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靠近,他将烟摁在烟灰缸中熄掉,微抬起头:“怎么样,见面还顺利吗?”
林眉想到给自己父母的礼物他也有份准备,就开口道谢:“今天的礼物谢谢你了。”
肃修言轻“呵”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没什么,反正都是老大交待好的,派个助理去做就好了。”
他说这个“老大”当然是指肃修然,他说着,也微转了头去问肃修然:“还撑得住吗?”
肃修然没有表现出身体不适,但他还是看出来了,甚至会问他一句算不上关心的关心之语。
微微笑了笑,肃修然点头说:“还可以。”
肃修言站起身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说:“反正对你来说,只要不直接被送医院,都叫还可以。”
他说完就不再停留,抬起手轻挥了挥,算作告别,就转身走了。
林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有些感慨:“你这个弟弟也算关心你吧,为什么八年不见,一见面就捅了一刀呢?”
肃修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说:“也许是出于补偿心理吧…修言本性善良,把他逼到这种地步,我也有责任。”
林眉搂着他的腰,轻靠在他肩上,没有再说话。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微妙,虽然肃修言现在还口口声声说恨他,实际行动中却已经默默地开始关心他。
即便他说的话并不那么好听,姿态也还是傲娇无比,但林眉也能从他别扭的言辞中感觉到,他对于往事有诸多悔恨,对于肃修然也并不是一味怨恨。
林眉相信肃修言对于肃修然还是有许多兄弟之情的,她回忆起肃修言那晚刺了肃修然一刀后的表现,也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哥哥死去,或者恨到要亲手杀了他,大半还是冲动和酒精双重作用下的结果。
而在那场激烈的发泄后,他对于肃修然的愧疚之情就取代了长久以来的恨意,渐渐占了上风。
只是想到肃修然连这份迟来的关心和兄弟情都得到的这么艰难,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责怪肃修言:无论如何,亲手伤害自己的哥哥,也是不对的。
肃修然抱着她的肩膀轻拍了拍,接着轻声又说了句:“也许我多年来一味躲避,也是他恨意无处发泄的原因。”
他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在不断找自己的原因,当年他逼不得已隐姓埋名远走,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忍让和牺牲。
林眉抬头看了看他,在他还是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轻吻了下,叹息着说:“性格太好的人,是会被欺负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被欺压?”
肃修然将她搂在怀中,笑了一声:“也许你欺负而不自觉?”
林眉笑着抱住他:“我怎么觉得是你在欺负我?”
回到宅子里时已经很晚,林眉和肃修然很快就回了他当年的房间休息。
这栋宅子颇有些历史,即使是给当时给未成年的孩子们住,房间也大得吓人,床的尺寸也足以睡得下两个人。
林眉是和肃修然相拥着睡着的,第二天早上把她吵醒的却不是定好的闹铃,而是一阵电话的震动声。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肃修然接起了电话,然后轻应了一声,就轻声轻脚地起床去了洗手间关上了房门。
他大概是在里面说了两分钟,然后回来时脚步就匆忙了许多,却还是俯身轻吻了她额头一下,才轻声说:“小眉,醒一醒,我们需要马上赶回去。”
他们本来预订了今天下午的航班,准备等到吃完午饭才踏上回程,现在他突然这么说,林眉就意识到又有新情况出现,连忙张开眼撑起身体问:“是不是案子又有了新情况?”
肃修然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早晨的阳光太过微弱,她觉得他的脸色比昨晚还要差许多,连唇色也变成了淡白的颜色。
他轻抿了唇点点头,然后说:“又出现新的受害者了。”
他说得简略,林眉却觉得他话中还有其他的意味,果然他很勉强地勾了下唇,那双黑瞳中也有了些无法掩饰的哀伤和隐隐的愤怒,他接着说:“受害者是分局的一个接线员,女性,我们都见过。”
这下林眉彻底清醒了,他们来之前只预料到这个无名嫌疑人还会继续制造受害者,却没想到他竟然大胆至此,不但在警方布置了大量警力追查的节骨眼上再度犯案,甚至还将魔掌伸向了警局内部的人员。
她知道肃修然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现在出了新状况,就算他还留在b市也于事无补,但他一定还是会自责。
她连忙撑起身体,抬头捧住他的脸颊,轻吻了他一下:“我们马上回去,修然,你不要多想。”
肃修然冲她笑了笑,也回以轻吻,才开口说:“你先洗漱收拾一下,我去找修言,让他给我们改签机票。”
林眉点点头,连忙起身冲进洗手间收拾,她速度很快,当肃修然出去了一圈回来时,她不但把自己收拾好了,还已经将他们两个的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
看她帮自己收拾衣物和用品,肃修然对她微微笑了笑:“辛苦你了,谢谢。”
现在也才早晨七点钟,他们离开得匆忙,早餐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在路上找时间解决,至于连和曲嫣以及肃道闲一家道别也显然太累赘。
提着行李从楼上下来时,客厅里只有明显是刚起床衣着还有些随便的肃修言,看到他们下来,他抬头说:“我打过招呼了,你们马上去机场,航班的话会尽量安排你们能赶得上的最早的那一班。”
肃修然点头道过谢,司机也很迅速地在门外等着了,他们就穿过客厅准备离开。
在他们刚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客厅另一边突然响起了曲嫣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早离开?”
