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讲话,略带些无奈,“信华,你别那么激动,这些事情都要慢慢商量的。”
门没关好,他们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外面仍是隐约能够听见,陈启中皱皱眉,快走两步进门,反手便把门关上了。
两老一起回头看过来,妈妈看到他立时露出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回头在沙发上坐了,不说话了。
爸爸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小中啊,你结婚的事情,家里肯定会竭力支持的,不过有些事情,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一套房子来,我搞不懂她家在想些什么。”陈妈妈插了一句。
陈启中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其实他也没想到何小君的妈妈会在饭桌上提出那么多要求来,有些还能想像,有些就真的不太靠谱,尤其是要他在她家附近买房子这件事,何小君家住在上海最好的地段之一,小小的一个亭子间就抵得上人家的两室一厅,他家虽然在上海已经有了房子,但这要求估计卖房卖地都达不成。
何小君妈妈这些要求说完,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僵,他看何小君与她爸爸都表情也有些莫名,但是大家面对面坐在饭桌上,他算小辈,也不好开口问,一顿饭就这么欢欢喜喜开头,莫名其妙结束,自己父母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想了想再说话。
“爸,这些事情等我跟小君商量一下再说吧,今天也晚了,你们先休息,行吗?”
自己儿子说话口气这么无奈,陈家两老听完一同叹气,陈妈妈想了想最后又补了一句,“小中,结婚是两家的事情,有诚意才能办得成,他们真要是有这个诚意嫁女儿的,我们怎么商量都行,我就怕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们,开这个条件就是让你打退堂鼓来的。”
陈启中已经准备站起身来了,听完这一句动作一停,只叫了一声,“妈!”
陈爸爸也皱眉头,看着老伴开口,“信华,你别说风就是雨的,儿子的事情儿子自己有主张,咱们别多插嘴。”
陈妈妈摇摇头,站起来往房里走,“我不说了,行了吧?”
陈启中与自己父母谈话的同时,何小君的家里同样是气氛紧张。
何妈妈在饭桌上扔下的那些话不亚于是一颗深水炸弹,不但炸晕了陈家三口,也把何小君给打懵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眼都没看自己的妈妈,进门的时候何妈妈终于沉不住气开口。
“干什么?我是你妈,不是你仇人,做妈的不会害女儿的,我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何小君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猛地冒了出来,“为了我好?为了我哪里好?妈,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跟他结婚?”
“你懂什么。”这些年来一谈到这个话题母女俩就剑拔弩张,还以为妈妈又会跳起来,没想到这次她却叹了口气,根本就没接女儿这个话茬,继续说,“房子是最要紧的事情,结婚前不说清楚,等你嫁过去了有得好麻烦,他家在哪里?在金桥!那是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开八只脚(上海俚语,意思是距离非常远),以后我们怎么照顾你?”
“妈,你别把话说得都是为了我。我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何小君皱眉。
“成年?你成年了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你成年了就不要父母了?”何妈妈提高声音。
“小君,你来一下,爸爸有话跟你说。”爸爸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何小君还想说些什么,肩膀却被爸爸握住,他回头跟老婆说话。
“我跟小君谈谈,你先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何妈妈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老伴已经带着女儿走出门外,最后还回身把门合上,动作很轻。
妈妈提高声音。
“小君,你来一下,爸爸有话跟你说。”爸爸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何小君还想说些什么,肩膀却被爸爸按住,他回头跟老婆说话。
“我跟小君谈谈,你先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何妈妈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老伴已经带着女儿走出门外。何爸爸回身把门关上,动作很轻。
5
很晚了,父女俩就在弄堂里走了一会,一开始谁都没有作声,何小君心里烦闷到极点,要爆炸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只是埋头往前走,后来耳边“啪”地一声响,抬头看到是自己的爸爸,点起一支烟来,黑暗里殷红的一点光。
爸爸很少抽烟,家里是绝对看不到烟灰缸的,偶尔在外面抽一支,也多是别人递过来的,她难得看到他主动点燃香烟,知道他心里也烦,想想都是为了她的事情,忍不住心里一酸,脱口就叫了一声,“爸。”后面的话却接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何爸爸拍拍女儿的肩膀,也不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直接回忆过去。
“小君,你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吗?”
