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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左眼睁得久了,有些不适。老四唯恐不能一击得手,便捂住左眼,想让左眼休息下。
怪事发生了。一捂住左眼,那条黑蛇便不见了。玉屏的腹部好好的,没有一丝异样。
老四不敢用手揉眼,只好用力闭上再用力睁开。果然,若是睁开左眼,便能看到玉屏的腹部盘着一条黑蛇,而且她全然不是怀孕的模样,黑蛇下面,肚子平平坦坦,同未孕时没什么两样;若是闭上左眼,那条黑蛇便消失不见,玉屏也孕相十足。
老四拿着火钳愣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隔壁房间,想了多时皆不明就里。是闻香榭给换的这只左眼有问题,还是玉屏有问题?本想等到天明去闻香榭问问,但又联想到吴氏几次唠叨,总说玉屏躲着人,不让人碰她的肚子,还有什么健步如飞之类的话,老四按捺不住,拿了那瓶重逢露,先点了几滴,又溜去玉屏床前。
这次看的更加清楚。用左眼看,确实能看到玉屏的腹部有一条黑蛇,但闭上左眼,便恢复正常。
老四不知如何才好,举着铁钳,下手也不是,放下又不敢。正在迟疑,忽觉黑蛇动了一下,头微微抬起,红色的信子一吞一吐,似乎看到了老四,正要发动攻击。老四一个激灵,挥着火钳卡住了蛇的七寸。
蛇扭动起来,此时老四早忘了什么左眼右眼,双手用力将蛇头高高拉起,眼见马上就要拉离玉屏身子,只听玉屏一声尖叫,忽地折身坐了起来,挥舞着双手一把打掉了老四的铁钳,力气大得惊人。
老四措手不及,唯恐黑蛇伤到玉屏,不管不顾扑了上去。月光东移,刚好照在玉屏的脸上,只见她一张白净的脸儿突然发生变化,面如金纸,五官呆板,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两人皆是一脸惊愕,对视了片刻,玉屏,不,那个人似乎突然反应过来,推开老四翻身下床飞奔而去,其身形动作,完全不像是一个怀孕五个多月的孕妇。
老四快步追出,那人早不见了踪影。
※※※
一大早,文清打开门,便见老四蹲在门口,双眼布满血丝,忙请他进来。
听老四简单讲述了一遍昨晚的事情,文清的下巴都快要掉了。婉娘却一直心平气和,连连安慰老四:“不急不急,你慢慢讲。”
在婉娘的安抚下,老四焦躁不安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婉娘又将各种细节问了一片,道:“你昨晚看到黑蛇的时候,可有留意那人长什么样?”
老四想了一想,丧气道:“她长的样子太过普通,除了五官比较呆板,实在难以描述。但是见了面还是能够认出。”
婉娘摇了摇头,叹道:“估计下次见了也认不得了。”老四手中还拿着那瓶重逢露,他一直对重逢露心有疑虑,鼓起勇气试探道:“我看到这些异象,同这瓶东西可有关系?”
沫儿忍不住冷嘲热讽道:“那人就是你老婆,你赶紧找她去,别让我们的眼药水蒙蔽了。”
老四十分尴尬,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婉娘道:“人的眼睛能被蒙蔽,乌珠果却不能被蒙蔽。所以才出现了左眼同右眼看到的不一样这诡异一幕。”
老四的汗滴了下来:“这么说,玉屏她……”一想起玉屏怀着身孕,不知是死是活,顿时心如刀绞,眼眶湿润了。
文清提醒道:“四叔你好好想一想,四婶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同往常不一样的?”
老四双手抱头,顿足道:“我忙于公事,天天不着家,只想着赶紧多赚些钱回来,要说变化……正月十五之后,我们便开始分房睡,我只当她有了身子脾气大些……我还是回去问问岳母才好。”一想到吴氏,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讲,登时又心急如焚。
婉娘道:“如今急也没用,不如这样,你看能不能找几个关系好的弟兄,利用捕快的身份帮忙打探一下,我这边再找另外的渠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玉屏的下落。”
送走了老四,闻香榭四人都陷入了沉思。这个钱玉屏竟然是假冒的,这事情来得突然。沫儿想到他和文清曾在街上碰到钱玉屏的情形,看来钱玉屏早就被掉了包,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假冒钱玉屏?真正的钱玉屏会在哪里呢?
