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果真像梦的美好。
地府寻白泽
“请公主出殿。”
“众神请公主出殿。”
昆仑神殿外,众神齐齐在喊。
我开门而出,只见神殿外的院落里,站满了神。为首的太上老君鞠躬道,“众神经过权衡,请公主上九重天主持大局。不过,在公主统领九重天之时,众神还是会尊称您为公主。”我点头,他拂尘一挥,只见光芒一闪,镶金似的轿子现在眼前。老君道:“公主请上轿。”
我看着轿子,却忽然将衣袖一挥,轿子蓦然消失不见。
老君疑惑叫了声,“公主。”
我看着他,笑道:“看见这轿子,我倒记起了一个人。众神请等我片刻。”老君忙问:“公主想去哪里?”
我低头,笑声朗朗,“我需去寻回白泽神兽。”
到地府的时候,阎王已经屁颠屁颠地迎了过来,而白泽恭敬的站在他的身旁,一直低低头,未曾看我。
我劳烦阎王小鬼齐齐出去,待没人,才径直问:“白泽,你可愿意再做白泽神兽?再陪玉瑶千秋万世?”
他微微抬起眼,却并不看我。
我道:“倘若你愿意,我可以复你的神兽之位,让你永生永世陪在玉瑶身边。”他终于抬起眼,然而眼中一片寂静,他叫了声,“主人…”却不知怎的,没有再往下讲。我道,“白泽,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你应该知道,在玉瑶心里,你如同亲人。”
他静了静,终于迸出话,“是因为当初白泽救过主人,所以主人怜惜白泽被困在这地府?”
我点头。
他看着我,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忧伤,“主人,白泽在这地府很好。”
“怎么会好?你应当是昆仑山的神兽,而不是这地府的小小判官。”我直直盯着他,目光似粘在他脸上,手突然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掌心温暖,然而,手却微微在颤抖。我将他用力一握,道:“白泽,跟我走,你心里其实也想跟我走,对不对?”
地府寻白泽(2)
他看着我,平静的眼底却有微微的忧郁。
我心里狠狠一刺,叫了声,“白泽。”他却道,“主人,白泽在这地府极好,主人勿挂念。”
心脏狠狠缩紧,我问他,“地府,真让你开心?真的比在瑶儿身旁还开心么?”
他顿了顿,慢慢点头。
我脚下一僵,他脸上堆出淡淡的笑意,“主人,可否让白泽再替你上一次妆容?”我怔了怔,轻笑摇头,“不用了。”
刚欲走,“啪”的一声,身后的白泽却单膝跪地,“主人,白泽可以为主人画上天下最细致的妆容。”
我顿了顿,将他扶起,“好罢,那你便替我上最后一次妆容。”
四面墙壁上虚虚的火光,一层又一层淡淡的雾气朝身上扑了过来,他手指光芒一闪,在阵阵烟雾中替我画眉上胭脂。
他细细描着我的眉,胭脂在脸上抹了又抹,妆容完毕,他微微抬起我的下颏,看了又看,黑色的眼珠仿佛被辗进了金的细碎子,炯炯发亮。
他抿嘴微笑,“主人,好了。”
手中光芒一闪,一柄铜镜在手,我看着脸上如柳的眉,绯红的腮,以及光滑如同婴儿的肌肤。就像是以往数千年,昆仑神殿的无数夜,他陪在我身边,或是舞剑,或是替我画上妆容。他说:“我的主人是世上最高贵的神女。”
那几千年的孤寂,是他陪我渡过。
然而,以后这万世的辉煌,他却不再想留在我身边。
眼里轰然一热,手中的铜镜子“呯”的一声脱手砸在地上。他惶急叫了声,“主人。”我低低头,镜中的面容已经红了眼眶。
“主人…”
我抬眼,仰起头,静静盯着白泽。
他睁大眼盯着我,眼中一倏却憋满了泪,他霍地转身,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发着抖,“主人,白泽不相送。”他身子幻成淡淡烟雾在我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地府寻白泽(3)
由于姐姐生了孩子,要照顾,实在写不下,放上两个番外先!
