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当别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梦乡,沉沉睡去。而你却只能在漆黑的夜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思绪也越发变得清明。
你的脑海里会想起很多过去的人和事。男人, 女人, 大事, 小事,你喜欢的,你不喜欢的,它们会像老旧泛黄的电影片段不断回放,一遍又一遍。
你会觉得孤单无助,觉得彷徨迷茫,甚至是痛苦绝望。你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难以挣脱,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反复挣扎,不断呼救,却无人回应。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一点一点淹没你的脖颈,包围你的嘴巴,覆盖你的眼睛和眉毛,最终盖过你的头顶,将你全部缠绕包裹。
这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绝望至极,濒临死亡。母亲去世后的大半年里沈安素就时常失眠。每次失眠她就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一直看到天亮。
哪怕中途有几次睡过去了,也会被噩梦吓醒,然后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所以温凉失眠,她感同身受。
好闺蜜失眠这么频繁,沈安素不敢耽搁,当即给她去了电话。
那边温凉迅速接起,两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大半个小时。好友言语里流露出的痛苦和无助让她格外揪心。
末了温凉对她说:“素素,抽时间陪我去趟永安寺吧,我去找天一大师聊聊。”
温凉母亲刚出事那会儿,她的状态糟糕透了,在永安寺住了一两个月。佛门重地的清净和安定,很能治愈人千疮百孔的心灵。
沈安素说:“凉凉,陪你去永安寺是没什么,我这边调个班就行,关键是你那里,律所那么多案子,你走得开吗?”
“我堂姐出差回来了,所里有她顶着,我正好可以放个假,这段时间我可是累惨了。”
——
这样一来,两姑娘一起去永安寺的行程算是敲定下来了。
沈安素和许诗调了班,周五陪温凉去永安寺。
周五上午一大早,沈安素就开车去了温凉位于双温律所附近的小公寓。
“素素,你坐着等等我,我洗个脸去。”
沈安素到的时候,温凉刚起床。失眠严重的她,顶着一双熊猫眼,神情憔悴,面色苍白,宛如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大战。
她换了拖鞋,径自走进客厅,“凉凉,你这副样子可真够瘆人的啊!”
温凉很绝望,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嗓音沙哑,“我都快被失眠折磨疯了。”
沈安素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刷了刷朋友圈,道:“凉凉,你就随了自己的心吧,干脆和霍承远重归于好得了。这么痛苦,我看着都心疼。”
温凉正在卫生间里刷牙,满嘴的泡沫,含糊不清的声音远远飘出来,“你说得倒是轻巧,哪有那么容易。我俩这辈子是没戏了。”
“有什么难的!”她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坏笑道:“你找霍承远干一架,保准分分钟和好。”
温凉:“额?”
“干柴烈火,肯定非常激烈。”
温凉:“……”
温凉扶额,“素素,你可真污!”
“哈哈哈……”沈安素朗声大笑,确实够污的。
温凉将保湿水拍在脸上,心里也是一阵迷惘。她和霍承远之间要是真能靠滚床单解决那就好了。
温凉速度迅速,三两下就拾掇好了。
然后驾车出发。
——
永安寺地处宛丘和横桑两市交界,座落于铜卜山山脚,不单地理位置优越,风景也是美丽如画,是知名的旅游圣地。节假日总是人满为患,烧香拜佛之人几乎能够将门槛踏破。
两人挑的是个工作日,今日入寺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太多。
特意挑选的日子,却没想到一出门就下起了大雨。雨势很大,豆大的雨珠哗啦啦地砸下来,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条条流淌的河。
横桑春天的天气历来阴晴不定,没有规律可循。即便天气预报说了当天阴天,搞不好也会有一场阵雨降落。总之就是娃娃脸,说变就变。
温凉看着漫天雨雾有些迟疑,问沈安素:素素,这么大的雨还去么?”
“去!”沈安素一手打着方向盘,坚定不移地说:“怎么不去!你的失眠这么严重,不去怎么行!”
车子快速驶离酒店,进入川流不息的车道。
从横桑市区开车到永安寺差不多要两个半小时。沈安素车技好,开得快,估计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子进入危险路段。窗外的大雨依然下不停,天色昏暗,寻不见亮色。雨刷器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无数雨水砸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了一幅幅斑驳陆离的影像。
蜿蜒陡峭的盘山公路,护栏旁是万丈高涯。来往的车辆都自发减速。
路陡,颠婆不断,车不太好开。沈安素降速,开得小心翼翼。
车里开了空调,暖气包裹,沈安素觉得有些闷。伸手摇下车窗,干爽清冽的凉风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治愈了她烦闷的情绪。
快抵达铜卜山山脚时,前方路段被堵住了,挤了一堆的车子过不去。排成了长长的车阵。
“怎么回事?”沈安素踩下刹车,一脸茫然。
“素素,你待在车里,我下去看看。”好闺蜜说着就解了安全带下车。
这么大的雨,温凉连伞都不拿,直接冒雨冲到前方去。
沈安素连忙摇下车窗朝着温凉的背影大喊:“回来凉凉,拿把伞去!”
