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禹,来,吃点水果。”宋书娴穿着软底的拖鞋进了儿子的卧室。
祈博禹却受惊似地阖上了笔记本电脑,因为动作太猛,发出刺耳的响声。
宋书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她搁下水晶果盘,看住儿子,“在看什么?”
“一点资料。”祈博禹从来都不是善于撒谎的人,白净的面皮有些发烫。
母亲保养得当的手指固执地搭在了笔记本的翻盖上,以坚决的姿势告诉儿子,她不相信。
祈博禹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任由母亲打开了电脑。
是一张标准照。要知道是否是货真价实的美女,一看标准照便知,盖因相机镜头远比人眼无情,因为无情,所以恶毒,会将雀斑皱纹放大到恐怖的地步。然而这张蓝底的照片上的女孩素面朝天,唇不画而红,眉不点而翠,还有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宋书娴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温禧。
“这就是你看得资料吗?”宋书娴的声音沉了下去。
“妈——”祈博禹有些羞愧,这张照片是他从学校的学生数据库里弄出来的,为温禧神魂颠倒成这样,连他自己都意外。
宋书娴发怒,“你怎么回事?温禧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看看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祈博禹痛苦地捧住了头,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得了病,而且已然病入膏肓,温禧就是唯一可以医他的药。
“温禧除了漂亮,到底有哪点好?你知不知道,上次和外研社闵社长吃饭时,你爸想帮薇薇打个招呼,看毕业了能不能让薇薇就留在外研社工作,结果闵世湘说这个指标已经内定了,就是温禧!”
“温禧去外研社实习是柳教授推荐的,她英语那么出色,比李薇薇强了何止十倍,留在外研社也是自然。”祈博禹不喜欢母亲说温禧的语气,哪里还有半丝平日的温雅。
宋书娴被儿子的护短气坏了,“我说你是书读傻了,你以为外研社是好留的,研究生都未必留得下来,不是有人漫天给她使钱,她能留得下来?我特意查过她的家庭情况,你晓得她家住在哪里吗?里仁巷,全是乌七八糟的烂人住的地方,她父母两个人名字也土得掉渣,一个金一个银,而且全部都是无业。这样的人家能生出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来?”
祈博禹霍然从椅子上起立,“妈,你怎么能这样,您可是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毕业的。”
宋书娴脸微微一红,但嘴上仍不肯松口,“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心机深沉,还不知道检点,除了长得漂亮,她还有什么优点,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儿子是这么肤浅的人!”
隔壁祈博禹的奶奶听见孙子和媳妇的争吵也拄着拐杖出来了,“来来,小禹给奶奶看看这个姑娘长什么样儿。”
老太太戴上老花眼镜,凑到屏幕前仔细看了看温禧,语重心长地对孙子说道,“妖精是好看,可是妖精吃起人来不吐渣啊,听奶奶的话,找个丑点的好。”
“奶奶!”祈博禹实在受不了家里的两个女人,合上电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刚打开门,他险些和准备串门的李薇薇撞到一起。看见他面色不豫地咚咚直往楼下冲,李薇薇门也不串了,直接追了下去。
祈博禹站在小花坛前,看着一嘟噜一嘟噜的绣球花,茫然极了。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天气有些阴惨。所有人都在指责温禧,她是不够洁身自好,可是他还是爱她。他只想这样默默地等着她,等她想明白了之后,或者,等她被那个邪气的男人抛弃后,她的眼睛里会看见他。
“博禹哥。”李薇薇在背后唤他。
祈博禹缓缓转头看着李薇薇,表情迷惘,双眼失去焦距,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在看别人,“你说为什么人一定要爱不爱你的人?”
李薇薇似被雷劈中,四肢僵硬几乎不能动弹。半晌,她才喃喃自语,“也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觉得如果得到,该是多么幸福。”
祈博禹默不作声,手指正神经质地拽着绣球花的花瓣。
“你爱温禧吗?”李薇薇忍了很久,终于颤声问出这句话。
祈博禹手指一顿,缓慢却坚定地点点头。
她明明知道聪明的女人从不应该在男人面前诋毁情敌,让自己显得面目狰狞,而应该悄无声息地把情敌抬到一个比自己高的位置,然后让情敌因为落差而在男人心里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了,天知道每次祈博禹拉着她谈温禧的时候,她忍得牙根都酸了。
李薇薇仰头朝祈博禹嚷起来,“她到底哪里好?就是因为她长得比我漂亮吗?”
祈博禹吃惊地看住她,“薇薇,你?”
