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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少远把车停在了荫凉处,一回身才发现闻歌并没有跟上来。他停住脚步,看向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闻歌这才小跑着跟上去,在快进门时,用力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见他停步,转头看过来,仰起脸,笑得眯起了眼:“谢谢小叔。”

温少远微顿。

女孩的眉目在阳光下,似是被打上了一层柔光,那眯起的眼就像是月牙,弯弯的一轮。

他曲指,很是自然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不客气。”

她每一次的认真,他总能发现,并且珍而重之。

眨眼,学期已过半。

闻歌已经完全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但当然,这是闻歌单方面的想法。

老爷子接到班主任的电访,班主任在高度肯定了闻歌学习的努力上进以及对闻歌的看重和期待后,提出了几个“可是”,其中一个就是——不合群。

于是,委婉地提出了闻歌性格上的质疑,并积极表示自己非常愿意配合维护青少年成长的心理健康。

老爷子听到最后才知道,期中考试后,学校里组织了一场家长会。需要学生家长到校参加,就算不能参加也请致电了解一下孩子在校的情况。

因为两者闻歌都没做到,班主任干脆自己亲切致电,及时了解学生情况。

温老爷子有些诧异,因为闻歌连提都没有提起过。但当下,还是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忘性大上,并表示会近日就去学校一趟。

挂断电话后,老爷子想了想,给温少远打了一个电话,急招回家。

莫名其妙被跳过的闻歌,直到温少远回来,这才知道她热心的班主任干了什么事……

已经是4月末,正是春天温度反复的时节。下午快放学时下了一场大雨,闻歌毫无准备地被浇了一身,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热水澡。

等吃过饭,便有些无精打采地捂着毛毯坐在床上背课本。

安静的夜晚,屋外磅礴的雨声便显得格外响亮。那雨点落在地面上,溅出水花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闻歌捧着书本有些出神,脑海里思绪有些乱,一会想着太爷爷摆在后花园里的珍贵的花种是不是已经搬进屋了。

一会想起往年L市的春天,水乡的雨在她的不是很清晰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觉得总是很温和。那雨滴似万千绣花针,细密得斜打而下,落在湖面上,一圈圈涟漪,诗情画意。

一会又想起外婆,脑海里总有那么一帧是外婆坐在屋里,编着白色的草帽。她刚从外面玩耍回来,调皮地伸出脏兮兮得手去摸那草帽,然后外婆看着那黑手印总是无奈又好气地叫她名字。

最后那段回忆,因为过得太久远,她渐渐有些记不太清楚,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是她的以往,还是只是一段梦,模糊得似乎即将要消散的梦。

只有外婆那语气,还清晰得就在耳边,柔柔的,也碎碎的。

这样的雨天,想起这些,便格外脆弱。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眼睛热热的,脸上温热的湿漉。不待她再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大概是没听到回应,又敲了几下。

闻歌这才慌乱地摸了一把脸,低头去开门。

因为垂着眼,有限的视线里看到的是一双男式拖鞋……还是温少远的。

闻歌狐疑地瞪圆眼。

温少远大三,又要兼顾学校,又要兼顾刚起步的事业。几乎忙得没空回来,因为温敬的托付,这才每周六送她回家后,小住一天。

今天才周四……

她错愕地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一下眼,刚确认是他。就见他伸手,轻捏住自己的下巴,微微抬起,然后俯下身认真地看了一眼。

“哭了?”他问。

☆、第九章

闻歌有些愣住,下巴上的温度和轻柔的力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始作俑者还一脸认真的在打量她,那眼神,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她耳根微微有些发烫,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眼睛。正想说“看书看得眼睛酸,揉了揉眼睛就红了”,但“没有”两个字刚吐出,她就是一顿,转口,声若蚊蝇地解释:“嗯……我突然有些想外婆了。”

温少远沉默一瞬,松开手。握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往房间里一退,自己则上前一步。进屋后,松开她的手腕,反手关上门。

