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席青容真的有了身孕,那不可能是镇国公府那天那个野男人的,而是……他易启岳的!
见到易启岳怔忡的神情,平崇王妃就知道了席青容使这一招是早有准备。
会勾引人的小贱人!平崇王妃忍不住在心中唾骂。
王氏原以为席青容晕倒之后平崇王妃和易启岳必定借口告辞,却不想他们仍然坐在原处不声不响,顿时想起了席向晚今早开玩笑般的一句话来。
她说的是,“谁知道席青容还有没有后手呢?”
王氏沉吟着看向靠在椅背上的席青容,眼神微微一沉。
四房其他确实没个人能拿得出手,都是又蠢又毒。她每日只顾着和三房斗,倒是忘记四房里还有只仿佛生错了窝的小狐狸崽子。
府医很快提箱赶到,在王氏的命令下给席青容切了脉,顿时冒出一头冷汗。
谁都知道席青容只定了亲,尚未出嫁,怎的肚子里就已经有了?
府医反复确认再三,最终还是深吸了口气,朝王氏一礼,“席三姑娘确实是有喜了,怀胎已有将近二月时间!”
王氏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了平崇王妃,见她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便轻咳一下,道,“将她给我叫醒,我有话要问。”
府医为难地低头看了眼席青容。他知道这姑娘是在装晕,可她不起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那……那我用金针将席三姑娘扎醒吧。”
他的银针刚掏出来,席青容便嘤咛一声缓缓醒转,“……我怎么晕过去了?”
府医松了口气,麻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悄悄地挪到门边,溜了出去。
王氏先声夺人,“容姐儿,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成何体统?”
席青容愣了愣,接着护住自己的肚子,表情七分惊喜三分忧愁,“我……我有孩子了?”
易启岳心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曾经和自己耳鬓厮磨过的柔弱少女,将时间往前一推算,便知道孩子八成就是他的。
席青容本就生得小巧玲珑,稍稍一碰便会在身上留印子,易启岳要她要得频繁,她不可能在那段时间里和人厮混却不留下痕迹。
平崇王妃不悦道,“你已经和平崇王府定了亲,却如此不知廉耻,就算没有镇国公府那日的事情,也嫁不进我家王府来!”
席青容的小脸儿顿时一白,膝盖跪到了地上,“王妃,我的孩子,是世子的啊!”
“荒唐!”平崇王妃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席青容吓得缩起了肩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又滑了下来,“我……我没有说谎……世子,您替我说句话,我心中从来只有您一个人,您明明知道得清清楚楚啊!”
易启岳紧皱着眉,“母亲……”
“多说无益。”平崇王妃冷着脸道,“你既然能在镇国公府中和男人厮混,也不知道之前曾经和什么人私相授受过,竟还想诬赖到我儿子头上来?”
席青容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早就是世子的人了,世子从前就对我说,如果我有了孩子,他会立刻娶我进门而我们的孩子,就会是未来的小世子!我百般祈祷,千等万等,却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机迎来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易启岳被她的话勾起了回忆,那时的甜言蜜语多少也是出自真心,如今见到席青容这般凄惨,他终于也有些过意不去,深吸一口气道,“母亲,这孩子确实是我的。”
平崇王妃立刻扭头瞪了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就算席青容肚子里孩子真是易启岳的,那平崇王府也不能认!是要去母留子,还是将人弄进府中?未来易启岳的正妻刚过门就要当后母,人家怎么想?
“我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席青容突然喊道,她面上决绝贞烈,“等孩子出世,王妃自然有办法检验这孩子是不是世子的,若我今日说的有一句谎话,便当场不得好死!”
第57章
平崇王妃最终也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席青容以死相逼, 易启岳的胳膊肘又往外拐, 即便平崇王妃再不乐意, 也只能和席青容各退一步,约定若是席青容怀胎的消息必须保密,等孩子出世以后, 若真是易启岳的, 便让席青容入王府。
但距这孩子落地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平崇王妃有的是时间想办法收拾她。
席青容擦着眼泪再三谢恩, 将额头都磕红了, 平崇王妃也没话说,知道自己今日是被席青容这小姑娘摆了一道,脸色不虞地带着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易启岳离开了席府。
见易启岳到了门口还一步三回头的, 平崇王妃气不打一处来, 她低声斥责,“你还惦记着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汴京城里这么多好姑娘,难道不都比席青容好得很?”
