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悲不怜,不热切不激动,似乎只是听了一个平淡至极的故事,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伸手将那张画递回到院长手上,淡然道: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她一定会遇到那样一个人的。”
老花镜后面的眼睛陡然深邃起来,她接过那陈旧的画,轻笑:
“你是小蕉唯一愿意带回来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是那个人呢!”
他脸上却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淡淡陈述: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今天会和她一起完全只是是碰巧。”
老太太默不作声看着他,脑中回旋的是刚刚蓝蕉极力装出无所谓的话,
“院长,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的世界不会接纳我,我早就看清楚了,也不会奢望什么,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两个人都一口咬定是普通朋友,可是她相信自己阅人无数的眼光是不会看错的,这两个年轻人明明相互吸引,眼中明明都有深情,到底是什么横在他们之间呢?
她忽然想到一个原因,搓了搓手,沉着声音再开口:
“林先生,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吗?”
他挑眉,不明白她的话。
“我知道,这段时间外面有些人把小蕉说得很难听,不过我看着她长大,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小蕉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她当然不是,我很清楚!不是她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我不是适合她的那个人。”他打断她的话,几句说完了并不想再深谈下去,直接又说,“院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好,你请自便!”老太太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这时勉强微笑,望着推门走出去的那个背影,再低头看着被他退回的那幅画,眼中无奈渐涌,很久很久,才重重叹出一口气来!
真话
走出院长室,周围空气中那逼人而来的压迫感并没有消散——那样几句话居然会让他觉得压迫,他微微苦笑,顺着牵满爬山虎的老墙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面的厨房!
锅子里皮蛋瘦肉粥的香气已经出来了,那系着围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切着什么,或许是觉出了光影的变化,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门口他,她忽然怔住了,随即又弯起眼睛向他笑。
他也轻扬嘴角回应她,却见她放了菜刀,抹了抹手向他走来,停在他面前,对着他微微诧异的眼神,伸手捂住了他的脸,只留一双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小厨房里,你还记得吗?”
枪声、混乱,蒙面的他,惊慌失措的她,那个时候大概谁也未曾料到,有一天他们还会一起回到这里,这样微笑着注视着彼此!
他一声笑出来,口中的热气呵在她的手心:
“你怎么还记得,又不是什么好事,忘了吧!”
“不,怎么可以忘记,我要一辈子都记得!”她立刻笑着摇头!
六月的黄昏。
深紫色霞云的天。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暧昧亲昵的姿势!
没有被蒙住的眼睛深深凝视着那动人的笑颜,怔怔看入了神,却又渐渐被四周浮起的昏暗遮住了眼,他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如果那时没有遇到…该多好!”
轻轻呼出的热气不知怎么的竟突然灼热烫手起来,她呆了一呆,收回了手,装作没听到那句话,轻笑着转移话题:
“刚刚见到院长,如果不是你反应得快随口瞎掰了一个名字,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你呢!”
“不是瞎掰的。”他也顺着她的话说,随她走进厨房,帮她搅拌着香气四溢的一锅粥,淡淡陈述,“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他对院长说的竟然是真话!
他对陌生人从来都是冷漠警惕,可是对着她最亲的人,即使陌生,他也愿意说出真话!
她心里忽然溢满了说不出的感动,转头望着他,那样一眨不眨的眼光让他笑了起来: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她摇头,定一定神,眼睛转了一圈,掩饰着心里的波动,笑:
“林森?好不习惯这个名字!”
“我也不习惯。”他关了火,还是淡淡笑着,“所以不叫也罢。”
粥熬好了,再加上她做的两个凉拌小菜,只吃得小磊喜笑颜开,就算是那黑面煞神就坐在面前,靠着他心爱的蓝姐姐做靠山他也有恃无恐,稀里哗啦喝了两碗粥,狼吞虎咽塞了满嘴的小菜,还腾出半边喉咙把那男人的恶形恶状描述了个绘声绘色!
蓝蕉看看那边吃边叽里呱啦闹个不停的小男孩,又看看那翘着二郎腿,一脸事不关己酷酷表情的男人,眼里的笑意不断漾出来,漾出来,那样的温柔笑意荡漾在淡淡的昏影中,将这小屋中的一切都变得温馨起来!
