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要说多少次我真的对你没有兴趣?”段莫宁都有些无奈了,“你是很漂亮,但我对你这样的性格实在是无福消受,男人也不只是看脸的,你的自我感觉真的太良好了。”

叶景瓷一边换衣服化妆,一边还不忘回嘴:“是啊,你们男人不只看脸,还看身材嘛。”

“…”

而段莫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景瓷已经风风火火从化妆间里冲了出来。她此刻的样子让段莫宁吓了一跳。长直发被她全部用卷发棒烫卷了,原本白皙的脸上应该涂黑了三个色号,身上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街头混混般的T恤,左耳上戴着三只耳钉,还歪歪斜斜戴了一只鸭舌帽。

叶景瓷感受到段莫宁盯着她耳朵的目光,她晃了晃她此刻的大卷发:“耳钉是假的,夹上去的。”她在段莫宁面前炫耀般地转了个圈,“surprise!怎么样?完全认不出吧?我是不是乔装能力一流?”

段莫宁尚处在惊愕中,叶景瓷看起来太不一样了,如果上一刻她还是个小天使,这一刻简直就是堕落天使,还是堕落了很久的那种,前一刻是三好学生,这一刻就是不良少女。

“你要去干吗?”

“反正不练琴。”叶景瓷朝段莫宁挑衅地笑笑,她又看了一眼手表,“Greenhand的演唱会要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说完,她把琴房的门偷偷打开一点,露出头警惕地朝外面观望起来。

段莫宁有些愣神,他知道Greenhand,这是一支美国的朋克乐队,然而这个组合的风格并不为大众所接受,可以算是相当小众的非主流了,尤其是歌词里宣扬的价值观,更是被主流社会所批判,被认为是颓废和聒噪的,而这支乐队里每一首歌都充满了政府、媒体和商业化的讽刺,风格非常激进,所以更是受到主流媒体压制。

段莫宁有些意外,他没有料到叶景瓷竟然喜欢这支乐队。而他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让他重新听到这支乐队的名字,让他恍惚想起自己叛逆而颓废的青春。

此刻叶景瓷回头看了一眼段莫宁:“我要走了,所以你是一个人待在琴房里感受音乐的熏陶?我可以帮你在CD机里放一张钢琴专辑。”

“你买了演唱会的票?”

叶景瓷得意地笑笑:“我有特殊的混进演唱会的技能。”

她说完压低了帽檐,准备溜出去,然而段莫宁一把拉住了她。

“恩?”

“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例行的晋江这边更新啦,想要爬上晋江实在是太麻烦了…快要放假啦,大家假期里都有神马计划呢?出游咩?我准备去成都玩耍~~希望天气不错~~

第15章 第十三章

于是段莫宁就这样跟着叶景瓷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左转,然后右转,叶景瓷灵巧得像是一条鱼,她带领着段莫宁穿过了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通道和迂回的楼梯,段莫宁从不知道音乐厅的构造这么奇妙,他们转了好几个弯,又往上走了一层,再往回走,直到终于绕到了一扇没有任何标示的门前。叶景瓷示意段莫宁跟上,然后她打开了门,小心地溜进了房间。

“这是哪里?”段莫宁紧跟其上,他看着叶景瓷熟门熟路的做着一切,倒有些好奇。

“被废弃的杂物室,这件房间阳台对面那个阳台再出去,就是通往演唱会二楼座位的小通道。”一边说着,叶景瓷径自走到了阳台。

此时大约已是演唱会的开幕,段莫宁已经能听到隔壁场内此起彼伏的尖叫。

“现在大家都只顾着尖叫,我们翻进去是没人知道的。”叶景瓷说着便纵身跳上了阳台边沿,然后她站了起来,在段莫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叶景瓷就十分灵活自然地从这一边的阳台上一跃跳到了对面阳台。

这件杂物室的装修相当简陋,阳台的边沿上毫无防护,只是贴了瓷砖,而现在身处二楼,音乐厅的层高相当高,这件阳台和对面阳台之间还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

简直是乱来。段莫宁有些头疼地看着在另一边阳台活蹦乱跳的叶景瓷,她真是一点不设想后果,万一刚才跳的时候脚下打滑或者没在意了摔下去,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叶景瓷当然不知道段莫宁所想,她朝段莫宁招了招手:“喂,你到底过不过来?你不会恐高吧?还是说害怕?”

