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弹琴了。我也很早就和施坦威有联系,因为我的父亲是施坦威钢琴零部件北美最大的供应商,他喜欢钢琴,也一直和施坦威最顶尖的技师、钢琴家打交道,在他的计划里,我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施坦威钢琴家,用着他生产的施坦威钢琴弹奏。”段莫宁的语气有些落寞,“可惜我偏离了他给我设定的轨道,我开始对时装感兴趣,我不想再弹琴。”
“那他…”
“他不认可什么‘设计师’,他觉得那不过是低等的工种,是‘裁缝’,是女人才会去做的工作,所以他撕掉了我所有的设计图纸,烧掉了我的布料,然后切断了所有资金,而且为了彻底断绝我走上‘歪路’,还去每一家我打工的地方干涉然后逼迫人家把我辞退。那真是我最穷的日子。”段莫宁回忆起过去,也忍不住有些感慨,“饿肚子不要紧,可是我不能让我的设计一直这样饿着,我需要钱,一大笔钱,好去作为我时装设计的启动资金。”
叶景瓷不自觉被他的故事吸引,积极追问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拿到启动资金的?”
“你猜。”
叶景瓷有些犹疑道:“那个…你找了个富婆,短暂的出租了自己的肉体?”讲到此处,她又摇了摇头,“你说是一大笔钱,那一个富婆应该不够…”
“…”段莫宁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我确实把自己出租了出去,五年,不过不是对富婆,而是出租给施坦威公司了。”
叶景瓷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作为钢琴技师为施坦威服务五年?你用这个换来了你的启动资金?”
段莫宁点了点头:“恩,但这笔钱都还不够,时装设计是烧钱的行业,我不得不拼命去各种酒吧弹钢琴赚取费用维持生活和事业。可能连你也没法想象,那时候为了钱,我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弹琴,从这个会场到那个酒吧,不停弹琴,高雅的古典曲目也好,通俗的摇滚和流行乐也好,只要给我钱,我就都弹。”
段莫宁有些自嘲:“有时候也觉得有些讽刺,因为父亲从事钢琴零部件制造,所以我从小接触钢琴,才学会了弹钢琴和修理调整钢琴,但是自己其实内心一直知道并不想以此为生,被我父母硬性强迫从事钢琴行业时,内心对钢琴抵触到了极点。但最后为了实现设计师的梦想,却反而不得不靠抵触的钢琴来赚钱。”
叶景瓷突然有些内心悸动,那种抵触着钢琴,却不得不每天练习十几个小时的痛苦,她了解的不能更清楚了。而那种被人期待着做另一个人,唯独不是自己的感觉,她一个人忍了这么久,还有那个自己的秘密,她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任何人。
“你问我为什么不想再弹琴了。这就是原因。任何一个人在那样高强度的弹奏演出以后都不会再想碰钢琴了。”
“可是那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相信你对钢琴的情绪也已经恢复平静了吧。”叶景瓷盯着段莫宁。
“是的,但可能是我的固执吧。我一直希望我的父母能认可我,可即便我现在成了已经小有所成的设计师,他们还是不能理解,还是觉得这个职业让他们蒙羞,所以赌气一样,我像是要和他们对抗一样,发誓不再碰钢琴,不再做他们觉得主流的我应该做的事,索性在他们认定的歪路上一条路走到黑。”
叶景瓷笑起来:“没想到你还这么叛逆过,看不出来嘛。”
“你以为只有你有过青春期吗?”段莫宁也笑起来,两个人在狭小的电话亭里,仿佛互相说的每一句话都近在咫尺,轻轻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语气的末梢。
“我觉得时装设计很酷啊,而且难道不和钢琴一样也是一门艺术吗?”叶景瓷看着段莫宁,眼神认真,“甚至我觉得时装比钢琴更加复杂和神秘,对于钢琴,你只需要用手指按照一贯流传的手法敲打出音符,不断重复的练习,还有一些悟性,就能弹出很不错的音乐了,你看,钢琴几乎是现在年轻人普及的爱好了,但时装不是,时装的门槛就高多了,因为需要把不可言说的脑海里的概念和形象,用最直观的布料展现出来,是完全创造性的,从无到有的魔术呀。更何况时装和每个人的生活多息息相关呀,从一个人的穿着就能看出他的品味,如果没有各种不同气质的服装,那生活就太无趣了。所以为什么觉得时装设计师就比钢琴家低一等呢?”
