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酒岁抬脚想跟,迈出去一步发现可能脚脚后跟已经完全破了,哪怕脱了鞋子磨在袜子上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她是没料到这个,所以放心迈出去第一步后,整个人晃了下,又稳住。
往前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走在前面的人听力不错,哪怕她穿着袜子走得像猫一样安静还是察觉她深一脚浅一脚,于是放慢了脚步。
等她慢吞吞赶上来和自己并肩走,他才问身边走得摇摇晃晃像小鸭子的人:“还疼?”
“一点点。”
“真要背?”
“……”徐酒岁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我穿裙子,你背我,手准备往哪放?”
“……”
男人陷入沉默。
徐酒岁意识到自己像个老流氓,立刻闭上狗嘴低下头,假装眼睛进了沙子揉揉眼,原本好不容易褪去红色的眼角又被她揉得通红。
薄一昭看不下去伸手拉扯了下她的手肘:“刚摸过鞋又去揉眼睛,你脏不脏?”
徐酒岁心想,我自己的鞋子,有什么好嫌弃的。
但还是顺着他的力道放下手,感觉到他在自己手肘传递来的温度,拧过脑袋,认真道:“要不老师公主抱我回去,那倒是挺好的。”
话语一落,就看见男人用看智障的眼神儿看自己。
两人相互对视了几秒,那捉在她手肘上的大手放开了……薄一昭那双黑沉锋锐的眼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望到最深处,是暗示,又像是警告地说:“小姑娘,差不多得了啊。”
徐酒岁冲他纯洁地露齿灿烂一笑。
感谢昏暗地街道,这会儿她脸上的红扑扑被夜色遮盖了严严实实。
徐酒岁玩够了低下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她走的很认真,一步一脚印的,她确实很怕踩着碎玻璃渣。
而男人从她身边逐渐又走到了她前面去,这次她注意到他走路时有些拖沓,并不像是走路习惯,他的姿态行为习惯一向非常优秀……
现在,他像是在用鞋底认真地探路的平坦。
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徐酒岁悄悄勾起唇角,抬头望向他的背影,路灯洒在她的眼中,就像让她的眼里撒了星光。
……
两人磨磨蹭蹭终于回到熟悉的楼道,熟悉的家门口。
之后一路再也没说话,到了家门口也是各自掏钥匙开门,非常“岁月静好,刚才无事发生”的一幕。
直到徐酒岁慢吞吞推开门,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眼,却发现薄一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门,这会儿斜靠在自家门边,光明正大地望着自己。
徐酒岁刚刚弯腰放下鞋子,困惑地直起腰:“老师?”
薄一昭有几秒没说话。
片刻后,徐酒岁看见男人的目光微沉,他垂下眼,露出个漫不经心的表情……随后掂量了下手里的钥匙,淡淡道:“是不是还有话说?”
徐酒岁:“……”
有。
徐酒岁抿抿唇,听见自己心中如擂鼓的声音,揣测不安让她的声音如蚊子哼哼:“老师,听说你从国外回来的……”
薄一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徐酒岁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尖叫。
她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手里握着的钥匙尖深深扎入掌心,才缓缓道:“你可不可以帮我补下英语,我按外面的补课费给你钱……”
徐酒岁语落,感觉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慢吞吞、仔仔细细地扫了一圈——
他没有多少掩饰的意思,这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秒他可能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怀不轨。
然而当她大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直到过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这才听见对面门边,男人嗓音缓和,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补课啊?”
鸡皮疙瘩一瞬间爬满了背,寒气入骨从脊梁骨往上窜。
徐酒岁猛地抬起头,瞪大眼望向他。
却看见男人依然笑容温和,仿佛刚才的提问只是随口一问,他点点头:“我考虑一下。”
徐酒岁:“……”
然后假装天下太平地就此互道晚安,进屋,关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徐酒岁脚一软,靠着门跌坐在地……胸腔里,心跳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不怕死要去拨弄老虎胡须的猫——
贪生怕死,又欲罢不能,并乐此不疲。
人生在世须尽欢。
刺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V,更两章合计一万字左右,师父父正面登场了
明天两章各送500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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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一路支持,希望明天还能准时准点见到各——
呃。
……………………………………这种送女儿出嫁的感觉怎么肥四,明天新郎官们麻烦都不要逃婚我谢谢各位大爷嘞!!!!!
