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过半秒钟,却让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刻他的顺从是建立在需要我的帮助之上的。
他不愿意住在我这里,但是怕我不再帮他,便不得不妥协。
其实从昨天起,他没有忤逆过我,甚至不敢直视我。我现在是他唯一的一根稻草,无论喜不喜欢,他都不敢惹火我。
我在他心里,和那个强迫他的富婆有什么区别?
我再无耻,也会觉得泄气,于是吩咐司机:“送安先生回去。”
他抬头看我,表情很茫然。我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摔了车门进屋。
☆、第 11 章
我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大概会让他忐忑一晚上,于是又觉得心疼,等缓过劲来想给他打电话时,已经是深夜。我怕影响他休息,就一直憋到了早上。
早上却接到一个让人高兴的电话,挂了电话我立即打给安意。
“安意,刚刚律师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了两条有力线索,他正在去和你妈妈核对,如果信息无误,那么这场官司我们就赢定了。”
“真的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我在这边听到了喇叭声,于是问:“你在哪?”
“刚刚从医院出来。”
“哦,昨晚休息好吗?”
他恩了一声,又问:“你在家吗?现在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我笑了,“当然可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他报了地点,我迅速换衣服,要出门的时候管家过来提醒我吃早餐。
“不了,我在外面吃就好了。”我一边穿鞋一边说。
她看着我,问“是要出去见安先生?”
“恩。”
“他......”管家犹豫着开口,“昨晚在门口站了一晚上。”
我的动作一滞,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你说什么?”
“昨天你进屋之后安先生没有走,在门口站了一晚上。”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色,斟酌着说:“大家都以为您是故意罚他的,所以没敢让他进来。”
我简直快要吐血了,“我怎么会罚他!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看起来很委屈,“你之前也罚过衍先生......”
“他们两人同吗?!”
冲她发火也没有用,我换好鞋后火速冲进车库,直接开车出门找他。
到了广场,我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他坐在喷泉旁,看着中央的小孩跑来跑去。我给他打电话,他立刻就接了。
“你到了?”
“在你后面。”
他转过身,我立刻朝他招招手,他顿了顿才迈腿走过来。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没有怠慢我的意思,但也没有因此而跑起来。
他上车之后我往外开,一边打转方向盘一边笑着问他:“你想请我吃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头顶,“你能把敞篷合上么。”
我看了一眼,才发现广场上很多小孩子都停下脚步望过来了,有些太招摇。我嘿嘿一笑,乖乖的合上了,然后他才报了一个地点,是在他们学校附近,有一段距离,但是十五分钟就能到。
“昨晚你在门口站了一晚上?”我问他。
“没有,四点钟我就去了医院。”他望着我,神情有些小心,“我惹你生气了?”
我觉得心里闷得慌,确实生气,却不敢说实话,“没有,你多心了。”
“哦。”他转过头。
我马上转开话题,就着那两个线索和他聊了一会,他果然心情好了起来,指导着我将车子停进校园,我想起上一次来的时候撞见他和锦年争吵,佯装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他看了我一眼,几秒之后才做声:“我和锦年不是男女朋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接上一句:“她看到了那幅画。”
正巧我在转弯,惊得手差点打滑。我没有立即接口,车子停稳了,我转过头撞上他的目光,装模作样地问:“什么画?”
他倒是耐心,“我给你画的画。”
我愣了一下,想起那天他们吵架,锦年说他恶心,只是因为给我画了画?
我一直以为她是指安意去会所工作被富婆带走的事。
“她怎么会看到?”我想不明白。
他脸上露出了一点点讥讽的表情,虽然一闪而逝,但依旧被我捕捉到了,我反应过来,糟糕,要被误会了。
“我没有把画给她。”我非常无辜,“那幅画我锁在保险柜里,钥匙只有我有。”
虽然我也动过把画复印给锦年的念头,但是那几天家里的打印机恰好没有墨粉了,佣人一直忘记叫人来换,所以我就暂时搁置了。
他显然不信。
“我带你去看。”
“她拿到的是复印件。”
他推开门下车就走,我连忙叫住他,十分委屈,“真的不是我!我可以发誓。”
他似乎笑了笑,“算了,已成事实,追究这个没有意思。”
我还是不太高兴,坏人我又不是没做过,但是背黑锅什么的真的也太讨厌了。
沉默半会,我又贱兮兮的问:“那你们真的没可能了?你要不要解释解释啊,如果你喜欢她的话,其实我可以帮你解释的,我感觉她蛮喜欢你的,生气应该也是因为在乎你吧。”
“你要帮我解释?”他笑了,轻声反问。
我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立即开口。
“我家里这个情况,你觉得我有心思管这些?”
