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沉吟片刻,想了许多说辞,但最终想到这一位勉强也能算得上是熟人的张大人之种种,到底又摇了摇头打消了念头。
张汤在人间孤岛时就是个权柄之臣,绝不愚蠢。
她淡淡一笑,对小头鬼道:“不必多说什么,你只需告诉他,我这一位故人到了,就在十八层地狱此地等他来见。”
就这么简单?
小头鬼有些目瞪口呆,也完全不理解这样简单的话能起什么作用,心想自己要是张汤肯定不来惹这么大个麻烦。
不过心里想归想,他可不敢说出来。
当下只小心翼翼地瞧着见愁,确认了一遍:“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见愁异常确定,挥挥手便示意他们两个可以出发去传讯了,只是临了了,又忽然想起一茬儿来,叫他们停下。
“等等,这些年你们都藏身十八层地狱之中,可知道枉死城中那一位雾中仙的消息,是否依旧在城中?”
“这就不知道了。”
显然的,这一位雾中仙当年虽然厉害,这些年来却都没什么动静,大头鬼与小头鬼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更别说还在十八层地狱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几十年,就更一问三不知了。
这回答倒是在见愁意料之中。
只是她想了想,对这一位隐藏在极域的大能始终有颇多的猜测,又因当年之事受过这一位前辈颇多恩惠,所以还是决定一试。
她摸了一枚玉简出来,指尖轻点。
一段柔白的光芒顿时注入。
随后才将此简交给小头鬼,道:“你见过张汤后,便去昔日枉死城旧巷里寻一寻,若雾中仙前辈还在,便替我转交此简,之后的事情便与你们无关了。”
虽然心里很怀疑见完张汤之后是不是还有命再去给那个老头儿送信,可见愁都吩咐下来了,小头鬼也只好收起了心中的疑虑,将玉简接了过来,还非常稀罕地多看了两眼才收起来,然后问道:“那我们就走了?”
“去吧。”
时机不等人,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见愁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随后便目送这一大一小两个头消失在了洞口,往十八层地狱的出口而去了。
两鬼走后,曲正风终于开口问:“雾中仙是谁?”
这不大的石室内昏沉一片,仅有洞口处透进几片极域独有的晦暗天光,空气里浮动着草屑和灰尘,陈旧腐朽的味道充斥在人鼻息之间。
见愁看了半晌,回转身来。
她在曲正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微微拢了细长而精致的眉,斟酌了起来,但最终还是道:“这一位前辈的真实身份我并不知晓,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剑皇陛下也该与此人有些渊源。”
“渊源?”
这回答就有些出乎曲正风的意料了,让他一下皱了眉,面上露出几分类似于剑出鞘的锋锐之气,转眸凝视着见愁。
见愁却笑起来:“这话要说来,可就话长了……”
十八层地狱的天空,比地面上极域万里恶土上的天空还要阴郁。只是过于空旷平静,衰草连天,死亡的丛林栖息着遗留自荒古的危险,沉睡的废墟掩盖了岁月流转的残酷秘密。
大头鬼小头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极域万里恶土上,中心一片不见戈壁黄沙,一马平川,直到那黑云涌动的天边才变得凶险起来。
鬼门关外百里,千栋屋舍平地起。
十九洲修士便驻扎在此处。
对修士们而言,即便是在极域的地盘上,筑造暂时的屋舍,也极为方便简单,在这鬼门关前他们已经僵持了近十天,所以驻地内一应屋舍早已经重重叠叠,一眼看去甚为恢弘。
以鬼门关外五十里为界,界内是极域恶土,涌动的乃是地力阴华,界外却能感觉到与地力阴华完全不同的天地灵气。
独属于十九洲的天地灵气。
十九洲与极域这一场征战,本质上是为了夺回为极域谋夺的轮回控制之权,但制胜的关键却在天地灵气与地力阴华的对抗上。
凡为十九洲群修占据的地方,皆设下连通外部的阵法,天地灵气随之上涌,渐渐挤压地力阴华的空间,由此为依赖天地灵气修炼的修士营造更好的作战环境,当然也就能不断挤压极域鬼修的地盘。
只是眼下卡在鬼门关处,无论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
众多的大能修士想起来,难免觉得揪心。
