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什么?”他问。
师说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愈看着她:“嗯?”
师说硬着头皮笑了一下,“没想到你竟然喜欢医生这个职业。”
“哦?”
或许是他的姿态特别随意,完全是老同学之间见面的熟稔。
师说也自在起来,笑了笑,“以前觉着,你应该是那种…”
师说皱着眉头,在想。
韩愈靠着座椅,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哪种?”他问。
“嗯。”师说想,“比如生意人?”
韩愈笑了笑,“怎么会这么想?”
师说挠了挠脸颊,“感觉吧。”
韩愈长长的哦了一声,“感觉就是…高中那时候对我印象不怎么好吧?”
师说将目光移至一边,迟疑了半响,“不是。”
那时候,她那么默默地喜欢着他,怎么会印象不好?
“不是?”
师说看了他一眼,“你那时候那么受女孩子欢迎,怎么会印象不好呢?”
那么受女孩子欢迎——结论是:他给人的印象…好?
不觉着他花心么?
韩愈默了几秒,笑了笑。
进入正题:“我看了你的病例,九岁就开始了?”
师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移开,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
良久,她点头。
韩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年,他回学校和老师报道有关竞赛事宜,路上就看见一个男生和她表白。
她说:“如果我明天就死了,你还会和我谈么?”
他眼睛有些涩意。
淡淡的。
“现在还经常会痛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种安慰。
师说点头,又摇头。
她笑了下,“偶尔会有一点,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韩愈的眼眸深邃。
心略略的发疼。
他很早以前接触心脏病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甚至是可怕。
但,从未迟疑,一直锲而不舍。
看到师说病例的那一瞬,他胸口发滞。
她得的是一种特殊的慢性心脏病,这种病发病时会很快,甚至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知觉而导致休克,至于慢性,则是潜伏期很长,像他母亲那样。
国际上案例只有寥寥几种,都没活过三十五岁。
这种类型的病,无法用普通的手术解决,有研究者研制出了一种辅助药物,可以缓解病情。
却无法根治。
韩愈站起身,将她刚喝过水的杯子拿起又去接了杯,递给她。
“没想到这么多年再见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师说喝了口水,笑了下,“谢谢你的水。”
韩愈挑眉,“跟我客气什么?”
师说:“…”
韩愈:“多喝点。”
师说点头。
韩愈轻轻启唇:“看你的资料,怎么会学起气象?”
师说歪着脑袋,盯着手里的杯子看了几秒,抬眼:“神秘。”
韩愈偏了偏头,“神秘?”
师说笑了,“韩医生,我们这是在看病?”
韩愈摇头,他低声说了句。
“叙旧。”
“你就不怕别的病人投诉你?”师说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兴致。
韩愈耸肩,“你也是我的病人。”
“什么?”
“叙旧也是了解病情的一部分。”
师说:“…”
、1—5—0(小修)
韩愈的办公室,干净,单调,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桌前摆放着几本书,一个听诊器盒子。
韩愈看着师说,突然起身,“走吧。”
师说一愣,“去哪?”
韩愈挑眉一笑,推开椅子走到她身边,声音略微压低了点,“抽血。”
师说的表情有点怔怔的,“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下,走至门口,一只手握上门把,回头看她:“你和老头说的话我在门口听到了。”
师说:“…”
偷听别人谈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抽了血,师说用药棉按着伤口,看了韩愈一眼,“我没什么事了,你忙你的吧。”
韩愈和护士说了几句话,护士点头离开。
他侧头看着她,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慢悠悠的说:“等结果出来。”
师说只好点头。
她不知道两个不熟的高中同学突然开启这种熟人模式是多么…奇怪?
不可否认,她和他说话还是有点紧张,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成长了,改变了,就当是…一个朋友兼医生的关系。
大约过了三分钟,小护士将一张化验单递给韩愈。
师说站在距离他三米外的地方。
他微低着头,目光专注,修长的手指拿着单子,审视了几秒钟。
然后回头看她,笑了笑。
“没什么大碍。”
师说松了口气,“嗯,那…那我就先…”
她还没说完,韩愈已经开口:“老头给你的开的药方呢?”
“啊?”师说下意识的从口袋掏出单子给他。
韩愈看了一眼,笑着说:“走吧。”
师说又是一愣,“去哪啊?”
韩愈朝着她扬了扬手里头的单子,淡淡的说了句:“取药。”
话音刚落就迈开步子往前走,师说跟在他后头,犹豫着说:“你应该还有病人吧,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取吧。”
韩愈募地放缓步子,嘴角挑了挑,“今天中午我只和你一个人有约。”
他继续往前走着。
师说走在他的侧后方。
怎么想都觉着不对劲,他刚刚那句话怎么听都有点…暧昧?
师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立即醒神。
今儿是周末,取药区的人很多,大厅里排着长长的S队形。
师说看着就有点头疼,正想着便听见韩愈叫她:“师说。”
她看了他一眼,“人太多了,要不你去忙吧,我取就成。”
韩愈默了几秒,说:“在这等我。”
她看见他的背影穿过人群,然后慢慢的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他。
书上说: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陪你聊天,哄着你睡觉,逗你笑,和你耍嘴皮子,你生病的时候会满医院的跑着给你拿药,你难过的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忘掉那些不开心,他会无休止的宠你却不惯你,他会心甘情愿为你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师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地上旋转。
隐约闪现出一个圆圈的痕迹。
要是一切都有个圆满的结局该多好。
要是所有的事都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该多好。
“师说。”
淡淡的声音,从容安定。
她抬头,只见他手里拿着药,“上头有用药方法,一日三顿,饭后吃。”
师说看着他半响,又看了不远处那拥挤的人群一眼,恍惚的笑了笑,“有个医生朋友还真是不错,省了不少麻烦。”
韩愈忽然笑了,“何乐而不为。”
师说接过药,想了想说:“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她刚准备提步,韩愈叫住她:“师说。”
她顿住,“还有事?”
韩愈看了她一眼,慢慢的摇头,“注意休息。”
师说点头,“谢谢。”
韩愈笑了笑,“慢走。”
直到她走到医院大门口,才有些回神。
雨早就停了,阳光从乌云后头探出头来,精灵古怪。
今天早晨的一幕幕都像是做了场梦似的,那么的不真实。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忽闪着宋裕两个字。
她想了想,接起,“喂。”
那头的人默了几秒,才说:“看完了?”
“嗯。”
“杨医生怎么说的?”
“抽了个血,没什么事。”
宋裕嗯了声,“现在在哪呢?”
师说抬眼,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心情有点好,又想起宋裕对她的关爱,不由得有些愧疚,声音也软了软,“刚走出医院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就像是一滴水落在他的心尖上。
他轻轻应了声,“在那等着,我很快就到。”
师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径直挂断电话。
她拿着电话闷闷的,站在路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