☆、师父
徐酒岁靠在门边冷静了很久, 大概过了五分钟才慢吞吞站起来, 路过玄关的时候转头照了下镜子,脸红得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腮红。
希望她刚才和薄一昭说话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否则连昏暗的走廊灯都救不了她……那踏马可就“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了。
徐酒岁想了半天,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问姜宵搞两张他妹的英语月考试卷来用一下, 没想到打开手机,却发现微信有十几个未读信息。
全部来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小船:你闯祸了, 今天又提起比赛报名的事, 师父问起你了……你之前说的话我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了师父, 他的脸色变得“很好看”。】
徐酒岁:“……”
看到第一条的时候, 徐酒岁就想晕过去——
她知道小船是个老实的人, 没什么心机, 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跟她保持还算不错的关系……
但她没想到她能这么老实。
分不清人是在“撂狠话”还是“真的有话需要转达”。
脸上刚才拨撩完老虎胡须剩下的红晕已经退去,她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气继续往下看。
【小船:师父知道你换号码了,管我要你新号码。】
【小船:我没敢给, 毕竟你们俩我都得罪不起……】
【小船:这导致我今晚一直夹着尾巴做事嘤嘤嘤!】
【小船:我刚做一个客人的单, 转印完,顺嘴让路过的师父看一眼有没有歪,师父瞥了我一眼,反问我跟着他几年了还在用转印——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知道当时店里的气氛犹如火葬场吗!所有人都转过头看我!
以前不总是顺嘴问一问的么有什么关系!!
图太复杂不敢直接上手我有错吗!!
我怎么觉得我要被扫地出门了!!!】
徐酒岁:“……”
唇角抽了抽,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见小船的悲伤呐喊。
【小船:岁岁, 我好害怕QAQ】
【小船:你和师父当年到底怎么回事鸭QAQ】
徐酒岁飞快地扫过最后两行,小船发送于一个小时前,大概是下班以后越想越不对味,才扑上来问。
难为她用了这么多年才察觉出不对味来。
徐酒岁顺手给她回了个“……”,用轻描淡写地语气表示她只是觉得自己都出来单干了,不想再倚仗师父,义正辞严,语气平常到她自己都快信了。
很快小船那边显示“输入中”。
如徐酒岁所想,这个傻姑娘根本没深入问当年她为什么突然要出来单干,只是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那个ITATAC比赛海选,徐酒岁到底要不要参加。
徐酒岁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其实她想要去的,那个比赛。
想想全国各地的优秀刺青师,到时候都会齐聚一堂,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有黑马崭露头角,也会有大神跌落神坛……
多么刺激。
徐酒岁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去冰凉拿了一瓶啤酒,拉开灌了两口后抓着手机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还是挂着她许多的过往设计以及正在设计的纹身手稿,给姜宵设计的那张满背《蛊雕》已经被小心翼翼地装裱起来,就挂在最满意的作品墙上……
徐酒岁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蹭了蹭蛊雕的眼睛部分,一点点的提白让那大鸟的眼神锐利又凶狠,是点睛之笔……摇晃了下手中啤酒瓶冰凉的易拉罐,徐酒岁转身,看向挂在书房作品墙正中央的那副纹身作品——
和她挂在店铺橱窗里的那副一模一样。
是《墨意山海》系列的第一幅作品,那副半肩胛接大臂的“烛九阴”,黑色的龙身盘在载者手臂,每一片鳞片仿佛都活了过来,就想本身长在载者的皮肤上,伴随着他的呼吸而张驰……
【岁岁,量身定做的设计稿,你需要很好地掌握载者的肌肉线条,让纹身成为他们身上本身就生长的东西,而不是后天多余的添加。】
龙脸阳刚中带着阴森,眼中那凌厉的提白几笔成了画龙点睛的关键……
【烛九阴是邪神,你这张脸少了邪气。岁岁,过来,笔给我,我教你。】
“……”
徐酒岁闭了闭眼,合起的眼遮住了眼中一瞬间的恍惚。