作为中域底蕴深厚的大派,且又为今日这一场阴阳界战准备了十一甲子,昆吾崖山自有专人携带了不少可化作洞府的空间法器。到了此地也不需如何作为,但打了法诀往地上一扔,便是一座座或而巍峨、或精巧的洞府。
战时临时的议事大殿,也是法器所化。
此刻横虚真人便站在这大殿之中,看着殿中漂浮的极域舆图,眉头紧皱。
显然,目前久攻不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但另一头坐着的扶道山人似乎半点也不着急,面前摆了一只巨大的白玉盘子,盘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的鸡腿骨,证明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啃了很久。
乍一看似乎与往日无异。
可横虚真人清楚地知道,不一样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自打在明日星海曲正风提出要与见愁一同去往雪域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当时并未觉得会出什么大事,所以并未阻拦,而是默许了。
谁能想到今日……
极域与十九洲看似属于阴阳两界,在往日难以通讯,可如今东极鬼门已经被他们强行打开,要往来两地得知十九洲的消息,没有往日那么方便,却也不是做不到。
半个时辰前,有人来告诉他,明日星海修士与之前奇袭雪域的崖山修士都齐聚在崖山,而崖山大师姐见愁在出现片刻之后,又与曲正风一道消失无踪,那些聚集起来的修士,似乎也是要出发去哪里。
如今这时机太敏感了,容不得横虚不怀疑。
他盯着这极域的舆图,看了许久,终于还是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道:“你我认识千载有余了,可对于当年极域发生之事,你到底是耿耿于怀,不肯放下,也不愿再相信昆吾了。”
相信?
扶道山人随手将啃完的鸡骨头扔进了盘子里,捞了自己脏兮兮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道袍擦了擦手,然后才抬起头来看横虚。
声音里,竟辨不出喜怒。
“我崖山陨落的英魂,皆在千修冢里看着,便是我心里想信你,也没那胆量。”
崖山,千修英魂!
横虚真人只觉得心里面压抑的一片,因不知道扶道与崖山到底要在背后搞什么鬼,又兼之周天星辰大阵所示的昆吾百年大劫之期将近,所以难以压抑心底生出的猜忌与焦躁。
他慢慢地睁眼,素日通达天机的眼底,却掠过一分少见的阴霾:“扶道,十一甲子前,我便已向你解释过。当年之事,是我不察之过,才致使申师弟犯下大错,贻误战机,连累崖山。如今阴阳界战重启,战况胶着难定,你却难放下旧日仇恨,只恐此战要为你我二人、你我两门间的暗斗僵持所累!当年我因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十一甲子以来心关难过;难道今日扶道兄也要重蹈覆辙因这一念之差,再铸下大错吗?”
“一念之差?”
扶道听着他话中的确是强忍了不快的诚恳,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念之差”四个字,听来实在是刺耳极了!他没忍住冷笑了一声,拂袖而起,抬高了声音质问!
“你横虚当真只是一念之差那么简单吗?!”
诚如他所言,两人认识实在是太多年了。
扶道山人素来是个直脾气,乖张性子,便是当了崖山执法长老之后也未能改半分;横虚真人却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怕当年便是连他师尊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扶道曾以为自己看透,后来才知晓都是狗屁!
认识越久,越觉此人难测!
“你师弟申九寒天赋过人,后来居上,颇得你师尊喜欢。可十甲子前阴阳界战一役竟猪油蒙了心敢来坑害我崖山!”
“是他疯了,还是你横虚疯了?!”
“先是申九寒,后是崖山,再是你那徒弟谢不臣,还有我徒儿见愁!横虚啊横虚,我怕的不是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怕的是你念念皆差,还不知悔改!”
枯瘦的身体紧绷,素来没个正形的一张脸已然为这一刻爆发的情绪涨红,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与沉怒!
就像是一座根本压不住的火山!
压得越久,爆发出来的时候也就越恐怖!
这锋锐的、逼视的眼神,看起来哪里还像是昔日那个万事不在意的扶道山人?!
