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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吃力一笑,“崔姑姑,别来可好?”

她浅浅一声,崔医女顿觉百感交集,怎想到再次见面年妃她竟又缠绵病榻。都说红颜薄命,这名女子的命运竟如此多舛。

龙非离眉宇紧拧,把璇玑放平到床上,看向院正,沉声命道:“你与崔医女一起号症。”

院正明白皇帝急灼,已顾不上去避这男女之嫌,若这一次,年妃好了便罢,若…他一时冷汗尽透,太医院数十条人命只怕得给这位娘娘陪葬。

他与崔医女相视一眼,崔医女立刻把续命参片放进璇玑口中。

除去为年妃诊症的两人,其他人都声息紧屏,段玉桓与夏侯初也进了来,与众人一样,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

明黄的背影笔直挺立,但所有人都知道,龙非离的情绪已暴躁到了极点。

突然,崔医女一声惊叫,看向院正。老院正缓缓点头,亦满脸惧色。

璇玑已经昏厥过去,呼息极为微弱,龙非离心下一沉,一把抓上院正前襟,怒道:“年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崔医女苦笑跪下,“禀皇上,娘娘她不是病了!”

289置诸死地(6)

“那是什么?”

龙非离尚未开口,一旁的玉致与龙梓锦已异口同声道。

“是蛊。”崔医女缓缓道。

众人一听俱惊,年妃竟然中了蛊毒?这些天众人都在一起,守卫又极为严密,她怎会中了蛊毒,下蛊之人专挑她下的手,又是为什么?

局蛊,这种神秘凶邪的东西比一般的毒更要来得可怕。毒易治,蛊难解。

龙非离眉心敛紧,却慢慢松开了院正。

“崔医女,这是不是叫吐血蛊?”玉致呆了呆,她心中紧张,弯腰到崔医女面前,迭声道。

百若非这剑拔弩张般的气氛,自己也悬了心,夏桑微晒,他必定笑出来,吐血蛊,也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龙梓锦翻了个白眼,把玉致拉起,“本王怀疑你并非王族血脉,这什么乱七八糟吐血蛊,你养出来的啊?”

“十哥!”玉致嗔怒,夏桑瞥了她一眼,她赶紧知趣地噤声。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龙非离坐回床上,把璇玑抱回怀里,眸光凝深。

院正颔首道:“皇上博闻强识,这正是蛊的由来。”

“朕只要知道这是什么蛊和它的解法。”龙非离眸色越来越沉,那院正还想说些什么,却教他冷冷打断。

所有人都看向院正,这蛊既已种下,能不能解才是关键!

院正苦笑,目光中透出丝惊异之色,“说来凑巧,这蛊与大内秘册所记的摧心丹极为相似,一旦发作,心痛如绞不可降息,血出如注,是以这蛊,便叫作心蛊。娘娘所中的是初蛊,情况虽恶,尚有时日转圜,若重中的是这心蛊之王,诱发之因极为恐怖奇特,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摧心丹?

所有人大骇,怎会如此巧合,龙非离当日给慕容兄妹喂的毒正是摧心丹?难道是他们的报复?

只是,细想之下,那又绝不可能!他们根本便没有下手的契机,再说,若是他们下的蛊,何不就此要挟龙非离拿出摧心丹的解药?

“解法。”龙非离的声音骤然响起,那语气里的寒意,听到的人都微微一颤。

院正与崔医女相视苦笑,院正颓然跪下,神色惨败,“奴才对这蛊患研钻时日不浅,若娘娘中的是其他蛊,奴才有破蛊之法,只是,这心蛊却极为阴毒,古书医籍里都…并无解法!”

院正话语一落,众人都音息皆凝,混着从璇玑身上传来的甜腥气味,房里顿时笼上一片阴霾死寂之气,只有那张还轻轻摇曳着的水晶帘独自欢快。

没有解法,意味着年妃会…还有太医院!龙非离只怕会杀光太医院的人。

崔医女惆怅又忧伤地看向璇玑,两人缘分匪浅,只是,这一次,她救不活这个女子了。

院正一语不发,只在地上拼命叩头。

除去徐熹不喜璇玑,其他的人莫不悲痛沉重起来,玉致捂住嘴巴,眼泪从指缝中簌簌而出。

“不,必有解法。”

突然而来的声音很轻,却沉稳坚定。

没有人想到出声的竟是龙非离,更没有人想到此刻的龙非离竟平静至此,一双狭长明艳的眸光芒炯亮。

“九哥?”龙梓锦微微颤了声音,他心伤璇玑,却也怕龙非离因璇玑的事而乱了心智失了理性。

龙非离朝他微一颔首,看向崔医女,“告诉朕,拿到解药前,她还能撑多久?这时间一定要准,不能出半丝差池,懂吗?”

