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周先是一愣,随机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有些惊喜。
可舒晴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消化惊喜,就一字一句地打碎了他的念想。
“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活在仇恨里,但我也从来都没有失忆。你妈破坏了我的家庭,这是事实;我爸为了你妈抛弃了这个家庭,这也是事实。你可以说在这个失败的婚姻里,我妈有错,但在我爸尚且还是一个已婚人士期间,用一颗博爱又同情心泛滥的心去安抚他,然后和他有了不正当的感情,这也是你妈的所作所为,相信我们都明白这个社会是怎么称呼这种人的。”
在张亦周唇边那抹笑意僵住的同时,舒晴说了结束语。
“事情过了那么久了,我也不怨恨你妈了,更不会怨恨你,但我没有无私到那种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的地步,至少每次看见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我都无一例外会想到我妈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张亦周,我们可以不是敌人,但你要是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日子,除非这是在演电影。”
“不过很可惜,这里没有琼瑶,写不出你要的好剧本。”
她扔下最后的话,转身走了。
而此刻,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唯有屏幕在发出刺眼的光。
她对他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张亦周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些复杂的情绪,舒晴却没有再理他,而是专心看电影,时不时因为一些爆笑的场景随着观众一起笑出声,然后和舒伟小声说几句话。
她的笑声一如既往的不矜持,爽朗又大方,不会刻意营造什么淑女气质。
张亦周想到了很多以前的场景:比如她赖在他床上讲笑话,而他一丝不苟地坐在书桌前做题,结果讲笑话的人自己乐得哈哈大笑,捧着肚子喊痛;比如她上课的时候躲在下面看小说,结果忍不住地发出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于是被数学老师气急败坏地请到走廊上站了一节课,而更可笑的是,就连在被赶去教室外面的途中,她都一直哈哈个不停。
再看此刻的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就连他的心意也不曾变,可冥冥之中又好像天翻地覆,一切都与昨日大相径庭。
其实除了成长,变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不再愿意黏着他,只抬头仰望他一人。
她的身边有了别的人,站在他曾经坚定不移地相信会属于自己的位置,得以分享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占据她的全部细微心绪。
电影散场的时候,舒晴和舒伟有说有笑地往外走,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跟张亦周说。
张亦周堵了很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濒临爆发,忽然站起身来,沉着脸拽住舒晴的手,“连再见都不说一句,就这么走了么?”
手上一紧,那力度拽得舒晴径直僵在原地,吃痛得皱起眉头,她诧异地回过头来,看见张亦周冰冷且散发着怒气的脸,瞬间一愣。
还没来得及发话,舒伟已经一把将表姐拉到了身后,同时不客气地拿掉了对方的手,“你干什么?”
他早就看这家伙不对劲了,虽说舒晴表现得一切正常,但自打刚才和这人僵持了片刻后,她的笑声都有点苍白了,那种忽然低沉不少的情绪压根就藏不住。
舒伟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张亦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舒伟抓在他手腕上的手,冷冷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松手。”
“道歉!”这是舒伟的回应。
“我说,送手。”张亦周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漆黑的眼珠子里已然充斥着即将破冰而出的怒火。
“我也说了,道歉!”舒伟不肯第一个低头。
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进来准备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也紧张地站在楼梯下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张亦周忽然挣脱了舒伟的手,眼看着就要动手。舒晴瞅着事态不妙,猛地挺身挡在舒伟面前,拔高了声音问张亦周:“你要干什么?”
她的眼里带着尖锐冰冷的质问,以及……仇视与厌恶。
那是他很少看见过的舒晴,像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只为保护身后的人——上一次是她的母亲,而这一次,是她身后的男生。
张亦周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浇熄,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颓然。
他放下了手,神情复杂地看了舒晴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面色难看至极。
舒伟问她:“这人谁啊?神经病还是变态?”