“……”
横虚真人隔着中间这一片漂浮的舆图与他对视,先前浮在面上的所有情绪,却都在这一刻隐没了下去,仿佛一片深不知底的黑潭。
久久的沉默,久久的注视。
他好一阵没说话,再开口时已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我没有疯,我只怕疯的是你。”
“哈哈哈哈……”
扶道山人听得这一句,陡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荒谬之事,最掩耳盗铃之人,笑到极致还连道三声好。
“好,好,好,实在是大好!”
说完竟是连事也不议了,仰天负手直大笑着出门去。
殿中只留下横虚真人一人。
他回首看向这殿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昆吾诸天大殿上那一座曾指示了他天机的周天星辰大阵,然而他心里那大阵已成为这近百年来最深重的阴影。
谢不臣回来时,正好看见扶道山人大笑着离开,他原想行礼,但对方走得实在太快了,没来得及。
所以进殿时,他心里便有了猜测。
当下敛尽一切情绪,只躬身行礼:“弟子拜见师尊,听闻师尊有事调遣,特来听令。”
横虚真人听见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转头来看他,面上便已是寻常模样,只道:“鬼门关这一役战况胶着,久拖下去消耗极大,于我十九洲有损无益。所以师尊与其余人商议毕,想派你遣一队人马,想办法绕到鬼门关后,查探清楚情况。尤其是查探清楚望台所设之处,只要得知望台所在,再战便可事半功倍。”
望台乃是由“瞭望台”演化而来,原是高出于地面用以查探低处情况的高台,在修界因有灵识与阵法的存在,所以望台便不再需要高出地面,但因窥伺查探的作用一样,所以依旧沿用旧称。
而极域的望台,更有特殊之处。
每一座望台都控制着地底的地力阴华,若能先拔望台,则十九洲天地灵气可入,战则有极大优势。
谢不臣自然知晓其中利害,眼神微微一动,却依旧是寻常淡漠模样,答道:“弟子领命。师尊若无他命,弟子便先告退,点数人马,即刻出发。”
“嗯,你去吧。”
横虚真人点了点头,只是临到谢不臣躬身再拜要退时,又看着他,通达平静的眼底好似闪过了什么,面上淡淡地一笑,竟伸出手来,拍了他肩膀一下。
“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昆吾将来还要你来执掌,所以此行道中,须要当心。”
谢不臣性情偏冷,即便是拜入昆吾之后,也素来淡漠,至于与横虚真人的师徒情分其实也可有可无。
毕竟他已杀过自己挚爱,余者都不值得在意。
眼下面对横虚真人突来的关切,他并不是很适应。
而且……
好歹是当年人间孤岛谢侯府的三公子,结交的都是权贵,智谋绝高的他对某些事十分敏锐。
所以此刻,他面上竟未露出半分该有的喜色,只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在顿了一下之后,垂眸道:“师尊厚望,弟子实不敢当,愿此行不负所托。”
横虚真人这才撤回了手来,看他退了出去。
直到人彻底离开之后,他才看着面前这一片极域的舆图,慢慢地、一字一字地,呢喃一般,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青出于蓝,胜于蓝。”
“大劫!”
“彼,将取吾而代之……”
第466章 送枕头
“此人实力惊人, 有分离人身魂之能,实力最少是有界。且剑皇陛下应当也是去过青峰庵隐界的, 不知可否还记得界中种种石雕?”
“以石为万物, 不仅有形,甚而有灵。”
“世皆传不语上人大约是于十多甲子前飞升,彼时阴阳界战尚未开启, 修士但凡神魂还在,便可入轮回。我入隐界时,不过还是金丹小修,而剑皇陛下入内查探时已是元婴第一, 该也注意到不语上人与其心魔的端倪了吧?”
十八层地狱, 远古先民废墟石室中, 见愁将自己昔日在枉死城旧巷中接触雾中仙的事情一一道出, 又以更早之前在青峰庵隐界的见闻相比对, 才终于以心魔之事问之。
飞升的到底是不语上人,还是他的心魔?
当日意踯躅甬道之中那雕像中的一具尸体,到底是别人, 还是不语上人自己?
