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他又眯起了眼睛抱起了手,目光中有几分探寻的意味。我紧张地不小心把手里的饼干咔嚓一声捏碎几块,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张了张嘴:“说、说什么?”他不说话了,就那么清冷地看着我,一副所有事情都了然于胸的表情。我觉得如果他不是个生意人,去什么法院检察院之类的地方估计也挺合适的,除非是心里素质特别好的罪犯,否则在他这种高压电一样的气势下应该都会败下阵来。而我向来都是属于那种心理素质特别不好的人,斟酌了一下,抱着坦白从宽的心理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见过你舅舅。你刚才饭桌上说的那个女孩子,你舅舅那天晚上跟她发生争执的时候,我也在那个酒吧里。”
顾林昔眨了一下眼睛,还是抱着手,心理学上说,那是一种防御和警惕的姿态。他开口道:“然后呢?”
我又想了想,垂下眼皮道:“没什么然后了,然后他想过来跟我说话,但是我没理他,我朋友帮我把他赶走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我冷静了一阵,又很坦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然而他的表情却似乎对我的答案仍有怀疑。我又飞快地在脑海中思量了一下,觉得搞不好是他吃醋了,虽然眼下他并未流露出过一点点喜欢我的迹象,但就跟有些女人即便不接受男人的告白,却也不希望他喜欢上别的女人的占有欲一样。思及此,我又迫不及待地向他表白道:“我跟你舅舅真的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主动去跟他搭讪,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眼光这么好,怎么可能去招惹那样的人?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让我朋友给我作证!”再抬起手着急地指向天边,“我只喜欢你,真的,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它代表我的心!”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顾林昔又看了我几秒,终于把脸淡淡地撇开了。我刚松口气,却见他抬头四周看了看,幽幽地说:“哪里有月亮?”
我傻了一下,也连忙抬起头转了一圈,果然到处都没见月亮的影子。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拂过了一股闷热潮湿的气息,刚才本就低垂的天际更加地厚重了。连天都不帮我。
我垂头丧气地嘟囔说:“月亮一时被乌云遮住了,但不代表没有…黑茶我喂好了,先回去了,你也快点进屋吧。这天看看马上要下雨,你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把暖气打开,不然太潮湿的话,可能膝盖会疼的。”
说完我就径自从他身边绕过,走了几步,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脚下的步子蓦地停住,顾林昔像是叫了一声“阿琰”,又像是别的什么。天上轰隆隆地响起几声闷雷,我想,或许是我听错了。
我慢慢回过头,顾林昔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温温淡淡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角,又说:“平时都要赶你八百遍你才肯走,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我不是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平时赶人赶惯了,而我今天自觉滚了,剥夺了他发号施令的机会,所以他不满意?
我茫然地说:“因为我没有带雨伞,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手臂上就“啪”地落了一滴雨滴,黑茶从地上爬起来,甩着尾巴回它自己的小木屋去了。我抬起头看天,脑门正中央又“嗒”地被砸了一下,然后就被人抓住手臂往回拉了一把。
夏季的雷雨真是瞬间倾盆,我站在落地窗里无奈地看着外面密密的雨帘,顾林昔站在旁边默不吭声。静了一阵,我转过头问他说:“陈嫂带伞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陈嫂早就已经回去了。”
我说:“啊…那你家有没有多余的雨伞啊?借我一把,我明天过来的时候还你。”
他顿了几秒,“没有。”
我鄙视地看着他:“你这么有钱家里连多一把雨伞都没有啊?”只好退一步道:“那算了,给我个大一点的塑料袋吧,我包着脑袋就行。”
他看着我说:“…”我一退再退地道:“塑料袋没有,垃圾袋也行。”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我了,嘴边的肌肉抽了抽。我着急而无奈地叹息道:“这么大的雨肯定拦不到出租车了,可是我还要走快两公里才能到公交站呢!这个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啊!都怪我刚才没早点走啊,这回真的走不了了,现在可怎么办呐!”
我撕心裂肺一顿吼,吼完之后,仿佛天地万物都安静了下来,静了不知有多久,终于听见身边那个声音轻轻地道:“没办法,就留下。”
第十三章
这样仿佛按了快进的剧情真是让人始料未及,简直就跟看见电视里播放武林盟主大战外星人一样让我惊讶。
我讶然了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林昔已经差不多走上了二楼,我觉得既然他都已经这么主动了,我要是跟不上趟,那我简直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主角。于是我扒着楼梯扶手,抬起头惊喜地说:“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邀请我留下来过夜吗?”
