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亿年来,极少会笑。

然而,这样在凡世中遇到的女子,竟让他有莫名的微笑。

她是只妖。

他当然知道。

再次用千里眼寻到她时,她已经在几百里之外的深山,一袭火红衣裳飞扬,站在树尖。他在空中一个翻腾而至。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忽然手指光芒一闪,一柄利剑握在手中。她遥遥指着他,问的不客气:“你到底是甚么人?三翻两次寻着我,究竟是想做甚么?”

他依然是轻抿微笑:“我是普通商人。”

她怔了下,怒道:“普通商人?你当我玉子是平凡人么?既然平凡人,也不会信你的鬼话。”

他道:“我可没说普通商人不会武功。”

她剑在冷冷作响,“那么,我便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她飞身而下,长剑直刺向他。然而,他伫然站着,一动不动。

不知怎的,长剑越接近他,便响的更是厉害。仿佛是惧怕了眼前这个男人,最后,连她双手都在发抖。

她将剑指向他胸口,眉头一扬,“你究竟是甚么人?”

他却道:“不知怎么,从第一眼见你,我便想…”他故意不往下说,她火冒三丈,“便想甚么?”他嘴角弯弯,脸上呈出浅浅的细纹,“便想拥你入怀。”话音刚落,只见飞絮倏地飘在四周,漫天的飞舞。

狂风猛的大作。

只是一瞬,他便将她拥了入怀。

番外三{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

她脸上更是滚烫,在这男人怀里,只觉浑身轻飘飘,连脚下的地都软了几分。“哐当”一声,剑失手落地。他见她惊愕,便笑道:“三次了,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她隔了半天才回过神。

他看定她的双眼,四目相对,他只觉思绪全然被抽走,唇不由自主覆下了她的唇。脑里是一片空白,心脏却是“扑通”狂跳。

她睁大眼,猛的推开他,“啪”的一声,一掌掴红了他的脸。

他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看她。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悸。这上亿年来,从未有过的开心,即使她扫了他一个耳刮子。

他喃喃问她:“你觉不觉得很特别?”

她涨红了脸,又羞又窘,却只听他继续说道:“刚才,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莫非,我中了毒?”

她恼怒道:“下流胚子,占了便宜还说中毒?你莫不是想说,你是中毒了才会做这种下流事。”

他眉头微微一挑,不明所以。

她怒气冲天,火红的衣裳在飞舞,长长的黑色秀发更是凛凛散开。他更觉得美,只是呆呆看她。她见他毫无罪意,手指用力一抓,地上的剑腾起,直冲向他。他微微一个侧身便躲开了来。她衣袖一挥,地上的芮芮青草倏地疯长,将他重重缠住。他见她实在生气,不再挣扎,只是含笑看她。

她眉头一锁,问:“你笑甚么?死到临头还笑?”

他却道:“你既然生气,我便不再挣扎了,一心求死,或许能减轻你的怒意。”她心下蓦地一软,他接着道:“你可以一剑刺死我,倘若我刚才真是有…”他想不出凡人的词汇。她大声提示他:“冒犯。”

他叹道:“好吧,我不懂这些礼仪,刚才确实不应该与你嘴唇接触。”她脸倏地火滚,心里更是油煎似的难受。

一个气攻心头,她已经亲手握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番外四{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

他没有躲开。

她心脏“怦”的剧烈一声,几乎震耳欲聋,睁大眼问他,“你怎么不躲?”他并不是很疼,这剑,只像被虫子咬了下罢了,然而,他用内力逼出了鲜红的血。

看着渗出的血,她更是眉头紧锁,一脸的忧伤。他却笑道:“你都用草将我绑了,我要怎么躲开?”她一跺脚,“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火红衣袖一挥,草倏那退了去。

而他缓缓倒地。

她迅捷将他接住,飞身直上。

他被她揽在怀里,心里乐的开了花,却呻吟道:“我要死了?”

她闷闷道:“杀生可是犯了大忌。都怪你。”

他更是闷了,“我要死了,你还怪到我头上?”他睁大眼,只觉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应该反省自己的冲动?”