“我上小学的时候啊。”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跟她谈论这些,但何小君仍是答了。
“我们是,你妈不是。”爸爸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家所在的那栋小楼,弄堂两边树影摇曳,夜色融化了那栋法式小楼上所有的岁月沧桑,小小窗户中透出点点灯光,月光下美轮美奂的一个剪影。
“我认识你妈的时候是在厂里,她出身不好,一直都被人看不起,也不让干技术活,就是筛铁砂子,她从小没做过,也筛不好,厂里每天下的量都是硬指标,她做到半夜也做不完,人家把她当笑话看,也叫我去看,我那时候年纪轻,真的跑去看了,一看就笑了,她的动作那叫一个笨哪。”没有等待女儿回答的意思,爸爸自顾自说下去。
何小君从小由外婆带大,父母一直在厂里工作,难得回家,一直到上小学才真正住到一起,妈妈从来不提自己过去的生活,她也无从得知,现在爸爸突然提起,她不知不觉竟听得愣了。
女儿不出声,爸爸就继续说下去。
“后来组织上让我帮助她,我是什么成分,根正苗红三代无产阶级,你妈呢?资产阶级大小姐,黑五类。有我帮助她,她应该谢谢组织了吧?可她就是记仇,老记着我笑过她,都不肯跟我说话,到后来变成我天天跟在她这个被帮助对象的屁股后面,死缠烂打地要帮助人家,丢脸得很。”何爸爸回忆过去,大概是想到自己的青春岁月,说话时微微笑起来。
“可她嫁给你了啊。”何小君说话。
“是啊,要不是为了这房子,我还娶不到你妈呢,也就没你了。”何爸爸又指了指家的方向。
“为了房子?”何小君抬起眉毛。
“对。”爸爸掐灭手里的香烟,“那时候政策开始变了,许多人都说过去被没收的东西有希望能还回来,可你外公那时候已经病得只能躺在床上,你外婆天天得照顾他,你妈又是独生女儿,家里一个用得上的都没有,她打报告到厂里说要回上海,打了好多回都没人理她,最后是我帮的她。”
“你帮她?”在何小君的印象里,爸爸一生都是老实安分的一个人,想象不出他能用什么办法帮上妈妈,她奇怪。
“我跟你妈结婚啊。”爸爸笑,“那时候我正好有一个名额可以回上海落户口,你妈要是跟我结婚了,就能跟我一起回去,我跟她一提,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们就在厂里办的婚礼,你外婆人没来,不过从上海寄大白兔奶糖过来,很大一包,厂里人抢着问我要,风光得很哪。”
“就为了房子?”何小君无法理解地张大眼睛,她觉得自己经过冯志豪之后已经变得很现实了,不再认为婚姻就是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妈妈更厉害,就为了那区区不到五十个平方将自己嫁了出去。
“那个……”何爸爸看了女儿一眼。
何小君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抓住爸爸的胳膊补救,“没有啦,爸,你对妈这么好,她肯定也是跟你情投意合的,否则她干吗不嫁给别人嫁给你?”
“我跟你妈的感情当然是好的。”何爸爸咳嗽一声继续说,“总之,我跟你妈结婚以后一起回上海,那时候这套房子还没还回来,她带我来看了一次,我当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你妈在厂里做不好,为什么她一开始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为什么?”爸爸没说清楚,何小君想不明白。
“你知道吗,那时候这房子里住了不知道多少人,乱七八糟的。”何爸爸带着女儿往回走,“你妈带我进花园,指着那些窗跟我说,那个是她妈妈以前弹钢琴的房间,那个是她以前睡觉的房间,那个是她看书的地方,说到一半上头有人开窗,看到我们很凶地赶,讲话还是一口苏北腔,说谁让你们进来的,偷东西啊,滚远一点,我们被赶出来以后,你妈就站在这个地方,回头去看。”
他说到这里停下脚步,指着脚下对女儿说,“喏,就是这个地方,你妈看了很久,后来眼泪就下来了。我当时就想,她是我老婆了,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回家的。”
何小君听得鼻酸,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闷闷的,“爸,你又没食言,妈不是住回来了吗?”
“不一样的。”爸爸叹气,他这一辈子在家人面前乐呵惯了,难得叹口气,更让何小君难过,“你妈妈过去的生活,我怎么都没有能力替她恢复了,她一直心里不开心,我也是知道的。总之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你明白,所有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你妈想你嫁得好没有错,只是她觉得的好跟你心里想的,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明白吗?”
