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开始,其实并不算差,可能没有青梅竹马的耳鬓厮磨,却有偶然相逢的怦然心动,也许不是门当户对,却也不是纯粹的利益婚姻各取所需。
结果到后来,却越来越背道而驰,乃至同床异梦。
今晚的气氛太轻松甜蜜,苏季还是没忍住,侧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下:“远宁,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她本来以为墨远宁这样的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哪怕是为了最后的一点颜面,也万万不会再把“爱”挂在嘴边,没想到他却只沉默了片刻,就轻声说:“是。”
苏季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就像他们初识时一样,专注又温柔,好像全世界里,唯有她值得他瞩目:“小月,即使有一天我们告别,你也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此生挚爱…唯有这一点,不会改变。”
这样坚定深情到媲美生死以许的表白,无论放在什么时间去听,都足够感人。
可现在被他说出来,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他们是在准备互相道别,并不是在婚礼中交换誓词。
苏季直觉地认为这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她不相信被自己这样对待,墨远宁的心中会没有丝毫怨恨。
再深情的人也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更何况那个人是墨远宁!
她几乎是立刻脱口否认:“你又想骗我…我不会回头的!”
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墨远宁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那样柔和无比,他轻揉了揉她头顶的细软长发,笑笑说:“好,我知道了,不用着急。”
这样哄小孩子般的口气,让苏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侧头看了他很久,才开口说:“今晚和我再来一次吧。”
他们现在都在床上,身体也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她说“再来一次”,来什么就不用直接明说了。
墨远宁却笑着摇了摇头:“小月,我不做别人的性伴侣。”
说得倒还一本正经了,苏季暗暗腹诽:离婚后又不是没做过,之前那次难道不是一时兴起?
她知道墨远宁身体的敏感点在哪里,手已经不老实地滑到了他的腹部,隔着薄薄的睡衣不轻不重地摸了两把,咬了咬牙说:“你可别后悔!”
墨远宁的定力一向过人,就这么任她撩拨,唇边含着点笑意:“现在来看…后悔的人可不是我。”
苏季摸了他几把都没看他有动作,就知道今天大概是不能硬上了,男人就是这点好,不想要的时候很难勉强,不像女人那么被动。
她这么想着,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眼看着这么一个匀称优美的大好肉体,只能揩油不能吃…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失落,墨远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月,是你说了要向前走。”
苏季无语,抬头看着他,的确是她自己提出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可这个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突然觉得更加恨墨远宁了。
恨他为什么不能将温柔深情的丈夫伪装到底,恨他就这样毁掉了四年来的一切。
她知道归根到底,她还是放不下他,而他也对此心知肚明,并善加利用。
当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苏季从来不问墨远宁“工作是否顺利”或者“工作忙不忙”,那是和外人寒暄时的用词和语气。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活着的时候也从来不过问父亲公司里的事情,而只会在他回家后,问一句“累不累”。
财富、名望、功绩,其实是和你不怎么相关的人才关心的事,因为除了这些之外,在他们眼中你再无其他。
家人反而只关心你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休息,透着一种关怀,更加是一种特权。
所以在她和墨远宁结婚后,她每天看到下班回家的他,都会问一句:“今天累吗?”