段莫宁忍不住笑起来:“为了你这几句话,我应该无偿为你设计一条裙子。”
叶景瓷却朝他摆了摆手:“等你不给丁倩茜设计了再说。我的原则,别忘记了。”
“我会考虑的。”这一次,段莫宁的态度却不如上一次那样强硬,他笑盈盈的,“不过我也要纠正你一点。钢琴家绝对不是你说的那么好当的,你要牺牲多少美好的玩乐时光去练习枯燥的旋律,不止是练习和悟性,更多的是坚韧。把钢琴作为职业更是需要很多的汗水和眼泪去铺就的,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少,钢琴家也是伟大的艺术家。”
“怎么听起来我们像是在互相吹捧对方呢?”叶景瓷朝着段莫宁伸出了手,“喂,所以讲和吗?”
段莫宁愣了愣,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叶景瓷大力地拽起手,强硬地握了握手。段莫宁毫不怀疑,如果是放在古代,叶景瓷这次握手绝对是使出了毕生功力,她用力地捏着段莫宁的手,看起来不像是讲和,倒像是深仇大恨,等她终于放手,段莫宁的手上已经出现了红红的五个指印。
“让你感受一下我的热情。”叶景瓷却毫无负疚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段莫宁看了一眼电话亭外面的雨:“我一直以为我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弹琴了,我没法面对那段回忆,也不想去面对,现在看来,其实越过这段坎坷,也并没有那么难。”
“是啊是啊,多亏有我,所以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你?”
“和施坦威的合约期满退役后继续当我的技师。”
“要当多久?”
“直到我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代替你之后。”
段莫宁有些失笑:“你还真是任性,一个一等一的钢琴技师,在你嘴里,变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而且恐怕你是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代替了,所以如果我同意,多半这是终身甩不开的工作了。”
叶景瓷瞪着段莫宁:“所以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感觉自己又很劳模。QAQ 然后天冷了,每天坐着码字吃零食不运动,体重一下子飙涨到106…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路楠总觉得叶景瓷和段莫宁都有些怪怪的,比如第二天,两个人都同样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在前往巴黎的路途上,都在不停打哈欠,两个人都一脸泪眼汪汪的。
“昨晚不是都很早就回去休息了吗?你没睡好?”他有些不解地询问叶景瓷。
叶景瓷又打了个哈欠:“床太软了。”
“你呢?”路楠转头询问段莫宁。
段莫宁含糊道:“我的床也太软了。”
“是吗?我觉得还好啊…”路楠有些奇怪,“尤其是你,叶景瓷,你什么时候因为床软不软睡不着过啊?”
叶景瓷和段莫宁隔着路楠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彼此的神色都有些想努力掩盖掉的笑意,像是两个背着家长出去疯玩的小孩子共犯般的默契。
叶景瓷几乎是抱着这样小小的愉悦完成了在巴黎的演出,她和段莫宁没有就那晚上发生的一切再有过交谈,然而就像是黑夜里埋下了一颗种子,那种不用言语的默契正在慢慢滋生,段莫宁为她调配出最适合她个性的钢琴音色,她在那些黑色野兽一样的钢琴上演绎出曼妙的音乐,得到所有听众充满爱意和敬意的掌声。
这大概是叶景瓷最轻松愉快的一次巡演体验,如果没有接到她父母电话的话。
一如既往的,叶景瓷心情复杂地接起电话,劈头盖脸的便是母亲的指责:“你为什么不接顾瑞安的电话?他说他给你打了最起码有二十个电话,也留了言,但你既没回复也没回电。”
叶景瓷并不是没有看到顾瑞安的来电显示,只是她刻意选择了忽略。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假意惊讶地解释起来:“啊,我之前一直忙着演出的事,演出前钢琴调试上出了点问题,调音师不大行,音准总是找不对,折腾了半天,太紧张了,我根本没有看手机。瑞安有什么急事吗,我马上给他回电话。”
