱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跟偶像剧的戏码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大学里的那场初恋,从相遇到相处再到分手,都没有脱离大学恋情的窠臼。到DH工作四年之后,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就是好好工作,然后争取在28岁那年把自己嫁出去。听说舒允文要到她们部门上班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没有起过一丝涟漪,只觉得是高层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太子爷来她手下当实习生?这才觉得古时候那些太傅听着风光,日子想必也是难过的。
在真正见到舒允文之前,她就已经听说了他的很多事情。舒家的独子,初中毕业就被送出国,听说背着舒弭选修了艺术类的专业,老爷子气得半死,非要他回国。回国后的八卦就更多了,听说一回来就买了辆兰博基尼,除了偶尔能去赛道上开开,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只有一次他开着这辆跑车到公司门口,不识货的员工惊叹:好漂亮的车啊!我能坐坐么?他就载着这位同事绕着厂子开了一周,像是个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还有更离奇的就是他对那些露水姻缘的女朋友们出手特别的慷慨,动辄就送房子和车钥匙,而且生冷不忌,舒老爷的高血压一半也是因为他吧?这些一掷千金的故事听多了,朱小北心底就自动把舒允文划分到2B的行列,时不时地还会同情一下舒弭,自己白手起家的江山,偏生出个了豪门逆子。
因为有了这些传闻的铺陈,所以朱小北第一次在办公室看见舒允文的时候,举手投足间就少了些尊重,多了些梳离和客套,背地里也少不了使唤。“叫舒允文把这份档案整理好,明天交给我。”“舒允文怎么没来开会?跟他说如果不想来开会,以后都不用来了。”不假辞色的同时,也让周围的同事背地里竖着大拇指,这女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时候她也常常跟言若海抱怨,怎么会把舒允文分到她的部门,言若海只是笑笑,还劝她不要对舒允文那么严苛。
后来一回想,朱小北才觉得后悔。像舒允文这么顺遂的一生,从来看到的都是青眼,哪里见识过真的有人给他拿脸子的?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一天到晚都在朱小北面前晃,想看清楚这女子到底是怎么了?妄图征服,也是一种嗔念。
其实朱小北只猜对了一半,一开始或许是这样的,舒允文不过就是想看看这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女子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只是后来故事才渐渐变了味,走了样。舒允文也记不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印象里那个刁钻刻薄的女上司突然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真是个危险的字眼。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很讨厌你。”
“你说过了。”
露台的风有些凉,仿佛刚才那个炽烈的吻并不存在,舒允文从背后抱着朱小北,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飘渺起来。
“那年拓展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跟我睡一个帐篷?”
朱小北想了想,“那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完最后五公里?”
如今想来,那次拓展训练,才算是两个人真正的认识。
那是一次十公里的分组拉练跑。朱小北看着从她身边越过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连视力都模糊起来,也分不清楚脸上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后来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眩晕,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可是离终点还遥遥无期。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绝望,她也想过就这样吧,只需要打个手势,退出比赛,所有的难受都会消失。一路上,她看见很多女同事都停在旁边休息,她每越过一个,就想着希望下一个停在路边的不是自己。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双腿可以那么沉重,恍惚间,她想起了很多事情。这种自虐般的执着,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举动,更加让她想看看终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觉得这段十公里的路,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心境,一直跑一直跑,可是终点永远也不知道她所经历的折磨与苦楚。她突然想看看,这样跑下去会不会死,而那个人会不会就此停下来看她一眼?还是跑到了终点,她就会顿悟。
恍惚中,有人拉了她的手,她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她麻木地被人灌了口水,心里好受了些,这才看清楚手里拿着矿泉水的舒允文。
“还要继续吗?”
她点了点头。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带着她跑。十公里的山路不是全都是平坦的通途,有石坑有泥沼,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他就背着她走过去。或许是因为有人陪伴的缘故,反而渐渐积蓄起了力量,最后的一公里,她甩开他的手,像是百米赛跑一样地冲上了山顶。
后来舒允文说她,简直不像个女人。
是啊,哪里像女人呢?不懂得示弱,甚至傻到不懂得放弃。
可是到了山顶,她却发现原来那个所谓的终点并不存在。“言总刚才下山了,说是家里有事。”
她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任何一种生物之所以存在,只因为他能保持自己的生存形态,若你不能,虽生犹死,只有泥巴才会随命运捏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这是那一夜在帐篷里,舒允文对朱小北说的话。她渐渐明白那个不愿意做泥巴的舒允文为何会选择做传闻中的那些事情。
“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会回来?”昨天晚上她就这么问过他,可是他却没有回答。她自然不会幼稚到真的相信他在上演言情剧的戏码。
“以前我只为了想在他面前证明,他的教育有多失败。现在回来,只是觉得证明本身毫无意义。”
“允文,我更喜欢两年前的你。”朱小北看着舒允文的侧脸,突然有些怀念那个叛逆而单纯的男孩子。
那次拓展回来之后,公司渐渐有了朱小北与舒允文的传闻。说什么的都有,在这个时候会发现群众的想象力是无限的。“朱小北的心机好深,一开始拿乔,不就是为了勾起太子爷的注意么?”“太子爷的口味真是难以捉摸啊,不知道下一个又是什么类型的?”
