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跟你走啊?”丁小柔想下车。
迟信也不拦她,“那几个女的好像还跟着。”
丁小柔又坐回去,自己把车门关上,又系好安全带。
迟信从另一侧上车,车子发动。
路上,丁小柔断断续续把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有男朋友的经过告诉了迟信。迟信没心情听这些,他日常工作中碰到的随便一段情感纠葛,都比丁小柔的复杂曲折。
他从车前取过单据,递给丁小柔,“这是修车费,一共3400,你拿一半儿。”
“好的。”丁小柔说。
“别光答应啊,现在就支付,支付宝还是微信?”迟信问。
丁小柔摇摇头。
“现金也行。”
丁小柔依旧摇头。
迟信说,“你什么意思啊?就是想赖帐呗?”
“大哥,你看是这样,我那天不光撞了你一辆车,还附带着刮蹭了好几辆,还有驾校的车也撞坏了车头,这些我都得赔。”丁小柔说的很诚恳。
“叫谁大哥呢,我一直忍着没叫你阿姨,赔钱就对了,这是天经地义。”迟信说。
“可是我真没那么多钱,下周就发工资,我到时候先还你行不行?”丁小柔问。
迟信冷笑,“前边大概200米的地方就有atm取款机,再往前开100米左转,就是派出所,你想好了告诉我咱们去哪儿。”
丁小柔解释,“我不是不还,是暂时没钱!“
丁小柔也觉得这话有点无赖,却是事实。迟信不再理她,过了一会儿平静地告诉她,“atm机过了。”
然后车子在前方一个拐弯,突然间提速。
第九章 关于你的过去
丁小柔断定对方不是在吓唬自己,再往前开,真的就是派出所了。自己洁身自好了20多年,这一进派出所就算是破了戒了。
她是真的没辙了,闭着眼一股脑脱口而出,“迟信,28岁,德外中学高中部2002级,姐姐叫迟姗,家住西城金海花园1号楼1703!”
车子在派出所门口刹住了。
丁小柔缓缓睁开眼,看见迟信在看着自己,一脸诧异。
十几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了咖啡店里。
迟信接过丁小柔的身份证。
“没骗你吧,咱俩一个区的。”丁小柔说,“行了,看两眼就可以了。”
迟信把身份证还给她。
“一个区也不能证明我们是校友。”迟信换了个坐姿,眼神分明透露出不信任。
就在刚才,丁小柔告诉迟信,两人是高中校友,迟信比自己高两届。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她还着重说了迟信当年在学校特别受女生们欢迎的事情,当时她明显觉得迟信态度有所缓和,还想着拍马屁成功,现在看,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看来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表面看呢,你在校期间履历光鲜,不光学习好,还是学生会代表。实际上呢,你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向同学出售请假条,还组织大家爬墙外出熬夜上网,这都不算什么,你还借着搞动物知识普及的名义,牵着人家泰迪到处配种赚外快,结果导致精尽狗亡,命丧当场,学校这么圣洁的地方你却用来拉皮条!”丁小柔感觉再给点动感音乐,她都能现场来一段rap。
迟信伸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丁小柔看他心虚的样子,得意的笑了。
迟信环顾左右,好在这时候没什么客人。
他清清嗓子,纠正,“那狗没死,它就是累瘫了。而且,狗是当时我们家养的。”
丁小柔发现,这人难为情的时候还挺可爱。
“现在相信咱俩是校友了?”丁小柔问他。
迟信无话可说,点点头,又问道,“我就纳闷儿了,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小柔神秘一笑,“保密。”
“你认识我?”
“你那时候可是风光无限,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奇怪。”丁小柔喝了口杯里的美式。
迟信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想起你身份证上的照片了。”
“你是想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吧?”丁小柔说。
迟信摇摇头,忍着笑,“上头的的照片真够难看的。”
丁小柔怼他,“说的好像你身份证上的照片好看一样。”
迟信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丁小柔。丁小柔看一眼,严肃地把身份证又还给了对方,“我们聊点儿别的吧。”
迟信忽然问她,“那天在小组聚会上,我记得你说你受到了诅咒?”