被用来背黑锅的“不大行的调音师”段莫宁只能无奈地朝路楠笑笑。
挂了电话,叶景瓷的情绪却显然不如伪装的那么平静,她有些气愤地盯着地面,泄愤似的对着备注是“麻烦”的顾瑞安号码回拨了回去。
“喂?”电话接听者仿佛见到叶景瓷的号码语气里便充满了阳光和惊喜。
“瑞安吗?不好意思哦,我刚才都在弹琴。”叶景瓷压抑住内心的厌恶,用伪装的温柔声线解释着。
“没关系,我猜你就是在弹琴,钢琴第一位,我理解的,虽然有时候都有些嫉妒你的钢琴。”
叶景瓷故意忽略了对方语气里需要抚慰的那点失落:“有点可惜哦,今年我不会去德国巡演了,所以可能见不到你了呢。”
电话里顾瑞安却打断了她:“没关系。我刚才翻新闻,才知道你在巴黎演出,你也不早点告诉我,早点讲的话,我安排好工作还能赶上你的演出。”
叶景瓷内心腹谤,我这不就是为了不见你才什么都不和你说的嘛,见不到最好,见不到万岁,但嘴上却没落下:“我知道你工作忙,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想见上你一面就打扰你…”
“你想见我,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飞来见你的,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所以我还是拼命的加班把工作提前结束了,虽然错过你的演出,但是应该能邀请你一起和我共进晚餐。”顾瑞安却打破了叶景瓷的美梦,“景瓷,我在巴黎,还有十分钟,我就能赶到你演出的剧院了。”
叶景瓷在电话里表达了自己的惊喜和激动,然而挂了电话,她却是一脸烦躁和惊吓不安。
“顾瑞安要来了。”
段莫宁有些好奇:“谁是顾瑞安?”
路楠好心地为他解释道:“是景瓷的青梅竹马,景瓷十二岁之前都是和他一起在国内长大的。之后景瓷的身体不大好,就去了美国治疗,之后情况稳定以后就一直在美国学习生活了,直到之后回国开始以青年钢琴家身份演出。这个顾瑞安呢,大学开始去了德国学习机械。”
段莫宁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叶景瓷:“你以前身体不好?”
叶景瓷却似乎不想多谈论这个话题,只含糊地嗯了声:“你们谁陪我一起和顾瑞安去吃饭?”
路楠第一个跳起来摆手:“我不去我不去,这家伙太…太难以形容了…我今晚准备做个SPA,你饶了我吧。”
叶景瓷便只能把眼光转向了段莫宁。
段莫宁看路楠的态度,料到多半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刚想拒绝,叶景瓷就可怜巴巴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求你了…我一个人真的抵挡不住顾瑞安…”
于是段莫宁又一次心软了:“说的我都好奇了,倒是想见识一下他有多让你抵挡不住。”
然而当半个小时后,段莫宁与顾瑞安、叶景瓷共坐一桌,像是一个大型的人形电灯泡一样听着顾瑞安诉说着对叶景瓷的思念,以及对往昔岁月的回忆时,他内心实在后悔极了。
这场面未必太过尴尬了。因为顾瑞安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他一见到叶景瓷,眼里便似乎只看得到对方了。
“景瓷你瘦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为叶景瓷盛了一碗海参粥,“这是你小时候开始就最喜欢吃的,我特意点了大份,像我们以前一样,还是都让给你吃。”
除去眼中只有叶景瓷外,从公正的角度评价,顾瑞安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良好的谈吐和穿衣品味能看出从小家境优渥。他一直微笑地盯着叶景瓷喝着海参粥。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笑眯眯的,“每次来见我都会紧张,所以总是还叫上一个朋友壮胆,你看,连现在也不变。”他这下终于分了一点目光给段莫宁,“现在这位又是你哪里找来的?雇的演员吗?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小时候一起玩,你就不允许我和其他小姑娘玩,有次我和班里新转学来的Maria一起玩,你气得都不理我了,过几天还故意找了另外个男同学,说要和他一起,和我绝交呢。”
大概是回忆起往事,顾瑞安轻声笑了起来:“我到现在都能记得你那时候的表情。还有我17岁生日那年,你12岁,还记得那时候你和我说的话吗?”