我隔了几秒才渐渐回过味来。
他低头看了看表,说:“我们先吃饭,吃了再说?”
我松了一口气,“好啊好啊。”
是附近的一家披萨店,店很小,客人也不少,我们坐在二楼的卡座,旁边有一个小窗户,中间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盆栽,郁郁葱葱的十分可爱。
我点了披萨,他点的意面,十分钟就上来了,披萨烤过头了,跟锅贴似的硬巴巴的,我不想吃,又点了千层面,但在我们后面陆续来了很多客人,于是等了十五分钟我的面都还没到。
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吃面,然后问:“我能吃一口吗?”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我吃过了,你不介意吗?”
我摇摇头,又问:“我能吃吗?”
他笑了笑,“当然可以。”然后拿过我的盘子,分了一半给我,还把培根全挑给我。
这个时候的他真的好善良好温柔好可口,那一瞬间我真想在这吵吵闹闹的披萨店里待一辈子。
他吃过的食物好像更好吃,我一下子全吃完了,托着下巴看着他啃那干巴巴的披萨,一直到我的千层面来,我要分给他,他也没拒绝。
“你下午有事吗?”我们走出店的时候他又问。
“没有。”我眨巴眨巴眼睛,有我也要说没有。
“我们去咖啡厅坐坐?”他提议。
“好啊。”我求之不得,“还是你请客?”
他笑了,“当然。”
去咖啡厅的路上,他状似随意地问出了那个梗在他喉咙里一早上的问题,“尤小姐,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我笑了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没控制住,语气就有些促狭,“等你以后想好了再说。”
他被我这话噎了一下,隔了很久才有些闷地开口,“钱可能要过段时间再还给你了。”
“钱的事不着急。”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和别人借钱凑数来还给我,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没有什么意义。”
他很无奈似的,“尤小姐......”
这一声轻唤叫得我骨头都酥了,我立即将车靠边停下,望向他的视线赤.裸又露骨。
他的耳朵有些泛红,开玩笑地说:“你应该知道,现在你就是让我替你去杀人,我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停下,温和地瞧着我,“为什么愿意帮我,我要怎么感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说,这钱我也用得不安心。”
他想要个痛快,我偏不。
他倒格外有耐心,敲了敲档位,说:“走吧,这里不让停车。”
“......”
“前面有个S-X咖啡厅,你去过没有?”
我摇头,启动车子,心里有些乱。
来之前就拟好了协议,连要说的话也打了好几遍草稿,眼下面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本来就不是杀伐决断的人,在这么重要的当头,更是怕自己走错一步棋。
去了咖啡厅,他只点了果汁,我随着他点,虽然不饿,但是闻着店里华夫饼的香味,我忍不住点了一份。
他静静地喝着果汁,没有再问,我于是也没有开口,格外享受这种静谧的时光,但陶醉没多久,就被他的手机铃声惊扰,他看了一眼,手指微顿。
我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两个大字。
锦年。
他忽然抬头,和我的目光撞了个猝不及防,我微哂,匆忙撇开脸,余光中看到他滑动手指,将手机关掉了。
我抿唇,再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依旧盯着我看,那目光似乎要将我看透。
我笑了,不打算再犹豫,“安意,我这人占有欲很强的。”
他面色不变,静静地看着我,认真听着。
我本来没打算这会说,但这通电话实在让我膈应了,我忍不住会想锦年这通电话打来是什么意思,明明安意上一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他那种探究的目光,横竖结果是要那样,何必管过程是如何?我伸手,果断地把包里装了半个月的纸拿出来给他看。
他接过去,认认真真地由头看到尾,抬头时有些不解:“尤小姐......”