番外(一):
白泽:{那一轮昆仑残月,魂葬无期。}
有记忆以来,他便是昆仑仙境的一只神兽,主人是“西王母。”他的职责便是守卫蟠桃园。
那一日,他守在蟠桃园,只见王母领来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女孩。那样一身素白裙子,眉间有淡淡的哀愁。王母命令他,“快快拜见九重天的玉瑶公主。”
他心里一惊,竟是帝女,竟是公主。慌张间便“扑通”跪地,岂料,玉瑶却不理他,而是跨进蟠桃园,跟在王母身后,听她说蟠桃园的来历及多少株树。从使至终,她眼角都没瞧过他。
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昆仑仙境圆月当空,他才再次瞧到她。她飞身而到,带着那淡淡的红光,带着身上淡淡的香味。她说:“神兽,载我去九重天,你必须载我去九重天。”
那样的香味,淡淡的,却比昆仑常见的檀香树好闻。
他跪着,懵懵然,可是,却不由自主弯下腰,载着她,飞上天。可是,到达九重天的结界时,她却命令他踅回。他不懂,然而,全都依了她。她冲回昆仑神殿,身后留下漫天的飞叶残花。
他更是茫然。
昆仑神殿,是王母专为她而备。
次日。他去送饭,只见玉瑶公主扑在王母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当时就在笑,本就是孩子,还只是几千岁,没长大的孩子。从那天以后,他第一次见王母拿起针线,如同凡人那样,织起世上最柔软的叶子,一片一片,多少次扎伤了手,扎的十根手指红肿,然而,她眼里是热烈的光与热,仿佛玉瑶,便是她的孩子。
他劝她不要再织。
她却说:“这是天下最柔软的叶子,人躺在上面可以安神定气,这对瑶儿来说,是极大的好处。”他知道,那叫百草叶,织够百日,织够百万叶,便可织成床,织成世间最舒适的床。百叶床织成的那日,王母甚至不敢让那任性将自己封锁在神殿的小公主看到红肿的双手。只命令他将百叶床放到她的寝殿。
地府寻白泽(4)
那一晚,隐隐约约,他听到昆仑神殿传来的低低抽泣。
他当时在想,这公主,果然任性,她竟不知道王母为了她受了多大的苦么?那一瞬,他气愤飞进神殿,她却眼睁睁地瞪着他,眼里满满的泪戛然而止。他心下一恸,却依然喝斥她,“你在这神殿哭哭闹闹,你可知道王母为了你…”
“什么哭闹?”她起身,仰起脸截断他,那肿红的眼底,却是高傲,“我为甚么要哭,我的王父是玉帝,我的母亲是天后,姑姑是西王母。这样的我,为甚么要哭?”
是啊,为甚么要哭?!
她抿紧嘴,瞪着他,“我没有哭。”
他缄默。
她一个字一个字,叮嘱似的告诉他,“你千万记住,我玉瑶从不会哭。”那刚才的哭声?脑里刚浮现这个问题,她却仿佛看穿他,“没有哭声,你听错了。”
隔天,他从前来昆仑仙境取蟠桃给天后庆寿的小童口中得知:玉瑶公主被玉帝放逐下界,她的母亲不欢喜她,她出生便引来漫天的凤凰自焚而亡。
原来,纵使是天女。
她从未快乐。
当天夜里,他默默守在神殿外。
王母第二日得知,并未罚他,而是叫他以后便陪着玉瑶公主。
就这样,他陪了她几千年。
那样的几千年,他时时感觉太短,短的时光在飞逝,短的像只是从昆仑到九重天逛了一次。
她应天劫前日,他跪在地上,替她画上世上最精致的妆容。他低低说,“主人,白泽的命是您的。”
这几千年里,不知不觉,他的心在她高傲的眼底沉沦。