叶景瓷几乎是有些机械地吃着海参粥,她努力挤出个微笑点了点头:“记得呀,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几年虽然不能一直见面,但是你每周给我写的信我都有看。”顾瑞安笑起来,“你知道吗?之前你刚去美国没几年,当时有人传谣言说你死了,我紧张的不行,那时候又没法联系上你。那一阶段我几乎睡不着,担心得不得了。”
段莫宁听着,却敏感地发现叶景瓷浑身紧绷了起来,并且她对顾瑞安这种担忧根本毫无感激之意。
顾瑞安终于舒了口气:“还好半年之后你又开始给我写邮件了,我就知道那些传闻是无稽之谈。”他笑了笑,“但也是那次,我知道你在我生命里是怎么样的存在,是不能被代替的。”
男人这样对一个女性坦诚自己的内心,已是几乎可以算得上表白,尤其顾瑞安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然而叶景瓷仍旧只是报以微笑,她仰起头,装作天真烂漫又有些迟钝的少女模样,仿佛并没有得到顾瑞安的讯号。
顾瑞安有些无奈但同时也有些纵容:“你真是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过我会一直等。”
“谁说我是小孩子啦?”叶景瓷半娇嗔地抗议起来。
一切看起来完美极了,像极了老友重逢的感人戏码,然而段莫宁却总觉得哪儿有点问题。
顾瑞安的热情可以理解,阔别多年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彼此参与了彼此的成长,分享着最私密的感情,作为年龄较长的男生守护着单纯天真的女生,并且暗生情愫,然而叶景瓷相比之下却淡漠多了。她看起来也恰如其分的有些小紧张、小羞涩、小迟钝还有些惊喜和感动。但段莫宁很清楚,叶景瓷也仅仅只是看起来非常正常。她又用着自己的第二人格演着“叶景瓷”。她根本并不享受这场重逢,细细分辨,她的肢体动作僵硬而排斥顾瑞安,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对一个共同长大的伙伴应有的态度。
顾瑞安却浑然不觉,他讲着自己在德国工作的见闻,间或回忆起往昔,那本应该是于两人而言都温暖和青涩的往事,然而叶景瓷虽然微笑着,段莫宁却感觉到她的麻木而置身事外。
并且,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是段莫宁从她缓慢摆动的勺子还是意识到了她的内心。
她并不喜欢海参粥,一点也不,甚至非常抵触。
顾瑞安却还热情地为她添着粥。
段莫宁终于看不下去,他第一次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在他截止目前为止的人生里,他第一次表现的如此不像一位绅士,甚至可以称得上不礼貌和粗鲁:“剩下的海参粥可以都给我吗?我很饿了,而且也特别喜欢吃海参粥。”
几乎没等到顾瑞安反应,叶景瓷就像是松了口气般,飞快地把小锅里剩下的海参粥都盛给了段莫宁。
趁机,她朝顾瑞安非常郑重的介绍道:“刚才和你聊得太开心,都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我的特约终身调音师段莫宁,他非常喜欢吃海参粥,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喂饱他好让他给我调试出最棒的钢琴。”
顾瑞安笑笑,他只分了一点注意力给段莫宁,并没有在意,他觉得自己足够理解叶景瓷,理解她对钢琴的热爱,因此也只是把段莫宁当做一位她重要的合作伙伴。他很快把目光重新调回到了叶景瓷身上。
然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即便顾瑞安不愿意,他还是必须今晚赶回德国,他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叶景瓷适度地就此表现出了她的失落和不舍,她和段莫宁一起送别了顾瑞安。
此时巴黎已深夜,段莫宁和叶景瓷沿着街道,往酒店走去。叶景瓷仍旧保持着刚才道别时候完美的状态,直到她走过一条街。她突然推开了段莫宁,然后朝着街角的垃圾桶跑过去,用力抠自己的喉咙,开始呕吐。
“你在干什么?!”段莫宁几乎是吓到了,他顾不及路人的眼光,冲上前去,想要制止叶景瓷,“想学那些女明星用吃完了抠喉咙呕吐来减肥吗?你根本不胖,我觉得正正好好非常完美。”
叶景瓷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继续。
段莫宁生气起来,他顾不上叶景瓷呕吐时难闻的气味和偶尔溅上他外套的呕吐物,扶着叶景瓷的胳膊,强硬地要求她停止:“不许你这样。这种催吐,对胃和食道都有损伤,而且长久以往可能会得厌食症。叶景瓷,你听到了吗?”
叶景瓷却还是一把推开了段莫宁,然后她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段莫宁只好赶紧脱下外套想给对方披上,此刻巴黎的夜晚风很大,也并不温暖。
“我看起来像是会为了减肥去吐的人吗?”
“那你在干什么?发什么疯?”
叶景瓷却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好意,只是朝着他喊道:“你看啊!”
