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过。”江问不明不白地说。
赵濒临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扯这些干嘛,我问的是你喜欢不喜欢人家。”
*
程嘉嘉挽着裴淑柔的手臂,两人聊的畅快。她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舅舅在西郊那边开了个马场,还挺好玩的,你要是有空,我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玩,多喊几个朋友也行。 ”
“行啊,我到时候把江问他们也喊上。”裴淑柔蓦地笑了,“对了,你帮我个忙呗。”
程嘉嘉嗯了一声,“什么忙?”
“帮我查个人。”
逢宁自此一遭,算是在年级出了名。甚至还有高二高三慕名跑过来瞧她长什么样。
不乏看不惯的,认为她有故意吸引眼球之嫌。
“我真挺想请教一下,你到底是打哪来的自信,在这么多人面前搞忽悠,歪嚼你那套狗屁不通的理论。”
逢宁神色正经,“双瑶,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这是在普渡众生。”
“你这个戏精,就是在作秀,你就是为了出风头,享受那种把别人教育地找不着北的感觉,然后特别有成就感,对不对?”
逢宁面不改色,缓缓点头,“确实,我不否认我是表演型人格,我就是喜欢出风头,这是刻在我基因里的一部分,我早就认清了这一点。”
孟桃雨望着她,满满地崇拜,激动地脸都红了,“不,逢宁,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最有个性的人。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做什么都可以不去管别人眼光,像我爷爷说的,做人很豁达。”
“很简单,我从现在开始教你。”逢宁认真起来,“你在做一件事之前问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做?”然后清楚地回答自己“我是因为...”就可以了,时刻和自己对话,保持清醒,不要拐弯抹角地欺骗自己,首先做到这一点。”
双瑶看着她一脸蛮不讲理,打心底佩服。她从小就陪在逢宁身边,目睹她小学的时候在菜市场和别人婆婆妈妈计较争论五毛钱的差价,初中面对那群羞辱她家境的人侃侃而谈偏见与下等的理论,再到高中升旗台上脱稿演讲。在这个礼貌克制的社会,她真是明明白白地虚伪和坦荡。
*
逢宁平时晚上六七点会去操场跑步,然后去教室自习到熄灯,这段时间天天有人把她拦在路上要联系方式。
今天遇到的这个格外执着,追到了班门口还不罢休。
她从教室后门进去,在位置上坐下来。
那男生吊儿郎当趴在窗台边上跟她聊,笑起来有点像台湾的一个男明星,“妹妹,要个联系方式那么难吗?”
“不难,但是今天指标超了。”
“什么意思?”
逢宁擦了擦汗,严肃地说,“我给自己规定,每天只能给5个有缘人联系方式,然后挑一个通过。你要是想要,明天记得早点来。”
男生哈哈哈笑起来。
他们聊着聊着,江问歪过头,和那个玩世不恭的男生对视两秒,他平静地说,“把窗户关上,你好吵。”
“......”
等人走后,逢宁忽然一下笑出来,“你太逗了,居然还要别人关窗户,真潇洒,你是个菩萨吗。”
她笑个不停也没人理她,于是又说,“好浓的醋味,好酸啊。”
还是不理。
逢宁眼皮耷拉,把书和作业本翻的哗啦啦响,声音清脆:“某位老二是不是被我刺激到了,把我偷偷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这个点还在教室自习,平时也不见这么勤奋呢。”
这回忍无可忍,理她了:“你真的很烦。”
他应该是洗完澡的,没穿校服,宽松的低领深蓝T恤,浅色牛仔裤,身上似有若无还有点清淡的香气。
说完这句,后头忽然沉默下来。教室里没有几个人,此时只有挂钟的刻表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
笔在纸上划来划去,江问忍不住回头,刚好对上她得意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逢宁单手撑着下巴,观察他的反应,再度笑起来,绵绵道:“这就忍不住了?”
江问反应过来又被耍了,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他尽力掩饰自己的生气。其实他很少跟别人吵架斗嘴,但是每次遇上她,都在失控的边缘。
他是深褶的扇形内双,生起气来眼睛水润润的,眉尾还有一颗浅浅的棕色小痣,皮肤好的让同龄女生都嫉妒。
她突然好奇,“你不会真的喜欢我了吧?”