何小君低头,许久才点了一下,动作很小。
何爸爸看女儿,眼神温软,又伸手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开口又说了一句,“你跟你妈长得真像,脾气也一样,从小犟得很,好啦,回去吧。”
弄堂并不长,没几步路就能到家,但是何小君挽着自己爸爸的胳膊,步子走得异常缓慢,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抬头,看着爸爸开口。
“爸,我,我喜欢他的。”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爸爸却立刻听懂了,笑着答她,“行啦,我知道,爸爸不是早就说了嘛,支持你们。”
“可妈妈……”爸爸之前说的话她都明白,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妈妈的想法,但是现在关乎的是她的终身大事,爸爸这番话讲得再有感触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诚然,结婚是她和陈启中的事情,但是过不了双方父母这一关,难不成要她先斩后奏?
“我知道,爸爸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沉住气,理解你妈,不要动不动就跟你妈急,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就跟编程序一样,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另外一条对吧。”老爸说的话听上去好熟悉,何小君忍不住跟了一句。
“对对。”爸爸笑着点头,然后又说,“不过那个编程序……”
“哦,这话是启中第一回来我家之前说的,他搞电脑编程的,三句不离本行。”何小君也笑了一下,然后看到自己老爸脸上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个好小子,小君,你没挑错人。”
上楼之后,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很明显妈妈己经先睡了。屋里的灯还亮着,桌上放着两碗白木耳,热腾腾的还在冒烟。
父女俩对看了一眼端着碗就进了自己房间。爸爸露出“你看吧”的表情,何小君则叹了口气,端着碗酒进了自己房间。
刚在床边坐,她的手机就响了,家里安静,手机的声音就显得异常地响。怕惊动自己爸妈,何小君搁下碗就伸手到包里去摸,越急越找不到,半天才掏出来,音乐已经停了。
这个BBS·O yoo·NE时候打电话来的除了陈启中不会有别人。何小君随手就按了重拨键,都没空去看一眼来电号码,铃响一声之后便被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却不是她预料之中的陈启中。
说话的是冯志豪,也不多言,只短短一句:“小君,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有时间吗?”
意想不到的声音,让何小君猛地吃了一惊。
午夜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前男友,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再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过去她是不会对此吃惊的。冯志豪上班自由,夜生活丰富,一向睡得迟,但是跟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无论多晚,睡前都会在电话里跟她随便聊几句。但今非昔比,他们已经分手数月有余,除了机场那次不幸的巧遇之外,再没有任何联系。他这样突然的一个电话,带给她的只有不知所措。
“小君?你还在听吗?”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在那头又唤了她一声。
“我在听。杰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她回神,开口答他,仓促间叫了他的英文名字。
她叫他杰森,冯志豪握着电话,心中五味陈杂。
并不是她叫错他的名字,事实上他身边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他在国外出生,中文名很少用到,杰森冯才是他护照上的名字,但过去何小君坚持叫他“志豪”,还很得意地问他,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他。
她说的是事买。“志豪”,这世上只有她才会这样叫他。过去他听惯了这个称呼,但是现在,这世上唯一这样叫他的她,却突然地改口了。
或许这一切并不是突然发生的,只是他没有制止,任那些改变一步步发生,最后看着她走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去。
手下方向盘的真皮表面发出细微的声音,是他在不自觉地收紧手指。电话里他的声音继续,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我有事要跟你说,能下来一下吗?我就在你家楼下。”
何小君下楼的时候非常踌躇。
她不知道冯志豪要对她说些什么,也不是特别关心。两个人早已分手,几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她已经在着手准备自己的婚事,而他在几年前就有了未婚妻的人选,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大家都是成年人,分手是两个人自己做出的选择。既然如此,那从此就应该相见不如怀念。再见面做什么?再见面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难不成学古人那一套,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
但冯志豪在电话里说他在她家楼下等着。都这个时候了,万一惊动邻里,或者惊动自己的父母,哪样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与陈启中正在往结婚的路上走着,双方家长都已经见面,虽然有些问题,但目标仍是明确的。关键时刻,她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何小君便咬咬牙,下定决心下楼去见一见冯志豪。家里黑灯瞎火,爸爸妈妈都已经睡了。她关门的时候非常小心,唯恐发出一点声来惊醒他们。
冯志豪果然等在楼下。弄堂安静,他独自立在车外抽烟,走得近了,只看到他脚前一地的烟头。