崔医女一凛,龙非离的神色让精神一振,她细细凝了璇玑片刻,道:“皇上,这蛊名为心蛊,只因一旦发作,受心绪影响,心神激荡越大,则痛越大,并引出咯血症候。按奴婢推测,若娘娘意志坚强,心绪和缓,少悲少怒,能撑过三天,否则,未必能过今晚…”

龙非离点点头,众人看他深深凝着璇玑,竟似又陷入沉思。刚才他说必有解药,无人不惊疑,都不明白这个男子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龙梓锦眼尖,看崔医女欲言又止,温言道:“崔霓裳,有话你便说吧。”

陵瑞王爷怎会知道她的名字?崔医女一愣,脸上大热,好在房里众人皆是留意床榻边的帝妃,倒也无人看到她的窘态,遂道:“古籍里并无这心蛊的解法,奴婢却想起一人,或许对娘娘的蛊毒有所见解也不一定。”

龙梓锦惊喜之下,正想问是谁,龙非离的声音却淡淡响起,“你是说七王爷?”

“正是!”崔医女怔愣,龙梓锦已惊疑道:“龙修文?”

夏桑等人也极讶异,玉致蹙眉问:“为什么是七哥?”

龙非离却道:“徐熹,年妃中蛊一事,让消息尽快在宫闱内传开;夏桑,把年妃的事告诉七爷,并传他今晚到储秀殿,朕有事与他商议。”

徐熹与夏桑立刻应下,龙非离伸手抚上璇玑眉鬓,低声道:“小七,这场仗,朕与你一起打,三天,给朕三天时间!”

他手上一凉,一只手覆上他的手,璇玑突然睁开眼睛来。

290置诸死地(7)

龙非离甚是欣喜,抚了抚她的发,“小七,听到了吗?三天,不会多于三天,也许会更短点。”

崔医女适才让她含了参片,又在她身上施针,她似乎精神了些许,她静默了一下,轻声道:“三天是吗…如果我能坚持,龙非离,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你说。”

“这次我若侥幸不死,龙非离,我们…彼此放过吧。”

局每个人都听到璇玑在说什么,但似乎没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龙梓锦等人都惊诧地看向璇玑,玉致甚至失声小小叫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院正微微发抖,为这不合时宜,听到这年妃对皇帝放肆的称呼,还有荒诞大胆的要求。

百崔医女却似乎更有些明白眼前这二人的关系。

不说皇帝对年妃的紧张,单是敢向皇帝提这样的要求,他们…只是,这样的宠爱不好吗?年妃她…

向皇帝度量去的同时,夏桑竟不自觉把手紧紧握住。

与刚才一样,龙非离很平静,也许该说,较之前的更要沉静更多。

他站起身来,剪手在后,静静端详了璇玑半天,突然淡淡笑道:“原来这样。”

“你一直藏在马车里,瞒下身体的情况,等的是死,或者是这一刻。好一个诸置死地!”

璇玑微微侧过头,没有吱声。

“朕的话,你没有听到么?朕的意思,那枚梳子只给你一个。你懂吗?”

皇帝的声音,仍然很淡。

却像一枚铁爪,都抓上谁的心。

“行,还是不行?”璇玑却轻轻打断了他。

笑声,慢慢大了。

皇帝在笑。

玉致本来怔怔看着璇玑和龙非离,这时,却不敢再去看龙非离。这一次,不是怕看这个男人的怒气,而是他眼里那缕细细长长的青灰的颜色。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九哥。

以前,九哥不怎么生气,哪怕她做了再调皮的事。

往往跳脚的只有十哥夏桑他们,甚至徐熹。

九哥的性子其实很冷。

这次回宫以后,她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同了。

那时,不知道,现在却明白,他脸上多了往日没有的…喜怒。

只是,却从来没看到过他现在这样的神色。

如果说,在嫂嫂突然昏倒下一刹,他是悲恸,慌惧的,那现在,她真的不懂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十哥。

比绝望还要绝望,那该叫做什么。

为什么,明明九哥说只喜欢嫂嫂,为什么嫂嫂还要这样说?

她也不是很懂彼此放过的意思。

就是不一起吃饭,不聊天…不再见面?