江问面上一僵,像是突然为自己的烦躁找到了发泄的理由,他没由来地有种被冒犯的愤怒,神情冷了下来,生硬道:“你是不是太可笑了,让我喜欢,你配吗。”
逢宁早就看穿他的表面强势,她发现,比起追他,气他好像更好玩点。
于是她岿然不动,长长地噢了一声,“你最好是别对我有什么想法,第一你也不配,第二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问故作冷淡的面容有点崩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逢宁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是你。”
他头脑轰地炸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乱窜,神色一下惨淡下来。
他从没爱过,不知道爱人的感觉,更不知道受伤是什么滋味。
之前被她缠的心乱如麻,这种感觉既扰人,又上瘾。还没等他彻底理清自己情绪,又看见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亲密。所以再后来,逢宁对他持续不断的骚扰,在江问看来都是处心积虑的接近。
他越来越烦,控制不住出口伤她。
等平静下来,却不知为何难掩隐隐的失落感。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这样厌恶三心二意的她,为什么又无可救药被深深吸引。
最终,江问败下阵来。他双手握拳,捏紧。勉强放松下来以后,镇定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出去。
教室顶上的风扇在呼啦啦地吹,他们吵完以后,逢宁若无其事地开始做题,直到他走出教室,她连头都没抬。
外面夜幕像是被泼了深蓝色的墨,白日的燥热已经不见踪影,凉快下来。
今天之前,江问的情感还保有部分的天真。
到现在,他能清楚感觉到,这部分的东西,被人打碎了。
*
写完数学习题。
逢宁没甚表情,把手机拿出来,给双瑶噼里啪啦发短信:“好了,我不打算继续钓江问了。”
双瑶:【为啥?不是要教人家小王子吃爱情的苦吗?】
逢宁:【苦应该已经吃到了,但我不想斩尽杀绝,嘻嘻XD】
双摇:【你别跟我装这些,你是怕自己欺负着就喜欢上了吧?】
逢宁耸耸肩,回过去:“我可不打算跟这种小少爷谈恋爱,我忙着呢!我还要打工,我还要学习!没时间搞这些风花雪月。”
收起手机,她翻开另一本习题,心无旁骛地开始做。
那时逢宁就料到江问一个月内会喜欢上她。
但她没想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成了他半生沦陷的序幕。
☆、第 11 章
七八个人约好了去马场玩,周六早上出发。
在郊区,是个私人马场。马主会员制,不对外,自己玩,跑圈和野骑都可以。
江问俯在二楼的栏杆上眺望了一会,从楼梯上下去。有几个人怕热,在一楼的屋里凑了一桌打牌。
他脚步停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被程嘉嘉一只手勾住。
“那个,你陪我去买点饮料好不好?我怕一个人拿不下。”她双颊飞红,轻声细语,带点撒娇的意味。
他没什么热情的感觉,也不算太冷淡,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两人拿着几瓶饮料刚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阴阳怪气的起哄声立刻响起。
计迟阳邪邪一笑,“程妹妹什么意思呀,偷偷跟问哥哥去干嘛啦?”
郗高原反应速度也一流,“啧啧,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呢?”
一人一句说个不停,程嘉嘉打断他们,“什么跟什么,就买饮料呀,还能干什么?这都能乱说,想象力太丰富了。”
看她着了急,他们越发地开始口无遮拦,荤话顺嘴而出:“哎呀,这就害羞啦?我们就随口问问,再说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够咱们问哥干点啥。”
程嘉嘉跺脚,“干嘛今天总开我跟江问的玩笑!”
