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儿又惊慌起来。

郁儿命紫衣女子,“将他带到宫里。”

其中一个领头的紫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团紫色的东西,一撒开,原来是由极细极细的丝线织成的网,她们把杨不弃置入网中,抬了起来,往紫花深处走去。

☆ 第七卷第一章误了一生的一面

宇文哥哥一定有心事,他总是闷闷不乐,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要他选择一样。

我问他,宇文哥哥,你不高兴吗。

他对我笑笑,说,天紫,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去长安,在这等着我,我办完一件重要的事就回来,马上要动身。

我发现宇文哥哥对谁都不笑,只对我笑。

我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宇文哥哥的眼睛放出光来,说,天紫,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吗。

我说,你是我哥哥呀。

可他却摇摇头,说,不行,这事不能让你去,再说,那也太危险了,你现在除了内力和轻功,连剑都不会用了。天紫,听哥哥的话,你在这等我。

鲜于姐姐走进来,我现在管鲜于姑娘叫鲜于姐姐了。她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是宇文哥哥说她得了跟我一样的病,不过比我好多了,我把以前全忘干净了,而鲜于姐姐只把这最近这几年的事情给忘了。宇文哥哥告诉我,毒圣说她中的毒太深,虽然解了,可却丢了几年的回忆。

她的回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一片空白,她不记得宇文哥哥是谁了。刚开始的时候,宇文哥哥不相信她真的不记得了。过了两个月,宇文哥哥终于承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鲜于姑娘记起以前的事。我想宇文哥哥一定是想要那张藏宝图,可我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图在我身上,可能是因为宇文哥哥从来不告诉我鲜于姑娘身上有藏宝图的事吧。

鲜于姐姐也一直闷闷不乐。她有时候说出去转转,一转就是一整天,谁也不知道她出去干什么,有一次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远远看见她好像在找人似的,挨着酒楼一家一家地问,我想她可能是找她梦中叫的那个李学士。

她一走进来就问我,天紫,咱们什么时候去长安,都过去两个月了,我也完全好了。

我说,鲜于姐姐,我刚刚还跟宇文哥哥说这事呢。宇文哥哥有事,可不能陪我们去了。

鲜于姐姐说,我们两个人去也行呀。

宇文哥哥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我办完事到长安找你们。我已经给你们留下两匹好马了。

宇文哥哥走后,鲜于姐姐对我说,天紫,你能不能陪我到城外走走。

我说,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些东西,明天咱们去长安。

换衣服的时候,鲜于姐姐问我,天紫,你的名字有个紫字,为什么不喜欢穿紫色的衣服而喜欢白色的呢。

我忽然好像看到了两个白色的影子在飞呀飞,一个白影子可能是我,另一个呢?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茫然,说,鲜于姐姐,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过去一直穿白的吧。

她说,你不怕冷,总是穿得那么薄。

我说,我在悬崖上,外面是大雪,我也不一点也不觉得冷,是好奇怪。

鲜于姐姐说,你还随身带着天白,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身上竟然藏着一条白蛇,也够吓人的了。

我说,因为我身上会发出淡淡的紫气,所以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天紫,谁知道我真的就叫天紫。

初夏,草深树密,天空淡蓝悠远。

看,我说,那有一座山庄。一片深绿的树林掩着一座画楼朱栋,屋顶的两翼像两只张翅欲飞的大鸟。

鲜于姐姐苦笑着说,那是玉叶山庄。

我大为奇怪,难道她这些天,天天来的就是这里吗,我问,鲜于姐姐,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鲜于姐姐的眼睛亮了,又暗了,她温柔地说,六年前我就来过,不,应该说是前不久,因为我从这儿回去以后,记忆里就是一片空白了。

我问她,那你认识这里的庄主吗。

鲜于姐姐说,我不认识,但我知道这是谁的山庄。

我问,是谁的。

鲜于姐姐道,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玉真公主的山庄,这是她无数别宫、山庄中的一座。

我好奇地问,鲜于姐姐,玉真是公主,她不住在长安,住这干什么。

鲜于姐姐说,玉真公主二十岁就和她姐姐金仙公主出家做女冠了。金仙公主死得早,皇上就更加宠爱他这个妹妹了,因为玉真公主喜欢四处云游,皇上就到处给她修道观,别馆,山庄。

我笑着说,这玉真公主真够阔气,鲜于姐姐,那你来这干什么呀,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峨嵋山吗。

鲜于姐姐道,天紫,我是在峨嵋山。

我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离开峨嵋山到洛阳来呢。

鲜于姐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问我,天紫,你这么美丽,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我又茫然了,我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呢,我的脑中闪电一般地掠过一道白影子,我还闻到了一种熟悉的花草的清香味道,我闭上眼睛,看见了很多花,红的、白的。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我喜欢过,可我忘了。

鲜于姐姐脸上说不出是痛苦还是甜蜜,她看着前面,说,但愿我也能像你一样,忘得干干净净,不,不,我宁愿痛苦也不要遗忘。

我说,鲜于姐姐,那你喜欢过一个人了,那是什么感觉。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天紫,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包括死。

为他死?为他死!