回去的时候赶上了末班公交车,两人并排坐着,昏暗的车厢,窗外的灯影闪烁,他们不说话默默看着,似乎不过才转了几个弯,一个小时的车程居然就已经到站了。
从公交站回去还要走上一段路,无人的街道,晕黄的路灯,他们并排的影子变长又变短,却始终紧挨在一起,夜间的凉风拂面,清爽宜人,路两旁是此起彼伏的蝈蝈叫!
一直看到两人一同走进了公寓大门,远远停着的一辆出租车才将车窗摇下来,里面一头卷发的漂亮女人痴痴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似乎马上就要淌下泪来!
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出租车司机见了马上递过去一张纸巾,关切问道:
“小姐,刚刚走进去的男人就是你老公吗?你在这里等了他这么久,现在看到他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你怎么不冲上去扇他两巴掌,你放心,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帮你!”
漂亮女人摇摇头,两滴泪已经落了下来:
“谢谢你司机大哥,我来只是要确定他真的变心了,我一个弱女子,他要始乱终弃,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真是便宜他了,如果我是你,一定要逮着他的证据,让他和那狐狸精都没有好下场!”
“算了!”她的纤手无力摇了摇,头埋了下去,似乎已经伤心哭了起来,“我不想再看到他了,送我回去吧!”
“唉,小姐你别伤心,那样的男人甩了就是,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的!那今天我也就不收你的车钱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还在热心肠唧唧呱呱说着,却根本没看到那埋着头的女子眼波闪亮,嘴角是兴奋得意的笑!
让他和那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吗,呵呵,你说得太对了,我恰好也是这样想的!
月光
打开门还没开灯,便见窗口流泻了一片月光,白霜似地铺着,将屋里的一切都照得影影绰绰起来!
“好亮的月光啊!”她惊喜地呼了一声,刚刚在外面一路的灯光,竟然没发现月色如此皎洁!她也不摁灯了,几步走到了窗前!
窗外的梧桐只剩了影影绰绰的一个剪影,衬着宝蓝色的一块天幕,夜风轻拂,树影摇动,一树的沙沙轻响,一树的呢哝软语!
半圆的月就悬在树梢尖上,灿灿的一汪凝聚的光,照过了无数的悲欢离合,这时水银似地泼洒下来,把这浮躁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冷清悠远!
“好漂亮!”她由衷赞叹,微扬着头,看得痴了!
“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他不以为然地撇嘴,却还是走到她身后与她一同抬头。
宝蓝的天,剪影的树,灿灿生辉的月光——一切都纯粹得不含一丝杂滓,那仿佛剪纸画一般安宁纯净的颜色,望着望着便让人有了天长地久的期望与绝望!
她不自禁轻轻往后靠去,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叹息般轻语:
“如果可以这样站一辈子就好了!”
“明天早上太阳晒过来了,请你站在这里你都不会愿意!”
她蓦地转头瞪他,气鼓鼓地噘着嘴不说话!
他忍着笑意也回瞪她,两个人相互瞪着,谁都不让步!
本来她在气着,他在笑着,可是夜色中,月光下,那样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慢慢的似乎什么都变了!
她侧过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温润如玉,精致如画,一双眼睛濛濛睁着,漫天的银辉全融在了那黑眸中!
他怔怔看着,眼光突然深邃起来,竟再也看不到其他!
记不清是她先踮的脚,还是他先低的头,月的冷光将一切都朦胧起来了,清晰的只有两唇相接的温润柔软,细致的唇瓣纠缠,又一点一点深入,成了舌的彼此贪恋,呼吸渐渐浓重起来,胸腔中的空气似乎都要在那样的深吻下卷入对方的口中——
清风掠过,树影斑驳,梧桐叶在静谧的夜色中摇曳轻响!
不知痴痴缠缠吻了有多久,唇终于分开的那一刻,他们脸庞相互贴着,急促的呼吸落在彼此的耳中,紧紧嵌合的身体燃烧起来一般热!
他忽然放开她退了一步!