段莫宁愣了愣,借着昏黄的路灯,他才终于意识到叶景瓷让他看的是什么。
她雪白的脖颈上正起着一排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
叶景瓷瞪了他一眼:“我海参过敏!”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更新的这章在公众号里,忘记放到晋江啦~~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对于叶景瓷的答案,段莫宁唯有回以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困惑而不安:“你的过敏这么严重,那为什么还吃?”
叶景瓷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笑,接过段莫宁刚才买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然后便朝着酒店走。她走得十分安静,以至于段莫宁根本打不定主意如何找个契机和她谈谈。
“你这样太病态了。”思来想去的最后,他却选了一个最糟糕的开场白。
叶景瓷果然因为他的话而更为黯然和颓废起来,她破罐子破摔般笑笑:“还啊,完全不喜欢海参,甚至有严重的过敏,但是却对外宣称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每次别人特意留给我吃的时候我也都假装很开心地全部吃完。”叶景瓷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段莫宁,“我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病态很恶心也很可怕。”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莫宁想解释,叶景瓷却对他摆摆手:“算了,我现在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们回去吧。”
这个夜晚像是个离奇的荒诞剧。
之后的行程里,叶景瓷都没有再提及那晚的异样,也没有再提及顾瑞安,她看起来完全恢复了正常,尤其是当她的手触碰到琴键的刹那,她都能够很快忘记周遭的不如意,比如刚刚在威尼斯淋了一场雨,比如在捷克吃了一家相当难吃的西餐,比如航班调整,不得不在机场等待了四个小时…
对待钢琴和她的钢琴事业,她自律并且严格,这一点让段莫宁都油然生出敬意。然而再自律的钢琴家也会遇到无法如愿完成的演出规划,当他们巡回至伊斯坦布尔时,却因为伊斯坦布尔金角湾国际会议中心在演出前两天搜查出不明爆炸物,为了安全考量,在未排查出嫌疑人以及加强安保前,取消了在国际会议中心里的所有演出。于是叶景瓷意外得到了一天在伊斯坦布尔的假期。
“干点什么好呢?”
路楠已经拿出伊斯坦布尔旅行指南积极地开始提议:“我觉得我们可以去老城区逛逛,那里景点比较集中,地下水宫、蓝色清真寺、圣索菲亚大教堂都可以一路一网打尽,然后可以坐个游轮看一下博斯普鲁斯海峡横跨亚欧大陆桥的风情,最后去香料市场逛逛,买买纪念品。”
“完美!”叶景瓷忍不住拍起路楠马屁来,“不愧是我的经纪人!高效!全能!”
于是三人便成行来了一次临时游。
“所以先去哪个景点?”路楠说道,“我提议圣索菲亚大教堂。”
“地下水宫!”
“地下水宫吧。”
叶景瓷和段莫宁却几乎是同时提出了和路楠相反的建议。
路楠有些无奈:“叶景瓷要去地下水宫我可以理解,她就是个爱好冒险的,肯定会喜欢地下水宫那种阴森的气氛,段莫宁呢?怎么你也想到去地下水宫…听起来就有点背后发寒啊那地方…”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倾向,说地下水宫纯粹是觉得叶景瓷会喜欢这种地方。”段莫宁笑笑,“果不其然。不过算了,女士说了算吧。”
“民主投票啊,二对一,所以走吧,去地下水宫!”
看着兴致高昂走在前头的叶景瓷还有颇有些无奈但一直紧跟着她的段莫宁,路楠那种胸中的不安和酸涩又一次袭来,他知道段莫宁是友好正直的人,然而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敌意。
这种敌意在中午吃饭时候得到了最大的释放。在前一天的晚餐上,他敏感地捕捉到了段莫宁在吃面时候,被一小口不慎滴入的辣椒油呛得脸色通红,然后狂喝冰水这样的细节。虽然段莫宁掩饰地很好,然而路楠还是发现了他不能吃辣这个秘密。
“来十二串羊肉串、一份烤肉拼盘、烤鱼、肉丸。都要辣味的。”路楠故意没有征求段莫宁的意见,径自点了菜。
反倒是叶景瓷戳了戳段莫宁的手臂:“你能吃辣吗?要给你来原味的吗?”
正当路楠有些懊恼之际,却听段莫宁并没有就此顺水推舟。他反过来问了叶景瓷。
“你喜欢吃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