我的心头闪电似地掠过什么。可来不及抓住,我不说话。

我们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我问鲜于姐姐,他是谁。

鲜于姐姐沉入回忆:

七年前的一天,我正在万佛顶练剑,这是早上,万佛顶上一片云海,忽然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吟道:蜀国多仙山,峨嵋邈难匹!我大惊,峨嵋山上,自从玉真师太在此出家后,就没有男人上过万佛顶,这一大早的,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私闯峨嵋山。

我停下剑,看见了一个男人高大修长的背影,他穿着一领宽袍大袖的月白长衫,晨风把他的袍子吹起来,他就好像是天上的仙人忽然降到这峨嵋山顶。

他一定知道我在旁边练剑,他头也不回,说,姑娘继续练剑,云海佛光,正是舞剑的好时候。

我大着胆子问他,你是怎么上山来的。

他哈哈大笑,声音直震云霄,我一刹那,竟然担心师父或师姐们听见了上来。

他微微转过头,我看见了他的长髯飘飘,我迷惑了,也许他真的上天上的仙人。

他笑完了以后说,姑娘,这话问得好。

他忽然一飘身,姿势美极了,他越过我,站在我刚才练剑的地方,微笑着说,来,我们比比剑法吧。

我才发觉,我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上。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的风采是那么迷人,我不能抗拒地走过去,我一站住,手中一沉,我的剑忽然回到我手中,我说,我们不用比了,输赢早已经定了。

他微微一笑,道,输赢是不能定的。

我心中一亮,脱口而出,你是剑仙李太白。

他哈哈大笑,说,我宁愿你说我是酒仙。

我说,难道你不愿意我说你是诗仙吗。

他笑道,诗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平淡无奇的长剑,他平淡无奇地向上刺出一剑。

我脸一阵发红,这就是我总是练不好的一招“一缕孤烟细”,他又没看我练剑,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我示意我练给他看,我学着他的样子,平淡无奇地向上刺出一剑,心中一喜,对,就是这样,原来要以最平静的心,以最平淡无奇的姿势。

鲜于姐姐停下来。

我问她,后来呢。

她说,后来,他走后,我就不辞而别,跑来到洛阳。

我说,你有没有找到他。

她说,我就是在这遇到他的,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他劝我回峨嵋山。我知道,在他的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罢了。他对我就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妹妹,甚至像对一个女儿一样,可我却愿意为他去死。一千次,一万次!

☆ 第二章一个美丽女人的问题

我和鲜于姐姐看着玉叶山庄。山庄里好像并没有人居住。很寂寞。

初夏是多么安静啊。

我伸手撩开挡在我面前的树枝。

哎呀,我的手指被树枝挂了一下,渗着血来,我刚要看看,忽然身上某个地方一麻,我居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我看着鲜于姐姐,她跟我一样,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我眼前一花,一个美丽非凡的女人站在我们面前。我无法形容她的美貌,也无法猜测她的年龄。

她冷冷地打量着我和鲜于姐姐,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地看着我,好像感到一种奇怪的震惊。

她开口说话了,语气跟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她说,我先解开你们的哑穴,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不许多说话。

我和鲜于姐姐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鲜于姐姐的表情告诉我,她也不认识这个美丽的女人,也许这个女人以前认识我或都认识鲜于姐姐,真该死,我们都丢掉了回忆。

女人纤长的手指向我们虚点了一下,开始问我们:你们认识宇文忘多久了。

鲜于姐姐看看我,我看看鲜于姐姐,我们都摇摇头。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到底认识宇文哥哥多久了。

女人大怒,举起双掌,可又缓缓放下。我想幸好她不打下这一掌,我感觉到天白在我的怀中蠢蠢欲动,我不知道她这一掌下来,是我的天白咬她一口,还是她打死天白,这两者我都不希望发生,这女人这么美丽,而天白曾经咬了何东一口,为他解毒,我不敢保证一个人身上没有毒而被天白咬一口会不会中毒。

女人继续问,你们是不是同门师姐妹?

我和鲜于姐姐奇怪地对视了一下,又摇摇头。奇怪,她怎么会以为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呢。

她点头道,很好,你们是不是喜欢宇文忘?

鲜于姐姐摇摇头,我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摇头还是应该点头。

女人怒道,不许摇头,说话。

鲜于姐姐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女人更生气了,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不配让你喜欢吗。

鲜于姐姐低低地说,我有喜欢的人,绝不会去喜欢第二个人。

女人瞪着眼睛问我,你呢?