呼吸还是微微急促,脸却已经隐在了月光照不到的昏暗中,沉默片刻,低声说了一句话,她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中,只觉得那光陡然浸人起来!
“再过几天我就走。”
她低了头,脸也落进了昏暗中,呆了片刻,是更低的一句轻语:
“知道了。”
谁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有窗前一段月光,照过无数悲欢离合的月光,随着忧伤慢慢淌!
最后还是他打破了窒息的沉默!
“很晚了,快去洗澡吧,我先走了。”
她点头,没有再答话!
他不再看她,转身向外走去,门咚的一声响!
空空的房间里,她这才敢抬起头来,迎着那月光,一脸的清泪!
指尖轻轻抚过嘴唇,那亲昵的热度似乎还在,全身却已经冷了下去!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那男人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呆立着,手上夹着一根烟,却只任那烟雾在指间缭绕!
门里门外原来都有那一片月光,白月光,静静淌,淌进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访客
邵氏大楼。
十六楼是企划部的所在,也是邵氏的单身女职员曾经有事没事都要来转悠几圈的地方,但自从金绿石猫眼失窃后,再没人敢到这里来踩地雷!
猫眼石一直没有下落,邵氏的股票大跌之后涨幅也一直不明,邵公子脸上的阴沉一天也没有消散过!
以往的企划部尽管忙碌,氛围却很是融洽,经常有人说几个笑话调剂气氛,但现在忙是更忙了,一个个却都只是埋头苦干,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题外话惹邵公子不高兴!
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半,其他部门早下班了,只有企划部还是一片人仰马翻的忙碌,为了抢占七夕情人节的消费市场,推出新鲜元素的珠宝挽回低迷的人气,拯救邵氏前段时间受损的声誉,邵唐带着企划部的人已经废寝忘食忙了大半个月,而今天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抑扬顿挫的高跟鞋响让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都被那走进办公室的女人夺去了眼光!
蓬松的卷发水波般泻下,Dior的墨镜,Cartier的复古耳环,Gucci新款的深V领裙子,脚上是Chanel的黑色羽毛花高跟鞋,手上还挽着LV的手袋,一身名牌俗气地堆积,全身都是珠光宝气,花团锦簇,对面大楼玻璃反射的阳光全落在了她身上,和那一身珠宝名牌的光芒辉映着,再加上那下巴微扬,居高临下的神态,噔噔噔走进来的女人高傲得仿如女王驾到!
她那被硕大的墨镜遮住的一张脸倨傲地左右一转,接着红唇一瘪,仿佛主子在讯问她的一众奴仆:
“邵唐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来历,看她这样子应该又是邵公子的哪位“一时心动”,不过像她这样一看就是胸大无脑,徒有其表的类型向来不是里面那位公子哥中意的口味,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他什么时候竟然也喜好大变了!
众人心里都对这态度傲慢的女人翻起了白眼,秘书玛莎迎了上去,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没有预约的话我们经理是没有时间——”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着我,邵唐他怎么可能会不见我,他一定早就想看到我了!”她说着已经把这一屋子的人全部都看做了空气,自顾自抬脚向经理室走去,却又被玛莎拦住了!
“小姐,您这样我们很难做,经理他今天真的很忙——”却被那女人伸手推到了一边,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力气却还大,玛莎被推了几个趔趄,被同事扶住了,一群人正要拦住那嚣张女人,她却已经推开了经理室的门!
门里的邵唐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冷眼看着这一团莫名其妙的混乱,脸上阴云密布,那样的神色只看得众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亲爱的唐,我想死你了!”那女人夸张叫着,扭着腰肢向他走去,那邵公子却看也没看她,只冷冷盯着门口的秘书,沉声道:
“玛莎,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请她走!”玛莎立刻要来拉人,那女人却已经翘着玉腿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墨镜一摘,向他噘嘴道:
“亲爱的,人家专门来找你,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两只眼睛狡黠地眨着,只是淡淡扫过那张脸一眼,邵公子的神色立刻变了,马上向秘书扬起了手:
“玛莎,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那女人微微转头,给了后面的人一个得意洋洋的侧脸,众人心里诧异,邵公子从来都公私分明,还没为哪个女人耽搁过公事,居然在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允许这女人留下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诧异归诧异,大家还是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邵唐站了起来,注视着那妆容精致的女人,不动声色地笑:
“没想到你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Linda小姐,哦不,或许应该叫劫匪小姐,你的胆子可真大!”