丁小柔不打算说实话,“我不说了吗,逗大家玩呢,我人这么好,谁没事儿跟我过不去啊。”
“是吗,我看刚才你那几个同事都跟你过不去啊。”迟信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拿话怼我就浑身不舒服是吧?”丁小柔说。
“我天天跟人情打交道,那些人心里想什么,一个眼神儿我就能猜个大概,所以你骗不了我。”迟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那晚你说话时,绝对没有撒谎。”
丁小柔败下阵来,“没错儿,我说的是真的。”
迟信不再说话,安静地听丁小柔讲了一遍关于诅咒的事情。
“……本来那孕妇是去抓小三的,结果找错了试衣间,就对着我下了诅咒。她诅咒我一辈子得不到幸福,所有跟我恋爱的人都会离开我。”这段过去已经回想过太多次,丁小柔淡淡说着,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从那以后,每一个跟我恋爱过的人,最终都会离开我,而且很快他们就会找到自己的一生挚爱。”
迟信思索着,“等等,那孕妇诅咒你时,是不是用手指着天?”
丁小柔意外,“对!”
迟信继续说道,“更衣室的灯是不是忽明忽暗?”
丁小柔感觉找到知音了,“对对!”
迟信的表情更严肃了,“最后,她发下诅咒后,天空是不是立刻电闪雷鸣?”
终于有人肯相信自己了,丁小柔激动万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迟信再也憋不住了,开始笑。
丁小柔着急了,“笑什么,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迟信还在乐,“喜剧片里不都这么演吗?”
丁小柔表情凝住,看着迟信。
迟信被盯得有点发毛,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丁小柔嚯地起身,端起了那杯咖啡,迟信本能用手挡脸——这是他在节目组里学到的经验,遇到突发事件,要先保护自己的帅脸。
丁小柔仰头,把咖啡喝掉,然后重重将杯子往桌上一墩,说了句“再!见!”
然后她拎起包就走了。
迟信还坐在原地,感觉这转折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十章 家庭互怼日常
晚上,杜丽丽在客厅里做瑜伽。
丁小柔边吃边看手机,她下班晚,总是一个人吃晚饭。
杜丽丽忽然想起什么,闭着眼问,“你撞车那钱给了吗?”
丁小柔抱着碗,从餐厅里走过来,“给了。”
杜丽丽放心了,继续瑜伽动作,“你自己不有存款吗,肯定够了。”
丁小柔说,“够了,您甭管了。”
其实根本不够,丁小柔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了。大学毕业后,丁小柔就开始攒钱,至于为什么攒钱,多半是出自对自己今后的担忧:这辈子真要是孤独终老,总要存够养老的钱才行。年轻女孩总是很难存到钱,因为要时刻面临美食和新款衣服的诱惑,几年下来,一共存下了36000。
有回周末跟王特逛商场,经过一个楼盘的宣传柜台时,王特说起自己准备在东南五环边上买套小房子。这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丁小柔问他什么时候买。王特苦笑一下,说首付还差将近十万。隔天丁小柔就把所有存款都提出来,给了王特。王特当时很感动,抱紧她,说小柔,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言犹在耳,人已陌路。如果说分手让人疼痛,有经济纠葛的分手则是痛上加痛,因为那些钱在时刻提醒着丁小柔:为爱义无反顾冲昏头脑的女人有多么愚蠢和可笑。这件事她没敢告诉飒飒,以对方的暴脾气,准保会冲进公司大闹一场。但丁小柔认为彼此都是成年人了,钱的事她想跟王特和平解决。
