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打了麻药,拔牙的过程还是很恐怖,锤子、钻子砰砰砰的在嘴里敲打着,感觉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拔完牙,她右边的腮帮子里塞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纱布,加上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当即便失声了。刷卡、交钱、拿药这些事都是高明了在跑腿。她打躬作揖表示感谢。
“晚上你想吃什么?”高明了见她半天不出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不了话,想了想问:“皮蛋瘦肉粥?”
唐译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麻药慢慢退了,疼得她直皱眉,看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不肯走。
高明了见状说:“那你在楼下等着,我去买。”
唐译此刻疼的连头都不敢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她一路走来,小心翼翼地吞咽着混杂了药粉和血水的口水,脖子仿佛打上石膏似的,疼的不敢随便乱动。医生叮嘱她十二个小时内不能吐口水,更别说刷牙了。
她眼角瞟到门口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会儿麻药估计全退了,她疼的浑身冷汗涔涔,也不去管他,目不斜视跨上台阶。
“唐…译?”身后的人仿佛不确定似的,小声又惶恐地喊住她。
唐译停住脚,怕牵扯到神经,动作很慢地转过来。见到对方熟悉又陌生的脸,震惊之余,狼狈的她脑海里一时间只想到四个字:祸不单行。
自从知道陈上转入上大后,她从不意外会碰见他,也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尤其是在她这么难看的时候。
他变了很多,早已不是当初的青涩模样:头发理成利落的小平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晒黑了的缘故,五官显得比以前立体,身材高大,蓝色短袖下露出的胳膊劲瘦有力,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样美男”。唐译注意到,周围路过的女生没有一个不回头看他。他就那样挺拔地站着,看她的目光闪烁不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乍然见到变成现在这样的他,她只觉得陌生,仿佛是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刚才突然心悸了一下,左胸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准备都没有,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十分庆幸自己这会儿说不了话,免去了敷衍的麻烦,摆了摆手掉头就走。
陈上大步跨上台阶,追在她身后着急地喊:“唐译!”
她艰难地把口水咽下去,疼的两只眉毛连在一起,对着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掀开帘子就要走。
陈上仿佛吓坏了,吃惊地倒退两步,瞪着她的嘴巴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了,出…出什么…事了?”
第32章
唐译瞟了他一眼,懒得解释,双手放在脸侧,眯着眼睛示意她想休息。陈上大惊失色,颤抖着问:“你…你怎么…说不了话?”唐译明白他想多了,指着自己喉咙翻了个白眼。
陈上上前一步,盯着她的脖子想要仔细看看。唐译灵巧地跳到一边,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过来,并用手指毫不客气地点着他。
“唐唐,怎么了?”高明了提着一大碗粥回来,把唐译拉到一边。他远远地看见两人在拉扯,以为有人骚扰唐译,因此对他很不客气。
听着高明了对唐译的昵称,陈上像是被刺激到了,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充满敌意,“你是谁?”
高明了见他们似乎认识的样子,用眼神询问唐译怎么回事。唐译不得不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见到你很高兴,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越来越好。客气的像是在说官话。她把纸条递给陈上,接过高明了手里的粥进去了。
陈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狠狠地瞪了眼高明了,把纸条撕得稀烂,往垃圾桶一扔,头也不回离开了。
高明了有些莫名其妙,回敬了对方一个卫生眼。他估摸着唐译到了,给她宿舍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对方没有出声,他忙说:“我知道你不能说话,我说你听着就成。喝完粥早点睡,别忘了吃药,还有…”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
唐译在那头用手指敲了下电话,算是回答。
当天晚上她疼得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根本就睡不着。第二天没去上课,请了两天假,第三天已经可以吃软一点的东西了。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分散了注意力,心理上的疼痛于是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她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去上课,见人就打招呼。习惯性在最后一排坐下来,拿了本书替高明了占了个座。正低头找东西,见眼前有道黑影,忙说:“同学,这里有人——”抬头看时,却是陈上,脸色不由得变了。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高大的阴影打在她身上,令她产生一股莫名的压力。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好一会儿说:“你…感冒好了吗?”
