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尚尚,他饿的眼睛都绿了,尾巴焦燥地甩着。我只好拉拉窗边的小铃铛——那是呼唤老鼠精的用具。

没一会,上来两只老鼠精,叽叽咕咕地凑过来,胡子一动一动,脆声脆气地问我们有什么吩咐。

尚尚烦躁地说道:“还问什么问?去买菜!买鲈鱼!核桃酥!快去快去!”

两只小妖精吓得差点痛哭流涕,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提篮子买菜去了。

他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我看着他不停晃动的尾巴,忍不住轻轻抓了一把,想把这只暴躁的猫抱在怀里,谁知他反手就是一爪子,我手背上顿时多了几道红痕,鲜血一下子冐出来,痛得我叫了一声。

尚尚先是动了动耳朵,一付我没错都是你错的样子,我真想揍他一拳。

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沾了酒精要擦伤口,他却又软软地蹭过来,肉垫子按住我的手,小声说道:“春春……我错了。”

当然是你错!我翻他一个白眼,甩开他的爪子。

他再缠上来,抱住我的手腕,一顿舔,舌头擦过伤口,有点疼,麻麻的,可是却很舒服。

我真是拿他没办法,猫的脾气,忽阴忽晴,可是他作出讨好的模样,我又发不出脾气,简直和克星似的。

“放开,让我上药。”我轻轻推开他,再拿起酒精棉球,谁知原本手背上的伤口居然全部消失了。

汗,我的伤口呢?我摸摸皮肤,除了有一点麻,就没任何感觉了。太神奇了吧!我瞪他,他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叹气:“尚尚你到底怎么了?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我这人比较迟钝,你不说,我不明白的。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他抓了抓耳朵,怔怔看着地板,过了好久,才低声说道:“……是的,你得罪我了。”

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我正要问个清楚,楼下门铃却突然大震。自从含真把门铃音乐换成某个妖族民歌之后,每次来人我都要吓一大跳。因为那个民歌一开头就是一个女子尖锐的吼声。在我听来,那玩意足以拿去拍恐怖电影了,可尚尚和含真却说那是艺术。

尚尚听到门铃立即跳起来,跑两步就变成人形,顺手抓过沙发上的裤子衣服,边跑边穿。

等我追到楼下的时候,门铃的女歌手已经唱完了一小段,尚尚站在门边却不开门,只是发呆。

“怎么了?不开门么?”我走过去,就着猫眼往外面看,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红色的东西,就被尚尚一把拉回去。

“别看,外面的气有点不对!”他沉声说着,把我往后推。

门外传来踹门的声音,嘉右在外面怒吼:“TMD到底开不开门?!是不是把老子的厨房拆了?!”

他果然还惦记着厨房。我刚要说话,尚尚突然拉开门,冷着脸瞪他。

嘉右披散着满头红发,脸色十分难看,手里还提了两个大袋子,满满的全是菜。

他和尚尚对视了好久,终于冷道:“干嘛?看什么?老子的房租可是按时交了,没你说话的份!”

尚尚没理他的怒气,只是低头在他身上闻了两下,轻道:“你回仙界遇到谁了?好大的味道。”

嘉右脸色微微一变,推开他径自走了进来,先去他的宝贝厨房绕一圈,皱着眉头出来吼:“地上怎么有灰!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呢!你们这帮懒猪,就不会稍微打扫一下吗?”

说着他脱了外套,立即就要戴上手套做清洁,我想劝也劝不了,只好由他去。

尚尚坐在沙发上,目光冰冷,盯着嘉右的背影看了好半天,终于说道:“你遇到他了对不对?他怎么没跟过来?不是一直想抓我丢进天牢么?”

嘉右把手里的拖把狠狠一扔,暴吼起来:“你想问什么?!痛快点!是我是遇到风硕了那又怎么样?!我还和他吃饭聊天,说的都是如何逮捕你!你满意了吧?!”

尚尚冷笑起来,说:“恼羞成怒?你知道我指什么。”

嘉右登时大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真怕他动手伤人,那神情真是太恐怖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沉声道:“我拒绝他了,血琉璃的事情上面是全权交给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插手!”

尚尚还是冷笑,嘉右急了,又吼:“管你相不相信!我干嘛和你说这些!”

