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蓉说她进衣服麻烦,不论贵贱都不还价,但换季的时候会打折。两个女学生经常过来买东西,知道田蓉脾气,而她们正好要买不可能打折的冬装。听田蓉这么讲,还有点不放心,“不能反悔。”

“不会的。”田蓉道。

其中一个女学生对同伴说,“你先选。”说完,就往外跑。

囡囡不禁眨了眨眼,“她干什么去?”

“应该是去叫同学。”田蓉道。

正准备选衣服的女学生猛然停下,扭头问田蓉,“全场八折?”

“八折!”田蓉道。

女学生伸手去拿早几天看好,因为价格小贵,而一直没舍得买的大衣,“这个也是?”

“是的。”田蓉笑着说。

女学生:“帮我把这个包起来。”随即指着鞋和饰品,“这些也是?”

田蓉张嘴想说是,话到嘴边咽回去,“我过几天还去进货。”

“过几天你又不打折。”女学生道。

田蓉噎住了。

“我说对了吧?”那学生挑两顶帽子,随即就问,“这次会不会进磁带?”

田蓉:“你要?”

“要啊。”女学生点头,“粤语磁带。”

田蓉:“我认识一个卖磁带的,有粤语有国语,你不急的话,让我爱人帮你拿几盒。”

“不是拿几盒,是拿一箱,我们班的同学都想要。”

田蓉看向夏明仁。

夏明仁想回家,就有些犹豫。

田蓉注意到人家还等着他们,“去吧。等你回来,她们也该选好衣服了。咱们一块回去。”

“那,好。”夏明仁站起来,“给我拿五十块钱。”

田蓉想一下,“你让他把东西弄到这边来卖。”

“对,都拿过来。”女学生插嘴。

夏明仁点点头,坐车去小虎那儿。

韩有福不懂流行音乐,认的字也有限,连“谭咏麟”三个字都认不清,小虎觉得让他爹卖磁带有点难为他,就没进磁带。

这边大学生多,磁带好卖,小虎就腾出一块地让韩来玉卖磁带和故事书。原本是让孙小明卖,孙小明认为卖饰品更赚钱,推着车子到某个中学门口,一个晌午都能卖三四十块。学生上课了,他再去另一个学校门口,傍晚学生放学的时候,也能卖几十块,晚上再去夜市卖衣服,这样下来,到明年暑假,他也能弄两间店铺。因此就把这个生意让给韩来玉。

韩来玉怕韩高氏,就当着韩高氏的面对小虎说,每个月给他五块钱租金。

桌子那么大点地,一个月收他五块,饶是韩高氏爱钱,也有点不好意思,就让韩来玉再添五块,晌午跟他们吃。

韩高氏很小气,韩来玉不大想跟他们一块吃,但他考虑到是小虎把他带出来的,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韩高氏为了让街坊四邻都知道她家日子好,每天都会去买点肉,最少也有半斤,吃得韩来玉偷偷找小虎问,韩高氏是不是疯了。

小虎知道真相,不好意思跟外人说,更不好意思提醒他,他奶奶做肉的时候把窗户门全打开,恨不得肉香飘十里地,就说他姐今年要孩子,他奶奶高兴。

韩来玉不信,方才立夏来报喜,韩来玉才相信。饭后,小虎要关门,去夏家看望小寒,韩来玉也说应该的。

韩来玉刚把他的磁带和故事书装箱子里,夏明仁到了。韩来玉脱口而出,“我们知道了,小虎现在就过去。”

“知道了?”夏明仁惊讶道。

小艾:“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的?”夏明仁下意识问。

小艾:“姐夫说的。”

“你,你们——”夏明仁很是无语,“我是来找他的。”

小艾指着韩来玉,“他?”

“对。”夏明仁看到箱子,“把这些全搬走。”快速跟小艾解释一番,就搬着一个箱子去公交站台。

小艾望着俩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禁说,“这样也行?”

“赶明儿孩子出生,咱们也对外说东家有喜,全场八折。”韩高氏道。

小艾咽口口水,“奶奶,全场八折得少卖很多钱。”

“半个月的东西一天卖完,能赚不少钱。”韩高氏道。

小艾:“一天怎么可能卖完。”

田蓉望着十来个男男女女,不禁问,“你们都是来买东西的?”

