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挺好奇的,”傅逍道,“而且你发现了么,他连给人的感觉都变了,早晚得祸害一群人,我看棉枫马上要栽。”

西恒杰道:“棉枫?”

“你没注意吧?”傅逍笑道,“阿轩对棉枫而言太遥远了,不真实,如果有一个更有魅力的,能让他碰得到、感受得到的人出现,他会怎么样呢?”

西恒杰想起温祁和棉枫讨论艺术的画面,点了点头。

傅逍道:“我感觉温祁要是对‘给阿轩找麻烦’的兴趣维持得久一点,阿轩栽下去也是迟早的事,打赌么?”

西恒杰没回答。

傅逍偏过头,见他眯眼望着小牌室,问道:“怎么?”

“我突然在想,学弟耗完这一次能撑几轮,”西恒杰道,“咱们先前规定只能讲真实的故事,他就是现编又能编几个?他酒量行么?”

这倒是。

傅逍看看夏凌轩的状态,道:“就看是学弟先醉,还是阿轩的酒劲先上来了。”

温祁这时仍在耗,察觉夏凌轩的目光有压迫性地落在身上,冲他扬起一抹好看的微笑,淡定地维持着匀速抿酒,还欠揍地给了一句评价:“这酒蛮好喝的。”

夏凌轩沉默不语。

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无耻程度甚合心意,几乎有些想笑,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心情,眼神蓦地更冷了。

温祁却误会了,笑道:“别瞪人,万一吓着我,我喝得更慢了。”

夏凌轩别开眼。

然而他们实在离得太近,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暧昧的味道,那些不安分的思维重新跳出来,想要向那边飘去。

他现在就像毫无防护措施地走在钢丝上,也许下一步踩下去,钢丝便会骤然断开,让人摔下深渊粉身碎骨。

他站起身,出去了。

温祁目送他进了洗手间,上网搜了搜小段子,直到见他出来才再次慢悠悠地喝酒。夏凌轩冷静了些,耐心等着他喝完,自己也喝了一杯。温祁和他又耗了五轮,见他还是面不改色,问道:“你不撑?”

夏凌轩道:“撑。”

温祁道:“那你……”

夏凌轩打断道:“你还有一秒。”

温祁是打算和他耗一会儿的,见他不上当,下意识道:“有个老头……”

他顿了顿,有点不想说,但犹豫一下还是说了,“他是黑道老大,想要养一群听话的工具,于是收养了很多孤儿,开始训练他们。”

训练是残酷的,死了不少人。

孤儿来自不同的孤儿院,没什么感情,可人一多便容易抱团,有个小孩认识了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和姐姐,三个人都熬下来成了最出色的一批人。这时老头想和别的组织联姻,命令小孩的姐姐嫁过去,结果丈夫是个暴力狂,她死了。

夏凌轩问道:“她既然被训练过,为什么死了?”

温祁倒了半杯酒,浅浅抿了一口,道:“不知道。”

夏凌轩道:“你继续。”

“这事成了导火索……”

他们不想再当工具,联合其他人做掉了老头,由于老头太强,小孩的哥哥和他同归于尽了。剩下的人少数选择去浪迹天涯,大部分都留下来争权夺势,被小孩一勺烩了。

温祁想起那两个人,又抿了一口酒。

他们都很冷血,不善表达,三人间似乎有过一些手足情。后来他们一死,他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感觉,只是一直记得他们每人留下的一首诗。

他最终道:“之后他随心所欲玩了几年,出事故也死了。”

夏凌轩倒满一杯酒,看了看他的酒杯。

温祁今晚讲了这么多故事,唯有这一个能让他毫无所觉地连喝两口酒,显然这事能触动他,为什么?

温祁很快也发现自己竟然主动喝了酒,见夏凌轩又要像机器似的往下灌酒,忽然有点不爽,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含笑看着他:“夏凌轩,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我都说了这么多,你从小到大竟连一个故事都没有么?”

夏凌轩感觉好像是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的名字,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奇异的电流,感官都集中到了被他握住的地方。

怎么办呢?他想。

他确实很稀罕这个人。

夏凌轩强迫自己挣开他,沉默一下道:“我告诉你一件我听来的事。”

温祁这才满意,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夏凌轩道:“以前有几个人放假闲着无聊,结伴跑去外海玩,出了事故。”

温祁来了兴趣。

星球另半边的外海磁场诡异,至今是一个迷。人类目前只能探到十万海里远,这虽然快赶上两个太平洋的东西总长度了,但相较于广袤的星球面积,这点地方基本能忽略不计。

不过到底是两个太平洋啊。

他问道:“他们出去多远?”

“没有太远,是在已知区域出的事,”夏凌轩道,“等救上来时他们都中了一种病毒,导致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被拉进了实验室。”

温祁道:“然后?”

夏凌轩道:“不知道,可能会慢慢死去。”

温祁问道:“那给身体造成了什么变化?”