我说,我不知道。

女人问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鲜于姐姐道,你别逼天紫,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女人久久地看着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像你这样的美丽的人,留在世间只是祸害,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我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只发毛,想运起内力,可浑身都动弹不得。天白好像感觉到了危险,它忽然离开我的怀里,游到地上。

那女人果然举起一只手掌,要向我的天灵盖拍下来。忽然她啊地一声,手掌垂下来,天白呼地从她的袖子里窜出来。回到我的怀里。

女人掳起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一排细细的蛇牙印,慢慢地变黑,变肿,她忙将我的穴道解开,叫道,没想到我玉寒星竟被一个小贱人给暗算了。小贱人,给我解药!

原来她叫玉寒星,好美的名字,就是太冷了。

我哪来的解药呀?我茫然地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天在益州买衣服的时候,我身上有几粒药丸,现在还有我的怀里呢。我忙掏出一颗,低头一看,我刚才在树上挂破手指暗红色的血染在药丸上了,我刚要换一颗,玉寒星就抢了过去,一口就吞了下去了。我说,血----

过了一会,玉寒星看看胳膊,黑颜色慢慢退了。她对我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眼身走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这女人真美。

鲜于姐姐说,可很歹毒,问的问题也真怪,看样子如果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就得死,如果我们喜欢宇文忘,也得死。这女人跟宇文忘是什么关系,看她的年纪不应该是宇文忘的情人。

我猛地看见鲜于姐姐的后面有两个穿土黄色的尼姑挥剑直刺她的后心。我一边叫道,鲜于姐姐小心!一边飞掠过去。

鲜于姐姐一飘身,向上一纵,躲过两把寒光闪闪的剑。

我向那两个尼姑举起双掌,鲜于姐姐叫道,天紫,不要!

我赶紧垂下手,疑惑地看着鲜于姐姐。

鲜于姐姐走上去,双掌合什,深深施礼道,师妹鲜于归见过圆幻师姐、圆性师姐。

原来是峨嵋山的人。

她们和鲜于姐姐是同门师姐妹,为什么一见面就下这种狠手。

圆幻竖起眉毛,厉声道,鲜于归,你七年前不辞而别,有负师恩也还罢了,掌门师父已经饶了你。可你不该背叛师门,另投恶人门下!师父命我们前来清理门户!

鲜姐姐不解道,鲜于归七年前不辞别,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峨嵋派,这确有其事,但我不后悔,求师父她老人家谅解。可另投恶人门人,我就不明白此话从何说起。

圆性道,还狡辩!去年武林大会,你要夺武林盟主之位,师父亲耳听到沙漠白魔叫你玉魔,称你为徒儿,而且你使的武功完全不是本门武功。我们两人虽然不在大会,可师父所言,怎会有假。

鲜于姐姐沉默不语,因为她不记得这些事了,听她师姐说得振振有词,知道这事不会有假,辩解也无用。

两尼姑正要动手。

我忙走上前,说,两位姐姐听我说几句。

圆性道,你是何人,竟敢干扰本派清理门户。

鲜于姐姐竟黯然道,天紫,不要说了。让师姐动手吧。

我说,两位姐姐有所不知道,鲜于姐姐是两个多月前我和宇文哥哥从沙漠白魔和雪山仙子手里救出来的。当时鲜于姐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话都不会说了,迷迷怔怔的,宇文哥哥请来的毒圣说鲜于姐姐中了很深的毒,这毒会让人迷失本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鲜于姐姐的毒虽然解了,可她把离开峨嵋以后的事都忘了。

圆幻和圆性对视了一下,看着我,将信将疑的样子。

我说,两位姐姐,难道你们师父没有对你们说过鲜于姐姐看样子不正常吗。

圆幻对圆性说,师父是说过当日鲜于师妹神情恍惚,不像平时。

圆性说,怎么办,师姐,如果这位姑娘所言为实,那岂不是冤杀了师妹了么。

圆幻对鲜于姐姐道,那你跟我们回去面见掌门师父,听候掌门发落。

我一听急了,说,鲜于姐姐,明天我们还要去长安呢。

鲜于姐姐道,天紫,等我回去面见师父,若是还有命,再去长安找你。

我目送她们三人越走越远,心中无限惘怅,在这世上,我又变得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我才能恢复我的记忆呢。

我闭上眼睛,忽然看见那个常出现的白影子慢慢变得清晰了,我能辨认出来,他是个穿白衣服的男子,我竭力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可是像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也看不清楚。我又闻到了花草的清香。

难道他是我喜欢的人吗,就像鲜于姐姐喜欢李白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看清楚他的样子的。

☆ 第三章玉真公主的山庄

我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初夏的绿,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层层叠叠,蝉儿初试新声,有一声没一声,这野外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