有一次下班的时候,舒允文突然对朱小北说,“我真的追你好不好?”
朱小北笑着对他说,“好啊!”
没想到这一追就是两年,整整两年。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传闻成为事实,也可以让假戏成真。舒允文也不明白,她明明那么强悍,可是看着她的时候,心底那股心疼就渐渐泛了上来,后来还夹杂着些涩意。他是真的,可是从头到尾,她都以为他在演戏。
第五章八百万种死法
第二天一早,何维彬还是把那份空手套白狼的方案交给了舒弭。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密谈,甚至后来连舒允文也进去了。朱小北一时觉得有些空虚,同来的几个同事昨天帮着整理了些外围数据,可是问她为什么今天不去舍尔法,她也答不上来。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有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荒谬而又没有必要,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咯着。一时有些发闷,只好在酒店附近走走。
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言若海会打电话过来。
“我听老瞿说你去了美国。”
“恩。在这边出差。”
“老舒也在?”
“恩。”
“不方便讲话么?怎么只会恩了?”
朱小北觉得脸红了一下,只好转移话题,“我听他们说你也去了江苏?”
“恩,刚回来。”
原本想问“你去那边做什么?”都快要脱口而出了,又硬生生咽下去,这么莽撞的问话现在的她是决计也问不出口了。
“看上了一块滩涂,想填了做仓库,没想到老舒也喜欢,就让他了。”
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朱小北内心翻腾不已,DH要买下一段海岸线做海上钻井开发的事情只是几个高层知道的事情,可是那么巧,他跟舒弭看上了同一块地方?让给他?怎么个让法?不外乎是知道对方志在必得,自己从中作梗罢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邓志高的那句“那么巧”是什么意思了?他们怀疑她!
“言总…”她内心一阵烦闷,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师傅。”
听得出来言若海很愉悦,可是这样的愉悦在此刻的朱小北听来却非常不舒服,“你早就不是我师傅了!”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声音一下暗沉了下去,“那好。很好。”
“看着他不高兴,你就会很开心,是吧?”她平静地陈述着这一事实。极力想忽略他刚刚那两句,那好,很好。所谓的伤人不见血,便是如此吧。
“小北,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利用过你。”
朱小北不知道最后是谁先挂的电话,那句话凉凉的,有种恩断义绝的味道,她总是想不明白,就是那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让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朱小北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着言若海的情景。知道他,是还在DH当实习生的时候了。三个月的培训,不管分配到什么岗位的员工都要进车间锻炼,其实只是在车间里匆匆地一瞥,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前面带着外国工程师参观车间的正是DH国际的老总言若海,她还记得姜敏娜在旁边嘀咕,“以后我们上班也要穿这身啊?”她却遥遥看着那个背影,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是会有男人能把这身橘红色的工作服穿得那么妥帖好看的,像极了某个熟悉的演员。后来陆续听到那些传闻,渐渐了解这间公司的缘起。时间倒回到九十年代初,舒弭还只是大型石油企业下属的一间生产石油零配件的小厂厂长,而言若海还是顶着海归身份的政府官员。两个人如何结识,如何一拍即合到是不得而知,那时候常常听那些车间里的老工人在谈及那时的年月,神情间总是流露出对创业期间的怀念,仿佛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总有点壮志满怀,澎湃豪迈的意味。两个人在长达十年的时间,真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搭档,一个拿到了生产大型钻机的批文,一个在家里研究技术,一个在国内销售被国企垄断的情况下开辟了国际市场,一个成功研发出获得专利的一系列先进钻机型号。很难说DH之所以有今天,到底是谁的功劳更大些,但两大阵营却从一开始就不知不觉地形成了,DH国际成为言若海的亲兵子弟,朱小北从一进DH国际的第一天起就无时不刻感受到所有人对言若海的尊敬与崇拜远远甚于舒弭。而在研发中心和生产部门,舒弭却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哥。或许一开始,彼此都没有多少私心,可是人心总是那么的吊诡,从亲密无间到势如水火,如今想来,也不过是这十多年的时光。歃血为盟又能如何?血总有冷的那一天。
可是当时的朱小北哪里能想到这些,对于当时的她而言,这一切的波涛汹涌与她而言真如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她的心思单纯,对工作的定义也只是好好学习,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迟到不早退。想起后来她对着那些新来的员工侃侃而谈什么职业规划,什么职业理想,那时的她哪里能想到那些,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心思总归单纯的多。
因为单纯,也就没有什么防备。包括第一次在公司加班遇着言若海。也不算是什么巧事,只是那一天,她就那么多嘴地说了些原本不该说的话,其实对于当时的言若海来说,朱小北的名字他都记不太清楚,只是为了避免尴尬,问了一句好像所有的领导都会问的那句问题,“你来公司这几个月,对公司有什么建议和想法?”换做旁的人,叫了一落的好这也就罢了,没想到朱小北还当了真,“言总,我觉得我们销售部门的内部流程有点混乱,我们好像每个人都在做很多事情,但却没有明确的分工,比如说做标书的做标书,做技术支持的做技术支持,做客户维护的做客户维护,这样会不会更好一点?”