“祈博禹,我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从初一开始,一直到今天,我爱了你整整十年,你怎么能爱上别人?!”素来完美优雅如公主的李薇薇失态地嚎啕大哭起来。
祈博禹却似被吓住,往后退了一步,“我一直都当你是妹妹。”
这天杀的妹妹,多少女孩子就被这一个“妹妹”耽搁了最美的年华,李薇薇抹了抹眼泪,恨声道,“你知道吗?每个晚上都有不同的车去外研社门前接温禧,有时候是敞篷欧陆,有时候是卡宴,有时候是宝马,甚至还有劳斯莱斯,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也要?你就不怕得梅毒爱滋吗?”
“够了!”祈博禹口气凌厉地打断了她,“薇薇,别失了你的教养。”
“我的教养?祈博禹,你怎么从来不要求温禧有教养?她陪乱七八糟的男人睡觉,她就有教养?我不过说了梅毒爱滋,我就没有教养?”李薇薇疯狂地笑起来,“祈博禹,原来你真是爱惨了她,所以连别人用过的二手货,不,N手货也要!”说罢,李薇薇便风一般跑开了,只有红色的裙摆在风中猎猎飞舞,像一簇火焰。
李薇薇不停地奔跑着,家属楼逐渐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就在拐弯进入森木大学的东门时,她结结实实和一个女人撞在一起。
女人立刻柳眉倒竖,“跑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说完又“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李薇薇心情恶劣,懒得说话,头一低,径直往学校里走。
女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恶声恶气地说道,“亏你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就这点素质,撞了人连招呼都不打?你们森木的女生真是什么下贱做什么,勾引别人的老公,傍大款…”
这几个词无形当中触动了李薇薇心底的怨气,她动作粗鲁地推开这个中年女人,“你乱说什么,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温禧吗!”
中年女人尽管脚下一个趔趄,但听到温禧这个名字,两眼顿时放射出惊喜的光芒,“你认识温禧?”
李薇薇狐疑地看向女人,“你是谁?”
这个中年女人正是赵春霞。半个多月前,王岳民鼻青脸肿地回了家,说是不小心摔的,结果足足有`一个星期每天涂龙胆紫药水涂得跟奶牛似的。紧接着眼看要到手的风险投资没了,家里的建材生意也开始一落千丈,王岳民成天四处躲债,被她逼得急了,才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赵春霞做梦也没想到温禧这个小骚蹄子居然一朝得势,还几乎搅得她家破人亡,尽管恨毒温禧到食其肉寝其皮的地步,然而商业社会里生存是第一位的,性命关头,个人荣辱、面子、尊严…抵不了一文钱,所以她不介意来负荆请罪。然而温禧在王家做家教时的手机号码已经打不通,她只得摸到学校来打听。
赵春霞到底也多活了十数年,立时看出对面的女生和温禧不对盘,也亏得她好本事,抹了抹眼睛,便化身哀怨女伶,“且听奴细细说来——”
一张利口,添油加醋,两个女人,瞬间成为盟友。
李薇薇高深莫测地一笑,“温禧现在在外研社六楼英语部翻译三室,我们上午八点半上班,十一点半下班;下午两点半上班,晚上五点半下班。”
赵春霞暗暗记在心里,转身离去。
温禧。我要你身败名裂。李薇薇唇角抿出一个意味深远的微笑,转身回家。
第十八章 酷寒 -30~-34.9℃
风真大,简直像是从西游记里某个妖精洞府刮出来的。
温禧捋了捋头发,菜场深处走去。她想买几个洋葱,因为在翻译稿件时她看到洋葱的气味有安神的功效,能够使大脑皮层受到抑制,闻着这些气味可以帮助入睡。只要将适量洋葱洗净捣烂置于瓶内,睡前稍稍开盖置于枕边,10分钟后即可入睡。
选了两个洋葱,她递过去五元纸币,卖洋葱的老太太丢下剥了一半的洋葱过来接钱,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进温禧的鼻子里,让她恶心得直想吐。
老太太看她干呕了半天只吐出一点酸水,笑起来,“有了吧?”
温禧身子晃了晃,面孔一瞬间变成雪白。算了算日子,她的月信居然已经推迟了快半个月了。
找了一个硬币给她,老太太还好心提醒她,“有身子的人不能多吃洋葱。”
温禧虚弱地笑了笑,提着塑料袋离开了菜场。
长风自南来,吹得她的裤脚急速拍动,温禧只觉得胸腔内的一颗心摇摇欲坠。如果她真的怀孕了,该怎么办?他会要这个孩子吗?
当务之急,她得确定到底有没有怀孕。
犹豫了很久,温禧最终还是推开了药店沉重的玻璃门。
收银台上的女店员正在剪指甲,头都没抬。
温禧在窄小的货架间逡巡了一遍,药品排列毫无规章可循,无奈之下,她只得开口求助女店员,“请问你们这里,这里有,有验孕棒吗?”
