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府上的大姑娘。”洛城牵了阿宓过来,“刚才公子见的那是小女儿,这是长女。”

“她为何不说话,也不抬头?”

洛城紧了紧阿宓的手,阿宓没反应,他尴尬露笑,“阿宓生性胆小害羞,不常见外人,前些日子吹风受了寒,所以不能说话,公子莫要怪罪。”

“阿宓?”明了是哪个字后,公子夸道,“好名字。”

阿宓不抬头,公子并不介意,洛城也就没强迫,让她一直安静跟在后面。

经过花圃时阿宓瞧见洛珍躲在暗处,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很是嫉妒。

洛珍就是秋姨娘和洛城的女儿,自小备受宠爱,才八岁就养得骄纵无比。她往日没把这个姐姐放进过眼里,碰见了顶多扫一眼,却没想到今天见贵客爹带的竟然不是自己。

上膳桌的时候洛珍故意朝他们跑来,擦肩时狠狠撞了下阿宓,让她狼狈倒地。

洛珍得意朝她笑,躲在洛城后面悄悄作了个鬼脸,但阿宓看都没看她,叫她觉得无趣极了。

公子顿足停在阿宓身边,伸手过去,温和笑道:“躺在地上可不舒服,快起来吧。”

阿宓没动作,过了会儿在洛城的催促下慢慢把手搭上去。再次感觉到那温和有力的手掌时,她一震,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上心头,沉甸甸透不过气。

阿宓其实一直不懂,不懂公子那日为何不去救她。

可是已经回来了,问也问不出,好像也没有必要纠葛于那些。

这一抬首,公子就看见了阿宓的脸。他怔住,满眼都是惊艳,好半晌才记起与洛城回话。

“你这女儿,真是好颜色。”

洛城笑,“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公子过誉了。”

“哦?多大了。”

“十三的生辰都还没过呢。”

公子眯了眯眼,不说话,刚碰过阿宓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就发了两章哎嘿,请夸我

第3章 自由

这场宴席还没开始,阿宓就心不在焉,翠姨满眼难安。

洛珍不喜欢阿宓,她无礼惯了,当着客人的面就恶狠狠对阿宓道:“谁让你坐在我身边的!”

小姑娘声音尖利刺耳,公子眉头皱了皱,洛城紧张道:“小女顽劣不懂事,我这就让人带下去。”

“我不!”洛珍昂着脑袋和洛城对视,被瞪了就开始撒娇,“我不要走,爹,你快把她赶下去,她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欢。”

翠姨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阿宓还是坐在那儿,不争也不恼。

公子道:“那就让她坐我这儿。”

满堂安静下来,洛城回头不确定道:“公、公子…?”

公子没看他,对着阿宓招手,“阿宓是吗?到我这儿来。”

等阿宓慢慢走到他身前,他亲自帮她拉开了凳,怜惜道:“你平日就是这么被妹妹欺负的?”

没等到回应,他恍然记起,“忘了阿宓不能说话,来,坐下用膳吧。”

他低眸瞧见阿宓柔软的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在那两年里,公子时常会对阿宓做这等亲昵的动作,阿宓习惯了,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异常乖巧的模样让他微微一笑,竟亲自起筷帮阿宓夹了个鸡腿。

他带的那些随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们几时见公子对人这么温柔体贴过。

洛珍瞧着,双眼都快喷出火来,她年纪小倒没别的心思,纯粹是见不得别人对阿宓比对自己还好。这个贵客是爹都要小心伺候的,转头却在那儿给阿宓夹菜。

可刚刚在桌下洛珍就狠狠被洛城给拧了胳膊,痛得她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也不敢再造次。

公子一心一意与阿宓用膳,给她夹菜与她说话,洛城这个正主倒被晾在那儿。

他却没有丝毫不悦,看上去还很有些满意。

翠姨终是忍不住了,等阿宓回了院子道:“怜娘,你昨日告诉我的,都是从哪儿得的消息?”

膳桌上她看着洛城的神态,越发觉得阿宓那话可能是真的。

洛城他…他真是要把阿宓送人啊!

阿宓取来纸笔,答非所问:翠姨信我吗?