她瞪了他一眼,却忽然松开手。他身子直线下跌,佯装惊慌大叫,“救命啊!”快着地时,长长的袖子从天上飞下,在他腰间缠了几重。而她,在空中飞翔,姿态美过天仙。

不知飞了多久。

她才停在一断崖壁前,将他扔进一个洞。他“唉呀”重重喊叫了一声。她没好气看他,“反正要死的,不如让我这只妖吃了。”她蹲在他面前,问:“你可知道我是甚么人?”

他苍白着脸摇头。

她恫吓道:“我是专吃人的妖,你将是我吃的第一人。”

他用手掌在胸口上一抹,将血掌伸到她面前,“可不可以死了再吃。”她不客气将他手掌一巴掌打下,“不可以,趁热吃刚好。”

他头一歪,装昏过去。

只听她在耳边大叫,“喂,喂,我不是真的要吃你,我从不吃人的。”她粗鲁揪起他,声音震天似的喊,“我可是好妖,喂喂,我是凤凰,凤凰怎么吃人?”他双眼倏地睁开,讪笑问:“真的?”

她见状,一拳揍在他后脑勺,将他揍昏。

番外五{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

醒来的时候,胸衣被撕裂,胸口铺上了厚厚的青草。他小心翼翼四处望了一眼,那女子并不在。将青草捏一堆,放到鼻下一闻,他立刻眉头直蹙。

那女人敢情将他当凤凰治!

倘若真是凡人,这治法,定当没用。

他嘴角弯弯,听到洞口传为细微的声响,立刻阖上眼。

玉子飞身而进,对他便是两脚踢了过去,“喂,脆弱的凡人,醒醒。”

他心里只觉好笑。

脆弱的凡人?!

她见他毫无反应,没了耐心,一拳头打在他胸口,他吃痛“唉呀”一声,缓缓睁开眼,无力道:“女妖大侠,你是要吃我了么?”

她瞪着他道:“是啊,先养肥再吃。”他转了转眼,只见旁边放了些饭菜,而她,指了指饭菜,“吃了这些,你的生死,便与我没了瓜葛。”他捂着胸口,又是一个呻吟,“怎么不相干?是你刺伤的我。”

她认真地回了他,“肯定不能相干,你想想,将来你到了地府,阎王问你怎么死的,你说被我杀的,我便犯了杀生之罪。这万万不行,我还要修练成仙。若不然这样,等我成仙,你若再转世成了人,我再好好报恩于你。”

他哼了声,想不到她头脑这样灵活。

她挤出笑容:“同意么?”

他道:“我怎么知道有地府,有轮回,止不定我死了,便没了。你也不会再认帐。再说了,就算轮回,轮回之后的事,我也不晓得,怎么知道你报恩没有。”他懒懒道,“所以,万万不成。”

她气腾腾起身,“那你想怎么样?”

他阴侧侧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成个婚,今天做了夫妻,即使明天我亡故,自然不会跟阎王告自己的妻。欠下的债,来世你再还了我罢。”

她双眼一转,考虑再三。

他又是重伤似的呻吟,胡乱叫道:“母亲,你好像来接儿了?母亲,是你么?”他痛苦大叫,“母亲,莫不然,是儿要死了。”

她忽然阴险而笑,“对啊,反正你要死的,今日就算与你成了婚,也无人晓得。”她威胁他,“记住,我与你拜天地,去了阎王那里,你定当守口如瓶。”

番外六{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

她火红袖子一挥,只见这简单洞府立刻火烛亮煌,那乱石似的墙壁亦是变成大理石的光滑锃亮。他看着那两排火烛,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响,仿佛开天劈地时的混乱。

她竟然应承了,这女子…不知是傻还是天真。

一个转身,她已经换了身火红新娘服饰,头上的落落珠帘随火光在流淌,格外动人的美。然而,她的声音真是轰雷在响:“凡人,能不能拜堂?”