女店员终于抬起了尊贵的头颅,她相貌很年轻,可能比温禧还小些,将温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她断定温禧是失足的女大学生,于是一双眼睛里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股身为“处女”的自得来。
矜持地起了身,女店员走到一个贴有计生用品标签的橱窗前,拉开玻璃拉门,将一个瘦长的纸盒丢到台面上,便飞快地缩回手去,仿佛和温禧一接触便也会怀孕一般。
你看,即便是顾客,也要受辱,只因为她不洁。温禧默默地付了钱,离开了药店。
就近找了一家洋快餐店,温禧一头躲进盥洗室内。
她拆了纸盒,逐字逐句看了说明书,这才有些哆嗦着拿出了验孕棒。
仿佛囚徒在等待最终判断,两根红线缓缓显现出来。
温禧的一颗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怀孕了,她肚子里怀了莫傅司的孩子。
恍恍惚惚地走在马路上,有少女踩着滑板呼啸而过,长长的头发几乎扫上她的面孔来。
呵,这样的飞扬和快乐。温禧渴慕地看着少女。
又有推着童车的夫妻与她擦身而过,童车上兜罩着的乳白色的纱帐随风鼓动,
雪白粉嫩的婴儿依然安稳地睡着。妻子微笑着和丈夫说了什么,负责推车的男人小心地停下来,高大的身躯还特意朝着风向,似乎哪怕能为妻儿挡去一丝风也是好的,妻子则俯身去帮婴孩将薄被掩好,动作温柔,仿佛车里睡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温禧看得几乎痴了,泪眼婆娑里妻子和丈夫的脸居然幻化成了她和莫傅司。
如果这一家三口是莫傅司、她,还有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她忽然觉得此刻无法回去面对他,掏出手机,她给莫傅司发了一条信息——家里有事,我中午不回去了,晚上见。
很快,手机在她手中震动,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于莫傅司,只有一个字:好。
只有一个字而已,温禧还是怔怔地看了许久。
她不知道,莫傅司从来不喜欢发短信,因为嫌费事,他永远只打电话。
温禧回到家时,发现房顶上的油毛毡已经被风刮得掉在地上。叹了口气,她摸出钥匙。开了家门。
屋子里气味有些难闻,温禧头一件事便是开了窗户通风。方桌上还丢着吃了一半的稀饭,装酱菜的玻璃瓶身上有难看的污渍,因为盖子没旋紧,有绿头苍蝇在围绕着直打转,发出难听的嗡嗡声。温禧无奈地旋紧瓶盖,又从厨房里拿出抹布,将酱菜瓶身擦干净,这才收进冰箱里去。
将碗盘泡进水里,洗干净后,温禧又用干毛巾吸干水渍,逐一收进碗橱里。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只洋葱,用水浸了,温禧掀开花布门帘,进了里屋。
她和父母的床之间只用一块蓝色花布拉了一道帘幕,算作分隔。大床下到处都是花生米红色的外衣,床头柜上也有。她认命地拿来了簸箕和扫帚,将房间打扫干净,这才坐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呆呆地看着花布上一朵白色的小花。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间里也黑乎乎的。桌上放着一盏台灯,绿玉色的灯罩已经有些发暗。
“啪”的一下,温禧按下了台灯按钮,暖橘色的光线柔柔地撒开来。半晌,她才用颤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温热的皮肤下居然已经有了一个胚胎。她很想告诉莫傅司,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可是她不敢,她怕他会冷酷地叫她拿掉这个孩子。
难道她这么想生下这个孩子吗?温禧惊悚地发现,自从发觉自己怀孕了之后,她压根就没有动过要流掉这个孩子的念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念书,根本不适合在此时怀孕。
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一只褐色的蛾,对着灯罩一次又一次发起徒劳的扑腾。
飞蛾扑火,人人皆笑飞蛾痴傻,却忘了在飞蛾眼中,那不是会让它灰飞烟灭的烈焰,而是一个华美盛大的世界。
她对莫傅司,不也是一样吗?
飞蛾的一只翅膀已经被灯泡灼伤,温禧再也看不下去,熄灭了台灯。失去光焰的飞蛾茫然转了两圈,停歇在绿玉色的灯罩上,似在汲取那最后的微热。
她可以熄灯救这飞蛾一命,谁又能救她一命?
