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那时,微臣只怕这十余年安稳无事的朝局再起动荡。”
这话其实有些大逆不道,可赵准却显见的未曾动怒,他端坐在椅子上,微微垂下的眉目就这样看着杨继,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收回了打量人的目光,重新笑了开来:“朕果然未曾看错杨卿。”
“至于你的女儿…”
杨继闻言忙接了话:“如今小女已被臣拘于家中鲜见外人,日后必定不会再有这样的谣言传到陛下的耳中,请陛下放心。”
赵准见他这般说道便也未再多言,他让杨继起来,而后才又与人说道:“你就这么一个女儿,多留几年也无可厚非,只是也不可耽误了小姑娘的婚事…汴梁这么多士族,但凡她有欢喜的男儿只管与朕一说,朕总是要为她做主的。”
等到杨继恭声应允后——
赵准便让人重新坐下,而后才又继续说道:“当年朕纵容晋王不过是因为太子的外祖家势大,唯恐再如当年的废太子一样出现外戚干政的局面,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晋王的势力越来越大…”
他说到这,面上的情绪也跟着一敛,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微沉:“今次围猎之际众目睽睽之下,他都敢同自己的兄长不敬,却不知私下是如何的张狂?”
杨继坐在圈椅上,闻言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朝人看去,却是过了一会,他才试探性得问道:“那您打算?”
赵准的指尖稍稍蜷起扣着掌下的红木案面,而后是与人说道:“步巍这个长子到底是救了朕,何况看他的样子也的确有些本事,太子身后虽然势力不小,可终归都是些年长的酸儒之辈…”他这话说得极慢,等前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朕这个小儿子也是时候该吃些亏了。”
这便是要让陆起淮跟随太子,以此去打击晋王的势力了。
杨继心中明白座上的男人最擅长得便是做这些事,以晋王牵绊太子,又以太子去牵绊晋王,这样的话即便他什么都不用做也能稳坐龙椅。他心中虽然想着这些,可面上却没有丝毫情绪,只是等人说完才开口问道:“陛下打算许他什么官级?”
赵准闻言却未曾说话。
他只是交握着双手往身后的椅背靠去,而后是掀了眼帘朝杨继看去,跟着是又关切的同人说道一句:“如今夜色深了,杨卿也该回去了。”
杨继听他这般说道自然也就未再多言,他起身朝人一礼,而后便在赵准的注视下往外走去。
临来走到布帘的时候——
他却听到身后的男人朝虚无之处说道一句:“明日早朝前请太子先过来一趟。”
杨继耳听着这话,握着布帘的手便是一滞,不过他也未曾停留只是继续往外头走去…等走到外头的时候,外间已是星河一片,廊下灯笼轻晃,打得小道也有些昏暗不清。而他负手立于此处,心下那口浊气也终于可以疏散开来。
外头候着的内侍见他过来忙恭恭敬敬迎了过来:“外间的轿子已给您备下了,奴引您过去。”
杨继闻言却只是淡淡说道:“不必了…”
等这话说完,他便接过内侍递来的灯笼迈步往外走去,只是将将走了几步,杨继却又不自觉得往身后看去…偌大的宫殿在这夜色中犹如一只蛰伏的猛虎,即便昏睡也让人不敢小觑。
殿中的那个男人的确是位天生的君王…
帝王之术,他一直都用得很好。
杨继想到这,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起那一位,纵然那位也是天纵奇才,可对上赵准又能有多少胜算呢?他合了合眼,心下忧思未平,倘若此战当真败了,那么这世间将再无杨家,可他…却不悔。
他想起年少的时候,那个清隽温润的男人曾与他笑谈时事与天下…那是他心中的君王,也是他的知己。
生而为人,为知己者死,无怨无悔。
杨继想到这,温和的面上便又重新泛开了几分笑意,他睁开眼转过身子,眼前路昏沉而又黑暗,可他的步子却不曾有半点迟疑和踌躇。
…
殿中。
赵准负手立于窗前,眼看着外头的夜色,纵然星河罗盘,天色却还是那般昏沉…他伫立在此处任由晚风袭面却也未曾说话,直到身后传来动静,他才淡淡发了话:“查得怎么样?”