“是呀。老板娘,你刚才说全场八折,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田蓉张张嘴,叹了一口气,“没有。你们,挑吧。”

“全场八折?减价大处理?”从门口经过的人停下来问。

去饭店买点饭,坐在门口吃的囡囡和妞妞同时说,“不是。”

“那怎么全场八折?”一个来田蓉店里买过东西的街坊问。

囡囡:“东家有喜,仅此一天。”

“不对,姐姐,他们买好,我们就关店回家。”妞妞道,“就这么一会儿。”

“下午也不卖了?”

囡囡:“不卖。”

站在门口说话的几人相视一眼,走进店里。

妞妞下意识说:“他们怎么也进去了?”

“笨蛋!听到全场八折谁不进去?”囡囡瞪她一眼,“不准再说。”

妞妞连忙舀一勺米饭堵住嘴,不说。

夏明仁回来,就看到囡囡和妞妞身边站着几个人,人家跟她俩说话,她俩也不理,“怎么了?”

“我们问是不是真全场八折,这俩小姑娘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夏明仁下意识说:“是的。”

“大伯!”

“爸爸!”

夏明仁吓一跳,“怎么了?”

“东西要被买完了。”姐俩异口同声。

刚才问她们话的人乐了,“你们做生意还怕卖东西?你们这俩小姑娘,真有意思。”说着,抬脚进屋。

夏明仁明白了,哭笑不得,让她俩把碗拿屋里去,擦擦桌子,让韩来玉把磁带和故事书放桌子上。

韩来玉小声问,“我要不要也八折?”

“不用。”夏明仁道,“该怎么卖怎么卖。”

从里面出来的人看到磁带,问韩来玉是不是八折,韩来玉就说已经打过折了。

田蓉卖的衣服上有价格,不能把原价说成折后价,磁带上面没有,韩来玉才敢这么说。因为田蓉是真打折,买了衣服又想买磁带的人也没怀疑。

田蓉店里的衣服卖个七七八八,韩来玉的磁带和故事书也快卖光了,最后剩一点都不想带回去,让田蓉卖。

田蓉:“我明天得去进货。这么一点你到哪个公园门口一会儿就卖完了。”

“对,我卖完了跟你一块去进货。”韩来玉想到这点,“你们回去吧,我去公园。”然而,他并没有到公园,去坐公交的时候从一个大学门口经过,见里面有不少人,就在校门口摆摊。田蓉等人还没到家,他就卖完了。

小寒看到娘家婆家人全来了,不禁想笑,“我只是怀孕,又不是要生了。”

“我也不是特意回来看你。”田蓉看一下她的肚子,“托小家伙的福,明天得去进货。”

小寒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小婶婶。”妞妞一边说一边比划,比划累了,搬个小板凳坐下继续说,“那个韩来玉的两大箱磁带和故事书也卖光了。这么大两箱子,爸爸说他今天一天得赚两百块。”

蔡红英惊呼,“我的天!净赚吗?”

“对,都跟东西不要钱似的。”妞妞道,“小婶婶以前说那边的人有钱,我还不信。太可怕了。”

蔡红英:“那,那把小虎店里的货拿过去继续卖。”

“不行。”田蓉道。

蔡红英:“为什么?”

“我们跟人家说全场八折,仅此一天。”田蓉道,“再弄点衣服过去,人家会怀疑的。等明年小家伙出生,我再说全场八折,人家就不信了。”

蔡红英想想,“也对。小寒预产期五月份,你五月去进货的时候多进点,算着小寒快生了,把所有货都摆上来。”

“哎,她二嫂这个主意好。”韩高氏眼中一亮,“有福,你明年也多进点。”

韩有福叹气,“娘,小寒好不容易怀上,你,您不说给她祈福,想到的是利用孩子做生意,孩子以后知道得多难过。”

“没关系。”小寒笑道,“现在国家号召大家捐款,等明年孩子出生,我帮他捐一千,他长大后看到荣誉证书就不难过了。”

田蓉:“我也听几个学生说过这事,你觉得我捐多少合适?”

“我要捐一百。”囡囡道,“妞妞捐十块。”

蔡红英:“你也捐?”