见愁心底始终存了那么几分骇然的猜测。
曲正风在青峰庵隐界, 的确有过一番遭遇,严格算起来,的确与不语上人颇有几分渊源。
尤其是《九曲河图》。
相比起见愁始终不敢确定的猜测, 他对于不语上人心魔之事, 知道得更多, 更清楚。
所以沉思后他看向见愁道:“你是怀疑, 世人所认知的不语上人飞升,其实是不语上人的心魔飞升,真正的不语上人早已在阴阳界战之前败于心魔之手陨落,又因轮回未灭之缘故进入极域,却未入轮回,便是今日极域枉死城中的雾中仙?”
一番话说来平淡,实则是惊天动地!
若叫旁人听去,只怕是要骇得目瞪口呆!
毕竟不语上人乃是上古今古之交继昆吾八极道尊、星海绿叶老祖之后的第三位通天彻地的大能,也是那个时代《九曲河图》的第三位拥有者,更是飞升了上墟仙界的传说!
如今他二人立在这石室中,竟说他已陨落!
见愁平静而审视的目光从曲正风的面上划过,只觉得他神情之间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惊讶,相反,过于理智。
于是再一想,便知他至少已早知了心魔之事。
至于极域枉死城中的雾中仙之事,却是的确未必知晓了。
她抬首望着周遭石壁上远古先民们所绘制的壁画,声音里已多了几分藏着阴翳的渺渺:“我确是如此怀疑,且因翻天印的原因,对此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只是不语上人昔年是被十九洲视作绝世魔头的存在,盘踞明日星海,杀了修士不知凡几,如今有身在极域多年,却不知如今到底站在哪边,我等若开口,他又是不是肯出面相帮……”
最起码是个有界大能,十一甲子前阴阳界战不曾听闻雾中仙有任何参战的消息,如今若能请动他相帮,十九洲必能如虎添翼。
只不过见愁自己也清楚,希望实在渺茫。
毕竟十一甲子前就不曾插手,十一甲子后再破例,似乎不是很现实。
这样简单的道理,见愁知道,曲正风也知道。
但尽管希望微茫,她还是派了那两只小鬼去送信。
曲正风便笑起来,倒不是很担心,只道:“事情已经做了,成与不成便不是你我能控制。比起这个来,更需要担心的怕是为你传信的那两只小鬼吧?”
“他们?”
见愁转眸看他。
曲正风便道:“胆小如鼠,鬼鬼祟祟,还心术不正。你们所提及的那一位大判官张大人,似因为先前与你之事,想要杀他们灭口。去送信怕是要冒极大的风险,人的本性便是趋利避害,他们答应得虽好,可只怕出了这十八层地狱,未必真的会帮你送信。”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见愁唇角弯起,眉眼里透出些许浅淡的笑意,只是要开口回答时,难免想起了张汤这个人。
是真权臣,真酷吏。
当年人间孤岛大夏朝中,真是煊赫风光一时,手握权柄,说一不二,是上位者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说抄家灭族就抄家灭族,根基深厚如谢侯府也在他手中覆灭。
真计较起来,这人本事委实恐怖。
有罪的人他杀,无辜的人他也下得去手,论一“狠”字,未必逊色谢不臣多少。
依着此人的性情,大头鬼小头鬼这种隐患,他能杀自然是一定会杀的。而这一次她敢派这两只胆小如鼠的小鬼去送信,甚至颇有点有恃无恐,也是因为对此人性情的了解。
小鬼们偶尔出没,他察觉不到正常。
但这一次他们是长久地离开了现下这一座避难之所,再出现在枉死城,张汤岂能不知道?
所以那两只小鬼乖乖去送信自然好,偷偷溜走她也不怕,反正张汤比她更忌惮。
“出不了岔子。”
见愁收回了溢散的神思,最终给了这样一个胸有成竹的回答。
可她越是如此沉得住气,曲正风心底越是好奇:“听你们前言,此人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你让这两只小鬼送了口信,此人便一定会来赴约,甚而站到十九洲这边吗?”