谁都听得出来,她喊江问的名字时,用得都是不同的语调。
计迟阳正正经经反问,“谁让你总是跟江问黏一块呢。”
江问在一旁听调侃,把几瓶饮料一个个丢到他们怀里,却没出声。
赵濒临摊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玩到差不多下午三四点,打算返程。他们开了两辆越野车来。
程嘉嘉和裴淑柔手挽手等到最后,结果那群人各自上完车,非要拆散她们,让一个车上一个妹子,免得路上无聊。
她们都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想着怎么分,裴淑柔把程嘉嘉往江问坐的那车推了推,“你上那辆吧。”
回南城市区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要从乡下走,中间有一段路没修,很颠簸。
程嘉嘉和江问都坐在后排,胳膊时不时碰撞到对方的腿。
旁边的人合上眼假寐,她转头去看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沉浸在这种似有若无的小暧昧里。
程嘉嘉察觉到有手机在响,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江问,你的。”
江问慢了半拍,睁开眼,是家里来的电话。他打起精神,接起来,“喂。”
车里没有音乐,他们隔得近,程嘉嘉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边是个女声,说话语速有些快。
江问降了一点车窗,让风吹进来。他把电话从左耳换到右耳,低低应了两声。
前方有岔口,车子猛地打了个转向。
程嘉嘉一个不稳,撞到江问胸口,胳膊肘顺势撑到他的手上。
他手指很冰,她睫毛扑簌,嗫嚅一下,“不好意思。”
江问动也不动,表情很平淡,嗯了一声。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对谁都视而不见。但就是这个不在意的样子,又让人爱恨难舍。
*
今天是周末,市区街边都霓虹闪烁,到处都是热闹一片。路上正是堵车的高峰期,车水马龙,他们随便拐进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库,停好车,步行去夜市找吃的。
这里市井气很重,流浪猫狗跑来跑去,蚊子苍蝇绕着路边的垃圾堆乱飞。街上基本都是人,街边很多烧烤店,正是吃龙虾的好时节。但是坐在这种露天的大排档,围着坐一桌,再加上冰啤酒和可乐,很有夏天的氛围。
一个个都是平时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主,一致决定来这边找找新鲜。
此时太阳下山,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们随便挑了一家生意看上去还不错的,自己找位置坐下来。
可能是人手不够,半天也没人过来来招呼他们。
赵濒临挨着江问坐下来,发现他正在玩手机。凑上去看,原来是俄罗斯方块,“你特么小学生啊。”
一个男生拍着桌子喊,催促道:“有没有人!老板做不做生意了,点菜的有没有?”
“来了,菜单来了。”
赵濒临一侧头,定眼一看,出乎意料,“逢宁,你怎么在这里?”他扫到她身上的衣服,好奇,“你在这打工?”
“咦,你们居然会来东街这边吃饭。”逢宁也挺惊讶的,扫了一圈桌上的人,露出笑容,“我在这帮朋友忙,想吃啥?我帮你点。”
和平时不同,她今天没扎头发,柔顺的黑发干干净净垂下来,也没化妆。两侧碎发都勾在耳后,在暗淡的光线里,细眉细眼,看上去显得特别温和恬静。
赵濒临如梦初醒,推了推江问,“吃什么,少爷。”
隔着人群,江问和逢宁遥遥相望,仿佛一出静默的哑剧。他微微皱眉,表情匮乏地移开视线,又开了一盘游戏。
程嘉嘉用卫生纸擦着桌角边上的油污上下打量逢宁两眼。她动作缓下来,嘴巴动了动,用眼神示意裴淑柔。
裴淑柔轻嗤一声,挑了挑眉。
她们身上光鲜亮丽,和这里脏兮兮的环境格格不入。
菜上的很快,油汪汪的。桌上其他人在聊,吃的差不多了以后,又招呼着上了几打酒。白的啤的混着喝。江问基本没动筷子,捏着手里的玻璃杯,提一提嘴角。
他头微微后仰,自顾自,一口一口地喝酒。
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程嘉嘉看出他心情一直不佳,她轻轻地说,“旁边有个便利店,我去买点酸奶给你喝,不然等下胃会难受。”
江问脸部轮廓很清隽,秀气的眼梢微微挑起,显得多情。酒精蒸腾,让人没法思考了,他没什么表情,思量地看着她,黑眼珠幽深如潭,似乎是在分辨她是谁。
程嘉嘉还想多说两句,但是被江问这么盯着,脸不禁红了。
江问背往后一靠,抵在餐桌沿,偏过头,眼睛不知看向哪儿,扯了扯嘴角,“你喜欢谁,嗯?”
她啊了一声,哪好意思回答。心跳蓦然变得激烈,都快语无伦次了,“我...你...”
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可程嘉嘉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无端端地紧张。再看过去,江问已经把脸上的轻佻收的干干净净。
那边等他们结账,计迟阳把微信打开,“小姐姐,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逢宁动作娴熟地亮出一个牌子,“你扫我。”
在场一半的人都喝多了,计迟阳怕出事,和郗高原商量了会,决定先送两个女生回家。醉的已经趴桌上的人,等会回来再挨个送。
*
脑袋被人拍了拍,没动静。过了会,又拍了拍。
江问嗅到一股洗发水的香气,他微微睁眼,看到逢宁俯身下来,“诶,你趴在这干什么?”
晦暗的灯影下,她的耳垂上嵌着一对山茶花的纯银耳坠,闪着细碎的光。
江问视线迷茫地回看她,眉头皱紧了,像是难受,慢慢地问,“你谁?”