他忽然很想,这个高傲的女子可以带他去应劫。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离去。
她应劫当天,王母告诉他,“玉瑶已经魂飞魄散。”
在昆仑呆的万万年,甚至上亿年。他甚少看王母哭,然而那一晚,昆仑山巅的棱棱寒光中,他听到了王母撕心裂肺的咆哮,那样嚎嚎而痛快的大哭声,仿佛剐了心的疼。他没有哭,可是却听到了身体里“怦”的一声,那是心脏碎裂的声音。
以后的日子,心死了,心不在了。
他又做回了守在昆仑蟠桃园的冷血神兽,往后的岁月,他一直在想,想那个倔强却又高傲的女子,那女子,虽然随他的心死了。
可是,他还将她烙在脑里。
永远挥之不去。
玉瑶成帝,凤凰齐贺
回到昆仑时,只听到凤凰在“鸣叫。”,它们在空中飞舞,井然有序,遍布满天,仿佛一层层的七彩祥云。
众神鞠躬叫了声,“公主。”
冷冷的风穿堂而过,火红衣袂轻轻在飞扬,凤冠上的落落珠帘在左右两侧微微晃动,声音清脆,仿佛颜色艳丽的重明鸟在轻轻啼鸣。
我衣袖一挥,红光溢出的轿子现在众神面前。
众神恭敬道:“请公主上九重天。”
我一步一步,极缓极慢地踏到轿子前,庄严而坐下。这轿子是用似瑾瑜的石制成,温暖沁心,左右两旁亦是玉石雕成的凤的扶手。
半空中的天兵在向九重天传话,“敲响钟声。”
巨烈的钟声立刻响彻天际,红光溢出的石轿猛然透出阵阵剧烈金光,金红交错的光芒里,凤凰从天上笔直坠落在轿子面前,拢着翅膀,姿态恭敬排成数排,它们嘴里竟然衔着金色昆仑雪菊。
“可是在庆贺?”
“应当是,怎么说也是凤主。”
“玉帝的女儿,怎么会是凤主…”
“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曾用天斩斩过一个女婴,她仿佛是凤凰精所生。”
众神极小声的在议论。
“其实她当帝,不过是玉帝的旨意,我们只是遵旨行事。”
“其实我一直不大赞成她当帝。”
我轻轻一咳,众神立刻噤声不语。
老君拂尘一扬,高声喊道:“上九重天。”他话音刚落,只见凤凰“扑扑”朝我飞了过来,将昆仑雪菊堆在我腿上。只听老君在轻叹:“这凤凰可是相当有灵性。”轿子蓦地腾空而起,众神纷纷腾云跟在两侧,而漫天的凤凰齐齐跟着轿子后头,直冲九重天。
“我的玉瑶,我的瑶儿,那一日,我割肉喂凤凰,才凑得齐你的羽毛,那一日,我不愿成仙,只想生下你,才落到现在的下场。可是,都是应该的,谁叫我是你母亲…”
“我的瑶儿,她在唤我娘亲…她什么都记不起,可是,她唤我娘亲…”
穿过结界时,已经红肿了双眼。我回头,透过那重重的云雾,望到下界,仿佛就看到了仙涧,紫气弥漫,而我的母亲,一身火红衣裳,身子轻盈地在跳舞。她脸上,必定抿起了浅浅的笑容。
因为她的女儿,终成神女。
玉瑶成帝,凤凰齐贺(2)
众神将我迎到帝位,冰冷的石头上面,并不温暖。多少次,王父曾抱着我,坐在这石头上面,跟我絮絮而语,细细想来,当时他讲的事情,虽然我没印像,但是,大约就是讲的母亲。心脏蓦地收紧,我叫了声,“太白金星。”
他步出仙群,应了声。
我一字字道:“修改仙规第一条,仙仙不可相恋的规定。”
神群蓦地喧哗四起。
太白更是激烈道:“公主,此事万万不通,仙仙不可相恋,是要仙人剔除凡心,解除欲念。公主可知道,仙人一旦有了欲念,必定处事不公。劈如财神仙,他可给受苦受难穷人许多财运,那么,敢问公主,若是三界大乱,是不是公主可以掌握得了?”