“不用!”温凉遥遥摆手,一头扎进漫天雨雾里,头也不回,声音传得老远,“马上就回来了。”
温凉下车后,沈安素探出车窗,看到远处来往车流里有好几个身穿制服的交警穿梭。就连消防官兵也来了,橙色消防服在车流里格外显眼。
呵……阵仗搞得挺大啊!
片刻之后温凉回来了,衣服湿了一大片,她直掸水。
温凉告诉她:“前方路段滑坡,路被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
沈安素:“……”
听到这个消息,沈安素没由来觉得烦躁。出门遇到这种情况,绕是谁都心情不顺。
路被堵了,车子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她掏出手机打发时间。山里的信号不好,朋友圈、微博通通刷不了。只能玩不需要流量的单机小游戏。
她捏着手机一连玩了七.八盘贪吃蛇。
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路终于通了。前面车子一辆一辆开走,车流很快疏散开。
一排豪车从后面追上来,呼啸而过,很快便没入山峦之中,再也寻觅不到。
温凉盯着那一闪而逝的车屁股,忍不住吐槽一番:“这些家伙儿胆子挺大,这样的路也敢把车子开得跟云霄飞车一样,真是不要命了!”
“这年头不要命的人多了去了,见怪不怪!”沈安素目视前方,专注开车,没太在意。
“哼,死的早的也是这群人!”
沈安素:“……”
好闺蜜这嘴也是够毒的!
——
这样一耽搁,到达永安寺都差不多上午十点半了。
不是是节假日,加之又下大雨,永安寺不复往常热闹,略显冷清。三三两两几个香客进进出出。
温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停在角落里的那排迈巴赫,统一规整地排列着,车身澄亮光洁,仿佛镀了层鎏金,熠熠发光。
当真是好大的排场!
好闺蜜咧嘴一笑,戏谑的口气,“素素,今日你怕是要遇到贵人了。”
沈安素顺着温凉的目光看到那排车子,眸光旋即深了深。
每辆车的车身上都刻有一朵紫薇花标志。
第20章 第20世界
第20世界
两人入寺以后, 温凉就直接对沈安素说:“素素,我去找天一大师好好聊聊, 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不了。”沈安素直摇头,“我在这寺里到处逛逛。”
“成吧。”温凉点头, “结束了我去找你。”
“好。”
沈安素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永安寺了,读大学那会儿和室友来玩过一次。时隔四年,这是第二次。
庙还是那几座庙,几经修缮, 但还是尽显迟暮之态。树还是那几棵老树, 五棵百年的老樟树,外加十多棵青松翠柏。
这么多年未曾前来, 寺中倒是未见有太大改变, 还是过去那个样子。
因为下大雨的缘故, 寺里烧香拜佛的香客也少了许多。偌大的古寺显得格外清净。一股股浓郁的熏香夹杂着清淡的樟木香揉在空气里,挥之不散。
犹记得上次前来,永安寺的游客真是多的让人头疼。寺里寺外,大殿小殿,角角落落,到处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在寺里逛一圈就光顾着看人去了。
盛延熙上次说永安寺是个好地方,的确如此。百年古刹的祥和宁静便是不可多得的。一踏入这方土地, 沈安素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内心都平静了许多。大概这就是佛门重地的神奇之处。她不是信佛之人, 但也不得不承认佛家圣地最是能让人沉淀内心。
在庙里四处转了转, 她便去了后院。
后院有棵百年老樟树, 被当地人奉为“圣树”, 也是整个西南地区著名的许愿树。很多善男信女都会来拜访这棵许愿树。这棵树已然成为永安寺对外的标志了。
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这会子雨已经停了,乌云渐次散去,天也清明了。空山新雨后,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沁人心脾。太阳也出来了,和煦的阳光洒满角角落落。
横桑这个时节的天气总是这样善变,一会儿太阳,一会儿雨,简直让人琢磨不透。
寺里香客不多,偌大的后院更是没看到什么人。四周围寂静无声,那棵百年古树健硕非常,枝繁叶茂,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浓阴。
天边浮云游弋,风声渐起,清淡的樟木香揉进空气里,若有似无。
沈安素远远朝那棵树走去,眼神突然间就定住了。
视线尽头,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树下,身形挺拔沉峻。
白衣黑裤,手握一柄剃头刀,正在树下给人落发。
落发的孩童年纪看着不大,十多岁的样子,圆润可爱,一双乌黑的眸子滴溜溜打转。
这一大一小两人身侧还站着两个穿土黄色僧袍的大师,眉目慈善。
衬衫的衣袖被卷起,露出小麦色的手臂,肤色匀称,线条利落而流畅。
阳光被凌乱的枝桠割碎,洒下一条条狭长的光柱,斑驳地错落于男人精致的眉眼间。手里剃头刀,刀锋锐利,寒光四起。
白皙的双手不断挥舞,动作娴熟麻利,像是做过了无数遍。行云流水间黑发掉落,被微风吹散开。
男人面容清俊,紧抿双唇,似乎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那么耐心,那么细致!
