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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方静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请不要没有经过允许便进入我的房间,谢谢。”

非常客气的语调,好像他只是这个宅子里的某个陌生人,但是无妨,他并不介意她这样与他说话,他尊重女性,也尊重她的选择。

他当时才二十出头而已,胸中怀着的是远大抱负,婚后他能够更强势地介入董事会的任何决议,这一点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她喜欢,他可以将这偌大的空间拱手相让,让她乐得清净。

就这样,方静衣新婚后的清净生活持续了很久,杜凯文从绝不介意到略有好奇,一开始他以为她另有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她竟真的静处大宅,门都不出,到后来连他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娶了一个圣女贞德回家,不过之后他就发现,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任何正常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方静衣并没有毛病,也不是疯癫,她只是讨厌他。

她用一种厌恶异类的眼光看待每一个男人,换言之,她不仅仅讨厌她,她讨厌这世上任何一个男性生物。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刚刚独立完成一桩公司合并的项目,事情能够进行得那么顺利自然是借助了两家在董事会的力量,已经有些洋人跳出来说他们华方董事相互助力,有违董事会章程,但是他父亲只是坐在会议桌上笑着与方老用老家话低语了一句。

“看来章程要改改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两股力量扭结在一起的所向披靡,顿觉自己任重道远。

所以他回到那栋宅子找方静衣谈话时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态度诚恳,甚至还能保持微笑。

他说,“其实你不想嫁给我,对吗?”

她并未为自己辩护,只是平静地回答他,“其实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那天方静衣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连衣长裙,坐在雪白的长沙发上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看着看着倒觉得同情起来,只觉得她也有许多的无奈。

“你父母知道吗?”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直截了当。

她摇头,“可惜我是独女,打击太大,我怕他们受不了。”

“他们都没有怀疑过?”

“我从小念的都是女校,他们觉得我乖得很。”

“要离婚吗?”

“不需要,我不介意,你介意吗?”她反问他。

杜凯文回答前思索了一下,“如果你是一个保持安静的太太,我想我不会太介意。”

她好像松了口气,再说话时语调稍稍有了些和缓之意,“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不介意的。”

倒轮到他疑惑,“为什么?”

她看着他,笔直的,口气笃定。

“因为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结婚的。”

“哦?”他挑起眉毛,很有些兴趣。

她继续说下去,“为了避免麻烦。”

听完这句话之后他仰头就笑了,笑完站起来,只说了一句。

“说得好。”

他们的对话以一种高效直接互相理解的方式结束,杜凯文觉得这样的婚姻也很好,唯一的麻烦是他们还需要一个孩子,但是既然方静衣通达得这样彻底,他想这问题应该并不难以解决。

离开的时候他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爱人了吗?”

她这一次的回答来得稍慢了一些,眼睛望窗外的海景,冰雪一般的脸上终于露出略带些惆怅的表情,让她多了许多人气。

她说,“有过了,谢谢。”

……

海:番外是连贯的,更完会继续更新正文,怕大家说我混,我日更番外了,:)要表扬的啊

番外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天空中的墨色渐渐被冲淡,晨光融入江面,水波泛出些微光亮,杜凯文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喝酒,侧边大楼没有一盏灯亮起,黯淡光线中模糊的一个个剪影。

没有光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晚起,这里的确没什么人。

这是他在上海很早就置下的产业,靠着江,小区业主都是些投资客,每次踏进来都静得如同一座空城,他过去也只是偶尔来住,其余时间全是空关,三个月前亚洲区总部拟迁上海,这才来得频繁了些。

怪不得关丽说他奢侈,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时不时会忘记还有一些被自己弃之不用的,被人提起的时候都会茫然一下。

思绪又回到关丽身上,她是他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在小组中一同做模拟收购建立起的友谊,多年来都保持着联系。

关丽本不是一个多话的女人,或许是与他的关系太熟悉了,两个人没见面的时间又太长了些,这一次她说了许多,太多了。

略过方静衣的名字之后,她问起启华亚洲区最近的热闹,迁移总部,新血交替,问他是不是要在内地大干一场。

他点头,两个人就此又聊了一会,关丽在听到吴慧的新职位时沉默了两秒,然后笑了。

她那个笑容令他不舒服,她这样笑着,就好像终于看到了某种结果的发生,又或者终于得到了某个长久以来都在期待的答案。

他对她挑起眉毛,问她,“怎么了?”

