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
“做小饼干。”徐酒岁伸出一根沾着面粉和黄油的手指,嫌弃地戳着身后少年的硬邦邦的胸膛,“你别站在我身后,热死了。”
徐井年“哦”了声,让开了点。
徐酒岁重得光明,又问:“你上午起床的时候怎么没叫我啊,学费放在茶几上你都没拿,怎么自己就走了?”
“我都多大了,还用吸你的血交学费?”徐井年“嗤”了声,“暑假不是打工了啊!”
徐酒岁揉面的动作一顿,微微偏过头,看着脑袋旁边少年完美的侧颜,目光微惊讶:“你打工的钱你留下来了?”
徐井年“嗯”了声。
“呀唷,”徐酒岁笑弯了眼,“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得来你这么个乖弟弟?”
徐井年看着眼前那张笑脸,黑沉的眼眸之中也跟着沾染上了笑意:“呀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得来你这么贴心的姐姐,开学第一天,还给弟弟□□心小饼干。”
徐酒岁:“……”
徐井年:“干嘛?”
看着弟弟那张理所当然的笑脸,徐酒岁犹豫了两秒,咬了咬下唇:“那给你吃两块。”
徐井年瞬间不笑了。
看见弟弟一秒变色的脸,徐酒岁“啧啧”两声,一点不怕还觉得自己很有理:“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你爱吃,”徐井年没好气地说,“你一人能吃的了这么多?当我没看过你以前做饼干啊,最多就这一半——给谁的?”
徐酒岁被问了一脸。
耳根瞬间泛起一片红。
她扔了面团,转过头伸手戳戳弟弟的肩膀,在校服上面留下个手指印,甜滋滋地说:“阿年,豆腐要糊了。”
徐井年瞪了她一眼,抬起手隔空指了指她的鼻尖示意”一会儿找你算账”,转身掀开正在煮的豆腐的锅盖,干净利落起锅装盘,转身出了小厨房。
出去的时候大手一抓,顺手摘掉了徐酒岁脑袋上傻兮兮的浴帽。
没一会儿,徐酒岁一手一边端着两碗白米饭,嘴里叼着四只筷子跟着走出来,放了碗,滚烫的手指赶紧捏捏耳朵降温。
与此同时,徐井年伸手将她嘴里的筷子接过来,一双留给她,一双捏在自己手里:“吃饭。”
徐酒岁笑嘻嘻地坐下,端起碗扒了口饭,抬起头看着自家弟弟,后者被她那双眼巴巴的杏眸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看毛线啊,吃饭不吃了?我没招你你可别来主动找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徐酒岁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你刚才是不是站在走廊跟人讲话,我听见了。”
话语刚落,就看见徐井年低头扒饭的动作一顿。
徐酒岁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自家弟弟脸上挂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刀子似的在她脸上刮了一遍:“耳朵这么灵?”
徐酒岁清了清嗓子:“隔壁来了新邻居,我这不是……”
“他也不爱吃甜食,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徐井年“啧啧”嘲讽地笑。
“什么?”徐酒岁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徐井年重新拿起筷子,用筷子背面戳了戳姐姐那张满脸呆滞的脸:“呆逼,看上我们薄老师了?还给人做饼干,搬迁礼!美剧看多了吧,呵。”
“老师?什么老师?”徐酒岁惊了,“隔壁新来的是你们老师?你刚才在走廊就是跟他问好么?别啊我给你开过家长会的你学校可没这么优秀的老师!”
徐井年一脸嫌弃:“你能不能小点声,人可能还站在走廊呢,丢人不?”
徐酒岁脖子一缩,换了气音像兔子似的小小声:“他是你什么老师?”
徐井年:“……”
徐井年:“薄老师是暑假时候,学校高新聘来的奥林匹克物理竞赛辅导老师,人家本身是加州大学物理博士……这回是咱们校长打了八竿子打不着边还硬要打的亲戚关系,把人家连哄带骗请来带我们一年竞赛。”
徐酒岁停顿了下。
然后那双浅棕色的瞳眸里,瞬间点燃了七彩的光——
“天啊,这么流批的人物住咱们家对面!蓬荜生辉呐!那你今年的奥物竞赛不是稳了?”
徐井年:“……”
徐井年学着她的强调,阴阳怪气——
“是的呀!这么流批的人物住咱们家对面!要是成了我姐夫!那我今年的奥物竞赛不是稳了!”
徐酒岁:“……”
一瞬间,那好不容易退下血色的白皙小脸瞬间涨红,徐酒岁伸出手摁着弟弟的脖子使劲儿摁了摁他的头:“有没有长幼秩序,尊卑之分了?!姐姐你都敢调侃了?!”
徐井年大手一伸,将摁在自己脖子上的小细胳膊拽下来,往她背后一扣,收了脸上的阴阳怪气,想了想认真道:“你趁早打消这念头。”
“为什么啊?”徐酒岁嘟嘟嘴,“我不好看么?”