这一下,楼下辛姨走动的声音直接被房门隔绝在外。

温少远看了眼她的房间,整理得很整齐,辛姨说她几乎不动房里的摆设。就算是给她新添上的,也总是规整地原样放着。

这样的小心翼翼,丝毫未改。却难得的,开始对他说实话。

他往床上丢着的语文书看了眼,径直走到她的书桌前坐下,也未开口提来意,先是问她:“今天的作业呢?都拿来给我看看。”

闻歌“哦”了一声,脸红红地摸了一下被他握过,似乎还残留着他温度的手腕,跑过去拉开书包找作业。

一一摆放到他面前了,又从书桌上垒放着的书本里抽出他布置的“家庭作业”。做完这些,闻歌往后退一步,笔直地站在书桌旁。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弄得跟办公室听训一样。

温少远瞥了她一眼,意外地没让她坐下。翻了翻她的数学作业,那眉头渐渐拢起。从笔筒里抽出只铅笔,顺手挑了几处做错的地方。

闻歌探过脑袋去看了眼,幸好……错得不多。

等全部的作业检查完毕,温少远合上作业本,这才开口问她:“家长会为什么不说?”

声音平淡,并没有蕴含多少情绪,就像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别说无色,还无味。可偏偏让闻歌察觉到他语气里凝结的沉郁。

闻歌心下一“咯噔”,看着他,没敢回话。

因为不论出发点是什么,她已经做了欺瞒。

这一迟疑,温少远的目光就已经沉下来,神色严肃,连语气都冷了几分:“说话。”

闻歌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对不起……”

灯光下,他的面容沉静,就这么凝视着她,耐心地等她回答。闻歌到嘴边的话莫名就带上了几分负气:“我爸爸妈妈不在身边。”

温少远想了很多种她的回答——比如:“我不想麻烦太爷爷和你”,比如“我觉得小叔已经看到了成绩,家长会那么无聊没必要占用你的时间”……

但没想到会是那么直接一句“我爸爸妈妈不在身边”。

“对不起。”闻歌低头道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不需要开家长会。”

小学里的家长会都是外婆去听,其实对闻歌而言,那些家长会冗长又无聊,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性意义。

在温家,就更没有必要了。

温少远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明天去你学校见见你的班主任。”

闻歌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他是打算把她这些不中听的话反应给班主任,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从而以他们自以为最好的方式来开导她?

她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排斥。

可不料,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闻歌……

他说:“哪怕你不太喜欢,我明天也得去一趟……因为爷爷帮你撒谎的时候为了表示积极性,已经派了我当代表。”

闻歌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完全忘记反应……

老爷子不止隐瞒了事实,还帮她撒谎了?

她刚才还是一副戒备的姿态,这会心神一松,目瞪口呆的惊愕表情,便显得……有些傻。

“闻歌。”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她“嗯”了一声,低下头,自惭形秽地不敢看他。

房间里那盏照明灯灯光明亮,光线在她的发顶打了个圈,像是一个光环,笼罩在她的头上。偏生,这样的明亮却模糊了她的五官,隔着那层朦胧的灯光,让温少远看不真切。

“我在牵住你手的时候,你也要学着握住我的。”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放柔了些:“不然,总会有牵不住的时候。”

就像是窗外那些细密的雨丝,在这样的季节,还带着凉意。这句话,让闻歌的心顿时凉到了极点,又缓缓回温。

他是在告诉她,他已经伸出了手吗?

她还在出神,辛姨来敲门,像是怕打扰他们,轻轻地敲了三下,压低声音说:“糖水鸡蛋已经煮好了,下来吃过再说吧。”

温少远看了她一眼,起身,一直到走到门口,握上了门把,发现她没跟上来时,语气一转,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嗓音:“吃完夜宵上来,把数学作业做错的地方都改好再睡。”

闻歌“哦”了一声,看着他出去了,又急急地问道:“小叔你今晚不住在这里吗?”