黄三看着婉娘道:“果然不出所料。”
沫儿讶然道:“三哥,原来你们早就怀疑这个钱玉屏是假冒的了?”
婉娘这次没有得意洋洋,神色反而有些凝重:“我听你们说了几次关于钱玉屏的事儿,总觉得她鬼鬼祟祟的,就借了此次给老四治疗眼睛的机会做了这款眼药水。这棵乌珠草果然不同,可惜缺了一颗果子,老四还是没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文清却道:“怪不得这款眼药水叫做‘重逢露’,希望四叔尽快同四婶重逢。”转而忧心忡忡道:“新昌公主肯定知道,但她不告诉我们。怎么办?”
沫儿悻悻道:“那个老妖婆会这么好心?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她搞出来的呢。”
文清热切道:“婉娘,有没有让人用了之后便能开口说真话的香粉?我们做一款给公主送去。”
婉娘摇头道:“别说没有,就是有,难道公主会同意我们守着身边问她话?”想了片刻,道:“三哥你去找乌冬罗汉,让他们帮着打探一下消息。文清沫儿去找关押老四的土牢,这个地方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唉,还有披风,这么久了还找不到,真是急死人。”
〔四〕
土牢的唯一线索,就是老四称看到牢头身上沾有牡丹花瓣。可是牡丹在洛阳种植甚广,街边巷尾、寻常百姓,常见牡丹旁逸斜出。因此,说这个是线索,实在牵强。
一连几日,文清和沫儿都流连于洛阳城中各大牡丹园。但整个洛阳,公卿贵戚建造的邸园总数少说也有几百处,除去一些沫儿常去的开放式园林,还有很多私人园林不许外人进入,纵是文清沫儿千方百计讨好管家,也不过讨得一逛,哪里容他四处查看,白白浪费了几日的时间。
今日婉娘和三哥不在家,沫儿和文清偷个清闲,躲在家里不出门。
文清老老实实修剪着这几日购进的牡丹根茎,偶尔逗着沫儿说几句话。沫儿拿了一本不知从哪里翻来的诗集,慢条斯理地踱着方步,满眼愁苦之色。若不是仍一身男装打扮,真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对景伤情、顾影自怜呢。
也难怪,豆蔻时节,正是容易自怜自艾的年纪。沫儿自从得知方怡师太是自己的娘,便时不时感慨一番,看到一片树叶落下、一朵花儿凋落,都恨不得同自己的身世联系在一起,情绪会瞬间低落起来。
文清不善表达,对于“矫情”一词连听也未听过。但他从心底里关心沫儿,一看到沫儿心情不好便陪着小心逗他开心。黄三呢,早见怪不怪,只是慈祥一笑,任由沫儿闹去。但讨厌的婉娘,只要一看到沫儿这个样子,不仅不安慰他,反而捂嘴偷笑,像耍猴一般看着他,并揶揄他未去梨园表演屈了才了。因此,沫儿很是愤怒,在婉娘面前几乎不敢表现出来,唯有一口恶气撒在文清身上。
文清将枯朽的牡丹根修好,小心地把牡丹皮剥下,等黄三回来炮制成品丹皮。沫儿摆了一个自认为十分潇洒的姿势,对着梧桐树沉默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念道:“清风藏深意,古巷留余香。虫豸扰洛城,蛴水何惊忙。闻香迎寒露,静心罢晚妆……”
文清一直找不到话同沫儿讲,听他念出这么一串儿非诗非曲儿的句子,忙道:“这诗真不错。沫儿读书比我强多了。”
沫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是我写的,小时候我娘教我的。”
文清羡慕道:“你娘真好。”
沫儿知道文清也一直在探究自己的身世,不由生出同病相怜之意,闷闷道:“我娘当时教我唱了好多小曲儿,这首是最文雅的,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着眼圈红了。
文清唯恐沫儿哭起来,胡乱解释道:“这首诗可真有意思,你看前面几个字,什么清风古巷、虫豸蛴水,还有闻香、静心等,同我们近来碰到的怪事还挺吻合的呢。”
这话说出来,两人都愣住了。清风巷,盅虫,蛴粉水,闻香榭,静心堂,这些堆砌的词语之间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沫儿一字一顿地将诗重新读了一遍,疑惑道:“清风藏深意,古巷留余香。莫非是指曾家小兰出事那个清风巷有什么古怪?”