他从楼梯上低下头,微微蹙眉瞥了我一眼,沉默着像是默认,却没有停下步子。我三步一蹦两步一跳地也蹿上台阶,眼看着他就要进卧房,我又小跑去到他面前,在他进门前张开双手拦住了门。
我嘿嘿地笑起来,他似有半分无奈地垂眸看我:“干什么?”
我笑嘻嘻地道:“没有,我就是问一下,我今晚睡哪?”
他又把好看的眉头皱起来,说:“这屋子里除了主卧和书房,还有两个客房,你爱睡哪就睡哪。”
我无比柔弱地说道:“可是上回我睡的楼下那个房间小了点,而且有点阴森森的,你看,外面下那么大雨,还打雷。我最怕下雨了,我还怕黑,我会做噩梦的。”
他又抿了抿嘴巴:“那就睡二楼这个。”说着,他抬手来拨开我拦住门的手臂,我本想坚持撑着门,无奈力气没他大,干脆两只手放下来抱住他的胳膊,他被我拽得整个人微微一倾,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等等等等,我还有事!”我着急地说道,他定了定步子,忍了忍看着我,一副你最好有点正经事的表情,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好不容易想出个正经事来:“那个…能不能给我一套睡衣,我这身衣服穿一天了,又是做饭又是喂狗,会把床弄脏的。”
顾林昔睁大眼睛惊异地看着我,半晌,咬了咬牙:“没有。”
我不死心地拖住他:“要不衬衣,光给我件衬衣也行,不要裤子了还不行吗?!”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你再闹,就去跟狗睡!”
说罢,他拎着我的衣领像拎一只狗一样把我丢了出去,我随着惯性往前跌了两步,眼前就是楼梯的石柱,一瞬间我狠了狠心,一闭眼用力地撞了上去,疼得我大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顺势就要滚下楼梯。一晃眼我看见顾林昔惊愕的神情,他飞快地上前要来捞我,刚刚抓住我一只胳膊把我提起来,我抬起来的头就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膝盖上。我听见他闷哼一声,然后就带着我两个人一起向后倒去。
等我疼过劲以后,我觉得眼下这个场景真真是如梦似幻,然而终究还是跟我的梦想有点差别。在我原本的构想中,应该是他在上,我在下,然后他做点什么事情让我难耐地哼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在上他在下,他作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我安然地趴在顾林昔身上认真地思考着到底是中间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直到他用力地推了我一把:“还不起来!”
“噢噢…”我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顾林昔眉心紧蹙地用胳膊肘把自己撑起来,又小心地把重心全部支在左腿上,几乎是一秒一顿地慢慢站起来。我看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艰难,就过去给他搭一把手。靠近的时候听见他一直在倒抽着冷气,额角上甚至隐约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滴。刚才我额头上撞得太疼,没有留意用头顶去磕他膝盖的时候力度到底有多重,但看他这样的表情我也吓得不轻。勉强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刚一挨到床边他就坐倒下去,我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断了…你是不是不能走了?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我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哭腔,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来看我,几秒钟后,哑着嗓子吃力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边哭边道:“我怕你生气啊,把你撞成这样,我好歹也要象征性地哭一下你才不好意思骂我吧?”说着我跪坐在床边,想到万一他真的很生气,搞不好会把我赶出去,就更加卖力地哭起来。顾林昔捂住膝盖看着我,静了两秒缓了口气,举起左手指了指床头的柜子说:“别哭了,去拿药箱。”
我抹了一把鳄鱼泪,慌慌张张地跑去拉开床头柜,里面果然有一个白色的盒子。我把盒子拿出来,回到床边打开,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但都是英文的,我不知所措地随便抓起几个来看,顾林昔的手伸过来,指了指一管白色的外用药膏:“那个。”
我把那只药膏拿出来,他伸手来接,我又抹一把鼻涕说:“我帮你吧,你看你疼得手都发颤。”
说完没等他说话我就自顾自着急地把他的裤腿捞起来,这才没一会儿就觉着他膝盖有些发青,我忍住抖在手心上挤了一坨软膏,左看右看又不知该怎么下手,指尖沾了一点轻轻轻轻地往上涂,涂了几秒,他突然微微往后缩了一下,我马上停下来,紧张地抬头道:“怎么了,很痛吗?!”
他皱眉看着我,张了张嘴,又滞了片刻:“不是,你动作太轻了,我痒。”
我连忙说道:“噢,那我用力,用力!”