“我从来都不认同神仙需要冰冷无情,才是神。”我冷冷盯着他,他“扑通”一声响,单膝跪地,“此事,太白不依。”
手指捏紧,我冷冷反问:“你那日可有赞同本公主当帝?”
他道:“我只是遵了玉帝的旨意。”
“那么,王父的旨便是旨意,玉瑶的,便不是了么?”我凛洌盯着他,“倘若我的旨意你遵不得,那么,我做这帝位做甚么?”
老君急忙道:“公主息怒,这事,另外再行商议,可好?”我目光慢慢移向他,他朝我使了个眼色,“公主勿需太急,众神只是一时不适应。”
我怔了怔,点头。
天兵突然慌张来报,“急奏,一团火云从荒芜之地一直烧到了凡间,属下派人查看,原是有鸟在云上,想闯上九重天。可是却闹得人间多起大火。”
我吩咐:“老君…”那天兵截断我的话:“鸟类说,他要见公主。”
鸟类?眉头一蹙,仿佛知道了甚么。
我起身,由天兵带路,过了九重天的结界,只见结界下方,长长的火带子一直在蔓延。看着那长而远且剧烈燃烧的大火,我仿佛看到蓝色的梭梭在风中欢快飞舞,红柳淡红的花开的更是热烈。细长而嫩绿的芨芨草在风中放肆舒展。
玉瑶成帝,凤凰齐贺(3)
梭梭中,突然飞出一只鸟,它形似丹顶鹤,但是只有一条腿,蓝色的身子上长着红色的斑点。它刚飞到我面前,便引来大火焚烧。
我朝大火中叫了声,“毕方。”
一只鸟蓦地悲凄鸣叫,破火而出,飞到我面前。然而,它所到之处,都是大火,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腥红。毕方盯着我,忽然仰天而叫,那叫声里,分明有欢快在畅动。
我叫了声,“毕方。”手掌突然朝它伸出,掌心里透出剧烈的红光,那红光阵阵裹在它身上,它慢慢化成了人身,化成了我初见时的俊美少年,一头银发下,双眼亦是银色铺展的少年。尖利的箭矢刺穿了心脏,我感觉到了心脏处疯狂涌动的阵阵血腥味。
为了成全我,反而被我封死的毕方。
少年脸上木无表情,然而眼底是剧烈涌动的笑意,那笑容,像是遇到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他单膝跪地,叫了声,“主人。”我震了震,他依然是笑容满溢,“毕方恭喜主人。”
我声音突然沙哑,“毕方,你专程赶到九重天,烧红了整遍天空,大火掉到凡间,引起人间的重重大火。这样,只是为了过来说这样一句恭喜?”
他直言,“是。因为主人的事,三界全知道,所以毕方前来恭喜主人。”
脚下发软,然而,我朝他走前一步,“毕方,你应该还记得,当初玉瑶将你封在火里的承诺。”
他起身,平静看我,眼底却是震动,“毕方知道。”
我咄咄逼近他,他步子迟疑在退后。
大火跟着他的步子在渐渐消褪。
我道:“毕方,你的心意玉瑶知道,可是现在,这天上天下,都容不得你。因为你所到之处,都是大火。”
他黯然神伤。
扑天的大水忽然从空中飞了过来,直朝他飞过去。我转头一瞧,只见东海龙王张开大嘴,口里喷出的海水,足以淹灭毕方的大火。
龙王更是道:“公主,这人交给本龙王,本龙王将他困在东海海底,永世不得脱生。”
瑶儿脚下,毕方成兽
毕方很快便在大水里浮沉,这大雾弥漫的天尽头,竟仿佛现了一条银河,汹涌的大水里,挟着一团火似的人。
那人,分明没有挣扎,任凭海水将他淹没,似天河倾倒入东海。
我僵立着,没有任何表情。
东海龙王“哈哈”大笑了两声,将红绸包的盒子递到我面前,“公主,这是臣送您的礼物。”他将盒子打开,大如拳头的珠子倏那光芒四溢。
零乱的发丝扑上了面,微微的,然而,风真大,仿佛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