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微微沉了沉,快步往楼上走去, 来到熟悉的那扇门前, 他屈指敲了敲门——门后悄无声息,平日里那熟悉的拖鞋提提踏踏由远而近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男人狠狠拧眉,心中的不安和烦躁悄无声息扩大……抬手扯了下衣领, 他一只手撑在门上,叫了声“徐酒岁”,并且改敲变成拍,重重拍了两下门——

他打算这次里面再没反应就直接110和120双管齐下。

好在没过多久, 门后面传来一声要死不活地“来了”, 他心头一松, 连带着脸上也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徐酒岁勾着右脚,左脚单脚蹦跶着, 一路扶着家具跳到了门口,打开门……走廊的声控灯也一起烧了,黑暗中,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瞬间扑鼻而来。

门外的人站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高大的身形几乎遮住了整个门框,他一只手撑在门边……见门开了,他动了动弯下腰,那双哪怕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星眸微寒,凑近了徐酒岁,看了她一眼。

仿佛实在确认她还活着。

那带着微热的气息靠近,徐酒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扶着门框的手因为紧张握紧而指尖微微泛白:“做、做什么?”

男人伸手探了下她的体温,掌心比上一次探体温高的多的温度让他重新皱眉:“怎么烧成这样?没吃药?”

“睡过了。”徐酒岁小声回答。

往后跳了跳,让开一个容他进屋的道。

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让今晚正弯腰脱鞋的男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到脚踝的睡裙下,莹白圆润的脚趾踩在地板上,另外一只脚则勾起藏在裙摆下……

因为感觉到他的目光,那踩在地板上的大拇指不安地蜷缩了下。

薄一昭:“……”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视上一双,和脚指头动作配套的,有点儿心虚的杏状眼眸。

徐酒岁干笑:“我着急来开门——”

薄一昭顺手摸过鞋架上,一双徐井年的拖鞋扔到她脚下:“外面多少度,打着赤脚到处乱走,你不生病谁生病?”

徐酒岁扶着门框,单脚跳着,落地那只脚踩进徐井年的拖鞋里。

薄一昭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的幼稚动作。

徐酒岁穿好了拖鞋,黑夜之中冲他又傻又软地笑了笑:“老师,你会换保险丝吗,我家保险丝烧了呀!”

薄一昭深深吐出一口气——

会。

当然会。

他连太空空间站的保险丝都会换。

暂时在她的装乖里放弃了继续奚落她,男人琢磨着还是赶紧把电接上,然后该上医院上医院比较妥当……

于是拧开脸,一脸正经地问:“工具都放哪了?”

“这边——”

徐酒岁转身,像只兔子似的往回蹦。

一边蹦还要一边心不在焉地指路。

只不过这次她忘了脚上还踩着徐井年的拖鞋,这拖鞋平日里穿着走路还行,但是鞋底有点滑,徐酒岁穿鞋底还大,所以她这一跳,脚跟往里一滑——

“啊!”

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本来都做好今晚祸不单行,倒霉到底的准备,然而这时候身后及时走上来的结实胸膛一把接住了她!

强而有力的手臂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徐酒岁的后脑勺重重砸在身后人的胸膛上,男人被砸得闷哼一声,沉声呵斥道:“不会走就慢慢挪,跳什么!”

徐酒岁惊魂未定地“喔”了声。

下一秒,却整个人腾空了,他将她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在半空中乱抓了下,之后慌忙之中攀上了男人宽阔的肩膀捉住他衬衫肩膀上的衣料……面颊贴上那带着温度的胸膛,她整个人大脑都是放空的。

“……啊,那个,我自己可以——”

“闭嘴。”

“噢。”

捉着男人衬衫衣料的手有些紧张地悄悄捉紧,她听见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声音。

他的怀抱结实有力,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徐酒岁心中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个不停,她希望男人不要注意听到她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

感觉到靠着的胸腔震动,她听见从她脑袋上方男人嗓音淡淡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沉的,有110没有?”

“……”徐酒岁羞了个满脸通红,放在他肩膀上的小爪子不安分地掐了他一把,因为人病着没多少力气,像挠痒痒,嘴巴上却怒道,“你才110!不许乱讲!”