身后的黑影闻言便恭声回道:“属下已把今次随您出行的一众护卫都调查过了,并没有问题,至于那位探虎的护卫…”他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属下也已仔细得盘查过了,他身世清白,也无什么可疑之处。”
赵准耳听着这些话也未曾开口,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是看着外头的夜色淡淡发了话:“下去。”
等到黑影应声退下——
赵准却是又待了许久才转过身子,他迈步朝桌案走去,而后是从那架子上取出一副画卷…殿中烛火被风打得轻轻摇晃,而他却把那副画卷平放于桌案之上,等到画卷慢慢打开,那画上的内容也渐渐呈现出来。
只是此时外头的晚风又多了些许,在这昏暗的烛火下也只能瞧见那画上所绘的是一名女子。
…
没过几日正是每月一回的大朝会。
赵准坐在高位上,而底下是文武百官,就在先前百官把该禀告的事都禀了个全,赵准问起可有旁事要奏得时候,站在底下第一排身穿储君服制的赵盱便上前几步,是言“有事要奏”。
他这话一落,自是有无数人侧目看来,就连晋王赵睁也跟着一道看了过来…唯有杨继仍旧低垂着眼,手里握着玉笏,没有半点动作。
而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赵盱是又说道:“儿臣想请父皇加封荣国公长子。”
荣国公长子的名号一出,底下便轻声议论起来,若说这位荣国公的长子,近些月在汴梁城中的名声却也不算小…不拘是士族大家朝堂官员还是平民百姓,对这个名字都不算陌生。
几个月前,荣国公府突然传出荣国公竟然有个儿子在坊间,这事便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而后是杨家族学的事,再往后便是霍家的事…而前些日子,春猎之上,这位荣国公的长子不惧猛虎与千百人前亲救陛下于危难之中,更是让朝中众人都知晓了此人。
其实早在前些日子便已有不少人猜测,陛下会如何封赏这位荣国公的长子?可他们却未曾想到,这个封赏竟然会有太子来提出。
站在一侧的赵睁在听到赵盱说道此事的时候便忍不住皱了眉,这些日子他也曾想过是否要向父皇提出加封陆起淮的事,只是眼看父皇没有丝毫动作就连提也未曾提起,他也就收了心思。
倒是未曾想到,如今他这位好兄长提出了这么一桩事。
赵睁想到这便稍稍抬了眼帘朝那高位上的男子看去,眼瞧着那十二冕旒之下他平淡的面容便又收回了眼帘。
赵准的面上的确没有什么情绪,他只是低垂着一双眼淡淡看着底下,耳听着那细微的议论声也只是平平说道:“太子心中可有章程?”
赵盱闻言便答道:“儿臣想请父皇加封陆起淮为三品都督佥事…”他这话说完便听到身后原先轻微的议论声顿时又高了几分,不过他的面上也未有什么变化,只继续说道:“如今朝中人才匮乏,此人能予大难之前亲救父皇实在英勇,这个官职,儿臣觉得他担得。”
底下的官员耳听着这话纷纷交耳侧头说道此事…
而赵睁却是陡然间睁大了眼睛朝赵盱看去,握在玉笏上的指根因为用力甚至都不自觉得泛出了几分白。
从三品都督佥事——
这个职位可不是给那些士族公子封荫玩闹的虚职,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官职,不仅品级高还手握实权。何况如今大都督年迈,底下一众人都争破了脑袋,倘若陆起淮能从中脱颖而出,日后却不止是一个前程似锦了。
一时之间,朝堂上自是众说纷纭。
有年迈的官员上前几步,朝高位上的男人拱手说道:“如今荣国公刚去,生为人子需得守孝三年,纵然太子有意何不把封赏推延?等到三年之后,守孝期满再予以重赏,这样既全了先辈规矩,也全了陛下的爱才之心。”
自然也有其余赞同太子的官员反驳道:“臣附议太子先前所言,如今边陲战事未平,宵小贼子数不尽数,若为守先辈规矩而将此子埋没三年,于我庆云而言又岂不是一件可惜之事?”