他埋头拖地,再也不说话。尚尚也维持沉默,没一会就自己上楼了。

我追上去,还没开口问,尚尚突然说道:“春春,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在家也最好和我待在一起。妖界那里也算了,如果是仙界为难,事情就会很麻烦。”

“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着他。

尚尚顿了一会,轻声说道:“我和含真去偷血琉璃的时候,仙界值班的人是嘉右和风硕。我们分开逃跑之后,嘉右去追含真,风硕来追的我。我就是被他打伤的。他是个很极端的仙人,对血琉璃的事情看得十分严重,一直盯着我不放。但他的身份在仙界十分卑微,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一直没有出仙界为难我。”

那又怎么样?我继续瞪他。

尚尚又说:“血琉璃的事情,嘉右和风硕的分歧很大。你应该看出来了,嘉右是维和派的,主张温和解决问题,所以一直没有下狠手。但风硕不同,他是极端派的。你身体里可能有血琉璃的消息一定传到了他耳朵里,不然他不会找嘉右。嘉右身上全是那家伙的臭味。”

说着他皱皱鼻子,作出一付厌恶的表情。

我汗,去了妖怪狐十六,这次又是仙界的人?我最近是不是被霉神看中了?怎么缠住不放?

我突然觉得头疼,浑身都累。

真是够了,一点点适当的刺激是新鲜有趣,但过多的刺激,神经会无法承受。我自认神经比较粗糙,但也吃不消了。

“让他来,让他来吧!干脆让他们看个仔细,告诉他们我根本不是血琉璃!不就是抽出魂魄么!”

我承认自己是疲惫之极的发狠,说完甩手就走,都不知道该怪谁。

尚尚两三步追上来,急道:“不行!春春不能这么想!你的魂魄绝对不能让他们碰到!你明白么?!绝对不能!”

他说的那样严重,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子。

我有点被吓住,怔怔看着他,眼珠离得过近,他的面容看上去有点滑稽,可我却笑不出来。

尚尚,你越来越神秘,越来越焦燥,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钱大春要相信,就一定相信到底,可你这般姿态,让我如何继续信任下去?

还是说,我身体里真有那个血琉璃?你真的骗了我?

不,我不愿意相信这个,甚至不愿去想它的可能性。尚尚不会骗我,或者说,就算骗我,我也认了。

你若真的骗我,我不会愤怒,也不会大骂……不我什么也不会做,可我会伤心。

人类的心很脆弱,很容易就会受伤流泪。

所以,尚尚,不要让我伤心。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松开手,放我走。

我的肩膀有点支持不住要垮下来,全身都疲惫。危险随时都会来临,是的,这次是仙人,我的新敌人。

我该上楼补眠,养足了精神对付这帮怪力乱神的家伙。

没走两步,尚尚在后面说道:“春春,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一次也没有。”

我点头。

我知道了,尚尚。

你不会骗我。

我相信你。

天崩地裂了,我也会相信。

就这样。

仙界异变

我的画从草稿到上色,再到放进电脑里面修饰,发到网上,其间大约有一个多月时间。我给这个故事想了好几个名字,都觉得不好,不是俗气就是隐晦。

拿给尚尚看,他嗤之以鼻,哼道:“麟狐生死恋?这什么鬼名字!太难听了!春春你就喜欢这些俗气的东西。”

我把他揉成破布一团,丢出去。这只猫,最近总是和我作对,再也没以前可爱乖巧了。

不理他,我下楼去找嘉右。这位神仙大人回来之后,就是抱怨这里脏那里乱,就差没用消毒水把整个书店冲一遍了。

不出所料,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努力和厨房灶台上一滴油迹奋战。

回头见我站在门口,他指着被我不小心踩在脚下的拖把怪叫:“看看你踩到什么了!走路不会看看么?这把拖把是专门用来拖厨房的!”

我倒,需要这么夸张么?我只好让开一步,眼怔怔看着他心疼地把雪白的拖把放在龙头下面使劲洗。

“那个……嘉右,我的画画好了,你要看看吗?”我捧着手里的彩稿本,决定献宝。

他扯了围裙,一手把我的彩稿本接过去,翻两下,然后皱眉:“你画的是什么东西?狐十六的眼睛什么时候变那么大?风麒麟……裙子也没这么长!这既不算写实也不算夸张,钱大春,你真的是画家?”