“是呀。”囡囡道,“妈妈,你不要心疼,不找你要钱,我有钱。”

第165章处处皆学问

蔡红英顿时觉得胸口闷痛,“你的钱还不都是我给你的。”

“当然不是。我的压岁钱,集/资的,还是合法的。”囡囡说着,转向小寒,“小婶,什么时候去捐款?我和你一起去。”

小寒笑道:“她出生后。”

“妹妹叫什么名字?”囡囡顺嘴问。

蔡红英忙说:“是弟弟。”

“是妹妹,小叔叔说的。”妞妞道。

蔡红英看向立夏,你跟孩子胡说什么?

“我希望是个闺女,长得像小寒。”立夏反问,“有问题?有问题也憋着,不论是儿是女都跟你没关系。”

蔡红英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爸!”

“我无所谓。”夏民主很有所谓,但他儿子高兴喊他爸,不高兴喊他夏书记,还动不动就威胁,不给他养老送终,夏民主可不敢管他。再说了,也管不住,“我还没退休,也没空帮他领孩子。”

韩高氏:“我有空。”

“孩子姓夏,不姓韩。”立夏道。

韩高氏噎了一下,“小寒生的。”

“小寒要是生个闺女,你能给她塞回去,我们就再生个儿子。”立夏道。

韩高氏又噎住了,“那就再生一个。”

“只能生一个。”立夏道。

韩高氏看向小艾,“真的?”

“是真的。现在计划生育很严。”小艾道,“等孩子出生,我姐就得去结扎。”

立夏:“结扎?!”

“是的。”小寒道。

立夏看向他爸,“必须的?”

“结扎后给颁发独生子女光荣证。”夏民主道,“还有奖励。”

立夏:“一个月能奖一百不?”

“别做梦了。”夏明义道。

立夏:“那我们就不结,没必要受那个罪。”

“妇女主任会拉着小寒去。”蔡红英道。

立夏嗤一声,“你当爸是死的啊。”

蔡红英噎住。

夏民主想翻白眼,“小寒,去屋里歇会儿。”

“对,还没睡午觉。”立夏想起来了。

小寒笑着说:“不困。”

“那就再坐会儿。”立夏想一下,“我去给你买点水果。”

小寒:“现在?”

“现在。”立夏说着话就去屋里拿钱。

小虎跟着说,“姐夫,我和你一块去。”

“我也去,我也去。”囡囡跑回书房,拿着五块钱出来,“我也给小妹妹买点水果。”

蔡红英忍不住提醒,“是小弟弟。”

囡囡瞥一眼她妈,脸上写着你是不是有病。随即就跟着立夏往外走。

蔡红英看懂了,顿时气个仰倒,“你们瞧瞧她现在什么样。小寒,可不能生闺女,闺女贴心都是放屁。”

“我姥姥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囡囡的声音从影壁那边传过来,蔡红英张嘴想骂人,夏明珠进来了。蔡红英猛然把话咽回去,险些呛着自己,缓口气就问,“你怎么来了?”

“你们……”夏明珠抬眼看清楚,怎么都在?

“妈妈干嘛突然停下来。”钱伟伟跑过来,猛然一顿,脱口道,“怎么这么多人?”

樊春梅:“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们——”钱国庆推着车子进来,“这,出什么事了?”

樊春梅皱眉道,“不是应该我们问你们么?又洗衣服洗迟了?”

“不是,没有。”钱伟伟道,“我小姑刚才说,大舅妈的衣服店全场八折,还说东家有喜,就问我们这边有什么喜事,连小孩扎头发的头绳都打八折。我们也不知道,就过来问问。”

樊春梅笑了,“这事啊。”随后解释给他们听。

“就因为她怀孕?”夏明珠听完,不敢置信地指着小寒。

韩高氏见她一副“太夸张,小题大做”的表情,满不高兴地说,“不行啊?我们家小寒怀的可是你们老夏家的独苗苗。”

“男孩?”夏明珠忙问。

韩高氏想也没想:“对!”

“娘……”韩有福瞪她一眼,别瞎说。

韩高氏:“你闭嘴!不但是个男孩,还是个福星,你大嫂店里的衣服卖光了,一个晌午赚了小一千。有吧?小田。”

田蓉怕韩高氏,不敢说谎,可她还没数,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就说,“差不多。”

“我的天!”钱伟伟张大嘴,“一个月就有三万?”