“哦,还有,我觉得我们这样的销售模式太过被动了一点,我查了一些资料,其实展会也是很不错的展示模式,而且一些效果好的国际展会不仅能更好地宣传公司,在参加展会的同时就能完成下单。我觉得我们现在好像还不太重视这块,好多展会的邀请函都积压在那里,没有引起重视”
“…”
朱小北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着言若海的情景。知道他,是还在DH当实习生的时候了。三个月的培训,不管分配到什么岗位的员工都要进车间锻炼,其实只是在车间里匆匆地一瞥,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前面带着外国工程师参观车间的正是DH国际的老总言若海,她还记得姜敏娜在旁边嘀咕,“以后我们上班也要穿这身啊?”她却遥遥看着那个背影,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是会有男人能把这身橘红色的工作服穿得那么妥帖好看的,像极了某个熟悉的演员。后来陆续听到那些传闻,渐渐了解这间公司的缘起。时间倒回到九十年代初,舒弭还只是大型石油企业下属的一间生产石油零配件的小厂厂长,而言若海还是顶着海归身份的政府官员。两个人如何结识,如何一拍即合到是不得而知,那时候常常听那些车间里的老工人在谈及那时的年月,神情间总是流露出对创业期间的怀念,仿佛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总有点壮志满怀,澎湃豪迈的意味。两个人在长达十年的时间,真是一对配合默契的搭档,一个拿到了生产大型钻机的批文,一个在家里研究技术,一个在国内销售被国企垄断的情况下开辟了国际市场,一个成功研发出获得专利的一系列先进钻机型号。很难说DH之所以有今天,到底是谁的功劳更大些,但两大阵营却从一开始就不知不觉地形成了,DH国际成为言若海的亲兵子弟,朱小北从一进DH国际的第一天起就无时不刻感受到所有人对言若海的尊敬与崇拜远远甚于舒弭。而在研发中心和生产部门,舒弭却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哥。或许一开始,彼此都没有多少私心,可是人心总是那么的吊诡,从亲密无间到势如水火,如今想来,也不过是这十多年的时光。歃血为盟又能如何?血总有冷的那一天。
可是当时的朱小北哪里能想到这些,对于当时的她而言,这一切的波涛汹涌与她而言真如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她的心思单纯,对工作的定义也只是好好学习,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迟到不早退。想起后来她对着那些新来的员工侃侃而谈什么职业规划,什么职业理想,那时的她哪里能想到那些,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心思总归单纯的多。
因为单纯,也就没有什么防备。包括第一次在公司加班遇着言若海。也不算是什么巧事,只是那一天,她就那么多嘴地说了些原本不该说的话,其实对于当时的言若海来说,朱小北的名字他都记不太清楚,只是为了避免尴尬,问了一句好像所有的领导都会问的那句问题,“你来公司这几个月,对公司有什么建议和想法?”换做旁的人,叫了一落的好这也就罢了,没想到朱小北还当了真,“言总,我觉得我们销售部门的内部流程有点混乱,我们好像每个人都在做很多事情,但却没有明确的分工,比如说做标书的做标书,做技术支持的做技术支持,做客户维护的做客户维护,这样会不会更好一点?”