徐井年瞥了她一眼,父母基因在那,徐家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人。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你知道我一高三老油条,今天怎么就乖乖穿校服去学校了吗?”
“啊?”
徐井年是学生会主席,其实应该有点特权的,比如不穿校服。
“教务处主任从学校开门那一秒就站在门口抓仪容仪表呢,”徐井年好像是想到了早上校门口人仰马翻的场景,笑了笑才说,“带耳环的,染头发的,披头发的,没穿校服的,没戴校牌的,校牌位置不正确的,今儿倒了一片,都说政教处主任疯魔了。”
徐酒岁没明白,“嗯嗯”点点头,瞪大了眼:“所以呢?跟你姐夫有什么关系?”
徐井年:“……”
徐井年面无表情道:“那个疯魔的政教处主任就是姐夫。”
徐酒岁:“……”
徐井年:“这么一……啊,你懂的,的男人,我怕他看见你的纹身,第一反应是拿刷碗的钢丝球给你搓搓腿。”
徐酒岁:“………………………………”
徐酒岁想了想那画面,吐了。
她如花似玉的武士猫。
可惜徐井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而是微微一笑,继续放出第二枚重弹:“而且你晓得我刚才站在走廊和他聊什么么?”
徐酒岁木然地问:“什么?”
徐井年:“薄老师问,我妹妹是不是学习不好,读的七中,所以今天开学日也不用穿校服。”
七中距离十八中也就一条街,离得那么近,却和十八中截然相反是本市最烂的学校,整个学校年级第一名勉强能考个二本那种。
徐酒岁茫然道:“你哪来的妹妹?”
徐井年看着她,沉默。
徐酒岁回望他,沉默。
徐酒岁:“??????”
徐酒岁:“所以刚才他像个X激光扫描仪似的把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嫌弃地挑眉,就因为我没穿校服?”
徐酒岁:“我都二十四了,穿毛线高中校服——说谁七中毕业!老子正儿八经一本文化分数线昂首高歌考进中央美院高材生,他埋汰谁?!”
徐井年:“还姐夫么?”
徐酒岁:“……”
徐井年:“笑死个人了你,妹妹。”
徐酒岁:“……乐观点,四舍五入他夸我小可爱,姐姐六年前是高中生!”
徐井年:“你这乐观角度很刁钻。”
徐酒岁:“……”
徐井年:“啧啧,饼干我拿去班里分了算啦!”
徐酒岁:“闭嘴。”
徐井年心满意足地闭上嘴,继续扒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23333333钢丝搓腿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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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校服
九月的奉市,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太阳能把人烤死,树上的知了都不吱声了。大街上除了苦命上学的学生之外,行人很少,只有空调机运作的轰隆声。
徐井年出门之前跟姐姐抱怨,她把房子买的离学校那么近只能走路去,是在整他。
这么热的天,几分钟走到学校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更何况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徐井年同学的原话。
徐酒岁好说好歹把他哄出门,自己也跟着屁股后面出门准备回店铺了,回了店铺开空调,换上之前的脱掉的马面裙和人字拖,路过镜子时候看了眼她小腿上的纹身……
【我怕他看见你的纹身,第一反应是拿刷碗的钢丝球给你搓搓腿。】
徐酒岁满脸黑线地收回目光。
店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徐酒岁下午预约好的客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姓姜,叫姜宵,徐酒岁叫他姜哥。姜哥是徐井年的某个同学的哥哥,听说是当过兵,退伍回来自己开了家酒吧。
他做的一个满背,徐酒岁自己设计的图,是她自己在创作的“墨意山海”系列中的“蛊雕”,形似雄雕,头上却长了角,翅膀张开足以遮天蔽日,凶兽。
整个设计便是凶兽踏云,破苍穹,细节繁多,设计图一出来发朋友圈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来询问想要排队——
徐酒岁的规矩向来是一张设计稿只选择一名载者,这张设计稿她很满意,所以当时选载者也选了很久。
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也不要。
肩太窄的不要,腰太粗的也不要。
姜宵当过兵,衣服一脱,那背部隆起的肌肉就征服了徐酒岁,她想看到自己的作品拥有最好的呈现方式。
一个纹身的制作,首先是设计,好的刺青师一定拥有自主设计的能力,所以大多数刺青师收徒,二话不说会先让徒弟在纸上画个个把月素描打美术基础。
徐酒岁是美术生,这方面自然不成问题。设计之后选好了载者,就可以开始刺青的流程了——
转印,将设计图的基本线条图导到电脑里,打印出来,再印在载者需要刺青的部位,调整位置。
转印之后,正式开始刺青的第一步是“割线”,纹身枪用黑色染料,刺入表皮层下端与真皮层上端之间,纹身的时候自然不会出血,因为在这一层只有蛋白质和极其少量的血管,只会在纹的过程中会渗透黄色的组织液。
姜宵上个月来,用了八个小时完成了整个背部的初步割线,今天来是进行“打雾”,“打雾”是“割线”之后的第二步,加强图案的阴影,部分上色和整体表现,用的枪头和割线用的也不是一种枪头。
男人进来用徐酒岁递来的一次性洗脸巾擦了汗,就在纹身椅上趴下了。
徐酒岁打开了纹身椅上方的灯,凑过去看男人背上割线的恢复情况——
没有晕色,说明纹身枪扎入深度刚刚好。
指尖在图案的线条上轻拂,柔软的指尖没有一点薄茧,清晰地感觉到割线部分平滑无起伏——
没有增生,说明割线时的力度适中。
“恢复得不错。”她满意地叹息,是对自己的满意。
白皙指尖顺着蛊雕尾羽下滑,致男人腰间凹陷部分,趴在纹身椅子的男人这时动了动蝴蝶骨。
徐酒岁抬起头:“怕痒么?”