田蓉笑道,“偶尔一次。经常打折就没这么大吸引力了。”

“是的。”钱国庆点头,“等孩子出生的时候,还可以再来一次。那时候人家也该忘的差不多了。”

此话一出,偌大的院子陷入寂静。

钱国庆不解,“我,说错了?”

“……没有。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田蓉看着小寒,有些不好意思。

钱国庆也意识到什么,连忙说,“我就顺嘴一说,没别的意思。”

“没怪你。”小寒笑道,“这孩子将来知道了,肯定也替她大妈高兴。”

夏明珠看看小寒,又看看她爸,“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回去了?”

“刚来就走?”樊春梅问。

韩家人在这里,夏明珠看到他们觉得别扭,“我们还得回去收拾屋子。”

“妈妈,你回去吧。”钱伟伟道。

夏明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有我的事。”钱伟伟不等她开口,又说,“妈,我都快成年了,给我点自由吧。”

夏明珠点点他,“我看你就是太自由。给我回去!”

“让伟伟留下来玩会儿。”夏民主开口道,“晚上让小虎把他送回去。”

钱伟伟:“不用送,我都快十八了。”

“那就跟你妈回去。”夏民主不跟他废话。

钱伟伟老实了。

夏明珠见状,便和钱国庆骑车回去,到胡同口看到小虎载着囡囡,囡囡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顿时明白她儿子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立夏和小虎进屋,夏明珠就迫不及待地跟钱国庆说,“伟伟一个男孩子,怎么就那么爱吃啊。”

“男人才爱吃。”钱国庆道,“不论大饭店,还是咱们厂食堂,掌勺的大师傅可都是男人。”

夏明珠想想,“还真是。”便不再管钱伟伟。

再说钱伟伟,钱家就他一个小孩,平时真没缺他吃的喝的。但夏明珠爱唠叨,他吃橘子的时候,有点白筋掉在地上,他妈都说他邋遢,导致钱伟伟看到他妈买好吃的,都提不起劲。

夏家只有立夏会挤兑他,也是他犯懒的时候。吃雪糕,雪糕纸忘记扔垃圾桶里,立夏看见了就自己收拾,偶尔闲的蛋疼,逮住谁怼谁,也是怼过就忘,不会像夏明珠一件事翻来覆去说个不停。

吃饭也一样,钱伟伟吃完一碗米饭再去盛,夏明珠也得说,你怎么吃这么多。在夏家,他不撑到打嗝,立夏也不会说他,因此才爱往这边跑。

再说立夏买东西回来,钱伟伟围上去就说,“小舅妈,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小寒道。

钱伟伟:“我都给你拿一个。”递给小寒,他自己再去吃,连着吃几个香蕉,立夏也不说他。可是夏民主忍不住了,“别吃这么多,晚上还得吃饭。”

“我现在正长身体,吃得多消化也快。”钱伟伟道。

夏民主:“也不能吃这么多。”

“让他吃,爸。”小寒道,“水果没事,现在天也不甚冷,不会吃坏肚子的。”

钱伟伟点点头。

夏民主无奈地摇摇头,“立夏,给我拿个苹果。”

“你吃得动么。”立夏瞥他一眼,给他个香蕉,不容他说话,“不吃拉倒。”

夏民主顿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万分想给他一巴掌。

韩有福看不下去,“别这样跟你爸说话。”

“本来就是。”立夏道,“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牙还不甚好,逞什么能啊。”

夏民主深吸一口气,“我不会用热水烫一下?给我。”

“给你姥爷烫个苹果。”立夏直接递给钱伟伟。

钱伟伟下意识看夏民主,夏民主无奈地摆手,去吧。

“锅里吗?”钱伟伟问。

田蓉:“放锅里吧。回头用锅里的水刷锅刷碗。”

“那我再烫几个。”钱伟伟想一下,“老奶奶和老爷爷也可以吃。”

小寒忍俊不禁,“老奶奶老爷爷是什么称呼。”

“那,该怎么称呼?”钱伟伟还真不知道。

韩高氏不喜欢夏明珠,但她见钱伟伟挺懂事,挤出一丝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