“不了,等会回酒店。”说完这句话,他的脚步再未停留,直接下楼了。

自打昨晚温少远说今天要来学校一趟后,闻歌就显得有些不安。还上着课,就会走神看向门口,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门口。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倒数第三节课上课前,班主任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招手,示意她来办公室。

因为还是下课,办公室里都是老师。在这种女性老师占大多数的地方,温少远的出现无疑是个……粉红色的炸弹。

他身高腿长,慵懒地倚在办公桌旁,长腿微伸。明明只是个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莫名就多了几分随性和隐约的魅惑。

大概是刚从哪个正式的场合出来,西装笔挺,熨衬妥当。就算此刻手里正翻着闻歌的作业本,也丝毫没有一点违和感。

闻歌一进办公室看到他这样,头皮就是一麻。

班主任很热情,让温少远坐下后,又倒了杯热水放到他的身前。身后的饮水机还发出“咕咚咕咚”像是吞咽的声音,闻歌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水杯,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这里移了移……

温少远从来不喝饮水机里的水。

班主任是刚结束实习走马上任,新来的就是热情比较大,还特别天真,只要是她职责以内的事情便都要管一管,抓一抓。但比较好的地方,大概就是还不会威慑学生,总是软绵绵的嗓音,哪怕气急了,也只是用力拍一下桌子,扬高声音而已。

她先是看了眼闻歌,轻柔问道:“闻歌,这位是你的小叔?”

闻歌点头,把纸杯又往自己面前移了移。

班主任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年轻帅气的小叔,终于开始。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又精简地让温少远了解了一下闻歌的学习成绩,和在学校的学习状态。

温少远安静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表示自己虽然不出声,但是带着耳朵……

没有不耐烦,是真的很认真的在听她说闻歌的任何方面,哪怕是细微之处。

直到班主任喝了口水,看见温少远侧目看向闻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眼保健操结束,上课铃声响起。

班主任看向闻歌:“闻歌先去上课吧。”

闻歌磨蹭着不愿意离开。

温少远看了眼被她移开的纸杯,忽地笑了笑:“让她留下来,听老师说完吧,有些问题当面沟通的效果更好。”

家长都没意见,班主任自然无话可说。

摆在温少远面前的,还是她昨晚电访时和老爷子说的“不合群”的问题。

“两次考试换座位,闻歌都是女生队伍里落单的那个。上课不爱发言,不喜欢集体活动,很多老师和学生对闻歌的名字几乎都有些陌生,第一印象也是内向,沉默寡言。这也许并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但长期以往,渐渐就会被排斥……”班主任的话音一顿,瞥了眼闻歌,见她安安静静地垂着眼,委婉地表示:“我带的是英语课,小组活动课后交代下去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好同学’,要求写同班同学,并选取一件真实的事情。闻歌……是唯一交了白卷的。”

温少远微抿了抿唇,并未在班主任面前对她说什么,只是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感谢你的留心。等回去之后,我会和闻歌好好聊聊。”

话落,侧目看向闻歌,问道:“这两节什么课?”

“劳动课和美术课。”闻歌呐呐地回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站起身,显然是想结束这次的交谈:“那我替闻歌请一下假吧,先带她回去了。”

班主任有些……晕乎地点了一下头,也站起身来。

“这是我的名片。”温少远递了一张名片过去,“闻歌的父母是军人,职业比较特殊,闻歌一直都由我监护,有问题麻烦老师您多留意。闻歌对学习也有很大的热情,希望您能耐心地引导,多照顾一些。”

他的声音温柔,并未刻意,像是阳春三月河堤岸上的杨柳,柔和又清明。

班主任低头看了眼名片,看到上面的名字“温少远”时,微微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咦,你不是姓闻啊?”

温少远笑意微敛,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很轻很缓地问道:“有问题吗?”

☆、第十章

闻歌折回教室去拿书包,再悄悄地从后门出来。

温少远正站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目光沉静又专注。走廊里的过堂风还带着春天的凉意,掀起他的衣角,翻卷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露出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半截手腕。

他知道她的存在,并未投注目光,只轻启唇,轻声叫她的名字:“闻歌。”

闻歌答应了一声,手握紧了身前的书包肩带,这才小跑到他的身旁。因为两个人悬殊的身高差距,她只能仰头看着他。

看见他弧线完美的下巴,微微的尖削,透着股薄凉疏离的味道。

他在她面前向来不是这样,哪怕是不高兴了,也只是沉下脸,并未有过疏离的时候。所以这一个奇妙的角度,看见的不一样的他,让闻歌微微有些心惊。

温少远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随意地指着一处公告栏上的公告:“下一次,我能不能在这里看见你的名字?”

