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心情跌宕,五味杂陈。
莫迟目光涌动,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看着她白花花的脸,忍不住弯起嘴角,轻笑:“白雪公主?”
他迎着明亮的光线,英俊的面孔栩栩如生,是她这些日子里梦中所见的样子,温柔,清润,浅浅的笑容像风,抓不住,却能实质性地感受到。
不是那晚陌生到万分冷酷的神色。
她忽然就又有了流泪的冲动。
不要!不准哭!
她抿紧唇,背着小挎包快速绕过他向门外走。
莫迟一眼捉住她低下头时眼眶里闪现的晶莹水光,嘴角笑容收敛,权衡之下,没有上前纠缠,而是选择在她身后沉默跟随。
离开胡同有两条路径,出口分别在不同街道。
习萌是路痴,太复杂的路线记不住,向来都是走不需来回转弯的一条远路。
她迷糊的脑袋乱糟糟,想不明白一个失联快一个月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拉萨。
可她再笨也能猜想到,他是来找她的。
这一点,好像无需疑惑,在确认是他的第一秒就已迅速作出反应。
她知道他跟在身后,但那又怎样,来和好么?不喜欢她却又还想继续吊着她玩?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路边有停靠的黄包车,顶棚是红色的。
她上前问价,想体验一下在海拔三千多米的藏传佛教圣地兜风观景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车主年纪很轻,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她虽不懂行情,但也能看出他有意讹她。
隔两米远的位置,也停着一辆黄包车,蹬车的是个中年男人。
看她皱眉走远,对方拔声喊话,叫她过去。
她转身,背后,莫迟离她约莫半米远,然后是年轻小伙的黄包车,再然后才看见那个坐在车头皮肤黝黑的大叔。
她方才直接忽略他,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凶。现在被他主动揽生意,潜意识里还是些微抗拒。
她摆摆手,微微笑:“不用了。”
“不用在乎钱,我来出。”莫迟看着她,说。
习萌剜他一眼,讽刺:“炫富炫到西藏来了,你问过□□喇嘛的意见么?”
莫迟:“…”
习萌扭头继续往前走。
他爱跟就跟,她还怕他不成?她倒要看看,她拿他无所谓,他还能如何伤害她!
戴上墨镜,围上披肩,她把自己武装得烈日不侵,从娘热南路转入北京中路。
布达拉宫就在前方,那么高,参观如同爬山,等于是在拉萨本身的海拔之上再向上累加。
她体质弱,暂时不敢去找罪受,目前为止尚未出现高原反应,一趟上去估计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走进路边的商店挑星月菩提,老板娘是浙江人,四十来岁。
她坐在玻璃柜前的客座转椅上,与之边笑边聊。
老板娘睨一眼沉默立她身后的莫迟,热情招呼道:“帅哥,坐呀,别老站着了。”
莫迟嘴唇一动,还未说话,习萌低头比较两串星月菩提的色泽,温声温语地对老板娘说:“没关系,他喜欢站着。”
披肩系在领口,包裹她整个背部,她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影是缤纷的彩色。
莫迟眸光清朗,本就俊逸的面庞,此刻线条更加柔和。
老板娘的女儿在角落里看得一呆,满眼粉红泡泡。
老板娘笑着眨眨眼,在习萌和莫迟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她是你哥哥吧?”
“…”
“妈,人家明显是情侣嘛!”
谁跟他是情侣!习萌当即表态:“我们没关系。”
莫迟抿唇,没出声。
老板娘女儿的假睫毛扑闪扑闪:“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站着?”
习萌语塞,感觉牙疼。
毕竟是客,老板娘还等着做她生意,见她脸色不对,扭头瞪眼训斥:“就你话多!”
她女儿耸耸肩膀,浑不在意,单手托腮,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迟看。
后者凝神思忖两秒,压制心头烦躁,替尴尬中的习萌解围:“抱歉。我们刚闹矛盾,她还在生我气。”
习萌:“…”
臭不要脸!
肝火直冒,她气得憋红了脸。
老板娘看看她,对莫迟说:“那你可要好好哄一哄了。女孩子啊,都是水做的,全世界都在倡导保护水资源,男人就该伸出双手呵护好自己的女人。你说阿姨说得对不对?”
“妈,你能别搞笑么,水资源都给你扯出来了。”
老板娘朝角落横一眼:“你不说话能憋死?”
脖子还未扭正,就听见——
“对,阿姨您说得没有错。”淡淡的一声,却分明可以听出说话人语气的认真。
习萌攥紧掌心,星月菩提的串珠硌得手生疼。
他怎么好意思说对!
虚伪!
她挑了一串星月菩提和一串绿松石,老板娘主动让利给出优惠价。
结账时,她从包里拿钱夹。
低头的工夫,莫迟率先递过信用卡。
老板娘摇头抱歉:“刷不了卡,有现金么?”