我听他的话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涂完以后,又搓了搓手把掌心捂热,覆在他整个膝盖上。这个过程持续了有一阵,然后我抬起眼角偷偷瞄他,顾林昔的面色平静了许多,但是额角上的汗还没散,脸上脖子上还有些发红。
我的脸顿时也莫名其妙地烧起来,仔细想想,以上所述这一幕不论是对白还是场景都是那么禁忌。深夜,长腿,衣衫半褪,两人面色潮红,如果我把眼下此刻用高清无.码的照片记录下来发给媒体,那顾林昔其他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女友简直都不够看的。
想到这里,我喃喃地道:“那就真是太劲爆了…”
“什么?”
头顶上的声音传过来,我怔了怔,抬起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哦,没什么,没事。”然后又低下头专心地再帮他揉一会,我看见他扶在床边的手微微抬了抬,又放了回去,抓着床单紧了紧。过了一阵,却又抬了起来,这一次,把我额前的头发拨开了。
我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他,他把手放下来,习惯性地抿了抿唇角,平平地道:“撞红了,疼么。”
我有些诺诺地说:“哦,不疼…呵呵,刚才有点疼,现在好了,而且反正都是我自找的,疼也活该。”
顾林昔看着我,没再说什么。我转过脸去,一边帮他揉着一边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这偌大的主卧房里好像多了一台钢琴,之前我进来过一次,那时还没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抬进来的。我想了想,垂下眼睛嘟囔道:“咦,你这里有台钢琴啊,是不是新的啊,是上次拍卖会的时候你拍下来的林小姐的那台吗?”
他淡淡应道:“嗯。”
我“噢”了一声,心中有些郁结,一郁结就没控制住自己手上的力道,听到顾林昔呲了一声才回过神。我连忙松开,咳了一声,又没话找话地说:“嗯,涂好了…你这么大个药箱,怎么连镇痛贴布狗皮膏药什么的都没有啊,贴那个才好的快嘛。”说着低下头沉默地把刚才那管药膏拧好放回药箱里,静了几秒,听见他轻声道:“不高兴?”
我又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他:“啊?什么不高兴?我没有不高兴啊。”想了想,把头低下去:“我有什么资格不高兴啊…”
我继续把药箱码整齐,然后盖上盒子,刚想起身,又听他低声道:“外面的传闻,不要信。”
我的动作倏地停住,坐在原地挑起眼角去瞟他,顾林昔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弯下腰自己把裤腿放下来。我想了一想,嘿嘿地抬起头笑起来:“什么传闻?你是说不要信刚才你舅舅说你的那些花边新闻吗?”
他没有回答,淡淡吩咐:“把药箱放回去。”
我傻笑起来,开心地道:“这个药是要持续涂一段时间的,不然没有效果。因为是我撞的你,所以以后每天我都帮你涂药吧!”
他没好气地看着我:“你又知道这是什么药了?”
我得意地说:“我当然知道了,不就是扶他林吗,镇痛消炎用的,你以为换了个英文的壳子我就不认识了么?味道还跟以前一样的!”
他不说话了,看着我很久才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我心里一抽,把嘴巴紧紧地闭起来。静了有十来秒的时间,他终于垂下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映照一切的眼睛,低声地道:“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休息,那边的柜子里有新的浴衣。”
第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空山新雨后,天气还是一样的鬼热。
我应该是被热醒的,但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比预定的闹铃还晚了将近十五分钟。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静静地想,昨晚那么雷鸣电闪的,加之又有令人面红耳赤心如擂鼓的亲密接触,本来还以为我会一夜辗转兴奋难眠,结果没想到这一整晚竟然睡得跟死猪一样,甚至连闹钟都没有吵醒我,看来我在把内心修炼成铜墙铁壁的道路上又更进了一步。
换好衣服出了客房,我往隔壁那间主卧瞄了瞄,门是关着的,估计顾林昔还没起来。我又跑到楼下匆忙洗漱,洗漱完后不忘尽职尽责地去倒狗粮,可没想到一跑出去发现黑茶居然已经吃上了,饭盆都差不多见了底。它见我过来,抬起头甩了甩尾巴,又低下头去接着吃了。我站在它面前感到很迷惘,举目四望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田螺姑娘抢了我的活计,就看见陈嫂在不远的花圃处举着水管浇花。
我三步五步跑到她身后说:“陈嫂,今早是你喂的狗?”