文清挠头傻笑道:“我也是随便猜的。这歌儿后面还有吗?”
沫儿早忘了顾影自怜,激动地跳了起来:“后面还有!”转身跑回中堂,将一整首曲儿写了下来:〖清风藏深意,古巷留余香。
虫豸扰洛城,蛴水何惊忙。
闻香迎寒露,静心罢晚妆。
风在何处?风在旗梢。
土在何处?土在兽脚。
入在何处?入在午马。
出在何处?出在鼠腰。
……〗
诗句的后面,竟然是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念词。
沫儿沮丧道:“后面还有几句,可是我记不得了。”
这首曲儿,同当日进入香木堂主阴阳十二祭祭坛的那个歌诀一样,小时候方怡师太抱着沫儿,曾经唱过无数次,但从来没告诉过他其中有何寓意,沫儿只是无意识地背得滚瓜烂熟,并牢记心底。若不是那晚灵魂出窍,看到娘抱着自己唱这首曲儿,沫儿差不多忘了。
若是前面几句说的是洛城闹盅虫的事儿,那后面几句完全没有任何章法,似乎只是一段毫无意义的顺口溜。两人抵着脑袋研究了半晌,也不知道这几句但语说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合计了下,决定去清风巷看看再说。
出门口雇了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德立坊。两人顺着记忆中的道路一个巷子一个巷子地排查,终于找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巷子口。
清风巷同上次见到的一样,僻静安逸,周围的槐树和花草荫翳蔽日,十分宜人,且巷子里干干净净,除了枯叶落花,不见一点儿垃圾。
文清推门想去曾兰当初租住的小院看看,沫儿顿时紧张,扭着身子不肯进去:“里面谁知道有什么东西呢。”文清只好作罢。
留心看了一圈,文清纳闷道:“这么好的院子,似乎都没住人。”如今已近午时,没有一个人进出,也不见有炊烟和饭菜的香味,确实有些奇怪。
沫儿有些后悔擅自行动,拿出写了歌诀的纸条看了看,道:“后面提到马,难道入口是在谁家的马厩里?出口是老鼠洞里?”
文清道:“马厩还好找,老鼠洞可就麻烦了。”
有几家大门是没锁的,两人斗胆进去看了一番。院子同外面一样,青石高柱,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但并无破败景象,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不像是没住人,倒像是住户突然外出走亲戚,一半天便会回来的样子。
但没有一家院子里配有马厩。
两人扫兴而出,重新来到街心。上次来的匆忙,一心想着寻找曾兰,两人都不曾留意街心的布置。今儿一见石兽,沫儿顿时玩心大起,早忘了扮深沉装伤感,爬高落低的,在几个石兽之间跳来跳去。
文清这大半年稳重了许多,只在旁边护着,唯恐沫儿磕了碰了。沫儿玩得兴起,高高地站在一只兽头上,大声叫道:“文清看我的!”一个箭步窜向下面那只卧着的石兽背部。偏巧文清此时走了神,正皱着眉头四处张望。沫儿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墩坐在石兽上,倒吸着冷气,捂着屁股,带着哭腔转着圈儿叫:“你怎么不扶着我!”
文清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沫儿嘴巴撅得老高,却躲着不肯让文清帮他揉屁股:“人家的尾巴骨都要摔断了!都怨你!”
文清道:“我看到这里有匹马还有老鼠,想着是不是应了你那句‘入在午马,出在鼠腰’……”沫儿仔细一看,可不是,刚才自己站的石兽,虽然头部和臀部都掉了半个,但看样子确实是一匹马。而远处藏在草丛里那只保存的好些,嘴巴尖尖,显然是一只老鼠。
两人精神大振,兴冲冲绕着石马石鼠又敲又打,只盼望地面上轰隆隆出现个洞口来。不仅如此,连同其他几个辨不出面目的石兽、周围的地皮、草丛都被折腾了遍,却一切照旧。
沫儿筋疲力尽,爬在石鼠背上哼哼:“回家吧,估计我们找错了。”
※※※
回到闻香榭,婉娘同黄三已经回来。黄三做好了饭,正等他们。婉娘一见沫儿哼呀哈呀的样子,便竖起眉毛:“你们俩又去哪里偷懒啦?”