关丽端茶,笑容依旧,“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做到,没想到七年,她终于成功了。”

他想她是在说吴慧的突然升职,也笑了。

“她有这个能力,上海比纽约更适合她。”

关丽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凯文,还记得我们毕业时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左右,但是你看,她来了,七年前就来了。”

他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只是耸肩。

“你真会开玩笑,左右?你说吴慧吗?”

“当然。”关丽给他肯定的答复,“你已经在用满足她的愿望来留住她了,可她是个女人,女人的愿望是无止境的,竭泽而渔无可再,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以后还要用什么来留住那个小姑娘?”

他听完她的话之后原本是想笑的,但真正浮上来的却是恼怒,然后又觉得无力,浑身被抽空的感觉,自己都是一惊。

太可笑了,他为什么要担心能不能留住她?这个问题不该是由吴慧来考虑的吗?

这些年来他所给她的,不都是她小心翼翼,用尽全身解数,一步一步为她自己挣来的吗?没有他,她还有什么?离开他?她还能去哪里?

杜凯文这一天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晚餐是和一个客户一起吃的,这一次他没有把手机放在桌上,一直谈笑风生。

回到公寓已经是午夜了,他最近常住这里,门口保安已经认识他的他的车了,很远便打开了大门,并且敬礼,进门之后他照惯例先冲澡,然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打开电脑检查邮件,手机被搁在门边的柜子上,这是他的私人号码,而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晚上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它一直都非常安静。

他也没有想要拨电话的意思,虽然他说过会给吴慧回一个电话,但是她应该明白,有时候男人这么说,其意义与“再见”或者“让我们结束这段通话”等同。

凌晨两点不到五分的时候他准时上床,一切都很好,放松身体之后他闭上眼睛,但是睡意没有如期而至,他强迫自己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有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还有幻觉,幻觉吴慧躺在他怀里。

他喜欢抱着她睡觉的感觉,认识她的时候他三十都没到,每次碰到她的身体都难以克制自己的冲动,有次带她出去旅行,竟然一连三天都在酒店里度过,有天中午他终于有了兴致带她出去午餐,是夏天,他们在海边的露天餐厅吃饭,酒店里其他的住客好像都跑了出来,白色的肉体一条条平铺在日光炫目的海滩上,而他却觉得满目的各国天体都是透明的,看着她的时候就好象穿过她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身体,饭后他们没有离开酒店,直接回房午睡,天知道他是从来都不午睡的男人,整个下午当然是用来尽享她的甜美,酣畅淋漓。

酒店服务周到,也没有人打扰,餐车推到门前就被留下,床边打开的香槟被碰翻了,整个套房里都有那种微醺的味道,他那时候需索无度地流连在她的身体上,其实她身材并不算魔鬼,瘦得很,抱在怀里很多时候都没有真实感,但他就是无法放开,仿佛想用一种极端的方法来试验,他要用多久的时间才会厌烦这个女人。

但是他错了。

七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厌倦这个女人。

杜凯文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终于放弃继续强迫自己入睡的愚蠢举动,下床,拿手机,拨了吴慧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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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那位亲,要是不爱看番外,就歇一周啦,打负分……叫日日写得憔悴不已的我情何以堪哪情以何堪,呜呜

番外

吴慧在回家路上已经成功地让自己忘记了那个未接来电。

或许杜凯文只是误拨,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拨回去多问一句为什么。

杜凯文是那种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的男人,并且不喜欢向别人解释,她很早就学会在他身边的处事原则,少说一句是一句。

能够和杜凯文在一起七年,没有一点自我调节与适应的能力是活不下去的。

吴慧觉得自己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看得清时势,分得出厉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有问谁去要。

她出生在一个小地方,自己的家乡说是离伟大首都距离不远,但在地图上连个标识都没有。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县里的邮递员坐着拖拉机送到的,当时村里一片沸腾,都说山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但是她走进城市就知道一切都是家乡人太过淳朴的一厢情愿。