男人哼笑一声,没说什么,稳稳地一路将她抱回床上,因为顾及她肿得老高的左腿,放她在床上时动作还算温柔。

徐酒岁屁股落入柔软的被子里,那贴在她腿弯的钢铁般手臂挪开,她有些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膝盖……然后把睡裙蹭得往上跑了些。

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小腿。

透过窗外的月光,余光瞥见左腿小腿处隐藏在昏暗中的一大片彩色纹身,她眼皮一跳,连忙伸手去拽掀起来的裙子——

房间里那么暗,更何况薄一昭根本没注意去看她的小腿。

眼下反而被她慌张的动作吸引去了目光,正巧看见她裙摆一晃,垂落遮盖住她的双腿……并且还曲起腿往里缩了缩。

眸色一暗,这防贼似的动作莫名地让他有些不高兴了,站在床边收回了刚想离开的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徐小姐,看一下脚,就要原地成亲的年代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看一眼就要娶的话,让你看一百眼都成。”

她小声道。

病得嗓子都快烧着了说不出话了,也不妨碍她见缝插针地,用老巫婆同款沙哑音瞎撩。

然而薄老师向来很难伺候——

被提防了不高兴。

被瞎撩了还是不高兴。

只是冷笑反问:“娶?你到法定结婚年纪了吗?”

徐酒岁:“……”

到了,甚至快到法定晚婚年纪了……如果法律里有这一条的话。

意识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酒岁满脸通红地将脸埋进膝盖里。

看她像一只鸵鸟,男人只好在心中劝说自己不要跟病人计较,弯下腰屈尊降贵地替她掀开被子,冷眼看着她笨手笨脚都撅着屁股钻进被窝里,躺好。

这时候,薄一昭的手机响了。

徐酒岁抬起头看向他。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他不经意地一扫发现她看向他的目光闪闪发亮,像是等待摸耳朵的小猫充满好奇地瞅着他……

于是接起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冷淡地问电话那边“什么事”,另外一只大手却伸过来,罩在她头上胡乱撸了两把。

手感微微湿润,却没有汗的黏腻,男人微微蹙眉低下头看那头发被自己糟蹋得乱七八糟的人:发着烧还洗头,洗完也不吹干,有没有生活常识?

徐酒岁的脑袋还被他扣在手中,被迫抬起头冲他干笑。

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她只是隐约听见了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年轻的女人,那种温柔的御姐音。

徐酒岁愣了愣——

她好不容易抓住的精神救命稻草,怎么可以容忍被别人抢去?

……

“我不是说了邻居病了吗,什么重要的邻居?跟这有关系?是要等她病死了,以后再骄傲地告诉别人:我隔壁死过人?”

男人的声音四平八稳。

不知道对面问了什么,他低下头,又看了徐酒岁一眼,言简意赅且丝毫没有躲避地说:“女的。”

徐酒岁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问了她的性别,说明她在意薄一昭前来看的人的性别;

但是得到了不想要的答案后好像又没有发疯,这说明她没有资格发疯——

总结:电话那边的人是一个和薄一昭相当熟悉的暗恋者。

徐酒岁坐在床上盯着男人打电话。

电话那边,乔欣的声音充满了尴尬,她隐约觉得薄一昭状态不对却又不敢明说,鼓起勇气问他回去看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得到的答案也令她心里一沉——

哪怕男人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她都能安慰自己至少他还是有些在意她的心情的……

如今却毫不避讳地说了,女的。

“你就这么走了,阿姨和叔叔都很不开心,现在餐桌上的气氛有点儿沉闷的,”握着手机,乔欣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劝说,“我借口去洗手间才给你打电话,阿昭,你邻居如果没有太大的事,你能不能一会儿再回来?”

她的嗓音温和又柔软。

这时候大概是薄一昭也反应过来,家庭聚会,他接了个邻居的电话居然就跑了这种事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他停顿了下,接下来不耐烦的语气稍微收敛了些,语气变得温和了些:“你跟他们好好吃饭吧,转告我妈我下个周末有空再回去。”

乔欣在电话里又问了一遍:“你邻居病得很严重吗?”

薄一昭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她发烧了,脚也走不动,一会我送她去医院不知道要……”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他黑眸微暗,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左手——这会儿,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将他原本放在她头上的大手抓了下来,柔软的双手捧着他宽大的手掌,捏了捏他的中指指尖。

在他耐着性子打电话的时候,她又放开了他的手掌,双手一路向上攀爬,解开了他袖口的扣子,带着一丝丝冰凉的指尖探进他的衣袖中……

他缝针还没拆线,这会儿伤口疤痕有些凹凸不平的。

电话里的人带着困惑叫了声“阿昭”。

忽略胳膊上那抚摸的柔软指尖带来的瘙痒,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充满警告的目光盯着捧着他的手臂乱蹭的人……

握着手机的右手无声紧了紧:“没事。”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

黑夜里,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冲他无声露齿一笑,低下头,在他手上丑陋的伤疤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猛地一沉。

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强壮的手臂从她没有多少力气的双手中抽走,大手罩住她的脸,用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摁回了床上——

“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咬牙切齿,一个个字地往外蹦。

☆、第52章 来电了

想呀, 想和你一起活到九十九岁呢。

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怒火或者是不悦,徐酒岁冲他笑了笑, 轻轻拍了拍罩住自己脸的那只大手, 娇气地说:“要喘不上气了。”

薄一昭黑着脸把手挪开。

徐酒岁保持着被他摁回床时的姿势没动, 只是冲他眨眨眼, 明知故问:“那么着急做什么, 谁的电话, 女朋友么?”

