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底轻轻研磨着“不同寻常”这四个字,外间的月色被乌云盖住,使得本就不算明亮的夜色又昏沉了几分,而他眼中的幽深也恰好被这昏暗所掩盖…陆起淮面上的神色仍旧无波无澜,就连声线也未曾有什么变化:“退下。”
“那荣国公夫人那边可要属下…”
她这话还未曾说完,便已听得陆起淮淡淡说道:“我自有安排,下去。”
水碧听他这般说道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忙应了一声,而后是朝人一礼后才往外退去…等到屋中再无旁人的身影,陆起淮才看着外头的天色冷声重复道:“不同寻常?故人?”
他说话的声线较起往日并无什么差别,只是眼中的幽深却要比平日还要深上几分。
…
陶然斋。
水碧刚刚打了帘子走了进去便瞧见墨棋正一脸紧张得站在帘子外头,她看着人这幅模样索性也就停了步子,而后她是顺着人的目光一道往前看了过去,只是墨棋面前的是一道帘子,此时那帘子遮住了里头的光景又能瞧见什么?
她心中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微敛了面上的神色,待又重新换了副模样才重新朝人走去。
等走到墨棋跟前——
水碧一面是朝墨棋请了一道礼,一面是疑惑得朝那块布帘看去,口中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怎么站在外头?”等前话一落,她是又问了一句:“夫人睡下了?”
往日这位荣国公夫人每至亥时四刻才会睡,日日如此,可今日…才亥时一刻。
墨棋先前想着事倒也未曾注意到水碧的脚步声,待听到这一句她才回过神朝人看去,眼瞧着水碧立在身后,她是先瞧了人一回,见她面上已不复先前的苍白便开口问道:“怎么不去歇息?先前不是不舒服吗?”
今日原本是水碧守夜,只是先前她闹起了肚子,正好墨棋没事就替了人。
水碧耳听着这一句便又朝人亲切得笑了笑,口中是温声说道:“劳姐姐担心了,先前歇了一会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说到这便又朝那块布帘看了一眼,而后才又问道:“夫人她?”
“夫人…”
墨棋听她这般问道却是又深深叹了口气,她也顺着人的目光朝那块布帘看去,而后是压低了嗓子同人轻声说道:“我也不知夫人是怎么了,只是总觉得夫人今儿夜里瞧着有些不对劲,先前夫人还让我去小厨房搬来了两壶酒又不许我近身伺候。”
她说到这便又皱了回眉:“以前夫人可是从来不喝酒的…”
等这话说完,她倒是想起今日是水碧陪着人出门的便又问了一句:“今日你陪着夫人出门的时候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水碧听她这般说道心中倒是隐约有个猜测,想必今夜这位荣国公夫人的不寻常应该是与她所说的那位故人有关,只是这样的话她自然不可能与墨棋说。
因此听她这般问道,水碧也只是轻轻拧了眉低声说道:“夫人在外头的时候好好的也没瞧着有什么不对劲的?”
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试探性得说了一句:“许是夫人今日去寺里祭拜完国公爷,回到家中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说到这眼瞧着墨棋面上的担忧便又轻声跟了一句:“姐姐别担心了,我会好生看着夫人的…如今夜色也深了,姐姐且先回去休息,您明儿个还得伺候夫人,可别熬青了眼。何况夫人心情不好正是需要清净的时候,我们都待在这反倒是让她觉得不自在了。”
墨棋原本是想留下的,她也不知道夫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又怎么会放心离开?不过耳听着水碧这一字一句,她咬了咬唇到底也未再说什么。
倘若夫人真是因为国公爷的事,自然不希望她们瞧见。
她想到这便又细细嘱托了人一番,而后是又跟着一句:“我让人在外头置了醒酒汤,记得睡前服侍夫人用上一碗,没得明日该头疼了。”
墨棋这话说完眼见水碧一一应了便也未再多言,等离开前,她是又看了一眼那块布帘,而后才叹了口气往外走去。
等到墨棋离开后——
水碧便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屋中烛火虽然点了不少,只是因着时间过了太久,那烛火瞧着倒也不是那么明亮了…她是先循了一眼屋中,而后才看到倚着榻靠在引枕上睡着了的沈唯。
软榻旁边的茶案上放着两壶酒,此时早就见了底。
水碧素来嗅觉灵敏,只这般轻轻嗅了一回便闻出了那是个什么酒,想来墨棋是怕人喝醉了拿得还是最不易喝醉的果子酒…
可即便是这样的酒,沈唯却还是醉了,如今她就这样合着眼侧靠在引枕上。临近软榻那侧的轩窗开了几扇,这月份里的夜虽然不及春日那般峭寒,可喝醉了的人总归是有些怕寒的。
水碧眼瞧着沈唯因为冷的缘故蜷起了双腿,皱起了双眉。
她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朝人走去却是想先把人扶上床,只是她的手还未触及沈唯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我来。”
这个声音?