“托您的福。”唐译语气充满讽刺,不想再跟他纠缠不清,她对刚进门到处找座位的冯雯雯招手,“这里,这里。”冯雯雯和她同一个宿舍,是个长得有点胖、喜欢看帅哥的可爱女生。她瞥了眼陈上,顿时惊为天人,心痒难耐之下,不顾唐译暗中掐她,腆着一张脸凑上去甜腻腻地搭讪:“同学,你哪个系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陈上如实禀告:“我大二,国际贸易系的,刚从英国转学回来。”
唐译听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怎么比她低了一届。
冯雯雯忙说:“原来是学弟啊。国外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跑回来读大学?”
“英国不好。”说完他瞟了一眼唐译。她似乎没听到他俩的对话,该干什么干什么。
冯雯雯继续追问:“哦,为什么不好?”
陈上的回答让唐译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吃不饱。”她听得实在忍不住,嘲讽道:“你父母既然有这个能力送你出国读书,怎么也不至于让你饿肚子。”
冯雯雯摇头说:“不一定哦。我听说大部分留学生都很苦的,没有钱交学费,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打工,又要受老外的欺负,生了病不敢去医院,吃不起水果蔬菜…总之,没有钱在哪里都一样可怜哇。”
唐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会没钱?哭穷给谁看!
陈上解释说:“不是钱的问题,是学校的问题。我上的那个中学,是全英国最古老、最军阀、最混蛋的一所寄宿中学。那个中学什么都是军队作风,与世隔绝,不人道到极点,只有一个小铁皮箱可以存放私人物品,还要时刻面临被检查的命运。一旦查到偷藏的食物,教官当场就美滋滋地吃起来,还让你站在旁边干瞪着眼瞧。”
冯雯雯难以置信,“真的假的,怎么有这么变态的学校?”
“嗨,变态的事你还没见过呢。我们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饿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到晚上集体喊饿,饿得睡不着觉,于是偷溜出来翻遍学校每个角落,嗅着鼻子到处找吃的,偶然找到一根茄子或是土豆,就这么嘎嘣嘎嘣生着吃——”
“咦…土豆也能生吃…”
“嗨,土豆算什么,牛肉都是生吃的,有人饿的狠了,甚至生吃过青蛙。”
她叫起来,“天啊,那岂不成了野人了吗?茹毛饮血。”
“你以为英国人很文明吗?想当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他们就是一伙强盗。”
冯雯雯赶紧点头,“对对对,他们就是强盗——唉,你知道八国联军是哪八国吗?”
…
唐译见他们说个没完,耳根子不得清静,点着冯雯雯的额头说:“你怎么这么天真,他胡说八道你都信?瞎扯,你让他生吞青蛙给我看看!”
“谁生吞青蛙啦?”高明了见前排没座位,一屁股坐在唐译后面。
冯雯雯拍手说:“这个刚从英国回来的小帅哥…”
高明了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从国外回来的人都很文明呢,没想到这么野蛮呐…”
陈上不冷不热地说:“我们割腥啖膻,却是锦心绣口,不像一些人,外强中干,纸老虎一个。”
高明了脸色登时一变,“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陈上哼道:“要我客气,至少得让我服你。既然她说我说谎,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比什么?”
“嗯,那就生吞青蛙吧,省的有人不信。”
唐译“切”了一声,表示不屑。这天中午她吃完饭回寝室休息。冯雯雯和梅玥上午没课,两人坐在一起对着电脑手舞足蹈说着什么。冯雯雯见她回来了,兴奋地直招手:“快来看,快来看!”
“什么啊?”唐译正要去洗葡萄,对她们热衷的娱乐八卦不怎么感兴趣。
梅玥抢着说:“真恶心,大学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
冯雯雯指着电脑说:“花样美男真的生吞青蛙啦!”
唐译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校内BBS论坛上有人发了一张照片:陈上右手捏着一只灰不溜秋的青蛙作势往嘴里送。因为是侧拍,某美男的侧脸如刀削般立体有型,比平时更神秘迷人。她低声骂道:“切,幼稚!”