他能在这个时候还说出“你是我此生挚爱”的话,她同样也问心无愧。
她和他还相爱时,也像所有深爱丈夫的妻子一样,全心付出,不求回报——即使最后一地狼藉。
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起身在他额上轻吻了下,笑着:“远宁,你要记住,是我不要你的。”
墨远宁对着她笑,十足安抚小孩子的语气:“我知道。”
当苏季终于从墨远宁的房间离开,带着一身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和一丝说不清楚的轻松。
从苏家空旷的走廊上走过时,窗外正是一轮新月,月华如水,照在她没有化妆、眼袋明显的脸上,白渗渗好似这座宅子的一个幽灵。
苏家大小姐于是重重叹息了一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就好像五官绝赞、身材比例完美的墨远宁墨先生,为什么就不是一个好男人呢?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第13章(上)
苏季没有说“向前走”指的是什么,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顾清岚造访苏宅的次数明显地多了起来,他似乎对苏季和墨远宁之间接近暧昧的关系并不介意,照旧来和苏季聊天。
偶尔墨远宁下班回来得早,他们三个还会坐在一起聊几句。
自从上次发现墨远宁也偏爱读书,苏季和顾清岚闲聊时也不再刻意避开他。
墨远宁大概是在国外的时间太久,古典文化方面当然没有浸淫多年的苏季和顾清岚熟悉,但谈到西方哲学流派,他往往能有一些深刻独到的见地。
苏季和他聊起来,有时候还会在心里暗暗感慨,四年夫妻,他们居然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谈过,不知道是不是损失。
不过每当她想起这个念头,把目光瞟到他西服下紧实的肌肉和细腰窄臀,就觉得又默默明白了什么:夫妻啊,做什么都能光明正大,她单独跟墨远宁在一起时,哪次不是没几分钟就腻到了他身上,还清谈个屁。
苏大小姐意识到了自己的色令智昏,只是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她同样是个色欲熏心的模样。
那天下午是她在家里太闲,所以就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公司。
到了后她才发现方宏和墨远宁都在开会,偌大的顶层除了自己和李秘书外空无一人。
她觉得无趣,就一时兴起自己一个人去楼下转悠。
身为董事长,她出现在公司里的次数寥寥无几,再加上这种穿着套装的年轻女孩子在公司里比比皆是,只要不是对她特别熟悉,或者刻意注意,谁也不会认出来这就是苏董事长。
苏季很闲适地逛了四五层楼,居然都没有被一个人认出来,她就挺得意地去了十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这层多是一些文案宣传部门,年轻人更多气氛也更轻松,她进去时里面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职员正在聊天。
她们见又进来一个人,也没停下谈话,反而八卦得正专心:“你说墨总…啊不,墨特助为什么还留在公司啊,都是前妻啦,不觉得尴尬吗?”
另一女职员说:“什么尴尬啊,你应该问苏总是怎么想的,明明都离婚了,还把前夫绑在公司里。”
第一个女职员用手摇了几下,笑了起来:“你才是抓不到重点好吗?墨特助为什么还在公司这不是明摆着呢?你舍得放一个长得这么帅,身材这么好的男人去别的地方?”
第二个女职员立刻恍然大悟般:“你是说…苏总还在继续和墨特助,那个那个?”
第一个职员显然要比第二个女孩子的年纪大一些,举手投足也更具风情,她眯了眼神秘一笑:“我不知道苏总忍不忍得住,反正我是绝对会动的。”
她们说的声音不大,不过休息室总共只有十几平米,想听不清也不行。
她们说完,抬头注意到苏季,第一个女职员大概以为她是新来的实习生,还冲她笑了下:“你好。”
苏季听得津津有味,被搭话了也立刻礼貌回了一句:“您好。”
公司太大,不大熟悉的职员间也就是点头之交,那两个人也没试图跟她套近乎,接下来又八卦了一阵自己部门总监和女秘书之间的暧昧,才各自出去继续工作。
苏季本来想着她们能接着详细评价下墨远宁的相貌和身材,这样才显得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前夫搞在一起更加顺利成章,结果她们只停留在了表面的三言两语。
她捧着一杯刚倒的咖啡,心里默默想着:脸帅身材棒这么肤浅的形容,你们根本没见过那六块腹肌和人鱼线…
苏季正想得出神,就没意识到休息室里又进来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十分顺手地把门反锁了。
她听到门锁的“咔哒”声,才惊醒过来抬起头,正好看到进来的年轻女子对自己笑了笑:“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她虽然完全是亚洲女子的外貌,但发音却有些怪,称不上不标准,却透着一股违和感,就像汉语并非是她的母语,所以即使说得再好,也不免在停顿处略有生涩。
而且她对苏季的称呼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公司的职员和管理层,都会称呼她一句“苏总”。但那是国内公司的习惯,国外的公司职员称呼老板,随便一些的直呼姓名,严肃点的也只是尊称一下先生女士。
苏季不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这个女孩子看起来相当年轻,虽然她穿着深蓝的工作套装,也略微化了点妆,但五官间的稚气还是遮掩不住。
她身材有些娇小,比本来就不算高挑的苏季还矮上半个头,脸庞更是甜美可人,如果硬要归类的话,她大概就算是近年来很受男人追捧的“萝莉”型。
虽然长得很可爱,可她却没有故意再装作幼齿,动作反倒相当爽利,将双手插在了口袋里,歪歪头看着苏季:“你好,我知道你。我叫曾琳,曾子的曾,王加双木琳,我是墨的…”
她说道这里似乎是想了一下,才接着说:“远房表妹。”
苏季只知道墨远宁是个孤儿孑然一身,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个这种年龄,长相又如此甜美的表妹,就笑了起来:“你在苏康工作?”