对于那个陌生的繁华世界来说,山窝里出来的永没有凤凰,只有土鸡。

她的打扮是值得嘲笑的,她的生活习惯是值得嘲笑的,她英语发音的口音是值得嘲笑的,就连她爱吃的东西都是值得嘲笑的,有一天她刚把自家寄来的腌菜瓶打开,走进寝室的第一个人就一边用手在鼻端挥舞一边叫,“臭死了,你吃什么东西啊?快拿出去,外面去吃,屋子都给熏臭了。”

她当时就明白了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位置,她们并没有把她当作与自己同一世界的人,她是个异类,而且在她们的眼里,永远都是异类。

农村人在城市里遭受歧视之后的表现不外乎两种,默默忍受或者愤而反击,结果往往令当事人更加痛苦,非但无法改变现实,还会带来更多的羞辱,吴慧最初的大学生活充满了不堪回首的灰色回忆,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融入这个地方。

之后她咬着牙,一样一样把那些仿佛长在她血肉里旧习惯剔除掉,再植入新的一切,到后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脱胎换骨了。

但她又一次错了,毕业的时候以她的成绩原可以留校直升,但等她去申请的时候却被告知没有她的名额,她与学校理论,得到的答复任何一个学生的评定都不是单靠成绩的,还有许多方面的考量,系主任说完之后又看了她一眼,问她懂不懂?

她懂,同一个宿舍里副院长的女儿,科科低空飞过都能够直升研究生,反观自己,她当然懂。

但她仍想留在北京,整个夏天她在四十度的烈日下奔波,还在某次面试的时候狗血地晕倒。

当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连续高温一周,她上午在上地赶了一场面试,两地距离太远,只好午饭都不吃就直奔国贸,地面烫得能煮熟鸡蛋,走出地铁她就一阵晕眩,但时间实在来不及了,而且这家公司的面试机会来之不易,多少人抢破头都要不到,她一边看表一边狂奔,终于掐分扣秒地赶到那个公司,前台小姐看她满头大汗,顿时目露鄙夷之色,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面试者。

她走进面试室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听到有人跟她说话,但听不真切,自己也知道不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能不能给我一杯水?我想我中暑了,可能会晕倒。”

她朦胧听到有人笑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别人那么好笑,然后有一杯水被递到面前,她已经顾不上去看是谁给了她这杯水,伸手就去接,还没碰到眼前就黑了,一声谢谢都没说完。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这公司富丽堂皇的休息室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开门看到前台小姐,她通知她可以走了,简历材料公司已经收下,让她回去等通知。

吴慧知道这就代表自己被拒绝了,她沉默地离开,没有再要求一次机会,自取其辱的事情,她一向是不做的。

但是三天后,她接到了入职通知,最终进了这家公司,顺利留在了北京。

许多人都不理解杜凯文为什么要留下吴慧,他这个亚洲区的总裁难得来一次北京分公司,更难得有兴致参与一次面试,没想到选中的却是一个没有一丝特别之处的大学毕业生,而且面试的时候那么狼狈,简直影响公司形象。

杜凯文听完只是一笑,问他们如果是你快要在面试官前晕倒了,能不能像她那样镇定地说话?有条有理,还有要求。

一个人知道自己怎么了,需要什么不难,但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条理分明地说出来,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挺难得的。

他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觉得吴慧有些特别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她生得并不算太美,又太瘦了,好像营养不良,穿着最普通的套装,而且不太习惯,一看就是没钱的女大学生为了面试而买的第一套,又满头大汗一脸苍白,中暑的典型症状,如果他会对这样形象的女人产生兴趣,那才是真的糊涂了。

他在当天晚上就离开北京,两天后分公司负责人按照他的意思将吴慧录用之后向他报告了一下,他听完只“哦”了一声,几乎都想不起自己开过那样的口。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会像一道模糊的光影,在他忙碌的生活中黯淡地闪了一下,然后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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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谢谢大家捧场……活活,高兴了

旁白:你没看到人家说嘛,是看你可怜才……摸下巴,其实我觉得多半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海:……

ps:番外里的女主人公在经济适用男当中出现过啊,就是何小君工作上遇到的那位吴慧小姐,之所以写这个番外是因为突然很想写番外……我又分裂了,总之,既然贴了就让我贴完吧,正文番外结束以后会继续放的啦