“哦,还有,我觉得我们这样的销售模式太过被动了一点,我查了一些资料,其实展会也是很不错的展示模式,而且一些效果好的国际展会不仅能更好地宣传公司,在参加展会的同时就能完成下单。我觉得我们现在好像还不太重视这块,好多展会的邀请函都积压在那里,没有引起重视”
“…”
朱小北后来时常会想起自己第一次跟言若海交谈的情景,都忍不住为自己感到脸红心虚。易地而处,她如果遇到这样莽撞的员工,只会有两种认知,一种是太想上位,越级汇报,一种是真的无心无脑,不堪重任。第二天,她跟姜敏娜谈及这次无意间的对话,姜敏娜指着脑门骂她,是不是不想待了?她还一脸傻乎乎的不知所以。
只是,被炒鱿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那一席谈话仿佛真的只是一次闲聊,既没有让言若海对朱小北刮目相看,也没有谁谁谁给朱小北穿小鞋。
朱小北忐忑了一段时间,这事也就没了下文。再后来,有一次中层开会,朱小北被叫进会议室,言若海问她,“你的二外是不是修的阿拉伯语?”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就莫名其妙地参加了她进公司以来最大的一件单子。
中东市场一直以来都是一块大骨头,还没有任何一间亚洲的公司能够把钻机卖给这块富得只剩下石油的土地。当大家听说DH争取到了投标资格时,全公司上下都弭漫着一股激动而又兴奋的情绪。
直到现在朱小北都觉得那是她职业生涯最为难忘的一次经历。
言若海是中东项目的项目负责人,成员全是DH国际的骨干和中层,朱小北作为一名新丁因为辅修了阿拉伯语的缘故,被临时调入项目组,一时之间很多跟她一起进公司的同事都在羡慕着她的好运。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有些如履薄冰。开会的时候紧张到出汗,生怕就听漏了只言片语,一个劲地在做会议记录,连小组的专职秘书私下也在嘲笑她:小北,你是不是想抢我的工作啊?
倒是有次开会中途,她在茶水间倒咖啡碰见言若海,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撂了一句:“你只需要做一些辅助工作,不需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不知怎的,她听了浑身一松。后来才发现,那段时间苦啃阿拉伯语真的没什么太大用处,所有的文件都是英文,甚至对方也有专门的英语翻译。她有些发懵,不过好在心态调整的很快,就当自己是来学习了。
还记得当时去参加投标的飞机上,言若海恰巧坐在她旁边。长途飞机总是容易让人劳顿,她仿佛听见他说了句:“如果我告诉大家,这次我们只是陪跑,你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朱小北迷糊之间,听得也不太真切,即使真的听到了也不知如何作答,那一个多月夜以继日地开会,准备资料,写标书,难道都是假的么?
后来,她的阿拉伯语也不过是在住酒店,出机场的时候派上点用场。回来的飞机上,大家不复来时那么鲜活,好像被拖上了浅滩的鱼,无精打采,沮丧得无以复加。
言若海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嘴角抿得死死的。快要下飞机的时候,他跟朱小北说,“把你上次说的展会的资料整理一份给我。”
其实事后想来,言若海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的仗,却举全公司之力在做这样一件无望的事情。就好像隐匿在幕后的导演,明明知道故事的结局,偏偏要让参与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直到后来,朱小北也站在会议室中间的位置,独立领导着一群同事开拓市场的时候,她也会跟下面的人说,“想必大家都听过那个卖鞋子的故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而这样的激励远没有当初言若海的身体力行来得深刻。
朱小北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当初的自己也遭遇着今天这样的情景,同样是变不可能为可能,感受早已天壤之别。她再也不会傻傻地冲动,盲目地崇拜,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感到激动兴奋。不管最后收购成功与否,与她而言好像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然而,从单纯到冷漠,又需要怎样的疲惫?
最后他们商讨出来的结果是由舒允文负责这次舍尔法的收购,而何维彬担任他的副手。这个消息是何维彬告诉朱小北。
朱小北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当然也看见了何维彬脸上的失落与黯然。“没想到还当了太子伴读。”他自嘲。
朱小北拍了拍何维彬的肩膀,“那这次你会跟我们一起回国么?”
何维彬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方案一定,这边的工作就马上要开始了。舒总交代的就是要快。希望三个月之内结束这件事情吧!”
朱小北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次不用跟舒允文一起回去。
第三天,朱小北和舒弭一行先行回国,从那个晚上一直到机场,舒允文再也没有对朱小北表现出任何亲昵的姿态,连朱小北都觉得疑惑,仿佛那一个暗夜妖娆诱惑丛生的夜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回去的飞机上,邓志高跟朱小北坐在一起。朱小北一直很踌躇要不要问清楚海岸线的事情,屡次欲言又止。
“邓叔叔,你们这次去江苏,还顺利吗?”
邓志高转头看了朱小北一眼,淡淡地说:“还好。”
这句话噎得朱小北再也无法继续问下去,有些讪讪的。
朱小北有一种感觉,现在的DH再也不是当初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了,而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让她觉得心寒的同时,也渐渐让自己变得冷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