莫迟微微一滞,动作缓一步,习萌已将三张人民币拍在柜台,侧坐着冲他冷冷一笑:“我有钱,用不着你臭显摆。”
莫迟表情沉肃,没吭。
老板娘和她女儿神色各异,都不说话。
之后,习萌又四处走了走,六点多才返程。
回去的路上在一家小店点了份凉皮。
莫迟在她对面坐下。
她瞪他,他不为所动。
“我看你不是没脸,你是二皮脸!”
他湛湛的黑眸对着她:“我不知道你手机丢了,给你打电话发信息都没有回音。”
习萌垂眸看餐桌玻璃板下方贴面压着的菜单,脸颊绷着,不理他。
“你以前说,我说什么你都信,那晚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信么?”
“…”
店面只有丁点大,一共只有六张餐桌,他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说完这句话,周围食客的目光全部被吸引而来。
习萌心脏漏跳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逆流,从耳后的肌肤到整个脊背都变得无比僵麻。
气话?呵呵。
编吧,继续编。
信你大爷!
含在嘴里的话很快就要骂出口,却听见他紧接着又说:“我不喜欢你。”稍作停顿,字字清晰,“我爱你。”
“…”
突然有人大力鼓掌,吹了声口哨。
不是她一直期待听到的喜欢,而是爱。
可是,他不感到可笑么?他那么明确地表示不喜欢她,现在又和她说爱,自打脸,疼不疼?
习萌脑门发烫,瞪着眼睛看他:“玩文字游戏是么?好,那我也告诉你!我信!”
她拿出十块钱扔桌上,凉皮不吃了,嗖地起身,“信你我就是猪!”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店面。
第90章 心动摇
习萌窝在房间里吃奶酥条,屋里就她一个人。
她刚结束和顾璃的通话,大体上了解到莫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璃说他们两人有误会,莫迟原本在打听到她消息的当天就准备赶过来,公司的大小事务也都开会安排好了,可后来却遇到点事,好像是家里有人受伤住院,部门聚餐时她听耗子说的,耗子当时说了句“老大在医院陪了两天床。”
她的床铺靠窗,正对院子。
已近九点,窗外是一片黄昏的景象。楼下有人聊天,男声和女声混杂,气氛融洽。
忽然,她听见石楠扬声:“哥们,挺面生啊,今天刚来?”
她靠坐在墙边,朝窗外看。
其实不探头什么也看不见,平直的视野里只有深蓝色的天幕和对面小楼的屋顶,但她却下意识做出这样一个动作。
“是啊。诶,我想问一下,去纳木错怎么坐车?”
不是他,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习萌感到茫然,不确定自己想要干什么。
她仰倒在床上,心里恍若长草,有些慌乱。
该怎么做?他还值不值得她信任?要听他解释么?
她塞上耳机看电视,结果烦躁得很,根本看不进去。
同屋的两个女孩回来了,起先以为她在睡觉,轻手轻脚没发出响声,后来发现她醒着,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话。
一个短发,一个长发;短发的那个穿衣风格偏中性,像个帅t,长发的那个很漂亮,每天早上都要化美美的妆才肯出门。
两人的衣服都是由长发女孩洗,小鱼八卦地推断她们是一对。
但习萌知道,她们一定不是。
因为长发的那位正当着她的面心花怒放地谈论男人。
“太帅了!天呐天呐,我都要被他帅晕了!”怕外面人听到,下一句终于压低嗓音,“我们先别急着明天上午就退房,我待会去问问老板娘他住几天,他住几天我们就接着住几天。”
“有病。”短发女嚼着口香糖白她一眼。
“就当你答应啦。”
她神采飞扬地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楼下传来热情洋溢的询问声:“豇豆,老板娘在哪儿?”
豇豆一板一眼:“公事还是私事?公事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私事。哦不不,也不算私事。你过来一下,我们到旁边去说。”
接下来就没声了。
习萌十分佩服自己居然能在那么多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中捕捉到她娇柔的嗓音。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洗漱池在楼下,半小时后,她下去刷牙洗脸。
天色已经全黑,楼梯口亮着一盏灯泡,洗漱池亮着一盏灯泡,一群人就坐在两盏灯的中间地带里闲磕牙。
阿虎也在当中。
习萌经过他们身边时,小鱼和她打招呼,她微笑回应,对上阿虎昏暗中幽幽的目光。
她心一惊,连忙扭头,快速走过去。
乔沐希说阿虎喜欢她,她自己并不觉得这叫喜欢,毕竟他们认识不过才几天,他的喜欢未免太过随便。
一见钟情?拜托,她好歹有自知之明。
低头挤牙膏的瞬间,脑海中回响莫迟冷漠的质问:“你以为你魅力有多大?”
眼眶一热,用力眨了眨。
她再也没勇气自恋。
身后的一伙人仍在叽叽喳喳扯闲篇,她正刷着牙,突然感觉他们出现一刹那的沉默,这种沉默像是被人拉住一根纤绳,猛地扼制住喉咙。
然后她隐约听见石楠在说:“今天新来的人不少哇。”
背后有人走近,几秒后,那人站到她旁边,也是来洗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