文清扶着沫儿在石凳上坐下,道:“我们去了清风巷。”
婉娘哂道:“我们早去过了。”看着样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文清把纸条拿出来给婉娘看。婉娘本不以为然,看到那两行“风在何处……”眼睛一亮,一把抓了过去,惊讶道:“哪来的?”
沫儿揉着屁股,哼哼唧唧道:“我娘教我的。”其实沫儿这几天一直在哼唱这首小曲儿,只是他一看到婉娘便闭嘴,所以婉娘竟然不知道。
婉娘默默地念了一遍,抚掌笑道:“我知道了!”三两口吃完饭,大笑着上了楼。
〔五〕
婉娘这几日不知去了哪里,连晚上也不回来。黄三去北市购进香料,文清去外送货,留沫儿看家。
刚吃过早饭,老四就来了。
不过几日,老四像是老了十岁,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两只眼白布满红血丝,抱头蹲在闻香榭堂前的梧桐树下无声而泣。
沫儿只擅长骂人,安慰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口。偏偏今日家里就他一个人,他绕着老四转来转去,无话可说。最后忍无可忍,只好叫道:“别哭啦。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哭有什么用?”
老四擤了一把鼻涕,茫然地瞪着沫儿。
沫儿老气横秋道:“你这几天打探到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老四找了几个平时玩得来的朋友,一起帮忙寻找钱玉屏,可连那个假冒钱玉屏的人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一点踪迹。询问岳母吴氏,吴氏只会哭天嚎地,一见到老四便抓着他连哭带骂,要他还她女儿,不仅帮不到忙,反而添乱。老四有家不能回,人又找不到,想到钱玉屏可能遭受不测,登时心头大乱,几近崩溃,唯有来找闻香榭寻求办法。
沫儿耐着性子道:“你好好想一想,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比如,那个关押你的土牢,除了牡丹花,还有其他什么疑点?”
老四揉着头发想了半晌,丧气道:“真没什么。”
沫儿提醒道:“那个牢头,身上有什么配饰?或者周围有什么气味、响动?”
老四冥想了半晌,道:“配饰倒没有,不过土牢的地上,有一个字。”土牢里暗无天日,只有每次开窗送饭时才能透个气。刚进去时,老四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气躁,一刻也静不下来;几天过后体力不支,心里也觉得绝望,每日就躺着破席子上等死。
老四道:“我闲着无事,手指便在地面上摸来摸去,发现席子旁边有刻凿的痕迹。”土牢的地面、墙壁,皆用大块的青石条铺成,十分坚硬,上面有些裂纹之类的也不足为奇。老四无意识地顺着刻痕一条条划拉,意外发现其中一些细微的刻痕有弧度,摸索的多了,发现这是一个字:佛。
刻痕细长,比裂纹要浅的多,似乎是用什么尖利的东西反复多次刻画而成的。
沫儿迷惑道:“佛……这是什么意思?”
老四道:“我猜想,定然是之前关押的人,在百无聊赖之际刻的,可能是想寻求佛祖保佑的意思吧?”
沫儿觉得有道理。
两人又开始相顾无言。等了半晌,仍不见婉娘等回来,老四心急如焚,道:“算了,我晚上再来。”佝偻着背垂头丧气走了。
今日忙得很,一个上午接待了好几拨客人,大多点名要紫蜮膏,其中好几个还扛着大肚子,孕味十足。沫儿本来以为紫蜮膏卖不出去,没想到一个上午就售出了七八瓶。
送走客人,沫儿站在门口放风,恰巧一个小贩挑着一担水灵灵的桃子正沿街叫卖:“香甜脆爽的早桃哎,不甜不要钱!”
