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没办法,只得将车驶出学校,停在路边等他。果然不到十分钟,冯以安便开着他的马六过来了。他将车停在她车后,一边“嗯嗯啊啊”地讲着电话,一边下车坐到她车上来。
他一放下手机,甘璐便间:“什么事啊,这么急?”
“璐璐,我上午跟秦总谈得很顺利,他已经让旗下马上开工的一个郊区楼盘跟我们签订供货协议。”
“这个不用特意来跟我汇报吧,以安?”甘璐笑道,“旭昇销售归魏总管,你直接跟他谈就行了。”
“我当然要来好好谢谢你才对。”
“何必这么客气。没别的事吧?我得去医院,说好了今天跟邱教授碰面谈一下我爸出院的事。”
冯以安却偏不起身,笑容可掬地说:“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璐璐,你是不是碍于面子,所以不想跟修文承认你关心他?”
甘璐好不纳闷。冯以安平时言行举止非常讲究气质分寸,并不爱闲话家常,更别提八卦了,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一听说旭昇目前面临的最大困难是销售局面难以打开,就马上帮我找了秦总,这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说明我很关心你吗?”甘璐有些好笑,挖苦地说。
冯以安一怔,“这说明你默默关心着修文嘛。修文要是知道了,该有多开心,干吗不让我直接告诉他呢?”
“以安,你也看到了,这次我爸爸住院,我婆婆不声不响就帮忙找好了专家,不然以我爸的情况,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我帮旭昇做一点儿小事有什么可说的?接下来坯是靠你自己努力。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她见冯以安蓦地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又怎么了?”
冯以安按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苦笑了,“璐璐,我大概给你惹麻烦了。刚才我的手机一直保持着和修文的通话。”
甘璐有点儿糊涂地看着他,“你在搞什么鬼啊?”
“我跟万丰签了合同以后,就跟老魏汇报了,他很高兴。不过,冯以安迟疑一下,“下午修文打电话过来,跟我发了好大的火。”
甘璐有点儿无语,“我不是让你别告诉他是我帮你约的秦总吗?”
“修文是多精细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倒是不想供出你来,可是他哪是我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三两下就问得我无话可说,而且马上质问我为什么要让你去找秦总。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严厉的语气。”
甘璐很意外。在她印象中尚修文从来很能控制情绪,再大的怒意也不会轻易溢于言表,“你可以直说嘛,又不是你让我去找秦总的。或者告诉我,我给他打电话说清楚就是了。何必弄个保持通话这么复杂曲折的解释方式?”
要不是车内空间狭小,冯以安已经恨不能顿足了,“璐璐,你平时聪明精细,怎么看不出我的用意?我根本不怪修文对我发火,我想他是太紧张你了,生怕你误会他,在你们关系紧张的时候,还来利用你做生意。”
“你别乱猜了,他哪屑于利用我,我又怎么可能这么误会他?”
“我下车前刚给修文拨通电话,本来指望我来诱导你,你直接说你关心你老公不就完了吗?他听了也不至于再担心了,多皆大欢喜!”
“你的思维……太复杂了。”甘璐一向认为冯以安想法未免太多,现在听了他这个戏剧化色彩颇浓的安排,更断定了这一点。她简直啼笑皆非,可实在笑不出来,只能长叹一声。
“对不起,璐璐,我本来是想尽力促成你们和好。”
“以安,谢谢你,可是我跟修文之间的问题不是在一个电话里讲两句话就能解决的,而且两夫妻弄到要借助第三人这样费尽心力地帮我们沟通,”她苦笑摇摇头,“也实在很可悲了。我先走了。”
甘璐赶去医院,与邱教授碰面,邱教授告诉她,以后甘博须注意养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恢复基本正常的生活,但必须定期检查肝功能,监测各类指标,防止腹水再度产生、肝部硬化程度加深甚至病变。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谢过邱教授后到了父亲病房,说起后天周末就能出院,甘博和王阿姨都十分开心。
王阿姨说:“刚才修文也打来电话,说他到时候会来接你爸爸出院。”
“这次生病可真是……”甘博没开心一会儿,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璐璐,我真是对不起你。”
不等甘璐说完,王阿姨先横他一眼,“你少说点儿惹璐璐难受的话好不好?以后别再喝酒把肝弄坏了,让你女儿操心受罪,你就对得起她了。”
甘博一向对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的王阿姨有些居高临下,此时被她突然一堵,顿时语塞。甘璐也觉得这次生病后,甘博在王阿姨面前没以前那么蛮不讲理了。她倒是乐于看到这个变化,笑道:“好了好了,重点是真不能再喝酒了,不然我就得随时做好给你做肝移植的准备。爸,你也不想这样对不对?”
