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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几乎都是池父和陆峪在聊。

陆峪态度不算热忱,但也不冷淡,无论哪方面的话题都知道一些。只要他肯给面子,池父当然不会冷场,所以气氛总体还算和谐。

吃完饭后,陆峪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需要先告辞。

“行,既然你有急事,那我们也就不多留了。杉杉啊,你送送小陆。”

池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服装,犹豫了一下,偏头问他,“陆峪啊,你认得路吗?”

陆峪还没来得及回答,池父已经拧起了眉毛,眼睛里出现几分不悦:“杉杉!”

“.......那我先上去换件衣服。”

池杉愿意邋里邋遢地下楼跟陆峪吃饭,完全是因为和父母赌气。

而且自从醉酒事件之后,她在陆峪面前早就没形象了。

但让她就这么外出送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她可是池公主啊池公主。

池姑娘转身就要上楼换衣服,结果腿还没迈开,旁边的男人就直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不用了。”

他扬扬眉,声音低沉又亲密,“就这样送吧,我不介意的。”

池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那胳膊仿佛一块铁,沉沉地压在肩膀上,让她动弹不得。

“叔叔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哎,好,下次有空再来家里吃饭啊。”

.......

“陆峪你给我松手!”

“怎么,你有胆子这样下来见老子,没胆子出去见别人?”

陆峪半压半拽地揽着她出了家门,但是在出庭院的时候,池杉死死攀住栅栏,咬牙切齿,气急败坏:“陆峪你信不信我搞死你。”

男人挑了下眉,把她的手指从栅栏上一根一根掰开,慢条斯理:“你要怎么搞死我?用你那长蚊子包的下巴跟我示威吗?”

“……你还是不是男人!心胸怎么那么狭隘,我不就穿的随便了一点吗,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不就穿的随便了一点?

陆峪笑了。

整个晚饭过程中,这姑娘都埋着头,自得其乐地剥虾。

每当话题转到她身上,她就挑起眉毛,一副“莫挨老子”的冷漠表情。

穿着睡衣下楼来见他也就算了。

结果一得知自己要出门,就着急地非得上楼去换衣服。

——嚣张不嚣张?

这么多年,在他陆峪面前嚣张的人,就没一个活的好的。

陆峪还就不信了。

他按不平这姑娘的反骨。

他掰开她的手,池杉怕自己娇嫩的手指受到伤害,没怎么用力就委委屈屈地松开了,轻轻松松被陆峪提溜到了庭院外。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大家吃完晚饭出门散步的高峰时期。

走到车库这条路,绝对,绝对会见到不少人。

池姑娘手被扣了,就拿腿去踹他,但是由于全身都被束缚住,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陆总非常大方地任由她踹。

“你怎么那么小气啊!大不了我下次给你化个彩虹妆行了吧?陆峪你不要太过分哦,我告诉你,我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害怕,你信不信我......”

“咦,那是不是池杉?”

前方人工湖边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池衫毫无力度的威胁。

“应该不是......吧?不知道啊,我们过去看看。”

池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金焦然和左康宁。

金焦然,以前上初中时,一直是于荔荔的跟班,给于荔荔各种出谋划策对付她。

而左康宁早前追过她,跟在她屁股后头各种讨好,把她当女神,但是池杉看不上他,对他不假辞色。

后来这俩谈恋爱了,金焦然就更嫉恨她了。

这两个人,不管是哪一个,池杉都不愿意以这副样子露面。

她可是池公主啊池公主!

是高岭之花,冰山女王,只能仰望的女神。

怎么可能是一个眉毛剃了半截,唇色发白,眼下青黑,下巴上还有一个蚊子包的邋遢干物妹?

“陆峪你给老子松手。”

“说爸爸我错了。”

......她发誓。

她真的。

真的。

要搞死陆峪。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几乎就要彻底认出她来时,池杉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转过身,娇羞地埋进了陆峪的怀里。

......

刚才还肆无忌惮让她喊爸爸的男人,因为她这一突兀举动,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池杉?是池杉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池杉揪着他的衬衫领口,小声提醒:“说不是。”

“哦。”

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就这么响在脑袋上方,“是她啊。”

.......

“池杉......她这是怎么了?”

池杉揪着他的衬衫领口,继续提醒:“说我过敏了不能见风。”

“她刚才吃晚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螃蟹壳吞了下去,现在正哭着呢。”

“啊?是、是吗?”

左康宁看着自己曾经追过的女神这么亲密的埋在人家怀里,心里难免有些酸涩,却还是很善良地让了道,“那你快送她去医院吧。”

金焦然在旁边嘲笑道:“把螃蟹壳吞进去?哈哈哈哈哈哈,池杉你挺搞笑啊,我三岁的表弟都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行吧。

吞螃蟹壳就吞螃蟹壳吧。

对于池杉来说,吞螃蟹壳也比长蚊子包好。

她缩在陆峪的西装外套里,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

十分后悔自己昨天居然手贱把指甲给剪了。

“人已经走了。”

陆峪面无表情,“周芷若,你给老子松手。”

池杉完全不信任他,并且只恨自己怎么不是铁尸梅超风。

陆峪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她有任何动静,揉揉眉心,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脑门上:“行了,不用你送了,回去吧。”

女生终于离开了他的胸膛。

像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在外套里,然后仰起头,死死瞪着他。

“哟,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来劲了是吧?”