我抿着果汁纠正他:“叫姐姐。”
他犹豫半会,仍是没有叫出口。
我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只说:“我不打算要你为我做什么,帮你解决你妈妈的事,治好你爸爸的病,条件只有三个。协议在这里,你看一下。”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扬眉,“是空白的。”
“恩,”我接过来,在一的后面写下一句话,然后递过去。
他表情没变,但是抬头的时候眼神冰冷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纵然有所预料,在这一刻我还是觉得浑身僵硬,我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个协议带来的后果。
“尤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哈哈哈,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晚上八点吧。
早上我有时候会睡过头嘤嘤嘤。
☆、第 12 章
我觉得干脆全部说完好了,“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我不想一直做好人,慢慢等你喜欢上我,我已经二十六了,我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向来喜欢利落的解决事情,对心仪的东西出手迅速。我就是等了太久,才让你和锦年有这样意味不明的暧昧。”
这场表白没有让他多震惊,但意外是有的,我想他意外也只是因为他没想到我会真的说出口。
“我想结婚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大宅子里吃饭睡觉,我也想生小孩了,再过两年就该成高领产妇了。”我写下的两个条件分别是结婚和生小孩。
他一直没有做声,但是表情不好看。
“你回去考虑考虑吧。”我瞧着他的神色,语气柔和了下来,“你不要有压力。就算你不答应,钱我也不会催你还,你爸爸和妈妈那边,我也会继续帮忙。”
他的眼底闪过挣扎的神色。
事后我一直有后悔,如果我一开始就匿名给他们家送过去一百万,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那样,他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害。
我不知道他内心深处有没有怪过我,会不会怨恨我,这种忐忑和煎熬持续了多年,常常让我在梦中都惊醒。
我和安意分开后便回了家,两个小时候之后律师打电话过来,告知我官司不需要打了。
我以为是检方放人,结果他的下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窟。
“亦女士自杀了。”
我噌地站起来,膝盖磕到茶几上也不觉得疼,“你说什么!送到医院没有?”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我一时觉得脑袋发昏,浑身的血液都沉到脚掌心去了,“你人在哪?”
“医院。”
“你先别走,继续搜寻证据,多叫几个人过去,这事没完,官司一定要打,要给亦女士一个清白的名誉。”
“官司没法打了,亦女士留了遗书,承认自己确实私吞了一笔公款,检方已经确案了。”
我脑子嗡声一片,没法再和他交谈,只是吩咐他:“你在医院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我到医院的时候,安意已经在了,他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目光空洞。
一种难以名状的苦闷情绪萦绕在我心头,因为自责,我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我强压着要上前去拥抱他的冲动,先找到了律师,他正在拐角处和医生交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制服的检察官。
我在一旁等他问完了才上前。
“窒息死亡,拘留室有监控,可以看到她确实是自己所为。”律师冷静的和我说。
我觉得难以接受,“她真的是… …”
“字迹是她的,前后也没有接触过别人,所以排除造假和被威胁两点。”
“挪了多少钱?”
“十亿,她已经交代了银行账号和密码。尤董,我知道你相信亦女士的人品,但是你不知道一个人在绝望的境地下会作出什么事。我在她被拘留的时候接触过几次,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起码她会清醒的和我交谈,但事实上并不是,她说话吞吐,表达不清,交待的事情前后不一致。”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抱歉,这确实是我失误了。”
算了,时间那么短,谁能想到呢。秦律师是顾氏资历最老的律师,我相信他的专业水平,他眼下有一层黑影,想来是为了这件事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好就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他笑了笑,“你也是。”
他转身走了,我才慢慢回头去找安意。他刚刚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湿漉漉的,站在那扇门的前面,几番抬手都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我一阵揪心的疼,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他感受到我的视线,忽地抬头与我对视,眼里慢慢积满了水光,眼看着就要在我面前落泪了,却在此刻有个女孩从人群中穿过,跑过来一把扑进了安意的怀里。
我脚步一顿。
女孩哭哭啼啼,“安意,你怎么没和我说,为什么什么都要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