易启岳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摇摇头,“我对她只是有些旧情,觉得她如今可怜罢了, 不惦记什么。”
“那你频频回望,看的是什么?”
易启岳不太自在地笑了笑,扶平崇王妃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上去,才问道, “母亲原先中意的,不是席府的大姑娘么?”
“是。”平崇王府言简意赅,“但死活非要娶席青容的,可是你自个儿,我劝过你没有?你听了没有?”
易启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又问,“席青容是不能娶了,那现在还能不能……让席府把嫡姑娘给我做正妻?”
平崇王妃闻言稀奇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你现在倒是想吃回头草?晚了!”
“怎么晚了?”易启岳急了,“席向晚还没定亲呢,若是娘亲好好和那大夫人说一说……”
“席府总共就三位姑娘,”平崇王妃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数给易启岳听,“大姑娘本本分分的且不提,二姑娘在镇国公府大闹一场,没几日就一个人上赶着去镇国公府,大晚上才被国公夫人亲自带人送回席府,紧接着就是她成了镇国公世子的妾室,你觉得这是巧合?”
易启岳皱眉,他向来不懂这些后宅女人弯弯绕绕的心思,直白道,“难道不是国公世子和席二姑娘互相看对眼了?”
“也就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信这套!”平崇王妃好笑道,“你可别忘了,席青容是怎么中招的!”
“席二姑娘和国公世子也被人下药了?”易启岳惊悚。
平崇王妃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和他细说,“再说席青容这三姑娘,半个汴京城如今都知道了她的丢人事,你说,席府现在是不是雪上加霜,面上分外无光?”
“是。”易启岳老老实实地答。
别说席府,就连他这个被牵扯到的,都觉得面上无光好么!
“那席府总共三位姑娘,两位都出了这坏名节的事情,多少人还敢娶席府的姑娘?”平崇王妃循循善诱,“便是本无辜的大姑娘,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上赶着去谈亲事了。”
易启岳差点就脱口而出“这不是正好吗”,看看母亲不悦的神情又咽了回去。
平崇王妃思量再三,长长吐了口气,“两个小的倒是都动用手段找到了夫家,唯独清清白白那个大的,平白受了连累……”
席向晚自己倒是无所谓,如今整个席府的名字放在外面都跟笑料似的,但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左右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重来一辈子还要嫁人,别人不敢来提亲不是正中下怀的事情吗?
再者,如果这点风波就能让樊子期放弃娶她这个念头的话,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赏花诗会后,汴京城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还大多集中在席府之中,一时之间众人暗地里磕嘴皮时谈的都是这两件事。纵然镇国公府、平崇王府、席府三家都缄口不语,这也阻碍不了大家揣测内情的热火朝天。
樊子期倒确实是被波及了一二。
在镇国公府那日,他已足够明显地表达了对席向晚的好感,可惜对方不屑一顾并无回应。
樊子期不由得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先前在岭南时得的情报并不准确,于是诗会后又联系各方重新做了一次关于席向晚的调查。
樊家在岭南盘踞百年,在汴京城中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力量,明面上是个商会,名叫碧水江汀,暗中做的主要是搜集情报的工作,汴京的总部便坐落在晋江河边上,名叫晋江阁。
可本无往而不利的碧水商会,查区区一个席向晚,消息却怎么也送不上来,拖了十日也没有动静,樊子期便着人问话了。
“大公子息怒,不是属下办事不力,而是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拦我们。”
“什么人?”樊子期皱起眉来,他面容清朗俊美,在人后却带着一丝抹不去的阴霾,“汴京城中,有人知道我为什么想娶她?”
“这倒未必。”阶下人低着头,“只是对方对席向晚多加回护,想要查她更细的生平和底子都困难得很。”他顿了顿,问道,“如今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要和他们硬碰硬么?”