这样一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持着不同的意见,到后头还是赵准抬手发了话:“太子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先辈规矩该守却却也得分探情况,朕观其子赤诚又有先父之勇却是难得的国之栋梁。”
“当初先帝在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何况守孝在心,就算荣国公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介怀。”
他既然发了话,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再说道什么,只是心中的心思却仍旧各异…这位荣国公的长子一来就担任这样的职务,何况又是由太子提出这样的旨意,只怕日后此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
等到朝会后。
众位官员便往外退去,而赵盱手握明黄圣旨却是要去荣国公府亲自颁发这道旨意,他刚要往外头走去便被赵睁拦住了去路…此时此地,赵准早就回了集贤殿处理政务,而其余百官也早就退了出去。
这处除了两侧的侍卫便再无旁人。
赵盱被人拦了去路也不曾生气,他的面上仍旧是素日的温润,朝赵睁看过去的目光也很是温和:“睁弟拦了本宫的路,可是有事要说?”
赵睁最看不惯的便是赵盱这幅模样,若论文,他自问比起赵盱也不差,若论武,赵盱更是不如他…除了托了一个好的娘胎、有一个好的外祖,生来便享有一切,赵盱他有什么比得过他?
可偏偏这个他最不屑的兄长,今次倒是做了这么一件大事…从三品都督佥事,他竟也开得出这样的口?
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他心中早就属意自己的亲信担任这个职位,就连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想到如今却被赵盱捷足先登…不仅如此,还有陆起淮。如今陆起淮受了赵盱这样一个好,日后必定对其感恩戴德。
赵睁想到这,脸色便又沉了下去,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微沉:“兄长真是好本事,我原本以为兄长只会醉心诗画,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说到这便又跟着讥嘲一笑:“倒是未曾想到,兄长如今也会使手段造一个一箭双雕了。”
赵盱耳听着他话中怒意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微垂了眼扶了扶袖子上的褶皱,而后是微微抬了眼朝人看去:“倘若无父皇允许,本宫又岂敢在朝会上提出这样的事?”他这话一落便收回了手,眼看着赵睁微拢着眉目似是沉吟也未再说及此事,只是说道:“本宫还要去颁发旨意,就不与睁弟多言了。”
说完这话,赵盱便果真不再理人,只是提步往外走去。
而赵睁这回却未再拦人,他只是看着赵盱离去的身影,眉目微沉,脸上却还是一片沉吟之色…他先前的那话,难不成此事只是父皇一人的主张?也是,他这位好兄长素来是不会理会这些事的,要是没有父皇的允许,他又岂会在众人面前求这样的旨意。
只是,为什么?
父皇心中不是早就暗许他的所为,这些年父皇都不曾干涉过他,为何却会在这样一个要紧的位置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赵睁拢眉朝身后看去,日光之下,宫殿比起往日还要金碧辉煌,这是他所向往的一切…可今日,他的心中却恍如被一只手掐住了心脉。
父皇他,究竟想做什么?
…
今日天气晴朗。
沈唯刚见完管事,这会正端着一盏花茶用着。
这茶是她遣人做得,又添了蜂蜜,味道香甜而又醇厚…她将将饮下一口便朝身侧的墨棋问道:“玄越如何了?”
墨棋闻言便恭声回道:“先前奴已受您的吩咐去看望过大公子了,比起前几日,他的身体已经好许多了,现下还能在院子里走动起来了,就是…”她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就是大公子的手还是不见好。”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又不自觉得皱了回眉。
陆起淮到底是在猛虎口下夺回了一条命,如今能好得这样快已是奇迹了,那手也只能再将养些日子看看了。她想到这便又与人说道:“让照顾大少爷的人机警着些,这些日子好生看顾着,别让大少爷再出什么事了。”
墨棋闻言自是忙应了。
主仆两人在这处说着话,外头便有人轻声禀道,却是倚琴的声音:“夫人,老夫人遣人来传话,太子来了,这会已被迎去大乘斋了。”
☆、第 38 章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 面上的神色也未曾有什么变化。