闻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指尖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纪检汇报栏”里。简单的来说,就是检查广播体操,眼保健操,仪容仪表和校服校牌的……巡逻队。

她眨了一下眼睛,用为难的表情看着他……

温少远似乎是笑了一下,这么一笑,倒让闻歌猜测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逗她玩。

幸好,他向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瞄了眼她背在身后的书包,修长的手臂绕到她的脑后,伸手一提,几个动作之间,就把书包提在了自己的手上。

见她目瞪口呆地看过来,只微挑了挑眉,甩着手里的车钥匙率先往前走去:“回家了。”

闻歌“哎”了一声,小跑着追上去:“小叔……”

……

而某处办公室。

班主任搓着手,还未从刚才那一瞬冷沉的氛围里脱身。哆哆嗦嗦地捧着茶杯喝了几口热水,这才觉得那凉意稍退。

她盯着被她压在桌上的那张名片,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原来闻歌性格内向得近乎自闭,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啊?

她正猜想着,可恍然想起刚才……她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温温润润的,看上去很年轻,偏你又不会因为他的年轻而轻视他的本身。

那瞬间张驰的力量,让她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余威犹存的感觉。

这样一位谈吐优雅,举止不俗,稳重又自持的人,竟然是闻歌的小叔?这护短的哪门子的小叔?

……

因为昨夜那场大雨,A市的天空碧空如洗,纤尘不染,湛蓝得似要滴出水来,明净透亮。阳光不骄不艳,落在人身上,暖意丛生。

应该是有清洁工刚清洗过车库,车库的后门大开,正对着老院子珍爱之极的后花园。

温家的后花园盛开着各种名贵的花草,老爷子最喜欢园艺,整个院子几乎都由他自己打理,不假他人之手。

墙角靠着好几列木架子,专门摆放各色各样鲜艳欲滴的鲜花。老爷子喜一个“贵”字,后花园里大多数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富贵花,名贵又娇弱。

数量之多,已经放满了整个木架。连木架前面的那处空地也没放过,接二连三地摆着盆栽。

这一处,像是自己拥有了生命一般,冒着绿意,花枝招展,摇曳生姿,说不上来的生机盎然。

车子刚挺稳,闻歌就抬手想推开车门下车。不料,手刚碰上车门,就听锁控的声音落下,无比清晰……

闻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是有些不太高兴。她缩回手,抱着自己的书包,抿唇盯着自己的脚尖。

车厢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加之车内的温度略微偏高,气流凝滞,让这狭小的小空间越发显得逼仄紧促。

温少远的左手搭在车窗上,指尖抵在额上,微微倾斜着身子,似乎是有些疲惫,又似乎只是有些慵懒,就这么随意地靠着椅背……打量她。

不仅是动作随意,就连这个目光也很是随性。眸色深深,高远又宁静,漆黑的眼珠像是黑曜石般,黑得浓郁,又光彩照人。

偏是这种眼神,深不见底。

闻歌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有些不太自然的,也有些忐忑地回应他的目光。

老爷子固执执拗,但到底年纪是大了,只要不忤逆他的意思,顺着他来,万事都好商量。辛姨是家里心肠最软的,贴心懂事些,她便能对你无微不至的疼爱。

唯独温少远,是最看不清,琢磨不透的那个人。

良久的沉寂后,他才懒洋洋地问道:“五一还有几天?”

“星期三,还有……”闻歌掐指算了算。

“还有四天。”他看了眼她用来计数的手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数学是真得很差劲。”

不用提醒,她一直都知道……

闻歌羞愧地埋头。

“每年五一老爷子都会和辛姨一起去金光寺吃斋礼佛,小住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他抬手捏了一下眉心,眉眼之间渐显露几丝疲惫。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打算住这里,还是跟我走?”

闻歌“啊”了一声,有些傻眼。

难怪辛姨昨晚在收拾行李箱,原来是要去金光寺。

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她的回答。温少远眉心微拢,似乎也觉得跟他去酒店住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小半个月的事,到底还是在家里住的好。

心思这么一转,温少远便有了决定,松手按下锁控:“我回来好了,反正有车,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