水碧的脸色一白,她的手仍旧悬在半空,脸却是朝身侧看去,眼瞧着来人一身玄衣、面容清隽忙收回了手退后一步,口中是恭声一句:“您怎么来了?”
陆起淮耳听着这道声音也未曾开口,他只是继续朝软榻走去。
待至软榻前,他才居高临下得朝榻上躺着的那个蜷着腿儿抱着双臂的沈唯看去,他看着沈唯这幅样子却是不自觉得皱了回眉,连带着声音也比先前要清冷几分:“你先下去。”
水碧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敢置喙什么。
因此即便心中再是疑惑不解,她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往外退去。
陆起淮耳听着身后退去的脚步声,站在软榻前的身子也没有半分移动,他就这样低垂着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朝人看去。相处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她有过这样的时候,无论是他认识的沈唯还是底下人禀报的沈唯,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从容的,即便偶尔也有过恍然,可也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那个故人究竟是谁,竟能让她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冷…”
外头的风又大了些许,沈唯的身子不自觉得又蜷起了些,好似这样的话就能抵挡这外头的寒冷。
此时屋中静谧,这一声纵然很轻,陆起淮却还是听见了,他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眼瞧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等到容色都开始变得有些苍白,他才终于伸手把那眼前的那两扇轩窗合上了。没了这冷风,屋子里的温度也开始变得回升,沈唯原先瑟缩在一道的身子也开始变得舒展开来。
陆起淮就这样垂眼看着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坐在了软榻上。
他的眉目仍旧微敛着,瞧不出现下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他就这样坐在软塌上看着人,屋中的烛火连着跳了几回较起先前又昏暗了许多,等到那烛火又跳了一回,他才伸出修长的指尖朝人的额前探去拂开了她先前被风吹乱的头发。
大抵是怕惊醒人,他的动作轻柔而又缓慢…
待把沈唯的头发重新绕到耳后,陆起淮也未曾收回手,他只是依着那晦暗不明的烛火轻轻磨着她的那双眉眼。
水碧自从出去后就一直侍立在外头,她面上的神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虽说凭借主子的本事还有周遭的暗卫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可她还是有些弄不明白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何况距离主子先前进去已经有一刻钟的功夫了,可里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水碧想到这,先前拢起的眉便又皱了几分。恰好此时那块布帘也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有一角微微翘着,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朝里头探去一眼。
此时屋中烛火还是有些昏沉,可外头的月色却很是清明——
水碧眼瞧着主子正坐在软榻上,他半垂着脸,指尖却轻柔得抚着榻上女子的眉眼。不知是不是外间的月色太过清柔的缘故,她甚至能从主子的身上察觉到从未有过的柔和…月色下的那两人一个坐着,一个侧躺着,无论是容颜还是气度都很是相配,可她却被这幅模样惊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即便只是一瞬间的轻微动作,可陆起淮却还是察觉到了,他收回了放在沈唯眉眼上的指尖,而后是抬了脸朝人看来,眼瞧着侍立在外头的水碧,他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中的幽深和凌厉却还是深邃了许多。
水碧看着他面上的神态自是心下一凛,她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主子如今这幅模样代表着什么?
他是真的生气了。
水碧思及此哪里还敢再耽搁?
她忙收回了眼,待重新把那翘起的布帘放好便径直跪在了外头。
陆起淮眼看着那道重新被放好的布帘也未说什么。
他只是重新朝身后看去,沈唯在榻上仍旧睡得很好,她丝毫不曾发现先前屋中的那一番暗涌,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前喝了太多的酒这会却觉得有些渴了便又轻轻嘟囔了一声。
陆起淮看着沈唯这幅模样便起身朝一处走去,待把桌上的茶壶先用手背探了一回,察觉到里头的水还是温的便倒了一盏温水。而后他重新朝人走去,走至软榻侧,他是先扶着人坐好,而后便把手上的茶盏递到了沈唯的唇畔。
沈唯虽然此时还昏睡着,可隐约却也有几分意识。
等到唇畔触到了温水,她便顺着人的动作连着喝了一盏,温水入喉间,她先前拢起的眉便又松开了几分。
而就在陆起淮替她擦拭唇角的水渍时,沈唯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她眼看着身前的男人先是一怔,而后是呐呐开了口:“陆起淮?”