我抢回心爱的彩稿本,告诉自己这帮人都是没眼珠的白痴,完全不理解人类的漫画艺术,不和他们计较!

“还有,什么麟狐生死恋?这名字真难听!”他还在后面喋喋不休。

我忍不住了,回头瞪他:“那你来给我想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

出乎意料,嘉右居然叹了一口气,然后拨拨红头发,说:“风麒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仙界也绝口不再提。你何必要画这些东西呢。他们俩……那些事情,又怎么是几张画就能画好的。”

“这次如果不是你们仙界逼得太紧,他俩又怎么会死。”

嘉右皱眉:“感情是感情,规矩是规矩,两件事不可混淆。仙界的规矩就是铁,谁也不能例外。好像你们人界也有一定的规则,谁突破那个限制就要受到惩罚。”

我无话可说。算了,本来风麒麟的事情和我也没关系。

我抱着本子转身正要走,嘉右突然说道:“麟狐生死恋是太俗了一点。狐十六和她相识到如今也有百年了,你不如换个特别点的名字,一定比这个受欢迎。”

我这个人,在文字方面向来没天赋,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故事就叫“风的麒麟”。

画稿放到网上没几天,竟然大受好评。又过了一个月,就有出版商来找我谈出版的问题。

能赚外快当然是好事,但数钱数到心花怒放的时候,我也会疑惑,含真去了魔陀罗山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为啥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尚尚看起来也不担心,每天就是给花大花做修行。

再说一句,花大花终于熬过了最辛苦的初级修炼阶段,某天晚上终于成功变成赤裸肌肉壮男一枚,在我几乎要喷饭的时候泪流满面地冲过来紧紧抱住我,大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鉴于这只妖怪过于单纯,所以我对他的无礼行为没有苛责,只是小小地在他脑袋上敲出两个大包而已。

花大花变成人形的样子也是憨头憨脑,并不甚俊美,尚尚的T恤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紧,如果忽略他湛蓝的眸子和不小心龇出来的獠牙,看上去就和楼下小区的保安没啥两样。

这样也好,书店里如果是个男人都是绝世帅哥,我的租书生意也不用做了。花大花虽然呆呆的,但至少外表看上去挺震人,块头好大,力气也大,上次当着那些女学生的面不小心撞翻整个书橱,把她们吓得下巴都要脱臼。

现在有他帮忙打理书店事务,我就更轻松了。

含真一直没有回来,我渐渐也把这事情丢在脑后。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般,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日子太过平稳舒心,以致于我回想起妖界的事情,觉得像在做梦。每天看着尚尚变成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嘉右絮絮叨叨地做饭打扫卫生,花大花认真地为每一本书做目录,老鼠精们叽叽喳喳学打麻将,我就会觉得生活还是幸福的。

我想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懒散没有负担,如果不去想这些妖魔鬼怪聚集在一起的理由,我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

但很显然,老天并不眷顾我,大约是我上辈子得罪他了,他就不给我安生。

事情的发生依旧是那么突然,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那是很普通的一个傍晚,嘉右在厨房做饭,老鼠精进进出出做下手,花大花被尚尚传染的也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我则在网络上和编辑商讨出版版税的问题。

门铃突然大作,前面说过,咱们书店的门铃是妖族的民歌,一个女人在放开了喉咙尖叫。我被那叫声吓得鼠标一抖,居然就答应了编辑一个超低价位,喜的她一个劲给我发笑脸,然后很无耻地下线了。

我昏!我不要!

我气冲冲地丢了鼠标,冲着门口大吼:“TMD是谁坏人生意?!”

话音未落,那人居然开始砸门,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连门铃也不用了。

尚尚懒洋洋地抓着耳朵去开门,谁知门一开,外面那人就冲了进来,我只来的及看到一个红影子,撞在尚尚身上,然后抓住他的胳膊,嘶声喊叫,叫了什么东西,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人突然整个人往下一摔,尚尚反手捞住他,这时我才发觉那人不是穿着红衣服,也不是怪物。

是个人!是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的衣服被血染透了,还在往下滴,整张脸上也是血迹斑斑,我连他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来,只觉分外可怖,吓得把鼠标给扔了出去。

尚尚在那人头顶上拍了一下,他又动了一下,似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尚尚扶着他,低声问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那人死死抓着尚尚,瞪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嘶声道:“你……你是妖……放开我!放开我!”

