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逢泉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游江南便掏出枪,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扳机。

夏逢泉连忙闪开,可子弹依旧射入了他的肩膀。

夏逢泉低咒一声,退回自己的地盘。

慕容品冲过来,掩护着他:“怎么回事?”

夏逢泉眼睛微沉:“游江南又被控制了。”

慕容品抬头,眉头紧皱:“糟糕,游子纬把他带走了。”

夏逢泉捂住伤口,看着血不断地涌出,心急如焚:“他们一定是去抓西熙了,我们快点跟着!”

可此时,游子纬的人正堵在前面,一时之间无法驱散。

夏逢泉看着游江南远去的身影,心中的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游子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在关键时刻,游江南居然被克鲁斯控制住了,看来,今天果然是自己的幸运日。

以防万一,他还是让手下将游江南的枪收缴了,接着命令处于控制中的游江南带自己去找叶西熙。

他们快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虽然是夏季,可依旧有种凉意,渗入四肢百骸。

海风在林间穿梭着,嗅上去,有种咸腥,像盐,也像是血,笼罩着人的皮肤,充塞住每个毛孔,让人皮肤紧绷。

而每个人的神经,也是紧绷的。

他们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但这段路,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游子纬觉得他的血液在沸腾,所有的一切,马上便会揭晓。

这场等待已久的赌注,终于要揭开底牌了。

此刻,游江南停下,他面无表情地指着前面的草丛。

游子纬眼中有着锐利的兴奋的光,他看见了,叶西熙就躲在那里。

他赢了。

他赢了!

他终于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血液了。

游子纬快步向叶西熙走去。

叶西熙已经从草丛的缝隙中看见了一切,她清楚,游江南又受到了控制。

她握紧手中的小刀,眼神坚定。

想要让她束手就擒,可没有这么简单。

游子纬这个混蛋想要她的血,那么,就必须先用自己的血来交换!

但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游子纬停下了,他高声警告道:“叶小姐,如果不想受伤,就乖乖出来。”

叶西熙不理会他,只是把手上的小刀握得更紧。

游子纬拿出枪,冷笑道:“叶小姐,很抱歉,现在我只有先让你的双腿不能移动了。”

说完,他瞄准了叶西熙的腿。

叶西熙眼中冒出了火,这个混蛋!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游子纬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惨叫——来自他的手下。

他心中一震,转身,便感觉胸前一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心脏处,正慢慢地流出血。

抬头,他看见了游江南——游江南依旧是举枪射击的姿势,而那把枪口上,还冒着微微的烟。

游江南的眼中,依旧是平静无波,可看仔细了,那眼底,却有着无限的欣慰。

他终于报仇了,终于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了。

叶西熙怔怔地看着这一变故,隔了很久,才醒悟过来:江南是假装受到了控制,接着引游子纬来找到自己,借此降低他的警觉心。

实在是太聪明了!

游江南微笑着向叶西熙走来,越过游子纬的尸体向叶西熙走来。

他要同她分享自己的激动,他只想与她分享。

但就在这时,游江南看见叶西熙脸上的惊惶。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惶。

同时,他听见了枪声,从身后传来的枪声。

“砰,砰,砰,砰,砰……”

是由一只枪发出的,一直不停地发出。

游江南感觉到后背麻麻的,不,不是痛,是麻木,是疲倦,是凉意。

他的心脏,似乎被一种凉凉的金属穿过,透了风,很冷,很冷。

眼前的一切,都晃动起来,树叶,草丛,月色,都流动成一片杂乱的色彩,在他眼前晃动着。

唯一存在的,是叶西熙的脸。

她呆立在原地,脸上的泪水,静静地流淌着,仿佛永远也止不住。

是在为他哭泣吗?

游江南想,是在为自己哭泣吗?

然后,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周围,是泥土的芬芳,原始的味道,没有阴谋,没有鲜血,没有仇恨,很安宁的味道。

叶西熙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弄不懂,真的弄不懂,为什么已经死去的游子纬会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江南开枪。

他的手,一直不停地扣动着扳机,一枪一枪一枪,直到子弹用罄。

游江南,慢慢地在自己面前倒下。

叶西熙弄不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冲了过去,俯下身子,抚摸着游江南的脸。

她想唤他的名字,可是发出的声音,却破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她已经说不出话,她的喉咙是哽咽的,痛不可当。

她的手在颤抖着,她不知道该捂住哪里——到处都在流血,游江南全身都在流血。

太多的伤口。

那些浓稠的血液,染红了嫩绿的草,有一种凄艳。

叶西熙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洒在游江南的脸上。

游江南睁开眼睛,他看着她,慢慢地笑了。

“别哭,”他说,“西熙,别哭。”

叶西熙没有办法止住泪水,她拼命地摇着头。

她不应该哭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上次夏逢泉不也是中枪,换上她的血不就好了?

没错,只要换了自己的血,游江南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仿佛预感到什么……不可挽回的结局。

“西熙,替我向夏逢泉道歉,为了杀游子纬,我伤了他。”游江南的声音很淡很弱,“我对不起他。”

“你……自己……去说。”叶西熙尽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但话一出口,她忽然爆发出来,那些悲伤,那些不安,化作浓浓的哭声,爆发了出来:“江南,你自己去跟他道歉,等你伤好了就去跟他道歉!真的,你自己去吧!我求求你!你自己去好不好?!”