作者有话要说:沈姐睡眼朦胧看着男人:陆起淮?
小淮os:完了…
☆、第 52 章
陆起淮耳听着这道声音, 替人擦拭的动作便是一顿。他倒是未曾想到沈唯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不过除了先前那一瞬间的怔楞之外,而后他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他仍旧微垂着眼朝沈唯看去, 就连放在她唇边的手也未曾收回去。
他就这样看着沈唯, 不避不让, 却是想看一看她…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沈唯的确有些微怔,她有些不清楚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只是眼看着头顶那双幽深的眼眸, 还有脑海里传来的那股子疼意, 她倒是有些回过神来…想来她又是在做梦了,只是这一回,她梦到的却是陆起淮。
虽然不明白为何会梦到陆起淮,可她终归是有些想明白了。
沈唯重新收敛了面上的怔忡, 只是朝陆起淮看过去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疑惑,连带着声音也有些迷惑不解:“我怎么又梦到你了?”她这话说完察觉到脸上的异样才发现陆起淮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指尖上泛着的凉意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何况两人如今这幅模样也实在太过亲近了些。
即便是在梦中,这样的亲近也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唯想到这便有些不高兴得拂开了他的手, 而后是又重新坐起身却是想靠回到了引枕上头,只是她喝了太多的酒,这样一番动作又行得太快一时也没个稳当, 差点头便砸在了那茶案上头。
好在陆起淮忙伸手托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去。
虽然是在梦中,即便真得砸到也不会疼,可眼瞧着陆起淮这一番动作, 沈唯的心中终究还是少了些许排斥…她任由陆起淮握着她的手腕,尚还带着几许朦胧的目光重新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多谢你了。”
她醉后的的模样不似平日那样清平从容,在那月色和烛火的照映下,沈唯半仰着头看着陆起淮,她的红唇因为刚用过水的缘故显得娇艳欲滴,而那双往日清寂的双目此时也多了些许平日没有的风情。
她就这样看着陆起淮,一错不错得。
陆起淮看着沈唯这幅模样自是也看出这个女人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想来如今她也不过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梦罢了,也是,倘若不是做梦,她又怎么会相信一心以为的好儿子竟然会夜探她的闺房?
不过思及先前沈唯说的那句话,又?难不成以前她也梦到过他?
陆起淮想到这,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只是泛起了少有的涟漪。他一只手扣着茶碗,而另一只握着她手腕的手也仍旧未曾松开,他就这样看着沈唯,目光没有丝毫避讳,就连声音也带着往日从未在沈唯跟前显露过的喑哑:“你以前也梦到过我?”
他这话说完眼看着沈唯面上呈现的迷糊便又低声笑了笑,他的笑声低哑而又磁性,在这夜里就好似勾人心魄的精怪一般:“梦到我什么,嗯?”
梦到他什么?
沈唯怔怔看着陆起淮,一时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总觉得今夜梦到的陆起淮和以前看到的都不一样,只是她想细细分辨一回便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她一手按着太阳穴,一面是没好气得说道:“我既然梦到得是你,难道你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刚刚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她时常梦见陆起淮。
那个书中起初卑微到尘埃里的陆起淮,后来登上权力中心的陆起淮,她都梦到过…她日夜担心,唯恐自己也落得一个和原身一样的下场。
只是若细细想来——
自从她越发适应这个身份后也就再未梦见过陆起淮了,今夜却不知是何缘故?沈唯想到这便又掀了眼帘朝人看去,只是越看陆起淮,她便觉得头越发疼了,就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不清晰。
果子酒的度数的确不高,可大抵原身这个底子实在不擅长饮酒,纵然只是这么两壶,她还是醉得有些不清醒。
沈唯这样看着陆起淮的时候,甚至能从烛火中分出几个陆起淮,她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面是看着眼前这几个倒影含糊不清得与人说道:“陆起淮,你怎么还不走?你吵到我休息了。”她这话说完眼瞧着那几个倒影实在有些抵抗不住便这样迷迷糊糊得朝人的肩上靠去。
陆起淮察觉到肩上一沉便垂眼朝人看去,眼看着沈唯已经重新合了眼,他倒是也收敛了面上原先的神色。
他什么也未曾说,只是伸手替人重新拂开了她额前的发,等到那副清平面容重新显现在他的眼前,陆起淮才开了口:“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他的声音很轻,尤其是在外头晚风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轻不可闻。
此时早已熟睡的沈唯自然回答不了他,而陆起淮也没有想过她会回答他。
他只是这样看着她,看着烛火和月色照映下沈唯的脸,陆起淮的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他不知道今夜为何会过来,甚至也不知道先前那一番举动究竟是何缘故?他自幼失怙,心性非一般人能比。
可就在今日,在听到水碧说着故人和不同寻常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阴沉。
尤其是在见到她醉了的模样。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在这张脸上看见过其他的神情,可如今她却因为别的男人醉酒?难道她不担心别人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还是说…为了那个所谓的故人,她早已顾不得什么了?