冯雯雯摘了粒葡萄扔进嘴里,眯着眼睛说:“这帖子不会是假的吧,美男手里的青蛙好像道具啊。”摇了摇头又说:“男生真是奇怪的动物。他跟高明了就算是情敌,也没必用生吞青蛙这种法子来解决啊!”说着顿了顿,捅了一下唐译笑说:“他不是在追你么,你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吃了青蛙。”
唐译脸色微微一变,郑重申明,“首先,我跟他不熟;其次,我没有他电话号码;还有,这么恶心的事儿,就算他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问呢。”她对着电脑又看了一眼,眉头皱在一起,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比起“生吞青蛙到底是不是真的”,更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某美男的姿色和胆量。陈上也因此事在上大声名大噪。
晚上,高明了找唐译一块出去吃饭。席间她忍不住说他:“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这么无聊,跟人家比生吃青蛙?”
高明了叹了口气说:“事到临头,身不由己啊——那小子都欺到我头上来了,我总不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
她没好气说:“他怎么欺负你啦?你不理他不就完了!比赛生吃青蛙,哼,传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高明了看着她突然说:“他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护着他?”
唐译先是惊愕地瞪着他,然后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推开椅子站起来,一声不吭快步走出食堂。
高明了自知说错了话,这个祸闯的不小,忙追出去,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唐译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漫无目的到处乱走,等她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到了清南苑。回头一看,高明了仍跟着她,在离她十来米远的地方靠着树干站着。
九月的夜晚凉风习习,花木扶疏,一弯淡淡的新月照在平静的湖面上,散发出幽深的青光。周围虫鸣蛙唱,笑语喧哗,不少人沿着清南苑的小径跑步,热闹中自有一股宁谧。
唐译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双手托腮对着湖面发呆。高明了走过来笑说:“你还没消气啊?我给你讲个笑话赔罪怎么样?”她轻轻哼了一声。
“女生宿舍常常闹鬼。有一天小红半夜去水房洗澡,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忽的一下飘出来,阴森森地说:‘学妹,你看,我没有脚,我没有脚。’小红瞥了她一眼,转过来说:‘学姐,你看,我没有胸,我没有胸。’”
唐译听的又气又笑,哼道:“你什么意思?讽刺我?”
高明了忙说:“绝对没有!”说着瞟了一眼她的胸部,“比我大得多啦,不信你摸一摸。”说着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唐译赶紧把手缩回来,气得骂了一声“无赖”,往旁边移了移,“离我远点。”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好啦,不生我气了吧?”
唐译抓了一把鹅卵石,有一下没一下往水里扔,好半晌问:“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说你们是高中同学,是彼此的初恋,又说了一些要和我公平竞争之类的话,然后挑衅地问我敢不敢生吞青蛙。我当时气得头脑一热,跟他去医学院问同学要了两只解剖用的青蛙——”
男生之间的较量有时候难以用常理解释。
唐译忙打断他,“好了,不要再说了,听着都吃不下东西。”顿了顿,又轻声说:“我没有护着他。”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事实在荒唐。我却口无遮拦,伤了你的心,要不,你打我一顿出气?”
唐译白了他一眼,“哼,知道就好。这次暂且原谅你,再有下次…”他忙举手发誓说:“放心,绝对没有下次。”她被他的举动逗笑了,揉了揉鼻子问:“对了,我很好奇,你们,你们真的吃了?”
高明了抚着额头苦笑说:“当时我闭着眼睛把活蹦乱跳的青蛙送到嘴里,刚接触到嘴唇,感觉滑溜溜、黏腻腻的,恶心的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幸好你没吃。嗯,那…他呢?”
“那家伙不愧是从国外回来的,事先准备了一大杯盐水,一气把青蛙吞下去,吞完后脸都白了,拼命灌盐水。后来听说他病了,好几天没去上课。”高明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情愿认输。”
唐译冷笑说:“自作自受,活该!”
第33章
陈上因为喝了太多的盐水和醋,拉了两天的肚子。陈母得知他病了,亲自来学校看他,心疼地说:“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吃坏了肚子。”当他看见背着书包的蔡婉婷时,吃惊地说:“你怎么在这?”
蔡婉婷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我是交换生啊,今天来报到。”报到两个字她想了一下,最后说的是英文,说完歪着头笑了一笑。她这一笑,眼睛眯起来,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非常可爱。两人是在英国认识的,蔡婉婷是英国国籍,陈上坚持要回国,她便以交换生的身份来到上大。两家生意上有往来,蔡家把她托付给陈家,她现在住在陈上家里。
他有些无奈地说:“这么说,我们又是同学了?”