他慌忙站起身,手掌紧紧捂着胸口,连连点头。

她双手懒懒背在身后,笑道:“那么,便拜堂罢。”她高声叫道:“一拜天地。”他身子一颤,与她拜了拜天地。

“二拜凤凰。”

他莫名其妙看着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成婚与凤凰有什么干系。只见她袖子一挥,一抹红光冲出洞府,紧接着有无数凤凰冲进这小小洞府,围在两人左右。她笑魇似花,“拜拜它们,别忘了,我可是凤凰修成人身。本身,我便是那凤凰。”

他愣了半天,有些不甘心,“拜这凤凰?”她点头,一脸趣意,“你若不肯,便算了。”他也是有了脾气,“叫我拜这凤凰,肯定是不能。”

九重天上的帝,倘若拜这凤凰,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况且他对这女子,原是想戏弄一番。

他冲出凤凰,朝这洞外便是一跳。

跳到半空中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心急如焚在喊。而他,一个转身,已经冲上了九重天。

九重天的守门天王见他,参拜叫了声,“玉帝。”

他点头,飞进太微玉清宫,袖子一挥,门被重重带上。他试着平稳心情,将下界这次当做小小的游玩,然而,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却一直盈绕在脑海。

她现在在做甚么?!

他取了照妖镜,念动心诀,立刻寻到了她。

原来她正在断崖之下大声唤他——脆弱的凡人,你在哪里?她一脸的惶急,甚至有些无助的失措。

这是因为,不见了他?

番外七{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

他有些洋洋自得,不是因为戏弄了她,而是她的惶急。门外突然有人来报,“玉帝,众神有事参奏。”

他微笑而出。

灵霄宝殿的擎天大柱下,众神在禀道:“玉帝登帝位已经有多时,众神近日闻到观音座下之凤凰女不仅有大母之风,品德在众仙中,更是成为美谈。有请玉帝下旨迎娶此女为九重天之母。”

他手指微微一个颤抖。

凤凰女?!

上仙纷纷禀道,“此女不仅爱护天下万灵,更是得到观音之喜爱,想要收为义女。玉帝当知,观音能喜欢的女子,并不能差到哪儿去。”

太上老君拂尘一挥,也参奏道:“玉帝,观音虽说收此女为义女,可是此女竟然推辞,足可见,她并不是攀附之人。老君我观察此女极久,是天母之人选。”

他看着众神,微微瞠大了眼。

脑里不由自主,又浮现那一袭红衣的女子。

众神面面相觑。

玉帝身旁的小童壮胆叫了声,“玉帝。”只见他身子这才一震,回了过神,问众神:“有何事要禀?”众神更是倏白了脸。他慌忙想了起来,道:“既然众神觉得此女甚好,可以先宣上九重天,让本帝亲自了解一二,可好?”

这是缓兵之计。

然而众神不知,只道:“好,那么便由太上老君亲自去迎接此女上九重天。”

他微笑点头。却全然不知,命运是这样的可笑不可控制。

老君不过一柱香的时辰便迎了那女子上天。他坐在宝座上,看那女子的身影,却是惊呆了眼,待她走到下面跪地时,他才恍惚间清醒了过来。

怎么会是一样的脸。

然而,她身旁的是淡淡的仙气。

他声音蓦地嘶哑,“你起身,抬起头来。”她微微抬起了脸,他细细一看,果真是一样的模子。他急急道:“老君,你先安排此女住所,朕有急事,需下界一趟。”

他化成金光倏地冲下九重天。

到那玉子洞中时,却见到了灵堂。

番外八{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

玉子的火红嫁衣已经换成了白色素服,只见她跪在灵牌前,肩膀一耸一耸的,似在抽泣:“不就成个婚么,有没有必要跳崖自杀,现在好了,连个尸体也寻不着。这算甚么事嘛?莫不成,我有那么难看,连个凡人也不想要我?”