陆起淮想到这,眼中的神色便又暗沉了许多,就连握着她手腕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
纵然沈唯此时已经昏睡过去,还是疼得拧了眉,陆起淮一直注视着她自是察觉到了,他松开了紧箍着人的手腕,待又合了一会眼把眼中的那抹幽深消散开来,他才把人横抱起身朝拔步床走去。
等到把沈唯安置在床上,他是在床前又待了许久才转身往外走去。
此时夜色早已深了——
水碧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只是耳听着里头传来的脚步声她忙抬了脸朝人看去,眼看着陆起淮打帘出来,她便压低了声音轻轻喊了人一声:“主子。”
陆起淮耳听着这道声音倒是垂了眼帘朝人看去一眼,眼瞧着水碧因为跪得太久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他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她,声音淡漠:“若是再有下次,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水碧自然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先前主子的所为,倘若被别人知晓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只是想到主子先前的所作所为还有面对那个女人时的温柔,难道主子他?她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有过这样柔和的神情,何况还是面对一个女人,她思及此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她甚至不敢往下深思,只能屏住了呼吸。
陆起淮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未曾开口,他知道水碧心中在想什么也知道她的惊愕,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先前的所为,更何况是旁人?他想到这又朝身后看去,手中的布帘尚未落下,那烛火照映下青色帷帐里头的女人应该睡得很安稳。
他就这样看了一会,而后才把手中的布帘落下,等隔绝了里头的一切,他才淡淡说道:“进去伺候。”
等这话一落,他便未再停留往外走去,而水碧却是等到陆起淮走后才扶着一侧的柱子站起了身。她眼看着那个玄衣男人的身影,而后是打了帘子往里头看去,屋中烛火昏沉,而拔步床上的女人没有丝毫动静…她不自觉得咬了咬唇,素来沉稳的心神此时也有些显得茫乱不堪。
…
等到第二日沈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时分了。
大抵是昨儿夜里用了酒的缘故,沈唯刚刚醒来还是觉得有些头疼不已,就连喉间也干涩得厉害…她心中也有些责怪起昨儿夜里的失态,好在无人瞧见,若是真落到了旁人的耳中、眼中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来。
她想到这便觉得头越发疼了几分。
沈唯索性也不再多想,只是指腹撑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着,等到那股子难受稍稍退了些许,她才哑了声音朝外头喊了一声:“来人。”
她这话一落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沈唯耳听着脚步声索性便半坐起身,等到床前的青色帷帐被人掀开,她掀了眼帘朝人看去却是墨棋。
墨棋看着沈唯虽然眼下有些乌青,可状态比起昨天却好了许多,脸上的担忧总归是稍稍敛去了几分。这会她一面是把床帐绕到了那金钩子上,一面是拿了件外衫给人披上,口中却还是不掩担忧得说道:“夫人,您昨儿夜里当真是吓到奴了…”她这话说完是又给人倒了一盏温水,跟着是又一句:“您现下可觉得好了?头还疼吗,要不要奴遣大夫给您过来看看?”
沈唯听着她这一字一句刚想说话,只是察觉到喉间的干涩便接过茶盏先用了一盏温水,待喉间润了,她才与人温声说道:“好了,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等这话一落——
她是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如今外头早已是艳阳一片,早过了请安的时辰了。
墨棋知她心中的担心便说道:“您别担心,先前奴已经遣人去大乘斋说过您今儿个身子不适了,老夫人还特地嘱咐让您好生歇息。”
沈唯听她这般说道,心下也松了几分,她把手上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朝墨棋伸出手,只是还不等从床上走下,她便听得人惊呼一声。
沈唯耳听着这一声,刚想问句“怎么了?”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瞧见墨棋已握住了她的手拧着眉说道:“夫人,您这怎么比昨儿个瞧着还要恐怖?”昨儿她服侍夫人的时候便发现她手上有痕迹,后来听夫人说起是摔倒的时候被大公子搀扶了一把。
那会她心中便有些责怪大公子平日瞧着心细,可当真行起事来却是个粗莽大意的,夫人这样的娇贵身子,他也不知道注意着些。
可如今看着手腕上的痕迹,却是比昨晚还要厉害许多…
沈唯听她说道,倒是也朝手腕上看了一眼,眼瞧着那上头的深色痕迹却是也不自觉得皱了一回眉,这瞧着的确是要比昨晚还要深上几分,难不成是昨儿夜里她醉了之后自己弄出来的痕迹?