夏凌轩道:“也不知道。”

傅逍和西恒杰仍看着他们,前者问:“他们在聊天,游戏结束了么……”

话未说完,他见夏凌轩给温祁倒了一杯酒,反应一下,惊了:“难道阿轩刚刚讲了一个故事?太神奇了吧?”

西恒杰扫他一眼,泼冷水:“学弟又要喝酒了。”

傅逍维持着稀奇的表情看着温祁,见他这次用了将近八分钟才喝掉三分之一,搞得他们都有点要看不下去。

这是温祁喝的第三杯酒。

他上次和卓旺财喝过一次酒,当时就是喝了三杯,一点事都没有,但他不清楚这具身体的酒量,更不确定喝到第四杯时会不会晕,唯一确定的是他不会让自己醉。

他边喝边向外瞅,见有人进了洗手间,便把杯子一放,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说罢便走,满意地发现里面有人,便“遗憾”地去外面公共的卫生间方便。傅逍瘫在沙发上,见状给他发了条信息,然后沉默地看着他回复的东西,半天才道:“我想押学弟赢。”

西恒杰道:“怎么?”

傅逍满脸的叹为观止:“他去找经理要解酒药了。”

西恒杰:“……”

夏凌轩自然也看见温祁出了包间,等了十分钟都不见他回来,对他的无耻程度有了新的认知,起身也出去了,顺便在路过某两人时瞥了一眼,成功让想往外蹭的傅逍和西恒杰继续闭眼装死。

他知道温祁肯定不会去洗手间,便直接找经理问,查了一圈得知那小子还真在洗手间里,同时也得知温祁要了一瓶解酒药。他于是扔下经理过去,一直走到最后一间,见温祁正在脱一个男人的衣服。

他的眉心一跳:“你在干什么?”

话一问完,他发现里面晕倒的人竟是以前总和温祁在一起玩的蒙奇。

温祁正在解蒙奇的皮带,笑道:“他喝醉了,我和他开个玩笑。”

夏凌轩原地忍了五秒钟,闭了一下眼,把人拖出来,叫了一个男服务生让他去脱。温祁还以为夏凌轩要带自己回包间,按住他:“等等,这才是第一步。”

夏凌轩没理他。

温祁见他站着没动,知道是听进去了,便打开通讯器给他看截图:“这些是从他那里翻来的聊天记录,是一个交流群。”

夏凌轩垂眼看着,见他们商量的内容很详细,尤其是一个叫“小风”的人,主意基本都是他出的,一步又一步给温祁洗脑,成功让他离开了国都。

温祁也重点把“小风”勾了出来:“他早就退群了,这是他的社交号。”

夏凌轩点头:“我去查。”

他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他当初计划得很严密,对方能成功劫走人,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八成是在温祁出国都后就盯着了,只是他下手早,他们这才按兵没动。

这个时候,服务生脱光了蒙奇的衣服。

温祁示意他把衣服扔进垃圾桶,然后出去找了一群美人,低声对她们吩咐起来。

夏凌轩跟着他,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暗道如果当初自己没动手,会是什么结局?

温祁肯定一早便会落到那群人的手里,被卖掉,出意外性情大变,逃出来后便杀到了曼星典——只是这一次他们不会遇见。

夏凌轩太了解自己的脾气。

如果人不是他弄丢的,他当初压根不会费心去找,直接扔给手下就完事了,能找就找,不能更好。所以他不会去曼星典,不会遇见性格大变的温祁,也就不会被对方吸引。

可沛览集团身后有一股更大、更神秘的势力,如果他那时没有出现拦住温祁,温祁还能顺利回到国都么?

这么一想,他便觉得插那一手似乎挺好。

夏凌轩思考间见某人和美人们靠近了几分,感受着心底的怒气,忽然又有点后悔插手。

他近乎冷酷地想,没有自己阻止,温祁惹上那股势力死就死了——总好过他刚把人装进心里,又得生生地挖出来。

温祁完全不清楚某人的心思,下达完命令便满意地回来:“想看戏么?走,去那边。”

夏凌轩瞥他一眼,转身走人。

温祁见他真往那边走了,暗道这冰块也是有点好奇心的吧?

搞不好是闷骚?

他摸摸下巴,听见通讯器响了,看一眼来电显示,瞥见旁边没人的包间,进去接通,笑道:“最近怎么样啊老公?”

霍皓强冷酷道:“很好。”

温祁近一个月都在休养,闲着无聊便开始给霍皓强出主意搞定霍二叔,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他打量霍皓强的神色,笑道:“看来很顺利……”

他说到一半,猛地察觉身后有人,迅速断开通讯,紧接着手腕便被握住了。

昏暗的包间里,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觉手上的力道不重,但耳边响起的声音却冷得掉渣。

夏凌轩一字一顿问:“你刚才喊他什么?”