她对莫傅司的感情就像毒品,不健康,却戒不掉。
脑袋里乱糟糟的,温禧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起身去了厨房。
紫红色的洋葱外皮已经被水泡得软了,很容易去除干净。温禧开始顺着纹理剥洋葱。刺激性的气味让她胸口冰凉,仿佛突然空了一块,浑浊的呕吐感从胃底直涌上喉头,她咬紧牙关,居然也可以顶住,然而眼睛却被熏得发痒,泪水从眼皮下不断渗出。一整个洋葱很快便被剥得七零八落。温禧又拿出砧板和刀,将洋葱剁碎。
万银凤回来时就听见菜刀和砧板接触发出的闷响声,她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女儿机械地将洋葱切成碎泥,然后装进玻璃瓶里。
手包里抠出一小袋奶油瓜子,万银凤磕着瓜子,猩红的嘴唇一翻,雪白的瓜子肉被卷进肚子里,瓜子壳便唾沫似的被吐到地上。
“你这是干吗?”万银凤又吐出一个瓜子壳儿。
“偏方。”温禧不愿意去看母亲那张化着可怕浓妆的脸。
万银凤眼睛朝天一翻,“听你爸说,你那个男人挺威风的。我看你与其花时间鼓捣这些,不如想办法让你的肚皮争点气,要是一举生个儿子,这辈子就不用愁了。”说完她又朝女儿走近了些,鬼鬼祟祟地补上一句,“你们做的时候,我教你啊,在小腰下垫个枕头,保管——”
“够了!”温禧一张脸憋得通红,抓起玻璃瓶往挎包里一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万银凤扭了下腰,朝着温禧的背影骂道:“等你被甩了,看你往哪里哭去!还是捞钱是正经。”
温禧垂着头往巷子口走去,天空布满乌云,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黄豆大小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凉的,像泪。
白色的宾利欧陆GT在一片浓浊的灰色里越发显眼,温禧吃惊地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白衣黑裤的莫傅司从车里跨出来,定定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天上乌云翻滚,而莫傅司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亮色,他站在那里,俨然天神下凡。温禧呆呆地着着他,像傻了一样。
莫傅司却迈开大步,往温禧站立的地方走去。
见她双目无神,莫傅司不由整眉,低下头询问道:“怎么了?”
温禧这才找回视线的焦点,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莫傅司不作答,只是从背后护住温禧,催促道:“先上车,要下大雨了。”
刚关上车门,雨势陡然大起来,天空像被撕了一道豁口,雨水哗啦哗啦直往下落。两个人坐在车厢内,默然无语。
温禧扭头看着车窗外,车窗玻璃上有雾气,她慢慢地伸出指尖,无聊地在玻璃上划起来。刚划了一个草字头便打住了,难道她潜意识里也要写他的名字吗?指腹按在玻璃上,温禧将她乱划的线条通通涂抹了个干净。
“吃过饭了吗?”莫傅司问。
“吃过了。”温禧撒谎道,一来她全无胃口,二来她更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吐出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莫傅司双眸锁牢温禧。
温禧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大事。”
莫傅司当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未来比过去更重要。”说完便发动了汽车。
路上积水,车辆经过,有白烂的水花翻腾,雨水像白金箭链,歪歪斜斜地射在马路上。莫傅司一直开车送她到教研社的门口。
“进去吧。”
温禧却忽然拉开挎包,将装在玻璃瓶里的洋葱拿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莫傅司。
“这是什么?”莫傅司有些狐疑地接过来。
“里面是捣烂的洋葱,晚上睡觉前闻一会儿,可以治疗失眠。”
莫傅司垂眸看了看瓶子里紫紫白白的洋葱,表情有些复杂,半天,才把瓶子放在在搁板上,伸手搂住正欲下车的温禧,将她一把扯进自己的怀里。
温禧下意识地偏了偏脸,莫傅司扳过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他吻得有些急,许久,才松开温禧,两个人都是呼吸凌乱。看着温禧被亲吻得嫣红的唇瓣,莫傅司伸出拇指,缓缓抚过她的嘴唇,动作温柔。
温禧只觉得心中又痛又乱,几乎想立刻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的消息,然而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比谁都清楚,这个消息一旦出口,就决定了他们二人未来的方向。
她想要留在他身边,哪怕多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她也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要这个孩子。如果他要这个孩子,皆大欢喜,但倘若他不要,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俩之间就走到了尽头?温禧觉得自己陷人了一个痛苦的悖论里。
现在她只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向他坦白,等他裁决。
二是尽量瞒着他。但她只能瞒得了一时,等到肚子慢慢大起来,也许都等不了那么久,这个秘密就会被敏锐的莫傅司发现。
最后一条路就是离开他,躲起来。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不相配”,注定了两人不可能长相厮守,迟早都会分开。已然被剥夺了爱情,难道连爱情的纪念品也要被夺走吗?若是她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即便他不要她了,她也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会把所有的爱都用来爱他们的孩子,连同他应该给的那一份。
安静地在莫傅司怀里依偎了片刻,温禧幸福得几乎想要流泪。也许,也许这个孩子一辈子只能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此靠近他的父亲。
宝宝,这就是你的爸爸,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却是妈妈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最后,还是莫傅司动了动,轻声提醒她:“快两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