“怎么,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倒没有,不过我还是离你远点。”
陈母责备道:“阿上,婉婷是客人,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
蔡婉婷非但不介意,反而捂着嘴笑起来,“Iknow,Iknow,你怕的是阿飞嘛。”
陈母叮嘱儿子好好照顾蔡婉婷,又说了一些话走了。
蔡婉婷看了眼手表,快十二点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说:“我饿了,你请我吃什么?”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带你去食堂随便吃点,改天再好好请你。”
正是吃饭的点儿,几乎每个窗口都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空气里充斥着各种混合的饭菜味。两人径直来到三楼的“蜀味浓”餐厅,进门有一个小型的喷水池,当中矗立着一座一人高的假山,水底各色金鱼游来游去。
穿过前台遮挡的屏风,陈上一眼看见唐译。她和高明了坐在一起,另外还有几个女生,大家围着一张大圆桌说笑,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副碗筷,正在等菜上来。他见两人挨在一起,高明了嘴唇贴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她侧头一笑,当下扔下蔡婉婷上前打了声招呼,“嗨,唐译。”
唐译见到他十分意外,大有冤家路窄之感,没什么表情说:“你好。”
冯雯雯见到帅哥十分热情,“好巧,你也来吃饭吗?今天唐译生日,加上拿了奖学金,请大家吃饭庆祝。你要不要一起吃?”
唐译见她喧宾夺主主动邀客,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冯雯雯回敬了她一个鬼脸,“谁叫你又拿了奖学金?别人还要不要活啦?不吃白不吃。”
陈上看着她皱眉说:“不对啊,你生日不是十月份吗?”
唐译见同宿舍的人全用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忙解释说:“今天过的是农历。”
大家早就听说他为了追唐译生吞青蛙的事,现在见他连唐译的生日都记得一清二楚,忙拍手起哄说:“来来来,坐下一起吃,一起吃。”
蔡婉婷见他说个没完,走过来问:“上,你朋友?”陈上跟她解释朋友过生日请客,问她要不要一块吃。
唐译对着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OK.”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精致的长方形木盒递给唐译,笑说:“HappyBirthday,我新买的,送给你。”
人家连礼物都送了,她不得不请二人坐下,让服务员多添了两副碗筷。蔡婉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你不打开看看?”
唐译正要把礼物收起来,见她这样说,只得懒洋洋地掀开木盖。这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死——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巴掌大、色彩鲜艳的小蛇。
蔡婉婷见她受惊,忙说:“不要怕,不要怕,它很乖,不会咬人的。它叫玉米蛇,很漂亮对不对?你可以喂它吃一点生的鹌鹑蛋。”说着从书包里拿了一个锦袋出来,“这是它的食物。里面还有说明书,告诉你怎么养它。”她话说的很慢,很多时候咬字不清,听起来怪腔怪调的,偶尔夹杂一两句英文。
大家听说它没有毒、不会咬人,全都跑来看热闹。冯雯雯胆子很大,小心翼翼拿起它放在手掌上,惊叹道:“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宠物蛇。”唐译见大家都赞这蛇好,不那么害怕了,咽了咽口水对蔡婉婷说谢谢。
她得意地说:“我还有一条黄金蟒,这么大这么粗,叫阿飞,今天没带来,改天给你看。”
“什么,你把它也带来了?它现在在哪里?”陈上插嘴问。
“在你家啊。”
他把脸一沉,“不行,你快把它弄走!”
“不要嘛,它很可爱的。”
“它差点把我勒死!”陈上咬牙切齿地说。
她嘟着嘴说:“哪有,那是阿飞在跟你开玩笑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我不许它待在我家。”
“你要让阿飞露宿街头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
众人听他俩拌嘴像小孩子吵架,全都笑嘻嘻看着他们。
高明了见唐译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唐译怔了怔,摇头说:“不是,大概是刚才吓的,我小时候被蛇咬过…”
高明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好像有点发烧。”
“不要紧,可能是晚上着了凉。”她低着头,一把拽住高明了要缩回去的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你让我考虑你,我仔细想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你都符合我心目中男朋友的样子。我答应。”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归来,让她感觉像是睡梦中被人打了一个耳光,彻底清醒了。
高明了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的事,高兴的有点懵了,反握住她的手一再确认,“真的?”