甘博恨不能赌咒发誓,“你让你王阿姨作证,我以后绝对再也不沾一滴酒了,连米酒都不沾。”
回家后,甘璐随便做了简单的晚餐吃了,坐到书房,先摊开教案准备明天要上的课。最近同事都很体谅她,她带的三个班的班主任都一再跟她讲,让她照顾好父亲,同时也要注意身体,但她一向对自己有基本的要求,并不肯马虎地打发工作,敷衍学生,而且教改计划要求教师上交的学期论文也有一定的期限。她备完课后,就开了笔记本电脑查资料着手做准备。
正忙碌间,她手机响起,拿起来一看,是聂谦打来的,“我在你住的地方楼下,想和你见见面。”
她一怔,“我现在没住那边。”
“我就在你现在住处的楼下。”停了一会儿,聂谦补充道,“昨天我一直开车跟在你出租车后面,才知道你搬出来住了。”
甘璐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有事,我在湖边典藏咖啡馆等你。”
她只得说:“好,我马上下来。”
冯以安的住处在市中心湖边。这一带豪宅、高级公寓林立,典藏咖啡馆位于这一片住宅区的入口处,生意一向很好。甘璐走进咖啡馆,一眼看到聂谦坐在临窗的位置。她走过去坐下,只叫了一杯矿泉水。
“聂谦,找我有什么事吗?”
聂谦抬手将大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看着她无精打采的神态,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甘璐怔住,随即苦笑了,“我没事啊。”
“那天居然还跟我一起喝白酒,你疯了吗你?”聂谦沉着脸看着她。
甘璐好不尴尬。她当然不习惯和一个男人讨论自己的身体状况,更何况他是前任男友。“你怎么知道的?”
“我碰到王阿姨,听她说的。她很心疼你,说她感冒了,只能回家休息,你在这种情况下还得去看护你爸爸。还好,我去了医院,坐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你那位神秘的先生出现在那儿尽半子之责了。”
甘璐这几天心情紊乱,没顾得上按父亲的嘱咐打电话给聂谦,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谢谢你特意又去看我爸。”
“别客气。不过我去的时候,正看到贺静宜从里面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流行前男友、前女友不适时出现吗?”
他这样带着点儿自嘲说来,甘璐只得继续苦笑,“她向来神出鬼没,我搞不懂她的用意。”
“我刚陪老沈与亿鑫的陈董事长一起吃完饭,酒席上听到一点儿闲谈,似乎亿鑫正图谋收购旭昇,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我知道,可是并不关心。”
聂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璐璐,你要真不关心,昨天会去找秦总吗?我猜你只是为旭昇的事来找他。”
被聂谦一语道破,甘璐倒没什么尴尬,只一笑,“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不过,我真不关心亿鑫会不会兼并旭昇,那不是我操心得了的事情。”
“秦总现在应该不方便公然出面支持旭昇,但开始小规模采购一点儿旭昇产品。这个面子他是能够给你的,剩下的事,就看事态的发展和旭昇的战略了。”
“我也不奢望我能出来力挽狂澜,大家各尽人事好了。”甘璐淡漠地说,“最后结果怎么样,其实跟我没太大关系。”
聂谦知道甘璐一向不是大惊小怪、情绪起伏不定的性格,然而他从来没看到她如此意态消沉,几乎带着听天由命的味道,不禁心底一沉,“你和你先生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搬来了这边,你们分居了吗?”
甘璐烦恼地看着他,“聂谦,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和别人讨论。”
“我没刺探人隐私的嗜好,但是你这个事事放在心底的习惯并不好。你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我现在只希望爸爸的身体快点儿好起来,其他的事,我懒得去多想。”
“璐璐,你的生活中不是只有照顾你爸爸这一件事。好多事,不是你懒得想就能混过去的。”
“好了,别来教训我,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失败得很彻底了。”
“璐璐——”
“聂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甘璐摇摇头,“可是我真不想谈这事。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在信和做得还顺利吗?”