陈嫂被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拍着胸口后怕道:“哎呀,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昨晚下大雨你没能回去吧?难怪先生的车一直停那没走,原来是在等你!”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傻眼,祁肖从车上下来,远远地向我点头示意,我连忙跑回屋里拿了东西就往门外跑。
我跑到祁肖面前停下,他说:“叶小姐…”
我火急火燎地打断他:“哦,祁助理,你今天又要去我们公司是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可以搭你的顺风车,让你久等了,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我便雷厉风行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祁肖在我身后着急地“哎”了一声。
如果不是他哎的这么一声让我滞了一下,我大概已经一屁股坐到后座那个人的怀里去了。
顾林昔坐在车里,手里拿了张报纸,车门被打开,他淡淡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愣在原地,祁肖走到对面的地方拉开车门,“叶小姐,您请这边上车。”
我又呆了两秒,顾林昔已经重新把头埋进报纸里,我对着祁肖“噢”了一声,随手关上车门走到对面,说了声“谢谢”就钻进车里。
车开了五分钟,一车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司机和祁肖就像两个道具,坐在前面一声不吭,甚至连动都不动。而自我上车之后,顾林昔一直很安静地看他的报纸,我也不敢打扰他,就觉得他挺神奇的,这样一边开车一边看报纸居然也不会头晕。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他把报纸合了起来,慢慢地折成几折,塞在前方座椅的后面,然后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就要闭上眼睛养神。
我忙在他把眼帘封起来之前跟他搭话:“早啊。”
顾林昔偏过头来瞟了我一眼,眉目温顺,眼角处的痣漂亮得像朵花。我看他好像心情还不错,就又笑着说:“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啊,陈嫂跟我说平时你都是快要中午了才起来的。”
他闭了闭眼睛,有几分慵懒地把头转回去看前面:“自然是有事。”
我担忧地说:“啊,可是你的腿已经没事了吗?昨天晚上我们撞得那么激烈,应该还是挺严重的啊。”
祁肖在前面突然咳嗽了一声,顾林昔把脸一沉,压着眉看了我一眼,低低地道:“胡说什么?又不学好!”
我猜测他可能是业余去学过川剧,不然也不能变脸变得跟刮阵风似的那么快,于是疑惑地小声嘟哝了句“什么时候胡说了啊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他却又变回那幅不声不响的死样子,甚至干脆阖上眼睛不搭理我了。无聊地坐了好一阵,我看他好像是睡着了,就在车里左看看右看看,又在他刚才塞报纸的地方翻了翻,除了报纸好像还有一本杂志,我轻手轻脚地想把杂志抽出来看一看,却不想带出了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顾林昔的腿上。我连忙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来,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在他没醒。
我把那张卡片打开瞅了瞅,是一张给顾林昔的邀请卡,一个玉石珠宝店邀请他参加明天的开业展。封面的标题取得很文雅,叫鸾凤和鸣,看来是个以婚嫁为主题的展览。我感觉顾林昔就跟明星还是模特似的,时常有一些商业活动邀请他去走台,但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被他随手塞在这里。我拿起卡片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这张卡片印刷得很精致,里面还印了几款昂贵的宝贝作为噱头,什么碧玺戒指,海蓝宝石项链,琥珀摆件之类的。我觉得能把一个石头还是树脂的玩意雕成那样实在是很厉害,就不禁多看了几眼。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下,祁肖在前面开了车门下来,我抬起头,顾林昔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侧过头来盯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东西,我讪讪地笑了笑,急忙把卡片双手奉还:“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动你东西的,是刚才不小心掉出来的,我只是帮你捡起来而已。”
他把卡片从我手中抽回去,扫了两眼,又半垂着眼睛睨我:“还不下车,在等罚单?”
我连忙道:“噢,好好好。”转身从已经被祁肖打开了的车门下去,他对我说:“叶小姐慢走。
我说:“好,谢谢,你也慢走啊。”
他朝我点了点头,坐回车里车就开走了,我站在原地挥手,挥着挥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茫然地度过了一天。
一直到傍晚下班的时候,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我本以为今早顾林昔让车在门口等我,纯粹是他要来我们公司谈个什么事情,一时善心大发让我搭个便车,但看来又不是这样,好像他是特意送我过来的,而且听陈嫂的意思,他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一会儿,这个一会儿起码足够让他把一份十来页的报纸翻完,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不耐烦。
想到这里我感到很欣喜,想到那个爱情是个圆的比喻,我觉得他似乎已经开始朝我踢正步了,或者起码也是行进前的原地踏步。我又想到一句话叫爱要趁热打铁,于是立马就掏出手机想给顾林昔拨个电话,倾诉一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结果把手点在数字屏幕上时才悲剧地发现,我接近他已有半个月的时间,连肌肤之亲都快有了,却竟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我顿时又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和挫败中,在这样悲喜交加的心情下,我像个失魂落魄的野鬼一样飘回了顾家。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把我吓得差点真的没了魂。
我回过头看着向我走来的那个人,心里立马暗叫一声不好,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真想跟他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努力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咦,怎么是你啊?哎呀,真巧啊!”