她只是把手上握着的茶盏搁落在一侧的高案上,而后便扶着袖子起了身,口中是淡淡说道一句:“好了, 我们走吧。”
墨棋闻言自是也不敢耽搁, 她忙扶着人往大乘斋走去,只是这过去的一路上,她还是免不得问道一句:“好端端的, 太子怎得来家中了?”以往国公爷在的时候,逢年过节的, 无论是太子还是晋王都会上门拜访。
不过自打国公爷去后,虽然太子时常遣人送来东西,只是人却是未来过一回。
因此这回太子亲至, 她这心中的确是有些奇怪。
沈唯闻她所问也只是平平说道:“我也不知,过会便知晓了。”她虽然口中说着不知, 心中却知晓, 今次太子来此自然是为了对陆起淮的封赏一事…若是按照剧情的进展,今日太子登门应该是手持圣旨来加封陆起淮。
她记得没错的话, 那圣旨上写着的应该是加封陆起淮为“从三品都督佥事”,这样一个职位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可不仅仅是抬举这么简单了。只怕明日之后, 这汴梁城中又该多添一桩事了,或许…
根本不用明日。
自从当日春猎之后, 陆家便时不时收到一些帖子, 沈唯这处自然也收到不少…如今那些人都已知晓陛下对陆家的宠信不仅未曾减少, 反而还要比以往更多些,何况先前又有陆起淮在围场亲救天子的事,只怕这会太子刚刚登进了陆家的大门,外头便已传开了。
墨棋听人这般说道自是也未说什么,她仍旧扶着沈唯继续往前走去,目光却是不自觉得朝人的脸上看去,她心中也不知怎么,总觉得夫人好似知晓些什么。
不过她这个心思刚起,便又被她压了下去…
夫人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还当真是糊涂了。
…
等到沈唯走到大乘斋的时候,陆家该来的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她松开了墨棋的搀扶,而后是抚了抚衣裳,等到丫鬟打了帘子,她便提步往里头走去。此时这偌大的正堂已坐了不少人,除了尚还未曾散值的陆步鞅,其余一众人都在…陆起淮,自然也在其中。
而除此之外,一名身穿太子服制的年轻人便坐在右下首的位置。
他的面容温润却不似当日她在春猎那日见过的那位天子,他的眉宇之间倒和皇后有几分相似,只是要比皇后多几分清明和温和…沈唯记得赵盱喜书画诗词并不醉心于朝堂政事。
书中曾有一段剧情是赵盱和陆起淮对月饮酒。
那个时候赵盱早就把陆起淮当做自己的亲信与知己,便在月下与人对饮之时,与他说过“若倘可以,我真希望乘一叶扁舟从此醉于山水之间,把这天下大事、朝堂政务尽数抛于脑后。”
沈唯想,若是可以的话,这位太子想必真得会抛下这一切。
只是生于皇家,有些事又岂会这么容易?
沈唯将将想到这便瞧见坐在那处的赵盱朝她侧目看来,她忙敛下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又快了几步却是想朝人行礼。
赵盱的面上仍旧含着笑,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尚还不等沈唯行礼便已嫌笑着说了话:“夫人快起来吧,您是我的长辈,不必拘于这些礼数。”
他这话一落——
谢老夫人便也笑着与沈唯说道:“好了,既然太子已发了话,那么你就坐下吧。”
沈唯见此便也未再多言,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按着规矩坐下。
等到她坐好,赵盱才又笑着开了口:“今日本宫来此,除了想探望一回老夫人的身子还有玄越的伤势,另有一事…”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从袖中取出那道圣旨,陆家众人眼看着那道圣旨自是面色一变忙跪了下来。
这回…
赵盱却未曾阻拦他们。
他只是笑着站起身打开了手上的圣旨,而后是看着底下众人念起了圣旨上的内容:“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观陆家十一代长孙虽然年幼却英勇非常。如今朝局虽稳,番邦贼子却时有犯我边境之举,朕念朝中少栋梁之才又见此子忠勇,特许其为从三品都督佥事,钦此。”
赵盱的声音清隽而又温润,只是他所说的这一字一句落入众人的耳朵却使得他们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尤其是王氏母子,倘若不是因为这会还不是时候,只怕他们早该跳脚了。
从三品都督佥事…
且不说这个官职,就连这个级别也实在太过高了。
陆步鞅在朝堂兢兢业业多年,如今也只能担任一个户部左侍郎,哪里想到陆起淮这一来就直接成了三品大官?王氏只要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当日陆起淮在众人面前救了陛下才得到这样的封赏,心下就恍如被刀切了一般。
倘若当时救陛下的是她的儿子,那如今这些封赏就该是她儿子的!