这一幕毫无预兆,沈安素误闯了进来,突然就忘记了呼吸。
中峻的CEO?
横桑盛家的二公子?
如今给人落发的剃头匠?
这人究竟还有多少层身份?
男孩最先注意到沈安素的存在,惊叹一声,“呀,那个姐姐生得好生漂亮!”
听到男孩的话,盛延熙捏剃头刀的右手微微一顿,扭头,看到沈安素就站在不远处。
她今天穿了件灯笼袖的白衬衫,七分袖,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下.身搭配一条牛仔裙,裙子长至小腿肚,衬得她身材越发纤细高挑。她娉婷地站着,身段窈窕,给人一种盈盈玉人的感觉。
看到她出现在永安寺,盛延熙明显有些意外,远远冲她笑了笑,“好巧,沈经理!”
她快步走上前,回以微笑,“是挺巧。”
“大师好。”她向身旁的两位大师问好。
大师冲她颔首,双目朦胧微眯,微笑,“施主好。”
她问:“盛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盛延熙:“剃度。”
“剃度不该由庙里德高望重的大师来执行么?”她面露不解。
他瞥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沈经理是觉得我不够德高望重?”
沈安素:“……”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摆手,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奇怪,盛先生好像不是出家人吧?”
身旁一位年迈的大师跟沈安素解释:“盛先生早年在寺里带发修行过,也算半个出家人。他专门为一些遁入空门的人落发。”
沈安素:“……”
早年在寺里带发修行过?
一个男人究竟遭受了什么,需要在寺里带发修行?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身上全是谜团。
沈安素觉得惊诧,但却不会开口询问,毕竟这涉及到个人隐私。
盛延熙却好似有所察觉,知道她会觉得惊讶,福灵心至地问:“沈经理难道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在寺里带发修行。”
“我确实觉得奇怪。”沈安素实话实说。
“那为何你不问原因?”
“觉得奇怪是一回事,开口问又是另一回事。谁还没有个难言之隐呢,何必那么不识趣的刨根问底。探听人隐私非我所为。再说了我问了,您也不见得会告诉我,我何必去碰那钉子。”
盛延熙:“……”
这个女人永远都活得这么理智,头脑清醒。但从中也折射出一个信息——他们还离得很远,他还未让她上心,他还不足以让她去探听他的一些事情。
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男人郑重地说:“不存在什么难言之隐,对沈经理你,我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听他这样说,沈安素自然顺水推舟改口:“那盛先生您早年为什么会在寺里带发修行?”
“沈经理改口倒真是快。”盛延熙莞尔一笑,狡黠地说:“凡事总有个期限,刚才沈经理若是开口问了,我必当如实相告。可惜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想告诉你了。”
沈安素:“……”
玩起幼稚的把戏,这人真是丝毫不输给三岁小孩!
沈安素气结,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身体力行的告诉他什么叫做“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不过两人的对话落在他人耳中自然又是另一番解读。
剃度完成后,盛延熙收起剃头刀,动作麻利。
一位大师冲盛延熙恭敬地说:“多谢盛先生替小徒剃度。”
盛延熙抖了抖衣服上沾染的头发,说:“大师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另一位大师拍了拍那孩子,示意道:“快谢谢盛先生。”
男孩双手合十,微微俯身,模样乖巧,“谢谢盛先生。”
盛延熙摸了摸孩子光溜溜的脑袋,眸光清澈,“好好听大师的话。”
“我晓得的。”
孩子说完,大师对盛先生和沈安素说:“两位自便,老衲先走一步。”
两人难得异口同声,“大师自便。”
两位年迈的大师很快便带着那孩子离开了。
远远望着那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安素面露困惑:“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就出家了?”
问完像是怕盛延熙不告诉她似的,赶紧拿他之前说过的话堵他:“您刚说了的,对我有问必答的。”
盛延熙:“……”
盛延熙发现这个时候的沈安素不像之前那样清冷自持,反而出奇的可爱,和孩子一般。
盛延熙解释:“其实这孩子还不算出家,在永安寺,正式出家不仅要剃度,还需要受戒,一般要到十八岁。寺里每年都会收养几个孤儿,把他们养在寺里,教他们佛法,学做人的道理。成年以后若是想继续修行,正式遁入空门,他们便需要受戒。若是不想,他们便可以下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说是剃度,其实我不过就是给他理了次头发而已。”
“所以刚那孩子是孤儿?”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