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酒岁心想你面无表情往那一坐,保管大家都强迫自己当个乖巧的睁眼瞎,绝不会有人敢不识相来问你这些……又何必在这跟她卖可怜?

阿光很快拿来了冰块,男人修长的指尖接过那喝威士忌的短杯子把玩了一会儿。又敷衍地把杯子往脸上贴了贴:“说说你男朋友。”

徐酒岁眼皮子跳了跳,没说话。

“是不是挺大年纪的?”许绍洋还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停顿了下又自问自答,“那天听到一点声音了,应该同我差不多大。”

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个和颜悦色的长辈,在同几年未见的后辈心平气和地讲话。

只是听见许绍洋主动提前薄一昭,并拿自己做参照物类比,也不知道那“同我差不多大”是否故意,她得胃却不舒服地开始翻滚起来。

她不愿在这个人面前提起薄一昭——

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一个在阴暗处,一个却始终站在阳光下……大概。

“跟你没什么关系的。”

“岁岁,我也只是关心你。”

“……”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这问题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出格,许绍洋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的唇瓣,想到可能有别的男人碰过……手中玻璃杯微微捏紧,里面的冰块因为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他其实并不如看上去那么愉快。

徐酒岁当然也知道——

当看见他含笑问出这样的问题时,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见了毒蛇吐着腥红的蛇杏在冲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而根据她的了解,这个人向来是伪装的越好,则是心中的气越大——于是此时此刻,说他勃然大怒,可能也没什么过分的。

她想了想,并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吵起来,于是低下头,抬起指尖将头发扫到耳后,深呼吸一口气:“你别问了,又不是我爹,还要管我教男朋友。”

“师父只是关心你。”他再次强调,试图提醒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不需要。”

“……”

许绍洋看着徐酒岁,一时间又没说话。

几年未见,她还是那副倔起来八匹马拉不回来,情商低,张嘴就冒出不知好歹味道的小姑娘——

这么些年出去自立根生,一点长进没有。

看着不远处那张垂眉顺眼,眉宇间却写满了叛逆的脸蛋,男人有些恍惚地想起,那时候徐酒岁刚刚开始学习自己接单,像个磕磕绊绊刚开始学走路的小孩……

他说什么,她就傻乎乎地照办。

比如他提醒她,如果有情侣来做纹身,是要做那种纹在明显部位并且具有非常具体象征意义的纹身,如肖像画或者名字、名字缩写,最好拒绝。

然后徐酒岁果然第二天就遇见了,并且直接同人家说:对不起,这样的纹身会在你们分手后带来困扰的,我不能接。

那对情侣被气得要死,投诉到许绍洋这,他也是蜜汁沉默了下,颇为无言以对——

把她拎过来教训,她还非常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能收这种黑心钱的!

她离开千鸟堂以后,他都曾经怕她早晚有一天会把客户得罪光然后把自己饿死……哪怕那天真的是他找人砸了她的店,他都怀疑他只是让这件事提前发生了而已。

思绪朦朦胧胧地拉回来。

男人放下了手里水雾朦胧的玻璃杯,冲着今日话少得可怕的小姑娘笑了笑:“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愿意同师父好好叙旧。”

小姑娘嘟囔:“我同你有什么好叙旧的?”

许绍洋说:“没有的话,你为什么还坐在这,不如让我把你的那个手稿一把火烧了。”

徐酒岁反驳:“那不一样!”

许绍洋笑了笑:“你自己刚才在外面那么久,应该也看了,其实它并没有多好。”

徐酒岁脸红了下,又听见他补充完:“所以烧了其实也没那么可惜。”

徐酒岁:“……????”

人类都是双标的。

有些东西,就是自己说得,自己嫌得,捏着鼻子硬着头皮才肯承认“哦这是我的心上白莲花”,却容不得别人说它半句不好。

于是她咬了咬牙,恨不得生生啃断他的脖子:“你那么不稀罕,就把它还给我——”

“我说了,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我也说了,让我以‘九千岁’的名义参加比赛,免谈。”

许绍洋停顿了下,不免抬起头看了眼她油盐不进的样子……

几秒后用没有太多情绪的语气道:“看来你是对这个称号没有一丝的眷恋。”

他这么说的时候,是没有带太多感**彩的称述句,但是听在徐酒岁的耳朵里,却还是让她难受了下——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徐酒岁是她,九千岁也是她,她也曾为了这个名字苦心经营,呕心沥血……

只是到头来不得不抛下、放弃。

现在说起“没有眷恋”这么无情的字眼,她心里亦不好受。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表现出来,但凡她露出一丝丝不悦的模样,就会被眼前的男人捉住把柄。

“如果有别的把手稿拿回来的方式的话,”徐酒岁让自己听上去冷漠从容得像是在做对等交易,“你可以开个价。”

许绍洋笑了,淡嘲:“开价?你有多少钱给我?”