一看这犯傻样,逢宁就知道他八成喝高了,连人都认不出来。她面色不变,咬着字说:“逢宁,相逢恨晚的逢,宁折勿弯的宁,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
他舌头像是打了结,“鸡犬不宁?”
江问喝多了不像别人一样红光满面,反而是惨白一片,鼻息之间都是浓烈的酒味。
“哟,看来也没喝到多醉嘛。”逢宁笑了,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半认真似地问,“儿砸,这是几,还认得出来吗?”
江问把她的手拽下来,一本正经地说,“一。”
看到江问这个样子,逢宁忽然有种掏出手机怼到他脸上拍两下的冲动,她哈哈笑了两声,“好搞笑啊你,喝多了居然是这个样子。”
那头有人扯着嗓子吼了好几声,“把烤好的肉串给7桌那儿。”
逢宁应了一声,正打算走人,结果一个踉跄,被江问拽的脚步不稳,她气急:“干嘛,大哥,我正忙呢。”
“忙什么?”
逢宁眯着眼,自上而下地看他,“人这么多,生意好呢啊。”
他没动,也没有松手的痕迹。她叹了口气,转头喊孟瀚漠,“哥,帮我从后面搞点冰的水来,有个朋友喝多了。”
她只能单手操作,艰难地把冰水倒进杯子里,递给江问。他没接,她只好亲自喂到这个少爷嘴边喝了几口。
路过的寸头看到这幕,眼睛都看直了,笑的贼,“宁仔,跟谁在这调情呢。”
听到有人叫她,逢宁斜了一眼,烦躁道:“靠,调个屁的情,我同学喝多了。”
她放下水杯,没耐心跟他耗下去,把自己衣服强行拔.出来,“行了,你适可而止啊,规规矩矩在这等着你朋友,我忙去了。”
刚转身,结果再次被扯住。
逢宁低头一看,都无奈了:“你大爷的,有完没完,到底要干啥啊你?”
江问脑子里混沌,还处于当机状态。
半明半暗的霓虹光影下,他被晃得眼睛眯逢,脸上的神情很模糊,显然还不是很清醒。抿了抿唇,微微张嘴。
这大热的天,背上出了汗,夜风吹来黏腻的难受。环境嘈杂,铺天盖地的吵。三三两两的人经过,逢宁一时没听到,弯下脖颈,“你说什么?”
她微微跺脚,挥手赶蚊子。
江问声音低下来,已经彻底沙哑,宛如疲倦的耳语,“你喜欢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始裸奔了
☆、第 12 章
“我喜欢谁?”
江问眼帘半闭,眼神仍有点涣散,飘去看别处,略点了下头。
逢宁吃吃地笑,促狭反问:“那你喜欢谁?”
“你喜欢谁?”他非要她回答。
“我?”逢宁嘴边带了笑,不疾不徐道,“我喜欢星星,我喜欢月亮,我喜欢太阳,我喜欢大海,我喜欢沙滩,我喜欢尼采,我喜欢太宰治,我还喜欢郭德纲,怎么样,满意吗。”
孟瀚漠拎着两箱啤酒经过,他穿着黑色背心,带了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脖子胳膊上全都是汗,瞄了逢宁一眼,“你干嘛?”
逢宁转头,敷衍地啊了一声,“哄小孩呢。”
“你同学?”孟瀚漠凑上去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下头,“这小孩儿还挺帅的,你慢慢哄吧。”
东街夜市向来是不太.安生,江问这一身明晃晃的名牌,又醉得不省人事的样,简直就是扒手眼里最佳的待宰小肥羊。逢宁到底还是发了善心,去后厨弄了碗素菜粥凉着,守在小肥羊旁边抽了根烟,等到赵濒临来。
一看到人,她就把烟掐了。
赵濒临伸头,瞅了眼趴倒在桌的江问,嘿嘿道:“谢了啊逢宁。”
逢宁用下巴示意,“诺,喂他把粥喝了,等会吐出来就好了。”
“好嘞。”赵濒临憋了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胳膊从江问腋窝底下穿过,终于把人立起来。他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第一次看他喝这么多,死沉死沉地,拖都拖不动,不行,我得让郗高原也来,我一个人搞不定。”
有电话响起。
江问的头还是向下耷拉着,赵濒临艰难地从屁兜里摸出手机,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通,大声嚷嚷:“喂,谁啊谁啊?小爷正忙呢,什么点了,没啥事别打电话了,就这,挂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