段莫宁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跳阳台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不符合他的原则和一贯形象了。然而他看了眼一脸得色的叶景瓷,还是也跳上了阳台的边沿,一米的距离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他很轻松地跳到了对面阳台。

然而等他落地,他才发现叶景瓷正一脸阴险地举着手机。她颇为愉快地看了眼段莫宁:“段先生刚才英勇地跳阳台的壮举我可是一分钟没浪费地记录下来了。”她晃了晃手机,那上面是一张抓拍,段莫宁正跨过阳台,“不仅有全程视频,还有精美抓拍,我可是把段先生的脸拍的特别清楚哦。”

“如果这些照片和视频公开了,对段先生形象很不好吧?毕竟堂堂知名的设计师Alex,竟然为了逃票听Greenhand的演唱会而翻阳台,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事耶。”

对叶景瓷这套把戏,段莫宁已然驾轻就熟,他哼笑了下:“真是没想到作为共犯的叶小姐还能出卖我。不过大家看到视频的第一反应是会猜测这个视频的拍摄者是谁吧?毕竟今天节目组也知道我是和你一起的。”段莫宁甚至也学着叶景瓷露出个无辜的表情,“叶小姐,那时候你就也不好解释了。”

叶景瓷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摸了摸鼻子:“算了,既然是共犯,我就有一些共犯爱吧,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大家就别相煎何太急了。毕竟生活中讲的就是互相掩护互相配合。”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立马转移话题道,“快进场吧,我可不要错过Greenhand的成名曲。”

段莫宁笑了笑,随着叶景瓷又从阳台走入了通往演唱会二楼的小通道,两人在逼仄的通道里前行,叶景瓷穿梭自如,想来偷溜进来已不是第一次。两人几乎是一进内场,就被鼎沸的欢呼声占领了所有听觉。现场非常疯狂,人们举着荧光棒,喊着Greenhand的名字,气氛热烈到高潮。

而在这些尖叫声中,Greenhand的主唱开始唱起了那首成名歌。

这个瞬间,段莫宁也几乎是心跳加速起来,他是那么清晰的记得这支歌,那一年他还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华裔设计师,在欧洲面孔的时尚界里艰难的行走,几乎是每个夜晚他都听着这支歌,听着歌者讲述怀揣不被人认可梦想的故事,然后继续咬牙坚持下去。

而他身边的叶景瓷更是近乎被现场蛊惑了,她用力的和现场的粉丝一起大声喊着乐队的名字,就在段莫宁耳畔。她的嗓子很快就有些嘶哑了,然而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她的脸上是激动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像任何一个小粉丝一样,完全看不出此刻的叶景瓷与平日里高贵端庄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是同一个。段莫宁看着她气势汹汹姿态蛮横地抢走了身边一个粉丝手里的荧光棒,然后她就这样大张旗鼓拿着抢来的荧光棒热情地挥舞起来。那个被抢走荧光棒的粉丝有些呆愣,段莫宁只能对他报以充满歉意的一笑,好在演唱会高潮迭起,对方也并没有在意,很快投入到热情加油的阵列里去了。

那些曾经唤起往日回忆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段莫宁也渐渐动容起来,然而他仍多少有些拘束。

“给你,拿着!”在歌曲与歌曲之间的间歇,段莫宁手里被叶景瓷塞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发现,那是一小捆荧光棒。

“你又从谁手里抢的?”

叶景瓷瞪了他一眼:“你别管这么多了,你这样站着,也不尖叫也不挥荧光棒,很不合群呀,太突兀了,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就算你不喜欢这个乐队也拜托你装一下好吗?”