徐酒岁咬了咬下唇。

许绍洋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动作倒是熟悉:“既然不准备同师父叙旧,那撒娇那套也烦请收起来。”

徐酒岁见了鬼似的瞪向他。

“既然你想谈交易,那么我们就来谈交易,”许绍洋笑着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白白把手稿拿回去,若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叛徒如此宽容,千鸟堂的规矩以后就再也立不起来。”

“你说。”

徐酒岁面无表情。

“你当日说走,收拾行李就走了,今日来了也是来了,还在那么多师弟面前蹬鼻子上脸跟师父动手,这些林林总总的帐算起来——”

“许绍洋!”徐酒岁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当初如果不是你被我抓着你和别的女人在纹身椅上鬼混,我怎么会走!那之后几个月我看着纹身椅都下意识反胃,你怎么不同自己算一算这笔账呐?!”

现在居然有脸推到她头上来!

她话语一出,就感觉到那些还没来得及滚蛋的小学徒目光快在她背上烧了洞。

除此之外,还有小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躲在门后,跟一些已经自己开始做纹身的师弟师妹,一个个的都在听这惊天动地的八卦——

当徐酒岁把“许绍洋”和“鬼混”两个字放在一个句子里说的时候,他们纷纷在心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叹!

许绍洋余光懒洋洋地扫了一圈这些听墙角的人,想让他们滚蛋,但是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平静道:“男人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有你之前我也没像个和尚似的过日子——有你之后,你不让我碰你,我喝多了,别人勾引,你还让我能怎么办?”

“……”

当渣男渣得理直气壮。

徐酒岁倒吸一口气,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菜刀呢?我菜刀呢?老娘要砍了这——这——啊!!!!

没找到刀,倒是找到一群下巴掉地,惊得恨不得把墙抠穿的八卦分子。

这诡异的气氛中,顺便不小心想起了薄一昭,那个带着瘸子青梅竹马(。)上医院的,男人……判连坐!

头疼得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不懂这话题怎么就到这的,徐酒岁无语地说:“我们不说这个,你也别提,就说怎么样你才能把我的手稿还给我……”

“最近有个上京来的刺青师,本来也算有头脸……结果大概是听了这届国际刺青大赛我是国内初赛裁判,非要来千鸟堂拜师学艺,”许绍洋说,“你给我打发了他,我就把手稿还给你。”

“我怎么打发他?”

“证明一个野路子没资格踏进我千鸟堂的门,他自己就会走。”

徐酒岁犹豫了下。

“什么时候?”她问。

“明天,下午三点。”许绍洋回答。

“把他气跑了你就把手稿还给我?”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是没骗过我,但是你经常说话埋坑儿。”徐酒岁真诚地说,“我不放心你的人品。”

“……”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她。

许绍洋是真的想撕了她这张嘴。

他不说话了,徐酒岁也只是瞪着他不再说话气人,刚才那嚣张跋扈的紧绷气氛反而稍微变得平和下来。

徐酒岁瞥了眼站在许绍洋看不见的身后,小船用手刀在脖子上比划,同时指着门口,示意她赶紧见好就收,溜之大吉……深以为然。

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我先走了。”

许绍洋这会儿也没精神再跟她装,只是站起来阴郁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下班时间不好叫车,住哪,我送你。”

徐酒岁立刻道:“不必了,我叫我男朋友……来。”

这真的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上刀山和下火海的区别,硬要折腰,她选择在薄一昭面前折腰。

掏出手机飞快给男人发了个定位,附赠一句“你要是敢说你还在医院让我等等你就干脆下辈子再来”这样的威胁,她收起手机,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与许绍洋擦肩而过,往门外走去。

她前脚走了。

后脚,刚才那个叫徐酒岁“乡巴佬”叫的最大声的学徒凑上去,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师父,那个女的也太不识相了……”

话还没说完。

男人瞥了他一眼,随即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操起之前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冲着他的脑袋砸去!

杯子落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男人抬起脚,一脚踹翻了茶几!