他一边叫一边死命挣扎,动了没两下,便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紫红的血,看得我手脚发软,浑身都僵了。

尚尚还要动手拍他的脑袋,嘉右突然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面厉声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一把推开尚尚,勾住那人的肩膀,将他轻轻放在地上,这一番动作让他雪白的围裙上沾满了鲜血,他好像也没发觉。

那人一见到嘉右,两眼登时放出光来,齿间咯咯作响,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凄声道:“嘉右!小心!”

嘉右在他额头上抹了两下,沉声说:“慢慢来,不要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那人大口喘息着,显然十分辛苦,我都替他觉得累。过一会,他才口齿不清地说道:“风系长老不……不好了……十六家族有四个长老都……叛变……仙帝……不知道……我……发现……被追杀……我……我找你找了很久……”

虽然他说的语无伦次,可我还是明白了。仙界发生了异变?十六家族有长老叛变?!这可是大新闻啊!嘉右不是一向自诩仙界规则第一么?

嘉右的脸色果然变了,连声问他:“说清楚一点!谁叛变了?!仙界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人被他晃了几下,眼白都开始往上翻,嘉右还在急,差点就要把他倒提起来甩圈子。

“没人……知道……这是……秘密……你……注意血……血琉璃!”

那人说着说着就快没气了,嘉右死命晃他:“不许死!把事情说清楚!”

那人浑身一阵颤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哀号声,跟着便是一声叹息,最后说了一句:“不要回去……否则必死……”

说完,他的整个身体突然变成半透明的,一点一点,如同轻烟一般,消失在嘉右的手里。

嘉右呆在那里,良久都没动弹。我吞了一口口水,两只脚还在发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也不敢乱问,只好伸长了脖子看。

尚尚轻声问道:“他是雷系家族的人?”

嘉右怔怔地点头:“是我的一个部下,负责联络仙界事务的……”说完他一拳头砸在地上,恨道:“叛变!十六家族的长老怎么会叛变!该死!事情都没说清楚!”

他飞快起身,脱了血迹斑斑的围裙,推门就想出去。尚尚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抓着把手说道:“别去,那人临死不是警告过了么?”

“他说不去就不去?!难道要我呆呆等在人界?!”嘉右暴躁起来。

尚尚倒是十分冷静:“他是被人追杀才逃到人界来找你。你要是现在回去,等于枉费他送命!”

“这事和你有P关系!给老子滚!”嘉右扬起拳头要揍人,却被尚尚反手箍住手腕,动弹不得。

“怎么没关系!只要说到血琉璃,你就不能把我们划在外面!事情和春春有关!你拿自己部下的命当作不值钱,我不能拿春春的命开玩笑!”

“都是你这只孽畜搞出来的鬼!还敢教训我!”

“……”

两人一言不合,乒乒乓乓先在门口打了起来。

我窝在沙发里面看了半天,终于想通——嘉右是在迁怒,以及我的麻烦又多了。

眼看他俩从门口打到厨房,再从厨房打到书橱附近,我终于忍不住了。书橱上都是我赚钱的行当!要是损坏了,找谁赔给我!

“别打了!烦不烦!”我吼,大概是声音太大,那两人终于停下动作,满身狼狈地回头看我。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去睡觉,嘉右给我做饭,尚尚给我老实呆着,大花好好看书店。我醒来的时候,谁要是敢弄乱一点,小心我不客气!”

我挥挥拳头,特别瞪了一眼嘉右,他张嘴想说什么,我给他全部堵回去:“别忘了咱们是签了合同的。你走,我当然没意见,但你走了之后只要我发生任何一点意外,特别是来自仙界的攻击,咱们的合同就立即作废!除非把我杀了,不然关于血琉璃的事情,我绝不合作!”

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把话吞回去了。哼哼,我猜他心里一定是在想不与女人斗嘴。没错,我就是女人,而且还是自私小人,仙界的事情和我有P关系?我干嘛要关心?

我自己的安危才是第一重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特别是,这些灾难根本是他们给我惹出来的!

我转身上楼。

唉,现在头疼睡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这人有个习惯,遇到挫折就喜欢上床睡觉,天大的事情,一觉起来之后都会抛在脑后。可我也不能总这么睡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