很快,新的歌曲又响起,叶景瓷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马上转头疯狂地继续舞动起荧光棒起来,段莫宁看得出来她情绪相当激动,面色绯红,她在用心地感受着这一刻。

而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种气氛的蛊惑亦或者是受叶景瓷的影响,段莫宁虽有些无奈,但还是终于举起手中的荧光棒挥舞起来。

在黑暗中,所有荧光棒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夜空中的星,连绵的舞动着,主唱金属质感的声音飘荡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激动而热烈的表情。这个瞬间,段莫宁也终于被感染,他终于不再那么独立特行,而是融入人群,随着情绪的激越而内心也渐渐澎湃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那么鲜活那么热烈。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也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想法,只是在这场演唱会里,为他年少时喜欢的乐队而呼喊加油。段莫宁第一次这样纯粹的沉浸进这样的气氛里,这一切都让他有些复杂的期待,让他回忆起他第一次听到Greenhand时燥热的那个下午和那时的时光。

叶景瓷虽然忙着为乐队加油,然而她还是敏感的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变化,感受着段莫宁从拘谨到最终自然起来,像本来就是这个乐队粉丝里的一员。

在演唱会结束两个人又沿着原来的路线跳回了练琴房的阳台,随着两人落地,叶景瓷心中的好奇也越来越大,因为在演唱会快结束,Greenhand突然公布这将是最后一次全球巡回演出,之后将解散的消息后,段莫宁脸上的惊愕和失落一点也不比叶景瓷少。

“你之前知道Greenhand吗?”

段莫宁愣了下,但还是点头承认了:“恩,我很喜欢这个乐队。”

“你也喜欢?”叶景瓷相当愕然,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段莫宁,对方看起来有一种一丝不苟的禁欲,实在没法和朋克音乐联系在一起。

此时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靠在练琴房的阳台上,没有灯,只有远处有隐约的灯火,段莫宁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真切。

叶景瓷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没有灯的阳台,回到琴房去的,然而她鬼使神差般的好奇心作祟,在段莫宁正要往琴房走的时候,她叫住了对方。

“你为什么会喜欢Greehand?我觉得你的气质…”叶景瓷斟酌道,“不大像是会喜欢这支乐队的。”

段莫宁挑了挑眉:“什么气质?”

“你太讲究了,生活看起来也太自律了,你的人生啊工作啊这些看起来都像是在自己掌控之下有序进行。”她靠在了墙上,“你懂的,我虽然看起来也这样,但是那只是表面,如果真要我表里如一的过你这样的生活,我可能会疯。”叶景瓷摊了摊手,她盯着段莫宁的眼睛,“喂,说实在的,你不觉得你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无趣吗?”

这一次段莫宁是真的笑了:“谁告诉你我的生活是波澜不惊的无趣的了?你之前认为我是没有情怀的成年人,就算我是,但每个成年人变得死板无趣之前也是有青春的。”

叶景瓷有些嘀咕:“你的青春看起来也很无趣啊…”

“…”

“说起来,我听Greenhand的时候,正好是我最怀疑自我的时候,那时候我突然很厌恶钢琴,觉得好像生活里就天天这些黑白键,永远是曲子曲子曲子,永远要装的很完美,我甚至那时候私底下也是这么完美的,表里如一,你知道吗?但是我还是感觉人生很迷茫。我到底要干什么?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想变成什么样的人?反正我的脑子一团浆糊,漫无目的。然后我听到了这些歌,叛逆的,抵抗主流的,坚持自我不愿改变的。”叶景瓷在夜色里伸了个懒腰,语气云淡风轻,就像并不在讲述自己的事,只是在阐述一个第三者的过去,“人生里第一次,我觉得好像做自己也不赖,我不想在私底下还压抑自己伪装自己了,可能你觉得真实的我很糟糕,但是我觉得这样很舒服,因为就这就是我啊,为什么要强求自己变成别人呢?”

段莫宁有些惊讶:“你讨厌钢琴?你讨厌自己现在从事的事业?”

“我现在不讨厌,我学会了和钢琴和平相处。但是过去讨厌过,如果你发誓保密,也发誓不把我这样的真实性格说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叶景瓷眯着眼笑了笑,“毕竟我们也算有惺惺相惜的音乐爱好,作为Greenhand同好。”

真是任何时候不忘记讨价还价,段莫宁有些无奈:“好,我答应你。”

叶景瓷笑笑:“我那时候太烦钢琴了,为了不练琴不演出不比赛,我自己偷偷用门夹断过自己的指甲。”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用门夹指甲的动作,“就像夹核桃一样,我告诉你,真的很疼!尤其你的一只手要狠心地去夹另一只手,而且要很当心,不能真的夹伤手指,我毕竟还要靠钢琴吃饭。”