“这是真关心我,还是只想转移话题?”
甘璐无可奈何地说:“你偶尔也装一下马虎吧,谢谢。”
聂谦笑了,“好吧,我权且当你是在关心我好了。我在信和推的几个楼盘项目销售都进行得不错,老沈已经开始跟我胡乱许愿,希望我接着跟他续约。”
“续约?你不是才回来加入信和没多久吗?”
“我跟他签的是没固定期限的协议,我从来没打算长期跟他绑在一起。”
甘璐有些意外,“你不看好他,何必放弃深圳鸿远那边的职位跑回来?你一向对自己有很长远的规划,这样的短期行为,不像你的作风啊。”
“我离开鸿远,当然不是为了信和。我本来的想法是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而已。老沈特意去深圳找到了我,了解他公司的情况和面临的问题后,我觉得并不难应付,而且也有机会让我深入了解现在新兴的民营小房地产企业的运作方式,于是答应跟他合作一段时间。”
甘璐仍然意外,却欲言又止。聂谦笑道:“问吧,问吧,问什么都可以,难得你对我有了一点儿好奇。”
“不是好奇,聂谦。你不像是那种会放下发展得正好的事业,停下来休息的人,你……没出什么事吧?”
聂谦能体会出她话中的关切之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从读书的时候就在鸿远集团分公司里兼职,董事长苗总去视察时,一眼看中了我的营销策划与销售业绩。毕业后我直接去总公司发展,他给了我很大空间。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讲,我付出的努力和做出的成绩也没辜负他的赏识。”
甘璐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只是静静听着。
“走得正顺利的时候,我碰到了职业上的瓶颈。我负责的地区销售业绩在整个集团最突出,但苗总一直不肯给我一个全面负责分公司的机会。去年七月,集团任命下来,担任那个职务的人无论才干还是业绩都在我之下。我跟总公司提出辞职,苗总亲自跟我谈话,试图拘留我。”
聂谦停下来,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已经拿出打火机了,却又停住,将烟丢到了桌子上,“那次谈话给我很大震动,让我反思很久。”
甘璐知道聂谦是那种很早确立目标的人,而且有自己一套思维方法、行事作风,根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意见和影响。能够以一次谈话引起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实属不易,想来那位苗总也非常人。
聂谦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陷入深思之中,停了一会儿,声音平静地说:“苗总说他一直很欣赏我,对我的工作能力没有怀疑,但只有一点,他认为既是我的优点,也是限制我发展的一个缺点,那就是我对事业太过专注,企图心太强烈。”
甘璐不免疑惑,“如果你不是对事业专注,渴望成功,怎么可能取得工作成绩,这有问题吗?”
“他认为我的性格会给我带来职业生涯上的成功,但同时会让我固执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没法树立大局观,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去负责一个地区所有项目的运作为时过早。”
甘璐不大理解这样玄奥的理论,迟疑一下,“似乎他的意思是,你还需要磨炼吧。”
“算是吧。他的话对我触动不小,我认真考虑后,仍然坚持辞职,希望换一个环境,能更清晰地想好以后要走的路。他同意了,同时跟我讲,其实他从前跟我一样执著,但慢慢体会到,过于执著就没法享受到工作与生活的乐趣。他希望我不必等到像他那么大年纪才认识到这一点。”
“可是你听了他一席话,不去更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反而来信和这样一个企业,实在是很古怪的选择啊。”
聂谦笑了,“老沈托人联络到我时,我的确没把他作为一个理想的选择。不过听到他那一口家乡口音,我突然想到了你。”
甘璐吓了一跳,“这……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别害怕,我不是想把一个决定赖到你身上,”聂谦带着明显的调侃之意,“我只是想到,如果当初我不是过度专注于我的目标,多考虑一下我们,我的生活会大不一样。”
“别做那种假设,聂谦。”甘璐定下神来,“我觉得不管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注定有得有失的。你如果不专注于你的目标,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对你来说,成功就是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和享受,我没法想象你会容忍自己与成功擦肩而过。”
“你很了解我。没错,我一直是这么期许自己的。你跟我说分手时,我刚担任策划经理。我想,好吧,我确实需要什么也不牵挂地向目标努力,我没权利给不了你什么却霸住你。你做了一个理智的决定,我应该同样理智地接受。”
甘璐没有料到兜兜转转,还是讲到了那个分手,“那是过去的事了,好在我们都没有怨恨彼此,再见面时仍然是朋友,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话,也没什么遗憾……”