丁小柔更不敢告诉母亲,又不单单是因为钱的事情。从小到大,杜丽丽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很多精力,培养她学习舞蹈,学习钢琴,学习书法,风来雨去,都是她陪着女儿。丁小柔其实挺惭愧的,她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优雅的细胞,多年过去都不见长进。
杜丽丽不一样,她天生美丽,即便已经四十八岁,还是个大美人。十几年前她带着女儿和弟弟来到北京,开始了新的人生旅程。她推三轮卖过肉夹馍,开过黑出租,在天安门广场给游客拍立等可取的照片,最后开了这家毛线店。她这人有点傲,不太跟小区里同龄的妇女们来往,她每天穿着看上去不便宜的衣服,拿着各式名牌包,然而丁小柔知道,母亲身上只有一款钻戒是价值不菲的正品。杜丽丽现阶段的人生目标是,在五十岁之前,嫁个有钱男人。每次说起这个目标的时候,杜丽丽总是顺带着提醒丁小柔,一定要嫁个有钱的男人。
有个这样的母亲,丁小柔不敢将自己的30段情史告诉她,她的前任里,没一个有钱人。若是让杜丽丽知道自己找了个没钱的前任,还倒贴了几万块进去,家里怕是真的要闹翻天了。
杜丽丽做完瑜伽,走过来用脚碰碰丁小柔,“你往那边靠一点儿。”
丁小柔挪了挪身子,母女俩窝在沙发上,一个看电视,一个刷手机。
杜丽丽盯着电视节目说,“当个外景主持人真不容易,三天两头被人追着打。”
丁小柔闷着头,回,“哦。”
女儿不跟自己交流,杜丽丽有些烦,“都说多少遍了,不要吃饭时刷手机,人专家说了,手机屏幕上的细菌比马桶盖上的细菌都多。”
丁小柔笑,“我敢舔手机屏幕,那专家敢舔马桶盖吗?”
杜丽丽气的伸脚就踢丁小柔,丁小柔赶紧蜷缩在沙发角上。
丁小柔扫了眼电视,里边的外景主持人正是迟信,他好像正准备采访两个因为抢舞伴而大打出手的阿姨。
电视上的迟信,一本正经,谁能想到现实中却是个说话刻薄的讨厌鬼。想到这儿,丁小柔突然笑了,愈加觉得自己机智。其实今天在咖啡店自己并没有因为迟信的话生气,全是装出来的。这样一来,自己就有十足的借口离开,迟信自然理亏,赔钱的事也就开不了口了。丁小柔决定等工资一发,就把钱还给对方,从此两人泾渭分明,互不来往。
这时候门开了,杜丽明提着一个小拉车进来了,小拉车上绑着一个音响。
“舅舅!”丁小柔亲呢叫着。
杜丽明是名副其实的小舅舅,只比丁小柔大9岁,两人关系特别好。在丁小柔眼中,舅舅什么都好,长相好,性格好,人品好,就是……有点娘。
杜丽丽说,“天天去跳广场舞,你才三十多好不好,围着你的都是些六七十的老太太,你这样能找到女朋友才怪。”
杜丽明换上拖鞋,“我这是为了咱店里的生意,我得认识客户。”
“我谢谢你啊。”杜丽丽鼻子一哼,站起身,“愁死我了,一个家里俩光棍儿。”
丁小柔和杜丽明盯着电视,异口同声说,“是三个。”
杜丽丽想找话怼回去,还是失败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说完气呼呼回了卧室。
丁小柔和舅舅默契地伸手击掌,“yeah!”
电视里,两位阿姨各持己见,数落着对方的种种不是。迟信问两位当事人,“你们觉得那个男舞伴好在哪里?”
“年轻帅气,待人真诚。”一位阿姨说。
“而且还会织毛衣!”另一个补充。
这时候,就听到画面外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许是迟信冒犯了自己的舞伴,两位阿姨瞬间结成同盟,同仇敌忾把迟信和摄像师赶出了家门。
杜丽明看的纳闷,“他为什么笑啊?”
杜丽明边说着边拿出一个线团,开始熟练地织毛衣。
丁小柔说,“可能是那两个阿姨说话太逗乐了。”
“这倒是,她俩平时就爱斗嘴,你一句我一句跟双簧似的。”杜丽明针法娴熟。
“感情她俩抢的那舞伴儿是你啊!”丁小柔有点兴奋,这还是头一回家里人间接出现在电视上。
舅舅淡定地点点头,“她俩一人买了我十斤毛线。”
丁小柔指着电视上的迟信问,“您感觉这人怎么样?”
舅舅扫一眼,“看着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