段莫宁有些心惊,他不知道叶景瓷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眼前的女孩容貌惊人,夜色让她显得美丽之外多了一份危险和妖娆,而她一直面带微笑讲述着非常残忍的往事,而段莫宁心里却有一种复杂而交缠的情绪,她对自己太狠心了。

“然后我谎称被人不小心关门夹到了手,顺理成章的休息了两个月,没法弹琴,所有人都反过来很同情我,觉得一个钢琴家竟然弄伤了指甲,错过了很重要的比赛和演出。我自己夹了手指,但是最后什么责任也没有,反而成了很可怜的受害者。当然,有人惋惜,也有人很开心,他们觉得我的手废了,觉得我没用了,就差庆祝了,你真该看看我两个月恢复后重新弹琴时候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像是便秘一样。”叶景瓷仰头看着夜空,然后她回头看段莫宁,“是不是很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

“所以说你是无趣的人。”叶景瓷撇了撇嘴,“别光说我,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Greenhand?”

段莫宁皱了皱眉:“刚入时尚圈的时候。”

“难道Greenhand的歌还是你的创作灵感?”

“那倒不是。”段莫宁回忆起往事,也有些恍然,“欧美时尚圈本来就很排外,我这样一张华裔的脸一开始是受到很多排挤的。你觉得现在在时尚圈提起Alex很风光吧?可当年谁知道我,我的作品遇到的都是反对、抨击还有嘲笑,就是在那时候我听到了Greenhand,很叛逆很自我,不服输,敢于逆流而上,我每晚都会听他们的歌来给自己打气,不要去听别人的评价,对待那些不好看和质疑,用最叛逆的精神去对抗,总有一天我会被时尚圈承认和接纳的。”

叶景瓷有些愣愣的,她没想到如今如日中天的Alex,竟然也是曾经从泥潭里摸爬打滚一路摸索,穿越丛生的荆棘才站起来,变成眼前这个无论何时都强大自律又自信的男人的。

而段莫宁也没有想到,他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和叶景瓷这样的人有什么共同的喜好,竟然还能和她在这样一首歌一支乐队上产生那么点共鸣。

“真实的你也不是完全糟糕。”

“恩?”

“糟糕占了90%。” 夜色中段莫宁笑了笑,“剩下的10%得分是因为你和我喜欢同一支乐队。”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新年快乐啦~~~~我要去成都旅游了,虽然三次元里发生了一件非常惨的事,在昨天哭了一天,但是新的一年还是要努力,咬着牙也要走下去,倒霉的时候总会过去的~~希望你们新的一年都和和美美

第16章 第十四章

对于叶景瓷而言,能看完Greenhand这最后一场演出,愉悦和激动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压倒性位置,因而对于段莫宁的话,她也只是哼了一声。

“好了,那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然而段莫宁刚迈开腿,就一把被叶景瓷急匆匆拉住了。

“再等一会儿。现在不要走。”

段莫宁此刻心情也很好,有些忍不住调侃:“你这是想要和我有更多独处的时间吗?”

“你这个人是不是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点?”叶景瓷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拜托,演出刚结束,现在所有看演出的人正好离场,我们呢,刚才没看演出,是我在认真练琴,你在认真听,所以我们当然不会凑热闹和看演出的人一起离开,当然会再练半个小时以后才离开呀。”

“你在撒谎界称第二,可真是没什么人敢自封第一了,真是心思缜密。”

“我今天心情好,就当你这句是夸我了。”叶景瓷无所谓的笑笑,“不过既然还有半小时,要不我就真的练会儿琴吧,便宜你免费听了。”

“…”

叶景瓷没在意段莫宁无语的表情,她径自走到琴房,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而随着叶景瓷右手在高音区弹奏出短促有力的八度音节,空灵的音乐跳动在她的指尖,跳跃的节奏让人恍然觉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击打发出的清脆声音,她的手下似乎有一场盛会,而她有条不紊地发出邀请函。