她想到这,脑海中却是闪过几个片段,却是想起了昨儿夜里那个奇怪的梦。
她以前也曾梦到过陆起淮,可每回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可昨儿个夜里,她却和陆起淮离得很近,甚至还有些亲密的举动…她想着昨儿夜里陆起淮冰凉的指尖擦拭着她唇角的水渍,想起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轻笑:“你以前也梦到过我,梦到我什么?”
她甚至还能清晰得记得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和话中的语调是幅什么样子。
难不成昨儿夜里根本不是梦?沈唯心下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又被她压了下去,她还真是糊涂了,她和陆起淮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行出这样的事来?
她想到这便也收敛了心神,而后是若无其事得从人的手中收回手,跟着是淡淡说了一句:“好了,也不过是瞧着恐怖了些,过会拿珍珠膏匀一遍就好了。”
墨棋听她这般说道自然也不好再说道什么,可心中却还是把这一桩事推到了陆起淮的身上。
…
因着托了病,沈唯今儿个也就未曾出门,待见了几个管事又吩咐了几桩事便又歇了一个午觉。往日她也有午睡的习惯,不过每回也只是睡上两刻、三刻的样子,可大抵昨儿夜里实在没睡个痛快,她今日一觉醒来,外头的天都有些昏沉了。
不过这回醒来,较起早间却舒服了许多。
她半坐起身,待掀开了床帐刚要唤人便瞧见水碧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沈唯眼瞧着人进来倒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重新披上了外衣,而后才问道:“几时了?”
“刚过申时——”
水碧一面朝人打了一礼,一面是回了人,待替人重新倒了一盏温水,她才又开了口:“午间的时候,老夫人那处遣了以南姑娘来看您,因着知道您在歇息便也未曾打扰。”等这话一落,她眼看着沈唯低眉用着茶水,待又想了一瞬便又跟着一句:“昨儿夜里墨棋倒是问奴您是不是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
她说到这眼看着沈唯握着茶盏的手收紧了些许是又轻声说道:“奴说您是念着国公爷了才会如此,只是外头那个唤作李大的车夫,奴总怕他会坏事。”
沈唯听她这般说道,原先收紧的手倒是又松开了几分。待饮尽了一盏温水,她才开了口:“只要我还在这府中掌着中馈,还是这荣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他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这话说完便把手上的茶盏置于一侧,眼瞧着手上的痕迹,却是试探性得问了人一句:“昨儿夜里,你可一直守在我的身边?”
水碧耳听着这一句,朝人伸出去的手却有一瞬得凝滞,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她便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轻声回了人:“奴回来的时候,您已经醉了,等服侍您洗漱完,奴就在屋里头打了个地铺…”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扶了人起身,而后才又疑声一句:“可是有什么事?”
沈唯听人这般说道却也未曾说话。
她的目光滑过水碧的眉眼,眼瞧着她一如既往的模样才淡淡开了口:“没什么。”等这话一落,她便由人扶着起身,只是察觉到水碧较起往日有些迟缓的步子,她是又拧眉问了一句:“你的腿怎么了?”
水碧闻言倒是也朝自己的腿看去一眼,昨儿夜里她跪得久了,膝盖那处便有些受伤,只是她以为她掩实得已经很好了,旁人都不曾发现,倒是未曾想到这位荣国公夫人一看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想到这却是又想起昨儿夜里的那些事,唯恐沈唯探出什么异样便也只是与人说道:“奴的腿有些旧疾…”除此之外,别的话她却是一句也未曾开口。
沈唯心中自然察觉出水碧的不对劲,不过眼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未曾开口,只是心下对人总归还是少了几分亲近——
她的确有想要把水碧真得收为己用的心思,可是近些日子水碧的所作所为,她冷眼瞧着只怕水碧的心还大着,或许于她而言,她这个主子也不过是如今的一个栖身之点,等到她身后的那位主子喊她回去,她必定是半点也不会迟疑。
沈唯想到这,心下却有些发寒。
她可以容忍自己的身边人不聪明却无法容忍她不忠诚,倘若水碧还是如此,她却要重新规划下对人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