璇玑微微咳了一声,一双柳眉蹙得颦尖。

崔医女吃了一惊,走到床边,扶住璇玑的肩,忧声道:“娘娘,心蛊最忌情绪燥动,心境越静越好,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别说…”

“崔霓裳,”龙梓锦冷冷道:“你能不能什么都别说?皇上与年妃娘娘在说着话,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崔医女咬了咬唇,脸色涨得通红,又帮璇玑施了几针,静静跪回地上。

“十弟!”龙非离斥止,龙梓锦低声道:“是。”

“小七,”龙非离坐回床边,把璇玑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道:“这事待你好了咱们再说吧。”

璇玑苦涩一笑,吃力道:“你派人到凤鹫宫帮我拿点东西好不好?”

“皇上,娘娘请说,奴才现在就去办!”夏桑快步上前,弯膝跪下。

璇玑突然想起,在麒园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她的冷漠。

到了今日,竟也有了真心。

可是,他和她…

“什么东西?”龙非离把她揽紧。

“你的生辰,我什么也没能备上,身边还有些银票,也是你给的,我自己做了些东西…”

璇玑尚未把话说完,龙非离突然放下她,众人便看见他快步走到水晶帘边一个古朴的漆金描银的檀木箱子旁。

虽说是皇帝的寝殿,龙梓锦等人也时有进出,却从没看到过这个箱子,不知道龙非离是什么时候命人做的。

“夏桑,钥匙。”

“是!”夏桑恭恭敬敬道,立刻从怀里拿出一枚钥匙给龙非离。

众人往箱子里看去,只见里面整齐地折叠着几件婴孩衣裳,颜色甚旧,似乎已落了些年月,其他人不清楚,徐熹却知道,这是龙非离幼年穿过多衣服,茹妃所做。

那时,他养在太后身边,茹妃送衣送物并不容易。

在那些衣服旁边,放着一个装制粗陋的小本子。

龙非离把小本子拿出来,又仔细把箱子锁上,看得出极为爱惜这里面的东西。

“是这个吗?”他走回床边,把璇玑扶起,小心抱进怀里,笑着问她。

这是她离宫前用来“敷衍”龙非离生辰用的代换券,璇玑怔愣了好半晌,才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嗯,朕拿过来了。”

“现在,我把上面的事情都做了吧。”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箱子上,璇玑刻意去忽略越来越浮躁的心情,低声道:“你若不允,我不可能撑过三天。”

龙非离本来紧捏着那本子,眼角眉梢都是一层薄薄的笑,这时,一寸一寸敛尽笑意。

把璇玑放下,他重又站起,返过身。

他头颅微垂,一双眸静静盯着地上,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

良久,他猛地回过身,淡淡笑道:“年璇玑,若朕允了你,若朕允了你呢?”

291谁有解药(1)

储秀殿,外院。

龙非离出了来,背立在院子中央,众人也跟了出来,却无一人上前,这时候,谁也不敢去说些什么,谁去也不合时宜。

院正已被遣走,崔医女留下来在房内照拂着璇玑。

玉致两眼红肿,刚才,还在房内,在听到龙非离答允璇玑,提起白战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撼这一次,不是为白战枫,而是为她这位皇兄。

“朕答应你,你的蛊毒一解,朕此生再也不踏足凤鹫宫一步,亦不会召你侍寝。”

“白战枫几天后便会抵达帝都,你也许会有些话想跟他说吧,那便不要死。”

调她清楚记得龙非离说话时眸内那抹拉长了的青灰。

为了嫂嫂的一点求生意志,他离开前说了这样的话。

她从没想过,九哥会这样说。

她一直在想,嫂嫂怎么会回来?之前想不明白的东西,这时仿佛有些明白过来。

九哥说的那一句话,点醒了她。

“你一直藏在马车里,瞒下身体的情况,等的是死,或者是这一刻。好一个置诸死地!”

人,怎能如此纠结。

可偏偏如此。

没有去白府凭吊,是嫂嫂明白自己的病情重,她怕自己会死,她爱九哥,从来没变过,所以还是回来了,想与他一起把时间用完。

可是,她却又已经不想与九哥在一起,所以不告诉他病情,让病情加重,她其实已经有了求死的心。

所以,现在,她才对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原来,有时最让人惊秫的不是死,而是怎样活下去。

只是,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回来了,彼此都爱,为什么还要这样?

玉致想,她好像明白了,却又似乎全然不懂。

突然龙非离一声咳嗽,身子微微一颤,玉致一怔,却见十哥猛地抢过去,皱紧眉头,道:“九哥。”

玉致担心,随即走了过去,却见龙非离袍上鲜血斑驳。

她原以为是璇玑的血,眸光里却是龙非离的手轻轻揩过嘴角。

“九哥。”她心里一疼,只听得龙非离淡淡问道:“玉致,刚才百官相迎,站在你三哥背后一直盯着你看的男人,你知道他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