陈上瞥见他们十指交叉握在一起甜蜜的样子,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对蔡婉婷的语气转而不客气起来,“我限你在三天之内把那条蛇弄出我家。”说着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先出去一下。
他这一出去直到大家快吃完才回来,蔡婉婷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都没人接。他抱着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走到唐译跟前,双手伸直递给她。
唐译一时怔住了,没有动作,抬头看他,然而大大的蛋糕把他上半身挡住了,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高明了要替她接过来。陈上避开他,举着蛋糕倔强地看着唐译,嘴唇动了动,“生日快乐。”声音低沉的像是一声叹息。
“谢谢。”她站起来,伸出手抱住蛋糕的下端。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个蛋糕,像是隔着万千沟壑。陈上松了手,对大家说他还有事,先走一步,临走前不忘一笑。他这一笑笑得很难看,像一个小孩被同龄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却被大人勒令不准哭,无端的让人觉得难过。
第二天唐译去找他。陈上喜出望外跑下来,拿了钥匙去取车,“你等我一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她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说几句话就走。”陈上见她一脸平静的样子,摸不准她什么意思,又不敢违拗了她,“那好,我们进来说吧。”
“不了,就去清南苑。”说着她带头往前走。
早上下了一场雨,地上有些湿。清南苑的一大丛竹子越发显得青翠可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植物和泥土的清香,扑来扑去的鸟儿发出欢快、悦耳的叫声。
唐译在一块大石前停下,见周围没人,“好了,就这儿吧。”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递给他。
陈上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打开木盒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他翻看着里面的东西,颤抖着拿起他曾送给她的那串海豚项链,明白她的意思后,哆嗦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译转过头去,轻声说:“物归原主。”
他一件一件把东西拿出来看,手机、CD、作业本、试卷、上课传给她的纸条、一时兴起送给她的环保筷…他越看越是伤痛,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把这些东西留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还给我吗?”
“你不要以为我留着它们有更深的寓意,我等的就是今天,你认为是报复也未尝不可。”唐译的眼神冷冰冰的,一副不愿再跟他有所牵扯的样子。
“你骗我,你骗我!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必要做的这样绝情!”陈上非常的激动,歇斯底里地嚷起来。
唐译发出一声冷笑,“绝情?到底是谁绝情?是谁一句交代也没有,一走四年,音讯全无?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傻傻地等你回来?”
陈上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垂着眼睛说:“这些东西送给了你便是你的,我不要它,你拿回去。”
“你不要?那好,丢了吧。”唐译毫不留恋的往地上一砸,盒子散开来,里面的东西滚的满地都是。
陈上看着她,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蹲下身子去捡,拍去上面沾上的泥土草屑,然后才放进盒子里,动作迟缓而轻柔。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为何,唐译的眼眶突然湿了。她伸出手背快速擦了一下,满腔的愤怒和指责全都堵在喉咙口,发泄不出来。
陈上见木盒底下贴了一张退回来的邮寄单,倒过来看,邮戳盖的是三年前,上面手写的英文地址被岁月侵蚀的字迹模糊,然而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盯着它看了许久,最后就这样在湿漉漉的石子路上坐下来,半晌说:“刚到英国,我妈妈住在这里,后来她回国了,就把房子退了。你给我寄过东西?”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
唐译脸上带着讥诮、嘲讽的笑容,眼中的痛苦不经意流露了出来。陈上见她如此,心里的内疚又深了一层,忽然说:“我回来找过你。”
第34章
那一年春节,唐译高三,陈上高二。他在英国是从高一开始读的,因此比她矮一届。他跟父母说想家,想回国看看。不管他是撒娇还是闹脾气,陈母始终没有同意,只说:“等过完年,我跟你爸到英国去看你。”
他在英国的衣食住行都有人负责,陈父执意把他送出国,就是为了锻炼他吃苦耐劳的能力,并没有给他多少零用钱。他东拼西凑借钱买了一张机票偷偷溜回国,一回到上临他便知道父母为什么不让他回家:陈氏公司税务出了问题,近几个月天天有人请陈父陈母去税务局辅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