“不必。”樊子期果断道,“我初来乍到,不宜引起这里人的过多关注。”
他这会儿收手,还能将自己的行为解释成对席向晚感兴趣,可如果手段过于强硬,汴京城中难免有人会察觉他来此另有目的。
想起席向晚那日对着他时格外冷淡的眉眼,樊子期心中一动。
席向晚自然生得好看,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倒更令樊子期心生向往。
他摆了摆手,又是令汴京贵女们脸红心跳的贵公子模样,“你下去吧。”
“是。”
樊子期伸手捡起面前宣纸,将上头写的几个名字反复审视一遍,最终圈定了一个名字。
“正是谁也不敢上席府提亲的时候,倒是方便了对她一见倾心的我。”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掏出火折子将这页纸给烧了。
席向晚没几日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刚刚及笄,被家人百般匆忙地嫁到了岭南。
岭南的风土人情和汴京大有不同,她坐在马车中悄悄地透过帷裳看着外边的一切,觉得新奇不已。
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从后头打马上来,从轩窗外俯身朝她一笑,眉眼如画,“见了岭南,还喜欢么?”
“喜欢。”席向晚听见自己轻声回答,嗓音娇娇弱弱,和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席青容差不多,“只是以后出来的时候,也不会太多……”
席向晚那时候身体格外羸弱,从汴京去岭南的路上大大小小的病就没有断过。樊子期对她照顾有加,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碰到了最合适的夫婿,可等进了樊家,才知道自己的以为有多荒谬。
“前面就是樊家了,我带你从正门进去。”樊子期体贴道,“别担心,我家人都很和善,不会令你为难的。”
席向晚轻轻应了一声,便听见打前头来了马蹄声。
她记得那是前来迎接的樊承洲。
果然,两人一同望去时,樊承洲已经迎面打马而来,恣意潇洒,是和樊子期全然不同的相貌。
等樊承洲和樊子期说完话后,他带笑地看了席向晚一眼,便令马儿掉头先一步走了。
席向晚好奇道,“那是你的堂表兄弟?”
“是我嫡亲的同胞弟弟,和我一样大。”樊子期失笑,“怎么,因我和他长得不像,你便这般想了?”
席向晚有些不好意思,“我见他年龄似乎比你大些,便猜……”
樊子期一直春风拂面的笑容终于僵了僵,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喜欢的话。可在席向晚发现之前,他已经熟练地将其掩饰过去,“弟弟自小习武,我却看书多些,久而久之反倒看起来他才像是哥哥了。”
席向晚有些茫茫然地应了,却不知樊子期这一瞬间的变脸代表了什么。
等她进入樊家之后,繁琐的成亲流程下来,又是一场大病,不仅没圆房,连第二日的早茶都没能去奉。
好在樊家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失礼,还接二连三地来看望了她,送上不少贵重礼物药品。
那就是樊承洲第一次和席向晚交谈的契机。
其他人都是由女眷代为探访,唯独樊承洲是跟着一位尚未出嫁的妹妹来的。
樊家姑娘问了席向晚的病情后,便寻了个借口去外间,被留在房中和樊承洲独处的席向晚有些拘谨尴尬,绞尽脑汁找了个话题,“那日在街上见到叔叔,因着看起来似乎比夫君大上几岁,我将你错认成了夫君的堂表兄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樊承洲立在床边几步的地方,不远不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是听到这里打断了她,“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说。”
樊承洲这幅模样和席向晚第一次见他时差得太多,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为何?”