第22章

“喊的老公。”

温祁的语气无比自然, “他名叫劳, 是一个工程师,经常被劳工劳工地喊, 所以大家干脆取乐地喊‘老公’了。”

开玩笑,在温家正准备退婚的这么一个关口, 他绝不能弄个“第三者”出来。

他要把这事推到可恶的幕后黑手上,当一朵可怜的、脆弱的、被绑架犯深深伤害过的小白花, 让外界都知道他是因为精神状态太差, 不得已才退的婚,而不是什么见鬼的“搞外遇”。

夏凌轩没有开口。

这是一个中包, 不靠窗。

门一关, 整间屋子都沉入了没有边际似的黑暗里。

温祁忽然有些闷,想挣开他出去透气,却察觉他猛地握紧自己, 挑眉道:“夏凌轩?”

夏凌轩依然没开口,柱子似的定在那里。

他感觉胸腔刹那间凝成实质的杀意如烟似的散开,但仍剩了轻轻的一缕,绕着四肢百骸转一圈, 烧得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压下冲到头顶的怒火,努力不去考虑这混蛋胡说八道的技能,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的?”

“回来的路上,”温祁道,“他帮过我一点忙, 人还不错。”

人、还、不、错。

这四个字就像嚣张的火星,“呼”地掉进接近燃点的血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烧起燎原大火。

夏凌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狠狠闭上眼,感觉理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几乎想把温祁按在地上活活吞了,让这人的嘴里再也说不出别的男人“人还不错”的话。

但仅有的身为人的神志却殚精竭虑地拉着他,陪他一起吊在悬崖边,死死拽着那根岌岌可危的绳子,发出愤怒的咆哮:你不能屈服!

他是夏凌轩。

他不能、也不可以发狂,更不能就这么低头认输。

所以他蹙着眉,仍站着没动。

温祁却隐约感到了危险,加重语气再次道:“夏凌轩?”

夏凌轩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费尽全部的力气才一根根松开握着他的手指,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下次别乱喊,免得被人听见,你……”

他停顿一下,终是没忍住加了一句,“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骗了我。”

温祁看着黑暗中模糊的人影,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你在吃醋?”

夏凌轩冷冷道:“没有。”

温祁把这两个字的冰渣回味一番,竟敏锐地觉出一丝极淡的恼羞成怒,嘴角一勾便要撩几句,但话未出口就停住了。

这并不合适。

真撩起来,万一收不了场牵扯上婚约的事,对他不太有利。

何况除去上次在咖啡厅审问似的聊天,他和夏凌轩这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夏凌轩怎么着也不会看上他,可能是突然听见曾经的铁杆追求者喊别人老公,觉得戴绿帽子了?

嗯,这确实是能把正常男人惹恼的事。

看来这冰块也不能免俗,也有七情六欲啊。

他心里称奇,道:“有事出去说,你不觉得这里很闷么?”

“不觉得,”夏凌轩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那是你的错觉。”

温祁刚要反驳,夏凌轩便打开了门,空气混着热闹的喧嚣一起扑面而来,原本死寂的包间瞬间鲜活。他吸了口气,忽而一怔,发现刚才好像一丁点声音都没听见,是因为隔音太好,还是他没注意?

夏凌轩回过头:“不走?”

“走。”温祁没有纠结太久,很快追上他,先是打量几眼,发现这冰块还是平时的模样,便放心了,开始边走边布局,最终到了尽头的小包间里。

这里有客人在用,温祁刚刚让服务生与他们商量了一下,由他花钱将他们请到大包去,如今他们才搬走,房间还是乱的。

他毫不在意,关上灯,敞开门,搬了把椅子坐在黑暗里静等片刻,见那群美女换上晚礼服进了两边的洗手间,便打开通讯器,调到隐形摄像头模式的录像功能,笑道:“注意了。”

夏凌轩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感情和理智的拉锯战上了,基本没心思看戏,闻言扫一眼自他们走后便放在洗手间外的“暂停使用”的牌子,问道:“你怎么说服的他们?”

蒙奇的家世虽然不如温祁,但毕竟也是个小家族的少爷。而会馆的人一向是采取两不得罪的态度,没道理会站在温祁这边。

温祁道:“很简单,经理知道他们老板想买我那幅画,他想讨好他们老板,当然得讨好我,再说我就是和朋友开个小玩笑,无伤大雅嘛,蒙奇醉成这样,绝对看不出是会馆在帮忙。”

话一落,只听那边骤然响起几声惊恐的尖叫,接着蒙奇便惊慌失措、全身赤裸地狂奔了出来。

他大概以为自己是被抬进了女洗手间,扭头便进了旁边的洗手间,而后只听又一阵尖叫,他再次跑出来,恰好撞见第一批的美人们,耳膜无情地遭到了第三次暴击。

这些美人皆是名媛的打扮,刻在骨子里的良好教育告诉蒙奇不能失礼,所以在应激状态下,他的第一反应还是跑,扫见附近有个敞开的包间,里面漆黑一片,便想也不想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