冯志豪没有说话,因为感觉太过复杂。他曾无数次看着她从那扇门里向自己走来,但这一次却觉得怎么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何小君走到他面前停下。夜凉如水,她一下来得仓促,也没有披上外套,拢着手肘立在他面前,等着他开口。
他还陷在之前的复杂感觉中,茫然间竟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指节突然一烫,原来是手里的烟已经燃到尽头,长长的一截烟灰落下来,还未触地便被风吹得言消云散。
他终于开口,一点铺垫都没有,只说了一句话。“小君,我没结婚。”
12章 谁都是假装
(许多事情我们经常假装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有时候假装不一定是为了欺骗,而是因为我爱你。)
1
离开父母家之后,陈启中独自开车回金桥。与上次一样,一路上他不停地看着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想着要不要给何小君拨一个电话。但是结果也同上次一样,他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个电话拨出去。
高速公路一路畅通,出了隧道之后条条路上都是工地,隧道口正在修最新的地铁站。工人估计在赶进度,大光灯开得亮如白昼,轰隆隆的声音传到很远。路边有隔离栏,挖开的地面上铺着钢板让车过去。昨天下过一场大雨,钢板下面泥泞一片,高低不平,车子经过时好像开在铁轨上,一路的响声。
虽然是晚上,但路面变窄,这一段总有些堵。两边没有行人,工地大光灯开得雪亮,车开得慢,伴着耳边工程的嘈杂声,越发让他心里烦闷。他的生活一向平稳,很少为了某件事情持续地烦躁不安。但是自从决定要结婚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完全脱离了控制,所有过去从未曾想到过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件件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没那么天真,早就知道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难。
没有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找到她很难,遇到那个人了以后觉得追到她很难。好不容易找到也追到了,没想到要过她父母的那一关,更难!
特别是今天!他只要一想到何小君妈妈在饭桌上说出的那些话,爸妈与他谈话时的表情,心里就不自觉地混乱起来,都不知如何摆脱这种感觉。
雪亮灯光闪过,开在他车前的一辆黑色桑塔纳突然停下。他之前正出神,一脚刹车踩得仓促,差点与前车相撞,危险到极点。
后头连续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有人在叫骂。他坐在驾驶座里心跳加速,一瞬间眼前掠过许多虚影,都是何小君的脸。
陈启中在下一个路口调头,笔直向着来时的方向开回去,半点迟疑都没有。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从不会被片刻激情冲昏头脑。但他此时此刻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看到何小君,想拉住她的手,想对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他与她为之努力与奋斗的。
陈启中把车开到何小君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他在来时的路上用了很快的速度,但是越接近目的地,他的速度反倒越是慢了下来。
他在想自己要跟何小君说什么?她过去倒是有过一两次半夜突然跑来找他,都是因为心里不快活,想他安慰自己。他虽然当时吃惊,但后来每次想起,总是觉得很愉快。
她想他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她信任他,他是她不愉快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他喜欢这个角色。但是现在一切倒过来了,他这样跑去找她,说什么呢?难道也上前对她说一句,我觉得不快活?
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男人该做的就是解决问题。随意地发泄情绪是毫无意义的,尤其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的同情还是要她的帮助?他该做的是不让她有一丝烦恼,就像他一直所希望的那样。
他这么想着,脚下的油门便越踩越没有力气,但是熟悉的弄堂己经出现在前面。太晚了,弄堂里树影摇曳,寂静无声。他稍稍踌躇,最后还是把车开了进去。
其实他已经没有了一定要找到她的冲动,他只是想看一眼何小君的窗户。如果她还亮着灯,那他就在楼下给她拨一个电话,就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车子驶入弄堂,两边路灯晕黄,灯光透过浓密树冠投在路面上,斑驳一片。
他开得很慢,然后忽然地停下了,无声无息的,就在弄堂的入口处。
弄堂深幽,他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那对男女,很久都没有动作。
那是何小君与冯志豪。他们双双立在一辆低矮的跑车边,她在夜风里衣衫单薄,仰头与冯志豪说话。
距离遥远,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是片刻之后,他们停止交谈,彼此伸出手来身体相贴,无声无息的一个拥抱。
他仓皇间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10月的上海,远未到冷的时候,但他这一刻却是冰凉的,就连指尖也是,冷得只觉麻木。
喇叭声响起,他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将车倒退到弄堂之外,斜斜地停在路的正中。一辆出租车险险地停在他的左侧,司机按下窗来,吼了一声。
“找死啊!半夜停在路当中。”
他没有说话,转动方向盘往前开去,指尖仍是冰冷的,连带着方向盘都突然地沉重不堪。他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这一刻的陈启中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也不想再去向任何人求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