“可是我有遗憾。”聂谦截断了她的话,“坦白讲,我以为我会慢慢忘了你,拼命工作,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目标。接到你结婚前一天打给我的电话时,我刚刚担任整个集团最年轻的销售总监。当时占据我全部生活的只有工作,可是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发现,我仍然想念你,一直放不下你。”
甘璐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桌子下抓住了衣襟,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聂谦,忘了那个电话吧。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没有扰乱你生活的意思。”
“是呀,你结婚了,我只好回到深圳继续工作,大家都去过想过的生活。可是慢慢我发现,所谓成功,其实是一件很难定义的事情,甚至永远不可能有止境。有时正如苗总所说,那样辛苦攻城略地,一城一地得到了,还来不及踌躇满志或者松一口气,就看到有人已经从你身边走过,攀到了更高处,仰头看去,始终有人在你的前方,而你始终只是一个人。”
聂谦突然停住,拿起了香烟,没有征求甘璐的意见便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甘璐想,再去检讨她打的那个电话,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在彷徨中拨通了他的号码,而他又何尝不是处在彷徨之中。她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以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以为他足够坚定,不会回顾那段脆弱来不及深刻的感情。可是他们毕竟年轻,没法确定自己的选择,在做出决定以后,仍然会怀疑自己。
这是他头一次对她如此直抒胸臆。哪怕是在相恋最甜蜜的时刻,他也很少谈及内心的感受,更不要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分处两地。甘璐觉得,面对他的坦然,她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我还是吓到你了吧。”聂谦将烟灰弹落,微微笑了。
“聂谦。我已经结了婚,你现在也有了女朋友,确实不方便再这样跟我说话……”
“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昨天芝芝跟我讲的。”
聂谦皱眉,嘴角泛起一个冷笑,“难怪昨天不肯让我送你。”
“你应该也知道我和秦家的关系了,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往比较好,省得惹无谓的麻烦。”
“你怕她吗?我可是听到了你很彪悍的事迹,那么小就跟她扭打得不可开交。我没想过你也会跟人打架。”
甘璐开玩笑地说:“她已经开始跟你回忆美好往事了吗?进展得真不错。”
“你好像不大赞成的口气啊。”
“我哪有立场赞不赞成?不不不,我不发表意见,乐见其成。”
聂谦将香烟重重按进烟灰缸内,这个突兀的动作让甘璐吓了一跳,只见他冷冷地说:“我不认为跟她吃过几次饭、打过几次斯诺克,我就成了她的朋友。”
甘璐这才知道刚才的玩笑大概是惹恼了他,只得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随便谈你的私事。”
“知道秦总昨天为什么约我吗?”聂谦并不等甘璐回答,接着说,“他邀请我加入万丰。”
甘璐迟疑一下,问他:“你们谈拢了吗?”
“万丰的规模比信和大得多,他开出的条件也很吸引我,作为老板,他比沈家兴要有才干有想法得多,他的公司应该还有很大发展空间。不过,我没答应。”
“跟芝芝有关系吗?”
聂谦冷笑,“璐璐,你认为我可能因为她的意愿做出决定吗?”
甘璐默然片刻,“聂谦,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恼怒。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不可能拿你的选择来影射暗示什么。你的履历放在这里,秦总是生意人,他如果想聘用一个人,首先看中的必然是对方的才干。甚至芝芝也不见得是想拿她父亲的公司来诱惑你,你就没想过,她有真心喜欢你的可能吗?”
聂谦长久地沉默着,重新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说得没错,在这件事上,我确实缺乏一点儿平常心,所以很容易就被触怒了。”
“我们这样出身普通家境的人,自尊心稍强一些,大概都会下意识有一点儿狷介。我妈时常讽刺我,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不是一样得放弃一直的坚持,登门找秦总帮忙吗?”
聂谦微微笑了,“我永远记得你十七岁时的那份倔犟,就算开口求人,也不肯输了气势。”
忆及往事,甘璐也笑了,“我不过是仗着我妈对我负疚罢了。还是那个时候好,想法单纯,不管合不合理,都敢理直气壮地开口。到了现在,再没那份坦然了。”
“你跟秦总开的这个口并不至于为难他,也不算非分请求,何必认为自己姿态难看了?”