翠姨此时当然是信她的,见阿宓继续写道:我想去寻外祖。

外祖…翠姨呆住,她已不知多久没想起乔府的模样,那道漆红高门离这儿太远了,况且、况且那儿也不一定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她还是疑惑的,阿宓到底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消息呢?连外祖是哪府在哪儿都知道了。

阿宓没她想的那么多,她最后告诉翠姨,如果今日还不能下定决心,等过了这夜,她们就再没机会了。

因为公子只在洛府待一日,明日他就要去别处了,到时洛城也会把她作礼奉上。

从此她便是掌中之物,任公子把玩。

翠姨被这些话冲得头脑混乱,记不起再询问阿宓什么。

她坐在椅上想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扶腰起身,“好,怜娘,翠姨带你走。”

翠姨比阿宓考虑周到,出府不是那么简单的,衣食住行都是问题,最重要的就是银子。

府里会发例银,但阿宓这儿少得可怜,翠姨存了些,另一些平日都给她置办衣物买吃食了。

但这些肯定是不够的,翠姨道:“姑娘嫁过来时带的嫁妆可保洛府三世富贵无忧,可惜大部分都被洛城使计夺去了。不过姑娘还偷偷留了点,本来是准备给怜娘你作嫁妆的,现下也只能用上了。”

她爬上榻掀了被褥,不知按了哪处,木板就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的黒木盒。

木盒打开时,阿宓被宝光晃了眼,乍然看去满目的金银珠宝、玛瑙奇石,都价值不菲,任选一个出去当了都够寻常人生活很长的时日。对比之下,那些银票就不怎么显眼了。

翠姨满是怀念,取出一个镯子在阿宓腕上比划了下,“这是姑娘最喜爱的血玉镯,肯定要留着的。怜娘太小了还不能戴,就收着吧。”

阿宓身量这么瘦小,能往哪儿藏呢。翆姨给她寻了条红绳,把玉镯串起来挂在了胸前。

旁人都是佩的玉牌玉锁,唯独阿宓,胸前挂了个沉甸甸的玉镯。

她也不嫌重,第一次得到和娘亲有关的东西,放在胸前让她意外得安心。

翠姨又把一只极为精巧的耳坠包好,单独塞进了阿宓胸襟,“这是乔府独有的耳坠,只给女儿,当初姑娘得了后一直小心保管着…”

说到这儿她有些语噎,难过地垂下头再说不出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也是阿宓到时认亲的凭证。

阿宓握了握翠姨的手,似乎在安慰她,叫翠姨忍不住笑了。

收拾了些轻便衣裳,翠姨往二人里衣缝了些银票,再想到阿宓容貌,给她寻来帷帽和面纱,最后道:“京城路远,我们不过是两个女子,遇见什么都有可能,怜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阿宓摇了摇头,莹莹秋水般的眼眸却坚定无比。

翆姨叹了口气,背上包袱,牵她走出了院子。

趁着夜色,阿宓终于离开了洛府。

***

洛府有仆从守夜,但不严,松懈得很,洛城又哪儿想得到阿宓竟这么大胆子敢和翠姨二人离府呢。

等他发现后,两人都早已连夜出城,不知往哪处去了。

从出了怀城后,阿宓整个人就轻松起来,透着一股轻快的气儿,瞧着就要生气许多。

翠姨见她像只可爱的小雀儿在摊子间钻来望去,仅剩的一点悔意也淡了。她留在洛府也是为了阿宓,如果阿宓在那儿不快活,也没有继续待的必要。

“怜娘。”她招手取了根冰糖葫芦,“来尝尝这个。”

冰糖葫芦阿宓是认识的,只没吃过,她好奇地舔了口,眉宇间顿时不知露出是甜是酸的意味,皱成了一团儿又很快松开。

好吃!阿宓向翠姨比划手势,让她也咬一颗。

翠姨笑着摇头,“年纪大了可不爱吃这个,怜娘一人吃就够了。”

阿宓不信,当翠姨又是把好东西让着她,叫翠姨笑话道:“咱们现在可不是以前没银子,我若想吃就直接拿一根了,哪需要来从怜娘口中分。”

阿宓一呆,确实是这样,她都忘了。

“怜娘只吃一根尝个味儿就行,待会子我们去酒楼里吃好吃的。”