游江南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西熙,我想知道……如果没有遇见夏逢泉,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叶西熙覆上他的手,他的手,已经在渐渐变得冰凉。她拼命地点着头,泣不成声:“我会……我一定会的……我会的……”

“如果是那样……多好。”游江南的脸上出现一个恍惚的释然的笑容,仿佛什么都已放下:“西熙,别哭,别难过,我现在很轻松,真的……”

叶西熙的眼泪如雨般洒下,落在游江南眼中,让他视线模糊。

他眼前的景物,渐渐黯淡了,就连叶西熙的脸,也只剩下一个轮廓。

他在慢慢远离这个世界。

“江南,你别睡,别睡!”叶西熙的哭喊声在他耳边响起,却越来越远。

睡,没错,他想睡了。

很累,真的很累。

身下的草,是软的,舒适的。

而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了。除了……西熙。

游江南身下的血越来越多,浸湿了她的膝盖,那些血是冷的,彻骨的冷。

叶西熙的身子开始颤抖。

游江南的唇,已经苍白,和他的脸一样苍白。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可是那曾经清澈的温柔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没有光能进入里面。

“西熙。”游江南在唤她,可眼睛的焦距,却是对准着天空——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叶西熙用力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她要让他感受到自己,更确切地说,她要让自己感受到他还存在。

“我也是。”游江南动了动嘴唇,这个轻微的动作,却费尽他全部的力气。

“江南,你说什么?”叶西熙凑近身子,满眶的泪水灼伤了她的眼,眼前的游江南,非常模糊,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游江南的嘴角慢慢向上扬起,他在微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微笑,让人心中暖暖的:“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他慢慢闭上了眼,他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的手,滑下了叶西熙的脸。

游子纬脱下外衣,里面贴身穿的,是件防弹衣。

而胸前的血袋,被子弹穿透,人造血液,汩汩流出。

他早就有所准备,如果被击中,便装死,然后找寻机会反击。

现在,他成功了。

游江南,再也不能干扰自己。

而叶西熙,也落在他手中。

他成功了。

趁叶西熙和游江南说话时,他拨通了克鲁斯的电话:“游江南已经被我亲手杀了,你赶紧驾车来接我……另外,我已经吩咐女佣在微君咖啡中放了安眠药,你现在就让人把她送到船上。”

等挂上电话时,就像他说的那样,游江南已经永远睡了。

游子纬走到叶西熙面前,拿枪指着她:“遗言已经听完了,现在就该跟我走。”

“放开我,我可以救他的,只要我换血给他,求求你!”叶西熙恳求,她在恳求游子纬:“我跟你走,只要你赶紧把我们送到医院,让我为江南换血,我愿意一辈子成为你的造血工具。”

“如果我想他活着,我怎么会开枪呢?”游子纬的眼睛与声音,都是冷的,硬的:“起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叶西熙的五指,深陷入泥土中。

她忽然站起,拔出小刀向游子纬扑去,像疯了似的,在他身上乱划着。

这么一来,游子纬身上的带子被割断,防弹衣落在了地上。

他再没有任何保护。

游子纬恼羞成怒,忽然对准叶西熙的脚开了一枪。

叶西熙只觉得脚下一软,顿时跌倒在地,然后,她的后颈被猛力一击。

她陷入了黑暗。

游子纬扛着被自己打晕的叶西熙快步走着。

他明白,自己的手下并不能抵挡夏逢泉他们多久。

可是,却足够让自己带着叶西熙安全离开。

他抄小路,大约走了十多分钟,终于来到了公路边。

恰好这时,克鲁斯的车赶到,在他面前慢慢停下。

车是全黑的,很神秘,车窗玻璃是反光,游子纬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伸手去开门,边问道:“已经把微君送去了吗?”

里面传出一个安静温婉却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音:“不用送,我就在这。”

游子纬怔住。

车门开了,他看见,驾驶座上,坐着的人,便是柳微君。

而车后座上,躺着克鲁斯的尸体。

那把杀了克鲁斯的枪,正被柳微君握着,而枪口,对准着他。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枪声响起。

游子纬胸膛的同一处地方,第二次被击中。

但这一次,溢出的血,是真的。

银子弹,确确实实射入了他的心脏。

游子纬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那个黑红的洞里,一直发出“噗噗”的声响。

血,在争先恐后地流淌,永远也止不住。

游子纬轻声问道:“是因为我杀了游江南?”

柳微君的眼里,是一片空茫:“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他的,你答应过我的。”

游子纬笑了,那个笑容,有着鲜血的味道:“微君,最终,你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然后,他倒在了地上。

他输了。

输在自己女人手上。

他仰望着天空。

他闭上了眼睛。

CHAPTER尾声

游子纬倒在地上的同时,叶西熙也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变故,她惊呆了。

柳微君看上去却非常平静,她将克鲁斯的尸体推下车,然后,将丈夫的尸首搬到自己身边。

做完这一切,柳微君转过头来,声音很轻很柔:“叶小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爱江南的……可是,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更爱我自己。”

说完,她垂下眼,抚摸着游子纬的头发,她白皙纤细的十指,介入他的黑发中,那是一种鲜明,淋漓,就像他们的曾经。

“你一向喜欢海的,”柳微君嫣然一笑:“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去海里。”

然后,她踩下油门,车快速顺着公路向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