“如果你还想好好坐在樊家少夫人的位置上,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的事情。”樊承洲的话像是威胁,又像是告诫,“你孤立无援,谁也帮不了你。”
想到樊子期一路来对自己的照顾,席向晚捉紧了薄被,带了两分怒气,“你怎可如此出口污——”
“樊子期是不是一直没碰过你?”樊承洲漠然道,“你可以等,但他永远也不会碰你的。”
“为什么?”席向晚紧紧盯着他。
“因为你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上是个人。”
席向晚正因樊承洲这句话愕然的时候,方才离开的樊家姑娘匆匆从外头进来,小声道,“来了。”
樊承洲面上又和变脸似的重新挂起了笑容,樊家姑娘也关切地又问了一遍席向晚觉得身体如何。
席向晚还没来得及回答,樊子期就从外间跨了进来,他轻轻笑道,“好了,你们别打扰她休养,该走了。”
他看起来仍然是那副片尘不染的模样,可想到刚才樊承洲的话,席向晚不知为何从背后窜起了一股凉意。
第58章
席向晚叹着气从梦中醒来,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干燥洁净, 没有一滴被吓出的冷汗。
到底是多活了几十年的人,再想起当年压抑的经历,也没有了以前的害怕。
谁都知道樊家嫡枝是前后脚出生的双胞胎, 兄长樊子期好文, 弟弟樊承洲尚武, 兄友弟恭, 家风蔚然。
可其实, 樊承洲才是年长的那个,而且,他二人也并非同胞兄弟。
樊子期, 是樊家家主的私生子, 算好了日期硬是假称和樊承洲双生,近七个月后才秘密抱回府中抚养,算作了樊家的大公子, 真正的嫡长子樊承洲却成了嫡次子。
樊家夫人生怕自己出事,亲生儿子无人照顾,将这个秘密守了十几年, 可最终还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樊承洲在生母死前才得知秘密,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仍旧和从前一般和樊子期称兄道弟,暗地里却韬光养晦起来。
此后席府出事,席向晚为了探究遥远汴京城中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得不振作坚强起来,联和樊承洲好不容易才一起将樊子期一脉从樊家连根拔起,取而代之——这个过程,花了五年之久。
樊承洲成为家主之后,席向晚名义上嫁给了他,抚养了他已故发妻留下的子嗣,顺顺当当地成为了樊家的老太君。
而这一次,席向晚既不准备和樊子期定下婚约,更不准备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樊家扯上任何关系。
唯一令她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几乎孤身奋战的樊承洲。
但樊承洲和她前世二十来年都是做着夫妻的模样,比起相濡以沫的夫妻,更像是一同闯过艰难险阻的战友,上辈子二人成亲是不得已而为之,这辈子却不必再重蹈覆辙。
上次在镇国公府中时,若是多少透露给他一些以后用得上的消息就好了……
席向晚想着这些上辈子的事情,窸窸窣窣地披衣坐起靠在床头,隔着窗户纸看了一会儿窗外蒙蒙亮的天色,算了算日子。
在汴京城里打响名头、人人交口称赞的樊子期暂且放在一旁不管;另一件她一直在等着的大事,应该很快就要发生了。
她特地提前购置好的那些荒地,只希望到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仍然处在深闺之中的她,如今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姑娘,您已经起了?”碧兰讶异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进来吧。”席向晚轻声道。
碧兰捧着水盆打开门,侧身小心翼翼走进屋里,回身立刻将门关上阻挡寒气。见到席向晚已经坐在床边,不施粉黛披散头发的模样看起来也清丽脱俗,不由得道,“姑娘真好看。”
席向晚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道,“这可未必是好事。”
不过想来,樊子期执意要娶她,上辈子却又不谋害于她,大约看上的并不是她的容貌……
可区区席府,还不如半个樊家势大,樊子期究竟有什么是非要从她身上得到的?
关于樊家几乎的一切她都已经提前知晓,却仍然有一个问题想了二十年也没明白:樊子期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两次都特地跑来汴京城求娶她?
她身上如果真有什么能让樊家嫡长孙都眼巴巴死了那么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五年的时间里,樊子期也没露出蛛丝马脚?
“瞧姑娘说的,那日在镇国公府里,我可听说了,整个汴京城里来了那么多贵女,没有一个能比您好看的!”碧兰手脚麻利地伺候席向晚洗漱,边心直口快道,“就连我站在那儿听着,也觉得面上分外有光呢。”
听小丫头话里满是自豪,回过神来的席向晚只是笑。
这汴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又实在没什么珍贵的。她既不想嫁人,也并不想利用自己的姿色去得到什么,倒不如长得普普通通来得方便,至少出门时少些人注意。
“对了姑娘,三房的大少爷昨儿个回来了。”碧兰又说道,“听说是六皇子身边的差事办完了,可以回家休沐两天,可也没待在家里,只去了一趟三夫人的院子,就匆匆骑马走了,听说到晚上都没回来呢。”
“席泽成?”席向晚怔了怔,“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姑娘过糊涂了,已经十月初七了。”碧兰偷笑起来,她轻快地给席向晚梳着头发,“再过四个多月,就是姑娘的生辰了!”
“早了些。”席向晚自言自语地说着,往镜子里自己艳若桃李的脸看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