说到好吃的,阿宓眼神立刻亮了。在洛府的时候好东西都吃不到,被养在庄子里又有人管着,那派去的嬷嬷为她有个好身形,膳食时常只让她吃半饱,零嘴也是不让多吃的。

如果说到阿宓的遗憾,约莫就在吃上面了。

翠姨先带她去定了辆马车,两人赶路当然不能一直靠走,然后再去了家口碑最好的酒楼。

她们到的时辰有些晚了,楼里没几桌客人,也让翆姨稍稍放心。

阿宓相貌太出挑,作少年装扮一点都不像,翠姨只能让她戴着帷帽。但吃东西不能一直戴着,总要叫人看见的。

因阿宓亮晶晶的眼神,翠姨一口气点了许多菜,末了才想起二人吃不完,不由莞尔,“瞧我,出来后竟也不知节俭了。今日特例,怜娘多吃些,若用不完就让小二拿去给那些乞儿。”

阿宓只听见前面半句,后半句是不关心的。

好不容易和翠姨一起用这么丰盛的菜食,她才不给什么乞儿,她要自己吃掉。

动筷后,翠姨哭笑不得地看着阿宓。

阿宓吃得不快,就是动作没停过,每道她觉得好吃的菜都要给翠姨夹一筷,再给自己夹一筷,前前后后等堆满了再开始消,碗面浅了一层后又重复之前的动作。

等翠姨吃饱了,见阿宓还在吃,小腮帮子鼓鼓的,眼睛还在望着菜。

翠姨不得不拦住她筷子,“怜娘,饱了就不能吃了,当心待会儿肚疼。”

阿宓犹不舍,还有好些菜留了许多呢。

明白她的意思后,翠姨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以姑娘的身份,阿宓本该是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到如今却连顿真正的好食都没用过。

但阿宓护食的模样也着实可爱,翠姨怜爱摸了摸她头,“往后每顿都有,不拘这一餐。”

翠姨让阿宓起身,望着她微凸的小肚子掩唇,“撑了吧,我让他们上杯消食茶,怜娘站会儿,先别坐了。”

阿宓应声,原地站了会儿,再走到窗边去瞧。

她们选的二楼,从这儿能看见大半条街,人来人往的喧闹充满市井气息,阿宓好奇地望着。

直到旁人的饮酒啧舌声让她回神,转头一望,视线对上两个正在看她的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脸上有疤,面相凶恶,衣裳穿的松松垮垮,一手在腹间抓了抓,依然目不转睛。

被阿宓撞个正着他们也丝毫不怵,目光反倒更加放肆,从阿宓的脸流连到她腰腹和足,贪婪又恶心的模样叫人很是反感。

阿宓垂下眼,几步走回座位,那儿有屏风挡着。

如影随形的灼灼视线并没有消失,男子咽酒的声音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小可爱们发现了哈哈,感谢花花和投雷噢(づ ̄3 ̄)づ╭

马甲什么的扔了1个地雷

溱溱小姑娘扔了1个地雷

第4章 山匪

阿宓很讨厌这种眼神,黏在背后像蛇一样湿冷滑腻,好像要把她吞下去。

她草草喝了口消食茶就拉着翠姨离开,翠姨不解,“怜娘这么急做什么?之前不是还想好好逛逛这儿吗?”

她们不赶时辰,银子又多,打的是慢慢游玩到京城的主意。怕路上会有洛府的人来找,所以连这路也特意绕了一圈。

阿宓手脚并用地比划,想让翠姨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时候她就有些恼自己的嗓子了,拼命想开口,能发出的还是只有啊啊声。

翠姨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忙拉阿宓去了约好的马车那儿,准备即刻起身。

为防车夫有歹意,翠姨用的是去探亲的由头,道夫家几个先雇了马车赶在前面去看望,前后分了几辆,指不定什么时辰就能碰着。

车夫不疑有他,还很热情道:“你们赶得巧了!今儿是十六,官道顺畅得很,也不会有意外。两位放心,我老牛赶车是出名的快,保证追上你那夫家。”

翠姨笑了笑,给他递去几个铜板和一袋饼,“路上有劳了。”

得了好处,车夫鞭子甩得虎虎生风,路上还唱起小曲儿,高高粗粝的嗓音驱散了阿宓心底的些许不安。

翠姨让她伏在自己膝上,抚着阿宓长发道:“别怕,就算真是歹人,也不敢追上官道做什么的。”