放下手中的易拉罐,她打开手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给小船回复了几个字——
【岁岁平安:比赛我就不去了,你加油。】
……
因为小船的微信,当天晚上徐酒岁没怎么睡好。
一个晚上乱七八糟的噩梦就没停下来过,梦境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宽敞、华贵的纹身工作室里。
工作台的木架子被翻倒,有散落一地的染料。
纹身枪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在它周围的是各式各样的枪头……
纹身椅上有一对交缠的男女,压在上面的男人身上穿着宽松的改良式唐服,此时唐服的衣绳因为方才的激烈动作散开了……他低着头,有一滴汗珠挂在他苍白又高挺的鼻尖上,摇摇欲坠。
最终那汗珠落了下来,滴落在他身下人的眼睛里。
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是一个成熟又妖艳的长发女人,血腥的红唇在那干净到一尘不染的修士服衣领上染上一连串肮脏的唇印,她的头发散乱,用睫毛膏刷出来的睫毛长而卷翘……
男人在低声说什么,那双平日里清明的瞳眸变得赤红,他死死地扣住那个女人的肩膀,他低下头想要去吻她,却在即将碰到那丰满微张红唇时猛地停了下来。
修长的指尖顺着年轻女人大腿上,上色上了一半的五色斑斓的刺青轻轻摩挲,颜料和组织液混在一起将图案变得一塌糊涂。
空气中充满了带着浑浊酒精的气息。
徐酒岁手脚冰冷地站在旁边,冷眼目睹这一切,就像是角落里生出来的阴暗植物,窒息无声无息地蔓延。
直到男人伸手作势要钻入女人衣服下摆,徐酒岁再也看不下去后退一步,踢倒了放在身后的椅子……“哐”地一声好大动静,将纹身椅上交缠的人惊得分开来。
男人平日里总是写满淡然的眼眸中飞快染上一丝惊慌。
【岁岁?】
将手中拎着的外卖袋子一扔,滚烫的粥撒了一地,徐酒岁狠狠地瞪了纹身椅上不急不慢坐起来冲她示威一般笑的成熟女人一眼,转身就要走。
身后有稀碎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灼热鼻息喷洒在她的后颈上,那平日里握纹身枪的指尖冰凉,扣着她的手臂,像毒蛇,冷起一片鸡皮疙瘩。
徐酒岁腰间一紧,来人不顾她的挣扎,从后面一把揽住腰抱紧怀里。
稀碎的吻落在她的耳后。
【对不起,对不起。岁岁……师父喝多了,吓着你了吗?你不给我,我以为那是你……】
男人有些慌忙且语无伦次的低语在梦境之中变得模糊。
徐酒岁挣扎着从梦魇之中醒来,睁开眼猛地坐起,茫然四顾,才发现自己就坐在房间的床上,房间里没有别人……
一颗狠狠心落回了原地。
只是呯呯乱跳的频率还未慢下来。
冷汗浸湿了她的背,她抬起手像是自虐一般,狠狠地揉搓了下梦境里被男人拉扯住的手臂……直到皮肤开始泛红发痛,她才长出一口气,掀开被窝下床去洗澡。
站在莲蓬头下,徐酒岁揉了揉头发,让温热的热水将一张白皙的脸蛋湿润得泛红,遮盖去了通红眼角的突兀。
路过徐井年房间门时,里面还静悄悄地。
今天是周末,徐井年应该是还没起床。
徐酒岁为此而稍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事觉得烦躁只好搞卫生来发泄,把厨房都擦了一遍,又把垃圾打包准备扔下楼——
结果刚开门,对面那扇门也应声开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
大清早的,徐酒岁就来得及洗了个澡,化妆什么的都没有,眼底下的淤青和泛红的眼角,像是刚被人狠狠欺负过。
薄一昭关上门,发现平日里总是像小鸟似的上蹿下跳的小姑娘今天安静得过分,沙哑着嗓子问了声“老师好”,就拽着巨大的垃圾袋摇摇晃晃往下走……
室外脱鞋踩在她脚下,薄一昭看了眼,发现她两边脚的脚跟还有些微微泛红。
三两步下楼赶上她,长手一伸毫不突兀地将她手里的垃圾袋接了过去……徐酒岁刚开始吓了一跳,瞪眼看着男人那纤尘不染的衣袖时,停顿了下。
“不用,”她小声道,“我自己可以……”
“昨晚做噩梦了?”
“……啊?”徐酒岁傻眼地抬头看身边目视前方,一本正经的男人,“你怎么知道?”
“都写脸上了。”男人淡淡道。
徐酒岁转头看了他一会儿,良久迟钝地“哦”了声,目光却还是没有挪开,只是盯着他干净的衣领,袖口来回地看——
这些地方,是不是曾经也沾染过别的女人的口红?
丰满的红唇,微张时吐出带着口红香味的气息,男人应该都喜欢吧?
徐酒岁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因为有点走神,一路跟着薄一昭跟到了垃圾桶旁边,看男人把垃圾扔进去,又到旁边的公共洗手池洗手。
徐酒岁幽灵似的飘过去,像个小尾巴。
她掏出手机,低头随便搜了搜,搜出一个以烈焰红唇出名的女艳.星的照片,稍稍踮起脚伸到薄一昭鼻子底下:“老师,你看。”
薄一昭扫了一眼,有些莫名地收回目光看向她。
“这样的嘴唇是不是很合适接吻?”徐酒岁问。
……这小姑娘大清早的又发什么疯?
“还行吧。”男人敷衍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