“她得纹身就是我做的,若入不了你们这几尊大神的眼,现在就给我滚。”

平静的声音响起,倒是听不出喜怒,千鸟堂内却鸦雀无声。

那学徒额角通红跪在旁边低着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第66章 表白

徐酒岁没有蠢到直接把定位定在千鸟堂脸上, 她挑了挑选了个附近比较有标志性的大型商场里的星巴克,这里是市中心, 薄一昭在这里长大的, 不可能找不到。

她正被许绍洋气得跳脚, 可惜又不能将他怎么样, 只好用薄一昭这个刚巧也犯事儿的倒霉蛋当替罪羊——

徐酒岁打算在星巴克里等他十五分钟, 如果他不来, 就真的只好下辈子再见。

她没想到的是微信刚刚发出去,那边就有了回应。

【薄:我就在这, 你在哪?】

然后反手又一个星巴克定位,还“对方邀请您共享实时定位”。

………………现在的老男人玩高科技这么溜真是够讨人厌的哈?

徐酒岁这下子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拎着包迈开腿一路狂奔到商场, 刚到一口还没喘匀气就看见从电梯上下来的男人——

那身高, 那气势,就像万人演唱会男神从升降机上降下来似的。

星光璀璨。

blingbling。

薄一昭迈开长腿走到徐酒岁面前,低头看了眼她因为奔跑跑得苍白的小脸和略微凌乱的头发, 伸出手指给她将挂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顺手捏了把她的脸……

这才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星巴克纸杯递给她。

“我记得以前说过,我不喝咖啡。”徐酒岁别扭劲儿犯病了,扭了扭身子躲开他的手。

“抹茶拿铁。”男人垂眼看着她, 淡道, “要不要?”

星巴克的抹茶拿铁其实就是抹茶牛奶, 一滴咖啡不含的那种。

徐酒岁期期艾艾地接过了纸杯,想要喝, 这时候一只大手又从旁边伸过来,手里捏着张纸巾,不怎么温柔地盖在她嘴上,以要把她嘴巴皮蹭破的力道把她的口红擦了。

口红擦掉了,那平日里淡色的唇瓣却因为他的粗鲁动作染上一抹红,很像是平日两人胡闹过后,他啃咬过得样子。

注意到薄一昭垂着眼盯着自己的嘴看,徐酒岁好歹对他稍微也有点儿了解,眼下见他眸光转深,就知道他肯定又想着什么不太健康的东西——

原本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浮上一丝丝红晕,小声嘟囔:“看什么看?”

“下午见谁去了,”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口红那么艳。”

“……前男友?”

走在她旁边的男人脚步一停,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一眼看得人觉得商场外的寒风都贴着脊梁骨似的吹进来了,徐酒岁不继续作死了:“还是早上见你那支口红啊,都在包里,喏要不要试试?”

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要去开包,拿出个口红拔开盖子踮起脚一只手握着咖啡另一只手握口红,要往他脸上糊……男人一脸嫌弃地撇开脸顺便长臂一伸推开她依靠过来的身子。

徐酒岁“哼”了声,收好口红不要理他了,低着头捧着杯子慢吞吞喝了一口热饮,体内的寒气都散去了——

这么一闹腾。

仿佛回了魂儿。

之前那口在千鸟堂不上不下的气,这才总算缓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啊?”徐酒岁来了些精神就琢磨这作妖,这会儿显然还没忘记他们俩刚吵架的事儿,语气有点硬,“乔小姐是一拍大腿,决定去完医院再来喝一杯咖啡压压惊,叙叙旧?”

她这语气,都不是暗讽,就是明嘲。

薄一昭瞥了她一眼,心想吃人嘴短,这人怎么就不懂这道理呢?

……喝着他给买的咖啡,还要嘲笑他在咖啡店,踢翻了千年醋坛子了吧?

“因为这里是市中心,我到这里一会儿不管去哪接你都比较近,”男人语气平静,“少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欠抽?”

“乔小姐呢?”

“乔小姐在医院。”

“你有没有给她跑上跑下,威胁医生,鞍前马后?”

“我在停车场放下她就走了,”薄一昭对答如流,“威胁医生又是什么东西?”

“‘如果她得腿有一点闪失,就要让你们得医院陪葬!’”徐酒岁说,“这样。”

薄一昭顿时觉得过去自己万里挑一,嫌东嫌西,最后小心翼翼挑了个有妄想症的疯子回家给自己当媳妇儿,这可真是现世报。

“刚才你也应该上车一起去医院,挂个脑科多好。”

男人怜爱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只是力道有点儿大,摁得徐酒岁脖子一缩,差点叫滚烫的热饮烫着舌头……

在她的大声抗议中,男人一脸淡定。

“饿了么,晚上想吃什么?”

两人并肩往商场地下停车库走,徐酒岁看见那辆卡宴,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乔欣往上钻的样子——

什么宅男女神,显然比她还没脸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