段莫宁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这首曲子,李斯特非常富有盛名的《钟》,是李斯特根据帕格尼尼小提琴曲《钟》改编的,将帕格尼尼小提琴令人叹为观止的演奏转化成了惊艳绝伦的钢琴演奏。《钟》这首曲子旋律非常优美又活泼,然而却非常考验演奏者的技巧,短短四分钟的曲子,却要做出单手极大音程断奏、同音上的轮指、单手带旋律声部的颤音、快速音群跑动还有各种连续的八度颤音,对弹奏者的手指条件几乎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钟》这首曲子的断奏多出现在高音区,一旦有任何弹奏错误,将会让错误变得十分明显和刺耳,而在高速颤音的情况下要把带旋律声部突出的同时让颤音均匀和谐,更是一件几乎难以完成的任务,整首曲子手指需要跳跃的幅度远远超过一般人手所能达到的极限,个别地方还需要做出装饰音的大跳,几乎可以说是超越一般钢琴家的极限。

段莫宁没有想到叶景瓷会选择弹这一支曲子,因为《钟》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首让弹奏者放松时玩乐弹奏的曲子,大部分钢琴家弹奏这支曲子甚至可以说是全副武装神经紧绷的,生怕一有情绪上的松懈便会弹错,然而这一点才是叶景瓷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方,她几乎就像是毫不费力地在弹奏一般。

她坐在钢琴前,表情淡然,指尖飞速在键盘上跳跃。她演绎着她所理解的《钟》,那么生动,随着音乐流走,段莫宁都能想象出在风的吹拂中,大小不一的钟都漾起钟摆,在互相碰撞中发出各异而又有节奏感的声音。叶景瓷弹奏的非常活泼,旋律又隐隐带了一些幽默,她指尖的音乐似乎在旋转,让人想起舞会中旋转的裙摆,热烈精湛又美妙。而她的脸部和肢体表情从头至尾都是相当轻松的,像是沉浸在这样一种盛会的气氛里。

这是段莫宁第一次听到叶景瓷弹奏古典曲目,也是第一次听她认真地弹奏。这一刻他的内心是震动的,因为他没有想过,叶景瓷的技巧竟然能到这样的水准,能如此轻松弹奏出《钟》。在那些顿音与双手强颤音中,他开始理解了她的骄傲,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一曲终了,叶景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你的钢琴确实弹得很好,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么轻松地弹出《钟》。”

面对段莫宁难得的认可,叶景瓷反而并没有得意,她只是清浅地笑笑:“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人必须十分努力,才能显得毫不费力。不过其实《钟》对我来说也不轻松,这是一支太挑战技巧的曲子,我只是表现的很轻松而已。”她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夸我演技好吗?不过能伪装得很轻松,也归功于我不间断的基本功练习,我不是丁倩茜,我始终坚信钢琴技巧是不能通过作秀和营销弥补的。但是不管练习过多少次《钟》,我在弹奏时候从没有在内心轻视或者随意对待过它,人一旦自大,觉得自己能轻松弹好一支曲子,那这个人作为钢琴家的生涯已经差不多完了。”

段莫宁有些愕然,眼前这个女孩,就算她的性格恶劣,世俗而且两面派,然而他知道,她对钢琴是认真的。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叶景瓷并不知道段莫宁心中的感慨,她合上了琴盖,拉着段莫宁出了琴房。

此刻路上行人已不多,段莫宁和叶景瓷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段莫宁正准备去取车,却不料又被叶景瓷拉住了。他好奇的回头,才发现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不远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我好饿。”她抬头看了眼段莫宁,“我要吃关东煮、薯片,还要啤酒。”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钞票,姿态颇为强硬的塞到了段莫宁手里。

段莫宁有些不可置信:“你要我去帮你跑腿?”

“什么跑腿?说那么难听干什么?这就是互相帮助啊。”叶景瓷非常狗腿地朝段莫宁笑着,“便利店收银台都有监控,我被拍到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不大好,毕竟我的形象不应该半夜喝啤酒,而且也不应该是现在这幅装扮;你的话,反正我们的节目还只是在录制,都没播出呢,普通人里没人认识你。这样吧,我请你一起吃?你想吃什么?”