曾琳也不隐瞒:“是啊,一周前刚刚进来,我通知过墨了,他不让我去苏家找你,不过没想到,今天能碰上。”
原来墨远宁还早知道他的这位“表妹”来了公司,苏季不以为然地一笑:“哦,那么曾小姐找我干什么?”
曾琳定定看着她,她眼睛很大很亮,目不转睛的样子看起来更加认真:“苏,你可不可以放过墨?”
苏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觉得更加可笑:是她不放过墨远宁?她在离婚的那一刻就已经放下了好吗?如果不是墨远宁一再纠缠,能有现在的局面?
她才刚被职员私下议论贪图色相的时候还能抱着听笑话的心情,现在被突然冒出来的所谓“表妹”这样质问,火气却一下子就上来了。
苏季冷笑了下:“敢问曾小姐,用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不放过墨先生的啊?”
曾琳显然还是年纪小面子薄,被她这么一反问,竟然有些愣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苏季看她这种表现,就猜她大概是墨远宁在国外时候的什么小“妹妹”,现在千里追夫,都跑到苏康来管她要人了。
她顿觉无趣,就放下还没喝几口的咖啡,越过曾琳,自己打开门锁,走出了休息室。
被曾琳这么一闹,她也失去了继续闲逛的心情,找到电梯上楼准备会自己的办公室清净一会儿。
就在她刚到顶楼,她一直带在身上的私人电话就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显示的是“苏禾”。
她和哥哥虽然时常通话,但那大部分在晚上,正好苏禾所在的意大利是下午,现在还是上午10点钟左右,按说意大利还是凌晨,苏禾这个电话就显得有点奇怪。
她连忙接起来,听到那边传来苏禾熟悉的声音:“小季,我到本地机场了,找个人来接我。”
☆、第13章(中)
苏禾回来得太突然,而且提前并没有通知她,苏季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忙问哥哥是不是一个人,又叮嘱他在机场不要乱动。
苏禾听她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就低笑了起来,“小季,我只是下半身瘫痪,并没有变成小孩子。”
当年看他躺在病床上也并没有特别难过,这一瞬间的酸楚却让苏季红了眼眶,她想起来去意大利之前的哥哥,有多么意气风发。
父亲最初是不赞同唯一的儿子去学艺术的,所以苏禾中学毕业后远赴意大利求学,苏伟学根本就没有到场送他,只有苏季一个人在机场和他告别。
那时候的苏禾还是个少年,提着一只不大的皮箱,站得挺拔无比,笑容中几分张扬和自信。
那一刻苏季是羡慕着哥哥的,那种逃出父亲编织的那张大保护网,追求梦想的勇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
当初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几年,苏禾再也没有回国,连苏伟学去世的时候,他也因为受伤而没有赶到。
她短暂的沉默和加重的呼吸让苏禾略有所感,他很快又笑了笑:“小季,快来接我,别把老哥一个人晾在机场。”
苏季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跟他约定见面的地点,然后飞快给司机打了电话。
索性今天她兴起来了公司,所以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接到她电话,不过几分钟就在地下车库备好了车。
他们已经尽快赶了,但毕竟机场离市区有点距离,等他们赶到时,也差不多是四十分钟以后了。
苏季和苏禾约定的地点在候机大厅的一间咖啡馆里,她到了后就忙去找。
其实像他们这样家庭出身的年轻人,一般早早都成了航空公司的俱乐部成员,可以享用专属的休息室。
但苏季不怎么出门,苏禾也常年在国外,苏季慌了一阵,居然也没想起来以公司的名义让合作的航空公司安排一间休息室。
她一边着急害怕苏禾等久了太累,一边又想着苏禾回来的太突然,不然早安排人来接了,何至于还要等。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在看到安静坐在咖啡馆里翻看着一本书的哥哥后,就统统没有了。