舒晴摇摇头,“不认识,可能是吧。”
回家的路上,她异常沉默,舒伟嘻嘻哈哈地找话说,她就配合地跟他一起嘻嘻哈哈。
可是一想到张亦周的那个眼神,心里就像是被人点了把火,茂密的森林被人烧成了光秃秃的荒野,凉飕飕的。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有悲哀,有愤怒,有嫉妒,有懊悔,还有更深沉的感情,像是泼墨一般深不见底,却又生生波动了她心里的那根弦。
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
那是她曾经放在心上好多年的人,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去喜欢一个人,却也因为这份喜欢太深太重,最后的伤害才会那么沉痛难当。
*
开学之前的某天晚上,顾之连续收到了两条短信。
是卖萌求重点再细化一点的,第二条是哭着告知那条围巾水洗之后缩水变皱了,无力回天的。
他看着第一条短信后面那些躺倒求轻抚的表情,再看到第二条短信里无数夺人眼球的感叹号,唇边笑意渐浓。
会议室最前方,幕布上正放着病患的手术分析,其中心包穿刺的部分因为处理略有失误,对患者之后的恢复有所影响。
张主任说:“四年前,巴黎圣路易医院也有过一起相似的案例,因为心包穿刺进行不得当,导致其他并发症的出现,我想听听看当时医院是怎么处理后续治疗步骤的。”
他的目光十分自然地朝顾之的方向看去。
众所周知顾之是从法国回来的,那时候他也恰好在圣路易医院实习。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之难得地没有抬头响应他,而是低头……玩手机?唇边似乎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瞬间融化了外在温和内在高冷已久的形象。
张主任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顾医生?”
顾之心头一顿,随机很快按下了发送键,从容不迫地抬起头来,唇边的笑意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会议室里的几名女医生不无遗憾地在心里叹口气,男神一笑,倾国倾城……只可惜只是惊鸿一瞥,实在太过短暂。
而同一时间,舒晴终于等到了他的短信,果断地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拿起手机打开来看。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我曾经在透视设备下观察过自己的心,结果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上面的眼。ps:弄坏了围巾,还想让我细化重点?:)”
还是那个老式又欠扁的微笑。
舒晴几乎清楚地想象到了此刻的他脸上会带有怎样温文尔雅却又不失揶揄的笑意,那双漆黑好看的眼眸会如何好整以暇地看着短信,准确无误地击中短信之后的那颗求知若渴的少女心。
呵呵呵呵,他是在告诉她他的心眼有多小吗?
那边的男人正讲到圣路易医院的那起案例,讲到一半时,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从容不迫地讲完了处理方案,然后才又一次低头看着重新亮起的屏幕。
“在我切腹之前,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微笑着回复道:嗯……那么,一路走好。
就在舒晴怨念地盯着那四个触目惊心不怀好意的大字时,又一条短信来了。
打开来看:在失血过多且意识尚未完全丧失的情况下,因为体内红细胞不足而产生的缺氧现象会使人出现痉挛、抽搐等症状,同时伴有剧痛难当和呼吸困难的现象……抱歉,职业病使然,再次:走好:)。
舒晴:“……”
又一次,她深切地体会到了来自人民教师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看点:
1.顾老师开会玩手机,男神形象不复存在。(求抨击)
2.张亦周影院欲动粗,小三儿子再次出击。(求蹂躏)
3.作者杜撰医学知识,医科读者不吝赐教。(求鉴定)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开学之前,舒晴和妈妈又发生了数次小摩擦。
没错,不是一两次,而是数次。
比如舒妈妈在假期还剩下七天的时候,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催促正在看剧的舒晴去收拾行李了,而舒晴还在十分镇定地继续看剧,头也不回地说看了句:“还早。”
“什么叫还早?你打算临时抱佛脚啊?到时候丢三落四的,不是这样没带就是那样忘拿。从今天起就开始收拾,想起哪样收哪样,保险起见!”
然后就是固执己见的母亲与看剧看得欲罢不能却被迫终止的女儿之间的火花四溅。
再比如某日舒晴的手机没电了,于是没听见闹钟,理所当然地睡过了头。
十点过的时候,舒妈妈从银行打电话回来,提醒她记得早点熬粥,结果接电话的人姗姗来迟,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于是又是一场批斗大会。
大概天下所有的母女俩都是这么相亲(爱)相爱(杀)地一路走来,好在诸多的争吵都不是什么大事故,谁都明白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爱。
最后舒妈妈看着女儿坐在大巴上返校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她跟上车来,絮絮叨叨地叮嘱舒晴:“到校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衣服要好好收拾,该挂起来的就挂起来,免得起皱;那盒麻辣兔丁记得打开盖子放,免得变味;一到校就赶紧把床单被套扔洗衣机里,然后铺上干净的……”
念了半天,又回到起点,“还有,看好自己的包,车上形形j□j的人都有,要注意安全,提高警惕。”
舒晴顿了顿,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周遭瞬间安静不少的环境,特别是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大叔,脸都黑了。
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然后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记住了。
……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真的好吗=_=?