“我对垃圾食品没有兴趣。你要吃自己去买。”段莫宁态度称不上好。他刚才还因为钢琴对叶景瓷稍有的改观,顷刻间便又没有了,他是个崇尚健□□活方式的人,更是憎恶垃圾食品,在他眼里,一个半夜不顾健康和肥胖的可能而要吃垃圾食品、喝啤酒的女性,是生活中没有自制力的人,而这正是段莫宁所讨厌的。而让段莫宁充当跑腿小弟去买这些不入流的垃圾食品,对段莫宁来说,就更不能接受了。

叶景瓷又努力讨好了一番,然而段莫宁这一次态度相当坚决。

“好吧!那只能不吃了。”叶景瓷看了眼段莫宁,语气有些可怜巴巴的。

两人上了车,段莫宁朝别墅开回去,叶景瓷无精打采地缩在座位上,段莫宁在心里提醒自己,这都是演技,都是假象,刻意没有去看叶景瓷一脸委屈的样子。

然而这一次他还真的弄错了,安静的轿车密闭空间里,没过多久,叶景瓷的胃清晰地发出了饥饿的不满声音。她是真饿了。

“晚上去音乐厅之前不是吃过晚饭了吗?我记得你吃了不少。”段莫宁用余光看了眼叶景瓷,对方因为那些饥肠辘辘的声音显然有些窘迫,脸有些微微红。

就算性格再怎么大大咧咧,对于胃部发出这样的声音,叶景瓷仍旧是觉得实在有些丢人的,而此刻车里就她和段莫宁两人,她演技再好,也没法把这声音栽赃到别人身上。她在心中怒骂着段莫宁,然而却把脸往衣服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眼睛,颇为怨恨地瞪着段莫宁。

“你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叶景瓷愤恨道,“你刚挺享受的听了我弹琴吧?也看到我手速有多快了吧?难道你以为我那样弹琴不花力气?不消耗能量?每次弹琴,我的手速有多快,我身体里的卡路里就跑的有多快。我每次弹完一场演奏会,感觉都饿得能吃下两头牛!”

段莫宁愣了愣,然后他道了歉:“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

“你不是以前也练过琴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抱歉,我没有举办过演奏会。平时练琴也是每次练完,家里都已经安排好果盘和点心了,所以我都没有来得及体会到饿。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叶景瓷咬了咬牙,这个答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段莫宁风格,如此欠扁。她忍不住嘲讽道:“所以我才说你不知人间疾苦啊段少爷。”

段莫宁对叶景瓷的挖苦并没有回答,在经过一片商区的时候,他把车停了下来:“你等我下。”说完便下了车。

叶景瓷有些嘀咕:“又干什么去了?”她转了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想分散一些饥饿的注意力。

她就这样坐着等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段莫宁提着一袋什么东西从不远处朝着车子走来。

晚上有一些冷,当段莫宁拉开车门的时候,冷空气便钻了进来,叶景瓷缩了缩。

“我买了吃的。”段莫宁声音淡然,表情也仍旧相当寡淡。

叶景瓷有些惊喜:“真的吗?!我就说美国人民和中国人民之间有着坚不可摧的友谊嘛!”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段莫宁那袋子东西打了开来,然而迎接她的并非她的薯片、关东煮和啤酒,叶景瓷看着袋子里的东西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面条?青椒?生肉?你去买菜了?”

段莫宁扫了叶景瓷一眼:“我说买吃的是给你买了吗?”

“你这是什么人啊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莫宁发动了汽车,看着叶景瓷暴跳如雷的样子,他的脸上却带了微微的笑意:“我也饿了,但我不喜欢吃垃圾食品,我喜欢买了绿色有机的食材自己做。本来想着既然做了,那不如多做一份的,但你既然对我这么有意见,那我这样的小人做的菜,你肯定是看不上的了。”

叶景瓷几乎是立刻转变了态度,她一脸严肃地竖起了手指发誓:“我对你绝对没意见,我刚才什么也没有说,你幻听了!你晚上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我一定会陪你一起吃的。”

段莫宁忍不住轻轻哼笑了一声。

“袋子里有一个果盘,你可以先拿出来吃。”

叶景瓷从善如流地从袋子里翻找着,在一堆食材的最下面,确实有一个刚才被她忽略的果盘。叶景瓷几乎是很快就把这个果盘一扫而光。

“晚上不要吃垃圾食品。”

水果缓解了叶景瓷的饥饿,她满足地瘫在座位上,侧头看了一眼段莫宁,对方此刻也显得顺眼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