“没有,”姜宵面无表情,淡淡道,“再摸要硬了。”
徐酒岁的手瞬间地离开了他的背,戴上口罩,遮住微微泛红的耳根,她模糊的抱怨从口罩后面传来:“大哥,耍流氓要加钱的。”
“手太软了,”他严肃又公正地评价,“握着纹身枪时候又那么心狠手辣。”
徐酒岁被嫌弃得笑眯了眼:“唷,还记恨上了?你一当过兵的大老爷们,来这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问有没有麻药,丢人不?”
正规专业刺青是不使用麻药的,麻药影响上色效果,徐酒岁也不用,店里也没准备过这东西,多大的图,都是让客人硬抗。
于是上次姜宵趴在那硬扛了八个小时,生生抽了两包烟,自觉古代凌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徐酒岁用酒精给他擦背消毒。
然后给纹身枪换上对应的打雾头,想了想道:“今儿带烟了吗?”
姜宵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沧海桑田。
徐酒岁笑了笑:“紧张什么呀,我就是想说你少抽点,浪费时间,一咬牙一跺脚做完算了。”
姜宵:“你又不让我叫疼,现在烟也不许抽了,你是魔鬼吗?”
徐酒岁:“我怕人家以为我这是非法男性妇产科,大家以后都要在这条街走动的……”
姜宵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且很有画面感。于是默默掏出一包烟,抽出一只叼嘴里,没点燃,只是在烟屁股咬了个牙印……就当这是身后小姑娘的细脖子。
姜宵好奇地问:“你这么刻薄,怎么这家店还没被人砸了啊?”
徐酒岁露在口罩外的杏眼笑弯:“什么刻薄啊,你真想抽烟就随便你,反正我按小时收费。哪怕中途你去拉屎拉个半小时,我也不拦着你,你知道那坨屎值二百五十块就行。”
姜宵叼着烟,又用牙尖用力咬了咬烟屁股,哼笑了声:“小姑娘粗俗得很。”
徐酒岁打开了纹身枪,嗡嗡滋滋的声音盖过了男人的笑声。
……
打雾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没那么痛,针扎的没那么深,像是蚂蚁在咬。
姜宵趴在那,还有心思开着语音跟人家玩手机游戏……玩了半天感觉身后下针的动作就没停下过,回过头看着埋头苦干的徐酒岁,想了下发现了违和点——
她下针果断,缺少思考的过程。
令人难以心安。
“你打雾都不看设计图的吗?”
徐酒岁愣了下。
纹身枪嗡嗡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自己画的图,”她一脸无辜,“割了线还看什么设计图,哪儿阴影哪儿加深我心里有数。”
男人沉默了下,要不是徐酒岁的工作室在这座城市甚至省会都小有名气,他怀疑她真的是在胡来——
那种对自己的技术和审美,理直气壮的自信,不知道哪来的。
他转过头去,继续打自己的游戏,把自己的背交给她。
徐酒岁低下头,正想继续,忽然余光看见一个白衬衫从纹身店门口经过——
咯噔一声。
是心跳漏拍的声音。
门口经过的人还穿着上午那身衣服,阳光之下,他的头发有一些被吞没进了光里,让他整个人仿佛融入阳光之中。
人的嗅觉真是敏锐又奇妙,徐酒岁一下午都没抬头,偏偏这么一抬头,就看见了薄一昭。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徐酒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脖子一缩,整个人都缩到了纹身椅的后面……与此同时,她看见薄一昭停了下来,回过头。
后面赶上来几个穿十八中校服的女生,十八中女生校服挺好看的,西式校服,短袖衬衫,领带和百褶裙,长筒袜和短裙中间那节白花花的大腿,裙摆伴随着女生的跑动摇曳,是绝对领域。
小女生们充满活力,阳光下,像是快活地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把她们的老师围了起来。
而那个男人站在一群女高中生中间,笑容谦和,春风和煦,有女生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甚至配合地稍稍向她那边弯腰——
那女生就站在工作室门前橱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