他悄然上前,隐了仙遁,她瞧不见。他蹲在她面前,细细盯着她的脸,果然几滴泪珠悬挂,那一煽一煽的长长眼睫,仿佛蝶翼。

她哽咽了几下,又哭了起来,“真是伤到我了,连个脆弱的凡人也瞧不起我。死就死嘛,这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你死了,别在阎王面前告我的状好。说我逼你成婚,使你魂断,这真是会笑死三界万灵。”

他咧开嘴,忽然恶作剧似的在她耳旁呼呼吹气。

她身子一个激灵,耳畔的几碎散发“忽忽”拍在脸上,脸倏地死白,无了血色。他越看越得意,在她面前用幽长的声音叫道:“玉子,你还我命来——”她身子哆哆嗦嗦一会,俏脸已经是耷的老长。

她壮着胆叫道:“要怪也怪不得我,只怨你自己,是你自己蠢,跳崖。我说好好的,你跳甚么崖?”她胆量仿佛越来越大,干脆站起身,直朝四周乱吼,“我说凡人,你可是去阎王那里告我了?我告诉你,告我了也不怕。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更是幽幽叫道:“凤凰成精——玉子——”

她双眼滴溜一转,“原来你知道,知道我也不怕你。反正阎王那里,我不认帐便是。再说了,是你自己自杀,纯属意外,与我何关?”她纤白玉指往四周粗鲁一扫,问他:“死鬼,你瞧见没有,本妖是好心,替你设了灵位,还陪了几滴眼泪。你也应该魂息了。”

死鬼?!

这女子,当真要吓吓。

他飞到空中,忽就现了身,身上套着血色白衫,脸上亦是血迹斑斑。她惊大了眼,吓的连连退后。他伸出双手,道:“我死了,你还冤枉我。”

番外九{忍思忆,这回望断,永作天人隔}

她懵了懵,飞快往外奔。

退到洞口时,已经无路可退,她猝不及防间转了身,倒把他给吓了一跳,她怒道:“死鬼,死了还要来陷害我,是你自己跳下去的,莫不成是我逼你?”她说:“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真将你推下去。”

他停在她面前,将双眼瞠的死大。

她哭笑不得,“我可是妖,你称其量只是小鬼一只。”

他欺身上前。

她紧张到手心直沁出冷汗,“死鬼,你可别再过来。”

他作势要掐她。她往后一个扑腾,惶急往空中飞了去。他飞身追了上来,她欲哭无泪,只觉是冤魂追命,哭腔喊道:“你到底想怎样么?”他突然就从身后将她一搂,问:“你先告诉我,你可有甚么亲人?”

她慌张道:“有啦,有,有一个姐姐,是观音养的凤凰。”

他心下一震,知道了个大概。便问,“你姐姐性子怎样?与你可有区别?”她道:“我姐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反正所有忧点她全都有。”她下死劲掰着他的双手,“放了我罢。”

他却皮道:“那你说说,你有甚么忧点。”

她哭声道:“我这个人,胆小怕事,不敢伤人亦不敢伤妖,反正,我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妖。所以啦,你别再缠着我,见我如此没用的份上,便好心放了我罢。”她冰冷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感觉这鬼手上温暖如初。

鬼不都是冷血的?!

她侧面,他头正好伸到她颈间,四目一对,她恍惚发现,这鬼怎么如此怪异,还能飞天遁地?!还能将她搂的如此实在。她在他怀里,突然一个变身,变成凤凰,伸出嘴,在他鼻梁上重重一啄。

他“唉呀”惨叫了声,显然是吃了痛,放开了她。

她趁机化成人身,对他便是一拳揍了过去,“死鬼,竟然敢骗我。”他鼻梁处又是重重一拳使了过来,鼻血倏地溢了出来。他捂住鼻子,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冲上九重天。

身后,她的声音还在震天似的响起,“别让我再见到你。再见一次,便拆你骨头,吃你肉,抽你筋。死妖怪,竟敢冒充凡人。”

他闷闷上了九重天。

不知几时又成了死妖怪。 守门天王慌张叫了声,“玉帝。”问他,“鼻梁上…”他用手一遮,笑道:“可不是,不小心碰到凡间的疯鸟,给扑来咬了咬,朕得找老君要些防鸟的仙丹才成…” “鸟?”四大天王面面相看。 他呵呵道:“可不是,就是鸟…”然后自言低语道,“挺凶的母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