小贩看到沫儿,放下挑子,抹了一把汗道:“小哥要不要来一个尝尝?今早刚摘的,甜着呢。”
桃子不大,但个个粉嫩,桃嘴儿顺溜儿歪向一侧,在框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沫儿眼睛直了,道:“我买,我买。”双手齐下,一口气挑了八个,嘴里道:“一人两个,太少了些,再来四个。”
小贩眉开眼笑,随便一称,麻利道:“四斤六两,五文钱一斤,一共二十三文。”沫儿道:“你等着,我回去拿钱。”转身往家里跑,却被小贩一把拉住右手,“哎哟,看错了,是十七文。”
小贩的手又粗糙又有力,大拇指捏在沫儿的手腕上,整条手臂都又酸又麻。小贩看沫儿龇牙咧嘴,忙松开了手赔笑道:“小哥勿怪,庄稼人粗鲁惯了。”沫儿伸着脖子去看称星,果然只有三斤四两,第一次算错了。
这个小贩倒有良心。沫儿取了钱,高高兴兴捧着桃子回去了。
※※※
今天紫蜮膏又售出了六瓶。也怪了,这几日其他香粉买者不多,倒是这个不起眼的紫蜮膏销量大增,来人大多指明要这个,短短五六日,三十八瓶紫蜮膏只剩下了七瓶。
终于得会儿空,沫儿见货架上被刚才的客人搞得杂乱,便勤快了一把,拿起抹布擦拭,哪知道一个不小心,将一瓶紫蜮膏碰跌在地上,瓷瓶摔得粉碎,里面的膏体摊了一地,便是撮起来也不能用了。
这下傻了眼。婉娘对香粉售出数量一向要求严格记录,紫蜮膏虽然不贵,但听她唠叨都要烦死了,怎么办?
想了想,沫儿耍了个小聪明,在售货账本上多记了一笔,将清理好的碎片远远地倒到街口去。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婉娘问起,只说上午人多,忘了问客人的姓名,一口咬定是卖出去了。幸亏今日来的客人都相当爽快,一点没讲价,所收银钱足可包含打碎这瓶的售价。
中午没客人,沫儿便在树下躺椅上小睡。心中有事,便睡不踏实,迷迷糊糊又觉得手腕痒得钻心,可能不小心沾染了桃毛,沫儿恨不得将那块肉给掐下来。等彻底醒过来,反倒又好了,手腕上连个红印子也没留。
下午按照黄三的交待,沫儿去街口买米。取了钱,将褡裢搭在肩头上,一边玩一边看街边的景致。
正看两只小狗打架,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上午卖桃子的小贩。这小贩个子不高,长得实在普通,普通到丢进人群便辨认不出,幸亏他还穿着上午的衣服。
小贩这次挑了两筐雪白的香瓜,热情道:“新鲜的香瓜,小哥要不要再来尝尝?”
这香瓜的卖相比上午的桃子还好,一个个圆溜光洁,一点疤痕都没有,带着青藤,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沫儿睁大了眼:“这个时候就有香瓜啦?”香瓜一般盛夏上市,如今端午未过,如此品相的香瓜甚为少见。小贩得意道:“这可是培育的新品,刚摘的,不图赚钱,就想让大家尝尝怎么样。”
沫儿看了看手中的半两银子,有些为难,最终还是摇头道:“算了,没带那么多钱。”
小贩十分热心,道:“我算您便宜点,三文钱一斤。您要是不嫌远,去到我的车子旁,我再给您便宜一半。”
一文半一斤,这可便宜得很了。沫儿动了心,掂量着手里的银子道:“你的瓜车在哪里?”
小贩挑起挑子,道:“不远不远,小哥你跟着我来,一会儿就到。”
※※※
沫儿跟着小贩往西走去,专走一些偏僻的小巷,过了一个坊区,又绕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见周围渐渐陌生,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沫儿迟疑地停住了脚步,道:“太远了,我还有事,不去了。”小贩回头笑眯眯道:“到了到了。”
他的眼睛突然露出一点奇怪的光,沫儿顿时警觉,扭头便走,但发现身后的大路不见了。
周围全是树,八条不同方向的小径从树丛中蜿蜒而出,但不管走那条,最终还是绕回到中间的空地上。
小贩悠闲地等着他,仿佛知道他走不出似的。沫儿兜了几个圈子,顿时慌乱,龇牙朝小贩叫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