“怎么,邵公子要报警抓我吗,人家可是来帮你的呢!”那女人睁大了眼睛,娇滴滴说道!
他眼光闪动,还是沉稳笑着:
“此话怎讲?”
她忽地滑下桌,身子软软靠在了他肩上,手缠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着气:
“跟我去一个地方,邵公子,你敢吗?”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美女蛇,眼中还是有微微的笑意,却深邃复杂!
“怎么,不敢?”她咯咯娇笑起来,一推他的胸膛,“还怕我吃了你呀!“
见他不说话,她又笑:
“我可舍不得吃你呢,受人之托拿了猫眼石人家也很抱歉呀,这次是真心要帮你,告诉你一条明路,不去的话你要后悔一辈子呢!”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敲得几下已经拿出决定,对着她挑衅的眼光从容地笑:
“好,我倒要看看你会怎样帮我!”
第 79 章
车停在市郊的一处公园外时,邵唐狐疑的眼光望向了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警察抓得到他吗?如果可以的话,你的猫眼石也不会被我们拿走了!”她嗤笑一声,转头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邵公子,你知道是谁雇佣我们拿金绿石猫眼吗?”
毒计
邵唐不做声,她继续笑:
“你知道吗,雇主除了要求我们拿到金绿石猫眼之外还有个特殊要求,一定要在猫眼石被拍卖前得手,也就是说,他点名要拿你邵家的东西,要和邵氏过不去,邵公子,我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应该知道谁才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了吧!”
邵氏声誉受损,最大的赢家莫过于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而邵氏最有力的强敌便是几年前才涉足珠宝行业的玉合珠宝,坊间一直传闻玉合珠宝的大老板冼名扬有黑道背景,玉合的迅速崛起也使用了很多不正当的手段,难道就是他雇人抢走宝石给了邵氏重重一击?
她的软语轻笑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冼老板黑道起家,就算是做回了正当生意也用了很多非常手段,这些商业秘闻邵公子应该比我知道得清楚,他一心做大,必定会铲除邵氏这块绊脚石,这次是抢宝石,那下次会用什么手段我可不清楚了!邵公子不想想怎样接招,却还整天在办公室拼死拼活做企划案,这般正当生意人的竞争做法,早晚被他吃得骨头也不剩!”
“冼名扬雇人抢劫罪名重大,我只要报警处理——”
“邵公子想得可真简单!”她一扬脖子,美眸一翻嗤笑出来,“你凭什么说他主使,你有什么证据,你不会想要我去做你的污点证人吧?那帮饭桶警察抓得住我吗,就算抓住了,我也不会承认,就算我承认了,而老狐狸也自然有脱身的办法!”
她望着身旁男人凝重的脸色,胳膊肘一撞他,蓦地娇声笑起:
“哎哟我的邵公子,我看你也挺有办法的一个人呀,怎么现在脑袋打结了?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跟你来阴的,你又何需光明正大?他可以雇人抢走金绿石猫眼,你就不能再找人抢回来吗?”
“你要我雇人抢劫?”邵唐眉心皱起,阴郁地看着那说起抢劫便如同说起吃饭一般稀松平常的女人!
“不是抢劫,只是拿回你邵家的东西,正当途径走不通,当然要用非常手段了!而且,人我都帮你找好了,”她媚眼一扬,手抬起,再次指向那两个并排散步的人,“我的搭档,T,雾里排名第一的杀手,如果他肯帮你,金绿石猫眼一定会再回到你的手上!”
邵唐冷冷看着那一直笑意涔涔的女人,沉声问:
“他会帮我吗,你们不是才把东西交给冼名扬,再抢回来难道不会坏了规矩!”
“为了钱他当然不会,可是为了女人,这个就说不准了!”
他眉头皱得更紧,更觉她那娇/媚的笑之下泛着一层迫人的寒意,但他还有些不确定: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