“难不难看不好说啊,起码芝芝不会觉得我的姿态好看。”甘璐摇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在拿自己举例安慰我吗?璐璐,你总是这么善良,可是你竟然没想到,我根本不介意别人的看法,我介意的是你会误解我。”
“别这么说。”甘璐冲口而出,带着几分紧张,随即努力放缓语气,“我的意思是……”
“得了,不用解释了。你是别人的太太,不希望我把你当成做出选择的前提,我能理解,可是我也不希望你看错我做出选择的动机。秦总跟我提出建议时,肯定的是我做出的成绩,谈到的是他公司的远景规划,完全没提到他女儿。我想他对芝芝心血来潮的了解要比我深得多,至于我,我对秦小姐没有感觉。”
甘璐顿时无言以对。
“这次回来工作,我有自己的考虑,不过,也的确想看看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本来这些话我预备谁也不说,由得它烂在心底的,可是重新看到你,就实在忍不住想让你知道。”
“别说了,聂谦。”甘璐努力镇定下来,“你刚批评过我,事事放在心底的习惯不好,其实你把太多事情放在心底了。我们年轻时候的事,只是一段回忆,没必要沉浸其中。”
“你认为我是一味沉浸于过去的那种人吗?”聂谦扬眉看着她,“你不用紧张,璐璐,我不是在对你表白。我不是情圣,没有成天挂念你,我甚至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仍然爱着你,只是目前没有人能让我有从前对着你的感觉,我也不确定以后会不会有。”
“如果你肯放开怀抱爱一个人,你当然能找到合适的女友。”
“什么叫合适?是一见钟情,还是兴趣相投,或者再世俗实在一点儿——经济条件相衬,能提供一个上升的跳板?”聂谦反问。
甘璐只是耸耸肩,“我说不好,我可真没资格给别人当感情顾问。”
“在我二十岁时,我还能脱口而出,请求网络那头的女孩子当我女朋友。坦白讲,我再找不回那种冲动了。工作能带给我成就感,可是现在甚至凭自己努力的成功都不能让我有从前的兴奋。如果我愿意接受一桩能带来现实好处的婚姻,走捷径取得成功,那么一定是在我对凭自己能力能达到的高度悲观了以后。至少眼下,我没理由悲观,我还愿意保留自己心底的那个心动。”
“聂谦,你让我很为难了。我早结了婚,坐这里听你讲这些话都不合适,更不用说回应你。”
“本来这是我的秘密。不过昨天你明明看到了我,却马上上了出租车,我就知道,你以后会尽量回避我,我只好直接对你讲清楚。”聂谦淡淡地说,“当然,你不用觉得为难,我并不认为我把自己的感受讲出来,你就有义务一定要回应我。”
甘璐心乱如麻,不能不想到自己的生活,“我们都别让回忆成为秘密。人为地背负秘密过日子,那样伤人又伤己。你只是太专注于工作,没有时间去开始新的感情,才对过去有更深的感受。”
“你现在有老师的职业习惯了。”聂谦略带一点儿挖苦的口气说,“总试图说服别人正确地生活。”
“谁能确定自己选择的生活一定正确?”甘璐怅然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聂谦,知道我曾经是你生活中特别的一部分,我很开心,这证明你并不是我从前想象的那样,对我或者对感情都毫不在乎。可是过去的事只能放在过去。我希望你放开怀抱去爱一个人,信任她,依赖她,让她分享你的喜悦,分担你的孤独,生活才算完整。”
聂谦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再不会拿我的心事来打搅你。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chapter 22 接受你给的一切
要有多少个喜欢,一点点累积,才会转换成一个相守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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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璐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出了电梯,拿钥匙开门,手向左边一按,却摸到了墙上,这才醒悟到,自己现在是站在冯以安家。她在这里住了大半个多月,却始终没习惯进门开关的位置,回回都是如同回与尚修文、吴丽君同住的那个家一样,先按一个空,然后才会重新按到开关上。
她突然不想动了,疲惫地靠到门上,合上眼睛想,难道要一直住在别人家,跟尚修文这样不战不和地僵持下去吗?
她先给自己找的借口是父亲还在住院中,现在眼看甘博已经快出院了,尚修文还留在J市避不见面,她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却不无苦涩地想到,长此以往,他们大概更难好好交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