启中和小君:我们约会呢,别打扰我们

番外

吴慧在睡觉前接到杜凯文的第二个电话,她当时正在床上看书,并不是什么时尚杂志或者睡前读物,她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用的东西上,她的习惯是睡前看一个小时的财经类书籍或者杂志,最近亚洲又成为全球商战热点,一想到她终于能够昂首挺胸地回到那里,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杜凯文的电话到达时她已经有些睡意朦胧,但是铃声响起之后她立刻恢复清醒,握着电话在床上坐起来,背都挺直了。

这是她的条件反射,杜凯文一向是一个挑剔的男人,对她尤其如此,刚开始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因为她的某些细微习惯性动作而无数次地给她冷脸看。

杜凯文在人前向来形象完美,从来不说什么伤人的话,但他自有一种老式英国佬的办法,能用最优雅的句子把人羞辱得遍体鳞伤,让她自动自发地觉得,自己的行为可怕到极点。

她当时完全不能理解他对她的严苛,如果他要的是一个公主,大可以直接从公主堆里去找,何必硬要将她改造成另一个人,更何况再怎么改造都是假的,拨开一层一层的外壳,她永远都是那个山村里出来的没钱没背景的普通姑娘,一个普通人而已。

但是她错了,居移体,养移气,她当年没能脱胎换骨,是因为没有杜凯文,而只要是杜凯文想要看到的结果,总是会发生的。

当她渐渐习惯了许多人从很远的地方就向她弯下腰之后,她终于明白他的用心,他在用一种微妙的手段迫使她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

他让她自己明白,她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只是杜凯文为什么会看中她?

吴慧并不觉得自己刻意勾引了这个男人,她一开始在启华北京分公司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许多人在背后偷偷地议论她离奇的面试经历,以及更加离奇的录取过程,与初入大学时相比,她被更加残酷地排挤着,这种排挤导致她成为整个公司中工作量最大但受批评最多的角色,所有的错误最后都被归结到她的身上,每个人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受不了这一切而主动离开,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走的。

她每个月都要付房租,还有最基本的一日三餐,父母已经老了,再也不能干那些地下的重活,大学四年的学费靠她微薄的打工收入是不够的,家里还欠着钱,需要她寄钱回去慢慢还上,如果没有工作,这一切都会变成她的恶梦。

再见杜凯文的那一天是她灰色日子中最为浓墨泼就的一天。

那天她临时替同事接待一位客户。吴慧当时在客户维护部门工作,该客户原本是由另一个同事张琴负责的,张琴比她大一些,老家竟然与她所出生的地方不远,也因此,张琴可算是她在部门里唯一的朋友,偶尔还会给她一些指点,虽然是暗地里,最多不过一句两句,但她心里仍是感激的。

所以当张琴提出要她帮个忙的时候,吴慧立刻就答应了。

那天张琴临时请假,离开前将接待客户要用的资料交给她,说所有客户需要了解的情况都在上面,临走时还握着她的手说多谢了,吴慧是带着她手掌上的温度迎接那位客户的,但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张琴所给她的资料牛头不对马嘴,该客户是从天津过来的,据说有些政府背景,但说起话来完全就像个混黑社会的,说了两句之后就拍桌子,说这家公司什么诚信?早就谈好的东西突然又不一样了,然后吼得其他部门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她立在风暴中心,硬是克制住自己转身的欲望,心里已经冷得像一块石头,但脸上却仍是维持着一个礼貌的表情,面对那个狂暴的男人一句一句地解释。

这样的嘈杂最后引来了分公司总经理,还有他陪着的另一个男人,杜凯文。

吴慧后来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的同事们知道杜凯文见到当时的情况之后所作的决定,还会不会那样无所不用极地将她推到他的面前,让她出那一场洋相?她们会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恨不能是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上。

但她后来又觉得那是没可能的,因为她之后所有的经历,都是她们不可能看到的。

那天分公司总经理的脸色简直可以用台风过境来形容,气得五官都不整齐了,对着她就是一顿训斥,那个客户还在说话,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立在原地沉默,只是不说话,眼睛没有看任何人,默默地承受着所有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