自从上次见面,他们兄妹也有一年多时间没见了,这期间苏季经历了父亲去世和婚姻失败,称得上心力交瘁。
苏季走过去,抱住坐在轮椅上的哥哥,声音有些哽咽:“欢迎回来,哥哥。”
苏禾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她,然后笑了:“小季。”
血缘的关系就是这样神奇,苏季和苏禾的感情并不算兄妹中亲厚的,但几年不见,彼此间仍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牵绊。
苏禾是一个人回来的,也只带了一只旅行箱,他行动不便,好在路上不断有人帮助他,因此也算顺利。
苏季推着他的轮椅问东问西,把他送上车后,苏禾才感慨般说:“小季,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他话说得拐弯抹角,但苏季凭借多年被揶揄的经验立刻得出了结论:他是在笑她太啰嗦。
她轻哼了声:“怎么?嫌我像大妈了?”
苏禾没敢惹她,轻抿了唇笑而不语。
他们兄妹都长得像母亲,因此五官有些相似,苏禾少年时就秀气非凡,现在年龄大了,也还是温雅清俊的样子,再加上常年的艺术素养,整个人更加出尘脱俗。
说他现在即使抿着唇偷笑,也很难让人对他生气,苏季从小就敬爱哥哥,当然也不会对这点小事跟他斗嘴。
他们聊着天也不觉得路途枯燥,车刚开进苏宅,苏禾就突然开口:“我想去看下爸爸妈妈。”
苏伟学去世后被埋葬在了公墓,和他们的母亲合葬在一起,苏禾这么说,就是想扫墓的意思。
只不过他刚坐了长途飞机回来,连休息一下都没有,就要去扫墓,苏季还是愣了下:“好,我让人准备东西。”
苏禾摇摇头:“小季,我想一个人去。”
苏季她在家里,父母当然是经常是祭拜的,也不差这一次,她虽然不懂苏禾的用意,也还是答应下来。
她到底不放心行动不便的哥哥,坚持让孙管家也跟着去了,才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苏季本来是打算在公司等墨远宁一起回来的,但这么一弄,她送走了苏禾,才想起来自己带走了墨远宁的司机,而这会儿也已经过了下班的时候。
她忙给墨远宁打了电话,接通后她先说明了情况,听到对面有些吵杂,似乎他身边有什么人在不断说话,就问:“你在哪里?我再安排一个人去接你。”
墨远宁低沉地笑了声:“没关系,我在地铁上,很快就回家了。”
他还真自觉,发现没司机就直接去挤了地铁,苏季想到是自己把他给忘记了,还是有些歉然:“你路上小心一点,晚餐会晚一些,你不用着急。”
墨远宁笑了笑答应了,他接着又问:“如果苏先生在家,我不方便回去的话,我可以搬回别墅住。”
他上次一个人住在别墅里,住到最后胃大出血,苏季暗暗嘀咕怎么敢再让他回去,就硬着头皮说:“没事…我哥哥修养很好,不会打你的。”
虽然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有点没底,苏禾车祸一事,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被人设计,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凶手是不是墨远宁更加不知道。
把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放在一栋屋子里,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地铁上信号不好,墨远宁也没再说什么,苏季就挂了电话。
地铁站离苏宅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墨远宁下车后需要步行挺久,等他走到苏宅前厅的时候,苏禾也正好扫墓完毕回到了家里。
墨远宁和苏禾总共只见过一面,还是之前他和苏季婚后蜜月,特地去意大利停留了几天,在佛罗伦萨拜访了苏禾。
那时候苏禾虽然对他这个妹婿不算热情,但也总算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