他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把外套拿回来。

结果池杉张口就咬。

“嘶——你这小破孩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他妈今天弄不死你.......”

——她松了口。

陆峪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个牙印。

又深又整齐,漂亮的像一幅画,只差一点点就要见血。

“你给我等着小破孩……”

“你给我等着陆峪。”

小破孩打断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搞不死你,我就不姓池。”

......

第21章

“送”陆峪离开后回到家, 池杉果然被责怪了。

不过因为公司突发急务, 池父说了她几句,就急匆匆地赶去公司加班了。

刘妈正在收拾餐厅, 客厅里只有池母和倪璇。

池母是真的很生气,问她为什么如此无礼, 就像世界上最没有教养的女混混, 连最基本的大方得体都做不到。

而池杉觉得非常的委屈。

这几天父母的态度一下子全浮现在脑海里, 冷漠的,无视的, 讨好的,迫切的......让人难受的。

她甚至没管倪璇还在旁边,直接就顶了回去:“如果这样就是没教养的话,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教养了!”

池母蹙起眉, 拍了拍桌子:“池杉, 你不仅不反思,还很引以为豪是不是?我真是想不通,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我就是喜欢在家里穿T恤和裤衩,吃饭的时候就是不想化妆, 就是不喜欢讨论红酒和股票, 他是我男朋友又不是带着一大单生意来送钱的客户,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他面前装成别的样子?他如果不喜欢真实的我,我为什么还要跟他谈恋爱?难不成我还要在他面前演一辈子吗。妈妈,你为什么只在乎他舒不舒服满不满意,而丝毫不关心我的感受?您究竟是在考察我的男朋友, 还是根本就是在卖女儿?!”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整个客厅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池母似乎是被她说的话给吓到了,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想妈妈。”

“池杉,你真是太令我们寒心了。”

说完,她似乎真的意兴阑珊了似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倪璇:“璇璇,你不是说想要一只折耳猫吗,妈妈今天晚上正好有空,现在就带你去挑一只吧。”

倪璇望向她,又看了看池杉,最终迟疑地点点头:“好......好。”

.

池杉已经习惯母亲这种手段了。

故意无视,刻意孤立,甚至拿别人来跟她衬托对比。

——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

每当她做了什么令她不满意的事,她就会用那种失望的,疲倦的眼神看她,然后就是漫长的冷暴力。

直到她又做了什么让她高兴的事,她才会恢复温和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成为那个亲切的,优雅的母亲。

小时候的池杉,常常因为这种对待而感到无尽的恐惧。

她变得敏感,易惊,和父母相处时,会下意识去讨好他们。

十几年的人生中,她一直是高冷的大众女神,站在社交圈子的最上端,被所有人羡慕仰望着。

大家都说,池杉不谈恋爱,是因为眼光太高了,看不上那些追求者。

但其实压根不是。

她只是害怕被丢弃。

没有人知道,看似高傲的池姑娘,内心里有多么缺乏安全感。

她知道。

这个世界上,包括父母,没有人会爱真实的池杉。

他们喜欢的,只是那个永远站在光源处的池公主。

所以,与其付出了感情后再受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爱。

池杉看着母亲挽着倪璇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脚上的人字拖良久,又摸了摸下巴上的蚊子包。

最终趿拉着拖鞋默默上了楼。

人活着是一个人干干净净来,死去也是一个人干干净净去。

没有人喜欢真实的她。

她就自己喜欢自己。

......

程槐是在半夜一点多的时候过来的。

开着一辆大货车,和司机一起帮池杉把东西都搬下了楼。

多亏了豪宅良好的隔音效果,这场搬家活动,从头至尾都进行的十分低调。

在池家生活了十几年,池杉东西其实非常多。

但她只挑了自己觉得一定要带走的那部分,剩下的很多堆在杂物间的陈年旧物,她就没有大张旗鼓地再去折腾了。

最后离开时,池杉站在大货车旁,忍不住仰头看了一眼这座漂亮的别墅。

十九年的人生,算起来真的好长好长,包含了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

可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杉姐,东西都弄好了,现在走吗?”

池杉缓慢地收回视线。

夏季的夜晚有风,拂过耳侧,把她的头发扬的很高。

她拉开车门:“走吧。”

*

第二天,从S市飞往京城的航班落地,池家才发现女儿带着一大堆财务不翼而飞的事实。

刘妈本来是想叫池杉下楼吃午饭,结果敲了半天门没听到回应,她迟疑着一拧开房门,就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衣帽间的许多衣服都已经被收拾走了,梳妆台书桌上空无一物,只有床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两串钥匙和一张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