陆恒撇着嘴一脸怀疑地看着我:“巧什么巧?我是从公司一路跟着你过来的,跟了你那么久你都没发现,你出什么神呢?”
我故作无辜地道:“你跟踪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他振振有词地说:“我担心你啊,你每天一下班就跑得跟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打你电话也不接,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我怕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院子房子,皱眉道:“这是哪儿?琰琰,你到这种富人区来干什么?”
我飞速地在脑海中权衡了一下,觉得如果告诉他说我是特意来这边散步的他肯定不会相信,告诉他说我是来这边探亲的就更是扯淡,以陆恒的脾气,大概会闯进屋里求证一下这里面的人到底是我的什么亲戚。所以我觉得,还是告诉他一部分事实较为保险,毕竟这世界上最难分辨的不是纯粹的真,也不是纯粹的假,而是半真半假。
于是我告诉他道:“哦,你也说这边是富人区,那这院子里住的当然是个有钱人了,我在给他们家当保姆。”
陆恒立马大吃一惊道:“什么,保姆?!”愣了一愣,“为什么,你缺钱吗?你缺钱怎么不跟我说啊,你给别人当保姆还不如给我当呢,他们给你多少钱,别说双倍,我付你三倍!”
我坦诚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保姆,是专门照顾狗的,狗保姆。”
他脸上的表情又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嘴角抽搐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语,我安抚他道:“我也不是缺钱,我这是义务劳动。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其实是爱心宠物之家的志愿者,像那种被人遗弃的城市流浪狗啊,还有像这家这种主人忙不过来所以无人陪伴的留守宠物啊之类的,都是我的服务对象。”
他反应了好一会:“爱心宠物之家?”
我眨着眼睛清纯地道:“对啊,就是爱心宠物之家,人称我爱心小天使。”说着控制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宠物医院的会员卡,“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他把我的会员卡接过去看了好一阵子,目光还是充满了狐疑:“不就是个宠物医院么,这种盈利机构什么时候变成社会福利站了?”
我觉得陆恒真的还是个很纯洁的九零后,殊不知,慈善机构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暴利机构,我不以为然地教育他道:“都这样啊,但凡暴利行业,都要做点慈善事业去掩饰他们资本家的丑恶面貌嘛。”
可他却仍是狐疑地盯着我身后的院子,一脸满满的求知欲,看起来很有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我又迟疑片刻,只好冒险走了最后一步棋,我说:“要不这样吧,你等我进去喂个狗,然后我陪你到我经常去当义工的那家宠物医院看看。”
第十五章
一个小时之后,我有些后悔我做出的这个决定。
不光是我,我估计陆恒也很后悔,因为宠物医院里的一只白色的小博美在他腿上尿了,正好尿在他裤裆上,他一边气得跳脚一边在我耳边大吼大叫:“我靠!这让少爷我怎么出这个门?!出去别人要么以为我小便失禁,要么还以为我梦遗了呢!”
医院里的小姑娘听了他的话都羞红了脸,我看着他身前那一块尿渍,违心地安慰他道:“也没那么严重了,这尿的形状还挺新奇抽象的,搞不好别人还以为是什么新潮流呢。”他的脸抽了抽,我又轻松地宽慰道:“而且还有一个好处,你看,这只博美是公的,它在你身上尿了,你就带上了它的雄性气息,一会儿出去你就能吸引很多漂亮的母狗了。”
陆恒他听完我的话之后,意志坚决地表示一定要等裤子干了再走,但是宠物医院里又没有吹风机,只有给猫狗吹毛的大型吹水机,一吹起来估计他得换个发型出去。所以他就只好郁闷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拿着几张纸慢慢地把裤子扇干。我觉得坐在他旁边一直盯着他扇他的裤裆也挺尴尬的,就把包丢给他让他看着,自己跑去帮店员给一只金毛冲澡。
打泡泡打到一半,店里的小护工跟我闲聊起来:“叶小姐,最近你工作很忙吗?好几个月都没见你过来了,我们都还以为你搬走了。”
我说:“哦,最近是有点事情。怎么了,你们很缺人手吗?”