阿宓点点头,翠姨止不住心疼,“等到了稍大点的城,就带怜娘去找个好大夫,治好你这嗓子。”

好好的小姑娘,真成了哑巴可就不美,日后找个夫家都难。

翠姨心中记挂这事,阿宓却不大在意,对她露出笑后就趴在了窗边。

已经出了城,山林间没什么好风景,不过是些葱郁的高树。阿宓看得眼珠子也不转一下,半晌又回头看了下马车内,有些不大明白怎么那些树还会自己往后倒,眼中好奇和小孩儿一个模样。

阿宓马车坐得少,那两年就算公子偶尔带她出门,马车上也会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言“阿宓这么漂亮,别人看到抢去了怎么办”。

所以阿宓算是第一次真正欣赏这马车上的景色。

翠姨见她喜欢,干脆也凑过去,见着认识的就教两句,听得阿宓小脑袋认真地点了又点。

正认到一灌野莓丛,马车猛得一停,两人身子往前仰去,翠姨忙抱住了阿宓。

“怎么了?”

车夫没答话,外面传来沙哑的男子笑声,“哥几个今儿只谋财不害命,为的不过是马车上的人,不想缺胳膊断腿的话就直接走。”

翠姨一怔,听到了车夫跳下地的声音,像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阿宓感到翠姨的手一紧,瞬间就有了汗意。

她没想到那几人这样大胆,官道上也敢光明正大劫人,抱紧了阿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怜娘见机就跑,知道吗?你身量小,往草里一躲他们就瞧不见的。”

阿宓摇头,自然也是害怕的,可她不想丢下翠姨一个人逃。

左不过再死一次,好不容易再见到翠姨,她不要和她分开。

翠姨劝她:“今儿官道上人多,说不定还会有官爷经过,阿宓跑了去寻人帮我,总比两人都被抓的好。”

细声说了好一会儿,阿宓才在她怀里闷闷点头。

她们在车内不动,那几人也不怕会有什么陷阱,两个柔弱女子罢了,他们任何一个都能制住。

靠近时,其中一人笑道:“大哥,你是没在酒楼瞧见那小丫头,那模样生得…”

想不出形容的词儿,他舔了舔唇,“恨不得叫我一口给吞下去,就是年纪小了些。”

阿宓手脚发冷,她还没明白过来那话里的味儿,当那人真喜欢吃人,眼里的泪都在打转儿。

被毒死和被人吞入腹中,她真不知哪个更疼。

带头人对这话很感兴趣,有些不信道:“真有这么招人?”

男子嘿嘿了声,“大哥看了就知道。”

他毫不防备地大喇喇凑手过去掀帘子,还没见着人,一道银光就猛地刺来。

早就料到可能有此一着,男子轻易化解了杀招,还顺势把刀子夺了过来把玩,“妇人就是妇人,软绵绵连只鸡都杀不了,作甚么跟爷们玩儿刀呢。”

翠姨一次不成,干脆发狠拔了簪子不管不顾朝他扑去,疯妇的模样真叫那人退后几步,她趁机道:“怜娘快跑!”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马车内窜出,突然的速度倒叫人惊讶,带头人猛地一把抓去,却只扯住阿宓帷帽,带下了散开的满头缎发。

阿宓回眸恨恨瞪他一眼,乌黑的眸子水光潋滟,只这一瞬,就叫带头人失了魂。

等阿宓跑出几丈外,他才猛地一拍腿,“管这老妇作什么,还不给我去追!”

猎猎风声穿过耳际,杂草树枝刮得阿宓脸颊生疼,她记着翠姨的话,只往小径草丛里跑,不叫那些人骑马追上。

阿宓从没跑得这么快过,心嘭嘭地好像要跳出胸口,喘气都开始困难。但她不能停,一停就不能寻人救翠姨了。

离官道入口不远,一行着青色官服的青年正骑马慢行,为首男子身形高大,袍子颜色更重,为墨青色。他脸形轮廓分明,两道浓黑的长眉斜飞入鬓,唇抿成直线,浑身萦着一股煞气。

“有声音。”队列慢了些,一人道,“大人,好像有人在官道上闹事。”

“无关之事,不必多管。”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瞧见一道瘦小的身影朝他们跑来,手不约而同按在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