她眼里那恶作剧成功之后闪烁的光,遮盖去了刚才给他开门时的无力与倦怠, 看上去活泼得倒是和平日里相似了……面对她好不容易恢复的活力,薄一昭发现自己狠不下心骂她,只好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是女朋友。”

徐酒岁立刻道:“骗人。”

男人唇角放下了:“知道还问?明知故问好玩吗?”

徐酒岁笑着又伸手去捉他的指尖。

男人嫌弃地把手往回躲了躲。

她有些失望地把手落回被子上, 刚才那一会儿的接触, 让她好像得了肌肤饥渴症,她发现好像一旦触碰他,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就能给她带来安定和冷静……

哪怕总是冰冷着一张脸恶言相向, 这个男人是她的小太阳。

“老师,”她软软地叫他,“你手还疼不疼?”

“要疼刚才扛着110斤的大活人进屋时已经疼过了。”

“我没有110,不许乱说。”

薄一昭瞪了她一眼, 示意她老实坐在床上别乱动, 自己转身去找出了徐酒岁家里的医药箱, 用手机电筒照着找到了体温计,甩了甩, 递给她。

她老实接过去塞到腋下,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抱着膝盖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在黑夜之中成为一团模糊的,在她家里走来走去——

“保险丝工具箱呢?”

“医药箱旁边,大概。”

男人走到客厅的柜子门前,一只手机照着,徐酒岁要踩着椅子才能打开拿到的柜子门他稍微抬起头伸手就打开了,并从里面轻而易举地拎出了修电用的工具箱。

他的衣袖没放下来,被她解开以后就固定在了手肘的位置——那工具箱挺沉的,男人拎着它时,手臂上的肌肉曲线原形毕露,他身材真的保持得很好。

徐酒岁看得有些开心,也许是停电带来的黑暗给了她勇气,也许是别的另外一个原因,今晚她的占有欲高到一个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新高度——

如果不是睡前,他加了她的微信,陪她闲聊几句,其中有意无意的关心……

她可能病死也不可能打电话给薄一昭。

徐酒岁看着薄一昭拿了纸巾去擦工具箱上的落灰,目光闪闪发亮。

被她的灼热目光盯得浑身难受,低头做事的男人突然抬起头,锋利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平静地看着她,她被吓了一跳……

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唇角一勾。

“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

男人重新垂下眼——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

“给你做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她拉扯了下被子,歪着脑袋用很乖的声音说,“允许你老牛吃嫩草,现在的老男人不都喜欢青春活力无敌的女高中生吗?”

薄一昭闻言一顿,又忍不住嗤笑一声,愣是被她的不要脸逼笑了,她才不是什么青春活力无敌的女高中生,她只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女骗子。

修长的指尖挑开工具箱的锁扣,从里面准确无误地拿出保险丝,站起来走到电箱前面——

轻轻一扳就发现电箱盖子弹开了,木框边缘积累的灰尘上有两个小小的人手指印……看来她是真的打开电箱试图自我拯救过,可惜,也不知道是被徐井年保护的太好还是怎么的,她好像还真的对换保险丝这事儿不知所措。

“下回不会玩就别动电箱。”薄一昭忍不住出声提醒,“这种老楼的保险丝很容易烧坏,安全性也没有保证。”

徐酒岁当然知道。

她家烧保险丝常态,只不过以前有徐井年。

扯着说话实在是对嗓子没好处,她悄悄掀开被窝滑下床,来到客厅的时候,男人正好要开始捣鼓换保险丝……大概是听见了一蹦一蹦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勾着脚扶着墙,丹顶鹤似的独立站在自己几步之外的人。

她冲他笑了笑:“给你打个光。”

一只手抓着手机电筒一只手换确实有难度,男人没说话,目光下滑在她的脚上

一扫而过,看见她乖乖穿了拖鞋,又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难得没有出声赶她,而是稍微让了让,默许了她打光的行为。

徐酒岁扶着墙挪过去,又被叫住,好奇地抬起头,见他垂眼望着自己:“体温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