当初这个庶子无权无势就已夺得了老太太的宠爱,如今这个庶子有此前程,这荣国公的位置岂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王氏想到这撑在地上的手忍不住收紧,就连眼睛也红了起来,亏她当初还觉得有这样一个庶子在府中能扰乱沈唯的思绪是桩好事,因此才会在沈唯晕倒之际便多次在老太太的耳边提起此事。
哪里想到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是,真是悔不当初!
赵盱此时已念完了圣旨,他原是要把这道旨意亲自交到陆起淮的手上,可是看着他这幅模样便笑着收起了圣旨置于那高案之上,而后他亲自扶起了谢老夫人,待面向众人时便又温声说道一句:“好了,都起来吧。”
等到众人都起了身——
赵盱才又同陆起淮温声说道:“父皇怜你伤势,特准你养好了伤再走马上任。”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自是重新朝人醒了一个大礼,口中也跟着说道“多谢陛下,多谢太子”这样的话。
“快起来吧,你的伤还没好…”
赵盱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扶起了人,而后是又与谢老夫人说道:“既然旨意已传,那么本宫也该走了。”他这话说完还不等旁人说话,便又跟着陆起淮说道一句:“要是玄越不介意的话,就送本宫一程?”
陆起淮自不会介意,他如今虽然手还未好,行走却是方便的,因此耳听着这话,他也只是与人笑道:“乐意之至。”
两人一道往外头走去。
而屋中众人却面色各异,谢老夫人已重新由人扶着坐在了罗汉床上,她的手上掐着佛珠,眼瞧着王氏和陆起言面上的黑沉,心下也是一叹…待又看了一眼陆起宣,见他微垂着眉目,虽然容色未曾有什么变化,可身子却有些紧绷。
她想到当日霍家之事,掐着佛珠的手便一顿。
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她便又重新掐起了佛珠,口中是道:“好了,我还要去礼佛,你们也回去吧。”
众人闻言便也未再多言什么,只是朝人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等走到外头,陆起宣看着远去的那两道身影,目光微沉,而后是与王氏说道:“母亲和言弟先回去吧。”此时王氏哪有心思理会他,闻言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而后便由暗香扶着先往前走去。
…
小道上。
赵盱走在前头。
陆起淮便稍后人半步的距离走在左侧的位置…退后半步,这是旁人对天家贵胄的尊重。
赵盱自幼也已习惯了旁人这样的举动,只不过,他想起这个少年当日在围场上的表现,他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他想到这便半拧了头朝身后的陆起淮看去,眼瞧着他虽然眉目微垂,面上却仍是先前的那副清平面容,好似于他而言,这样的举动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动作。
不知为何,赵盱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下却觉得有些显见的愉悦,即便眼前人和旁人有着一样的举动,可陆起淮的神情却告诉他,这个人是不同的。
赵盱思及此,眉目含笑,就连语气也要比先前更加温和些。
门房就在眼前,而他停下步子与陆起淮说道:“这个位置,晋王一直属意自己的亲信,而如今我却请求父皇给了你…不仅如此,今日本宫于朝会上提出此事,只怕此时旁人都将以为你是我的人。”
他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便看着陆起淮继续说道:“日后你将要面临有许多,玄越,你怕吗?”
陆起淮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我于这样的年岁受此重任,本就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况我该感谢殿下才是,若不是殿下,我又岂会有这样的机会?至于怕…”他说到这,面上的笑容却是又深了些许,他仰了头目视着天际,容色淡漠,声音却有些缥缈:“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赵盱看着陆起淮,见眼前的少年容色清平、目光坚定…
明明他记得这个少年的年岁比他还要少上些许,可不知为何,他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属于这个年岁该有的气势…这样的气势太过不羁也太过肆意,好似这世间众人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群蝼蚁。
只是再等他看过去的时候…
陆起淮的面上便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他的眉目微垂,口中也是温声一句:“殿下,您的马车到了。”
赵盱闻言便也未再多言,他收回了眼,而后是轻轻拍了拍人的肩膀,口中是笑着说道:“本宫等着你痊愈,待到那时,本宫必要与玄越畅饮一回。”
他这话说完,便也未再说道旁的,只是转身迈步往前走去。
陆起淮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也未曾说话,等人坐上马车后,他便直起了身子…只是还不等他转过身子,身后便传来陆起宣的淡漠一句:“堂兄真是好本事。”
陆起淮耳听着这道声音,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