她说:“也还好,最近被人捡来的猫狗不是很多,生病住院的也跟原来差不多。只是之前你一直过来照顾的那只牧羊犬,察察,你记得吧?它前两个月被人领走了,我们想告诉你,但是一直没见你过来。”
我顿了顿,说:“哦,这样啊。”
她说:“是啊,之前把它送来的人,突然来把它领走了,说是它主人回来了。”
我又说:“噢,那很好啊。”
她撇撇嘴道:“希望是吧,之前那家人把它扔在这里两年多了都不管不顾,别说打针吃药的钱,就连饭钱都好久才交一点。结果把它带走的时候,居然还特意让我们给那只狗做了一整套美容,做那么多表面功夫有什么用啊,那狗都那么老了,多花点钱照顾一下它的健康还差不多。”说着看了我一眼,“叶小姐,你怎么那么平静啊,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吗?”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它回到主人家,总比整天孤零零地呆在医院里好吧?你不要担心,我相信它主人会对它很好的。再说了,这些都讲究缘分,我来这碰到它是缘起,它走了就是缘散,如果有缘的话肯定会再见的。”我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像个诗人,又想了想:“对了,那只狗走了以后,留下的那些蛋白粉啊肉条什么的,你帮我分给别的狗吧。”
她点点头答应了我,我帮她把那只大金毛冲干净,又吹干了毛,接着去帮两只双胞胎哈士奇称了体重,还清理了几个笼子里的卫生。然后我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回去找陆恒。他的裤子已经干了大半,但还是苦着一张脸,指着旁边笼子里的那只博美问我:“它为什么一直冲我瞎哼哼?我都还没抽它呢,它好像还有理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它在跟你交流感情,狗都是靠尿来圈地的,它尿了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它的人了。”
陆恒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低头看了看,说:“诶,你拿我手机干嘛?”
他也低头看看,把手机递给我:“哦,刚才它响了好半天,你在里面听不见,我就帮你接了。”
我接过来说:“是谁啊?”
他说:“不知道啊,陌生的号,我喂了老半天也没人说话。”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就说:“噢,那不管了,可能是诈骗还是传销的。”
陆恒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看样子是准备走了,我趁机说道:“这回你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是爱心小天使,每天下班以后,我都在为社会做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以后下班你就别再跟着我了。”
他挑起眉毛瞟了我一眼,突然阴恻恻地笑起来:“那怎么行?你每天都燃烧自我奉献社会,我也得陪着你蜡炬成灰泪始干啊。”
我一听立马两眼一黑,悔得肠子都青了。说得好听,还泪始干呢,我看干了的屎他都不敢去捡。如果让他每天都跟着我,那我还搞个什么,估计真的要一辈子都要呆在狗保姆这个生物链的底端了。
我指着他的裤子好心地劝道:“你是说真的吗?你可要考虑清楚,你就不怕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次让你有心理阴影,从此尿频尿急尿不尽啊?”
陆恒又义正言辞地表示,为了造福社会,他不介意效仿古代的公务员,别说是裤子这种身外之物,就是裤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可以牺牲的。我顿时感到很绝望。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经快到十点,陆恒说要送我回家,我想了一下,觉得都已经这个点了,黑茶刚才也已经喂过了,也就没什么正当理由再去顾林昔家里,还不如回家洗洗躺平。何况我昨天已经没有换衣服,要是今天再不回家换洗,就要变成腌咸菜了,于是便欣然答应。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从午饭后就开始苦思冥想着下班时如果再遇到陆恒该怎么躲过他,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早退,但是这会影响我的全勤奖,所以我不得不转而考虑别的办法,比如把我们办公室里的锦旗扯下来蒙个面什么的。但是这个计划也未能得到落实,因为在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陆恒就已经来了,还跟我显摆他准备了一套他上学时候做实验穿的白大褂,以防止昨晚那种惨剧的发生。
我没办法,只好在下班后又带着他去了昨晚的宠物医院,看得出来医院里的女医生和小护士们都挺开心的,昨天的那只小博美估计是跟他尿出了阶级感情,也一晚上都跟在陆恒身边打转,他一摸它它就露出肚皮打滚,搞得陆恒特别自恋,频频地向我抬下巴炫耀,说:“琰琰,你看我多遭这些畜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