他当然会。
张汤是什么人?基本的形势,他该还是看得清楚的。
而且……
见愁眼底难得出现了几分促狭,然而那微微上挑的眼尾里,隐隐透出的却是近乎于冰冷的笃定:“除了我,他别无选择。”
强大的自信。
看来在让那两只小鬼送信前,她心底早有了全盘的成算。
曲正风不禁想起先前才进入此界,出现在十八层地狱时候,见愁那一句“算是到了我的地盘”,当时觉得不过是玩笑之语,如今才觉出确有几分所言非虚的味道。
聊过了雾中仙,又聊过了张汤,两人便没什么别的话能讲了,只抓紧时间商议起正事来。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若仅仅是传送过来便在十八层地狱之中,没有落到极域鬼修堆里,只能算是运气寻常,可他们不仅传送过来了,没遇到任何危险,还阴差阳错遇到了两只小鬼,到了这一处不能为寻常人察觉之地。
这便近乎于一个完美的开局了。
因极域与十九洲之间有规则壁垒,更以释天造化阵相阻隔,传讯极为困难,所以这一次不为人知的行动所用的方法,颇有几分凶险。
见愁、曲正风两位大能打头阵,先入极域。
两个时辰后,他们留在十九洲的命牌未碎,崖山、星海两方修士,才会通过弥天镜跟进。
也就是说,在这两个时辰中,见愁与曲正风不仅要安然无恙,还要确保传送地点附近不能有威胁到即将到来的大部修士的力量,更要寻找到合适的栖身之所。
眼下他们安然无恙,栖身之所也有了。
剩下的便是外出排查传送地点附近是否藏有危险了。
阴阳界战十一甲子前十九洲已然经历过,对在极域恶土上没有天地灵气可调用这件事极为清楚,但若修士们身上本就有灵气的积累,于使用之上却是无碍。
就像是沙漠里的瓶中水一样。
水能用,只是无法从外界得到补充罢了。
见愁当年坠落极域,不能调用天地灵气,是因为在青峰庵隐界与谢不臣那一战损耗过大,更不用说越界而来,几近于油尽灯枯了。后来虽有所恢复,却已经为雾中仙帮助分离了身魂,未至元婴境界,只能以极域鬼修的法子修魂,即便乾坤袋中有灵石,也派不上用场。
可这一次修士们从十九洲过来就不一样了。
崖山与星海都早知极域的情况,必带足了灵石,以作为长期的战斗的力量储备。
曲正风身为明日星海剑皇就更不用担心了,更何况见愁记得很清楚,雪域新密宝印法王殒身后,原本为他掌控的后土印已被曲正风重掌。
而后土印能驱役极域地力阴华。
想也知道,到极域之后的曲正风绝不会更弱,相反,只会更强!
所以眼下两人商议完毕,分头行动。
曲正风出石室,排查传送点周遭的危险,并在祭坛下布置新的通向石室的传送阵法。
见愁则留在石室中,将一枚青玉所制的令牌按在墙壁上。
空间之力顿时冲涌,竟是直接利用法器,将这原本狭小的石室,变作了足以容纳千人的巨大洞府,中间还有一处宽阔的平台,完全是灵照顶模样。
像是把半座庞大的崖山搬了过来。
然后便布置了对应到祭坛的阵法,出了洞口后又将这周遭废墟都细细查探确认了一遍,没什么差错后才回到石室。
这时候,曲正风也已经结束了查探。
只是他回到石室的时候,竟不是一个人。
“砰”,伸手随便地一扔,竟是两名鬼修摔在了地上。一男一女,一白一黑,服饰有些特殊。
见愁曾在极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十大鬼族的鬼修也都见过了,所以此刻一眼就认了出来:“无常族的鬼修?”
两人都失去意识昏倒了过去。
男修穿一身白袍,眉眼英俊,但隐隐透着几分苍白的邪气,长发只用一根缎带绑在脑后;女修却是一身黑,袍角盘绣着暗红的骷髅纹,五官精致而艳冶,盘起的发髻上斜插着五根赤红琉璃簪。
修为都不高,只在玉涅,相当于十九洲的元婴。
这两人显然都是折在曲正风手里,被他下了禁制,怕还半点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见愁能认出是无常族的,曲正风当然也知道。
他道:“方才在这十八层地狱里探查的时候,恰看见这两个倒霉鬼,正谈论在地狱征召鬼兵之事,似乎是两个小头领,所以抓回来,搜魂看看。”
到他们这境界,搜搜魂之术用起来是轻而易举了。
见愁听曲正风说得简短,但要紧的信息都有了,距离十九洲那边人传送过来,还有两刻,时间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