*
每学期开头都要依照惯例去辅导员办公室签到,经过法语办公室时,舒晴顿了顿脚步,飞快地朝里面瞟了一眼。
很遗憾,顾之不在里面。
进电梯前还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扑哧一下熄灭了火苗,心脏的主人只得略微失望地去签到了。
秦可薇是在中午才到校的,免不了和舒晴叽里呱啦地聊上一大堆放假的那些破事儿,直到中午才和余治森会合,三人一起去食堂吃所谓的“团圆饭”。
因为去的时间较晚,食堂里已经人满为患,正愁找不到地方坐呢,余治森忽然眼尖地瞅到卖卤菜那边有张空桌子,于是拽着两人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
桌子是八人座的,余治森坐一边,舒晴和秦可薇坐一边,三人都是坐在离走廊最近的这头,于是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刻——
原来人满为患的食堂里之所以空出这么一张桌子,并非是没人想坐在这里,而是因为……这张桌子与地面固定的地方坏了。
于是原本温馨和谐的食堂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抬头向噪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卖卤肉的那个地方,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三人齐齐坐在桌子一侧,愣是把桌子给掀翻了……那张原本好端端立在那儿的桌子此刻呈九十度侧立在原地,而三个始作俑者瞠目结舌地坐在地上。
食堂里瞬间呈现出被消音的一幕,而在短暂的沉默后,立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
……
结果就是,三个人连饭也没吃,灰溜溜地遁走了。
开学伊始,外国语学院大二的三位人才因嫌弃食堂伙食质量不好而把餐桌都掀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于当天中午传遍校区的各大角落。
听说第二天,校报就有记者前来食堂采访昨日的目击证人,校方领导也对此寄予了高度重视,还亲自前来食堂视察了一番。
周日的时候,食堂伙食瞬间升级,加量不加价,肉量唰唰唰上涨,就连一两的牛肉面里都多了好些面条。
当真是个可喜可贺的好消息。
周一开年级大会的时候,辅导员在台上讲到了这件事。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坐在后面的三人,秦可薇面部僵硬地笑着,余治森悲伤地捂住了脸,舒晴十分淡定地抽了抽嘴角,“不如,我们尿遁吧。”
对于有人在他们的囧事上添油加醋,给莘莘学子带来巨大福利这件事上,三人一致决定保持沉默。
没错,做一个为了广大师生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起义英雄,怎么着都比做一个无视“桌子已坏”标示然后一屁股坐翻了餐桌的人要好得多。
因为对于这种人,人们一般赠予二字称号:逗逼。
*
正式开课以前,舒晴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参加缓考补考的测试。
一想到能看见顾之了——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再想到要面对一系列神秘莫测的卷子并展开殊死搏斗了——这回太阳穴也开始乱跳。
去教室补考顾之那一科之前,舒晴花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去纠结该穿什么。
秦可薇摸摸她的胳膊,又掐了掐她的大腿,很不客气地说:“行了,穿什么都是一样肥美健硕,随便就好。”
肥美健硕……
她在第一时间内遭到了舒晴的一顿暴打。
最后还是放弃了改头换面的打算,舒晴穿着最简单白衬衣,套上酒红色羊羔毛学院大衣,下面是黑色牛仔裤,就这样自然地去参考了。
顾之从来就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更何况她再怎么打扮,都不可能从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瞬间变成白富美。
进教室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离得越近,心跳越快,到最后整颗心都像是要随着她渐渐加快的脚步飞起来了。
最终来到了教室门口。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顾之一人,因为要补考的学生只有舒晴,他来得早,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而舒晴的视线就这样落在他身上,然后就忘记了挪开。
他穿着墨蓝色的格子大衣,走进室内就解开了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衣和灰色针织衫,下-身则是素净的黑色休闲裤,更衬得他腿修长好看。
一如既往的简单,不骚包,不拉风,却又处处都不经意地流露出属于他的风姿卓越。
他很随意地站在讲台上,认真地低头看着卷子,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