她边说边走了过来,还穿着宽松的居家衣物,外面更是随便披了一件披肩,看起来也是被门外的动静吵醒的,头发也略显凌乱,脸上更是没有妆容。
林眉没想到她这么注重仪表的人,也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外人面前,不觉有点惊讶。
一时没有等到他们回答,她又看到了门外的停着的车,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些怒容,开口说:“难道我就这样惹你讨厌吗?不仅昨晚要偷偷出去,今天还这样逃命一样的跑走?”
她嘴里的指责对象,显然不包括林眉,只是针对肃修然。
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肃修然又轻抿了下唇,才开口说:“不是的,妈妈,有些紧急状况,需要我去处理。”
他帮助b市警局办案的事,肃修言是知道的,但为了避免曲嫣多想,他们就瞒住了她,更何况正在查办的案情是需要保密的,所以他也就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这样交待。
这句话在曲嫣听起来,却很明显就是敷衍了,她几步走到肃修然身前,抬起头满脸怒容:“你那些写小说的闲散工作,有什么紧急情况!是连应付我都懒得编个理由了?”
昨天肃修然回家,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期待,过后和他的谈话以及态度,也都生疏冷淡得连场面上的亲切都没有维持。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冲出来说这番话,肃修然实在是没有心情和时间再和她多做纠缠,就看了下肃修言,示意他过来安抚母亲,接着轻微后退了一步。
肃修言会意地插过来挡在曲嫣面前,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妈妈,哥哥真的是有些急事要回去办,如果你想让他再回来,现在也都方便了,过几天我再去叫他。”
曲嫣此刻怒火上冲,全然没了平时的克制优雅,竟然抬手推了他一把:“老叫他回来做什么!反正他也不在意我们母子!”
林眉在旁听着,觉得她简直是逻辑混乱,既然不希望肃修然回来,为什么又在他要走的时候这么愤怒,甚至不惜身份跑来骂人。
如果有时间她肯定是要留下来安抚一下曲嫣的,但现在明显时间紧急,满心思又惦记着b市的案情,林眉只能看了看肃修然,和他一起趁着曲嫣被肃修言阻拦的空档,快步走到了门外。
本来以为按照曲嫣的性格,就算愤怒失态,也绝对不会冲出屋子的,那么等他们走了,她冷静下来,自然有肃修言收拾烂摊子。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曲嫣竟然真的一把推开了肃修言,赶上几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并且在肃修然将要俯身上车时,抬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不愧是能生养出肃修然和肃修言的母亲,发起怒来气势丝毫不属于任何人,厉声说:“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为什么要躲着我!”
肃修然也没料到她会如此不惜身份的出来,说是挽留,她目光中却没有任何留恋温存,说是责问,她却为什么一定要拦着这个她并不欢迎的儿子离开。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没办法将自己母亲的手臂甩开,只能转头尽量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妈妈,我确实是有些急事…待处理过后,我马上就回来…”
曲嫣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再回来!我根本就不想再见你!”
这个混乱又匆忙的早上,还真是莫名的一地鸡毛,肃修然唇边的笑容也添上了无奈,还是轻声柔和地对她说:“妈妈,你先放开我好吗?”
谁也没想到,曲嫣突然放开那条拉着他手臂的手,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用力的耳光,她已经气得身体都有些发抖,恨声说:“你果然像你爸爸一样,就算离开也不能让我清净!”
林眉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后知后觉地看到肃修然被她打得微微侧开的脸,才慢慢腾起了一股火气,扔下来手中的包,准备冲上去把肃修然拉走。
混乱中肃修言也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一片有些诡异的寂静中,肃修然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曲嫣的身体,并用自己的脊背将她护在身下。
然后其他人才看到空中滑过一团虚影,一个玻璃瓶子砸在他肩上,应声而碎,然后里面味道刺鼻的液体溅开洒了一地。
☆、第73章
那些液体也溅了一些到路铭心的身上,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闻出了那种味道是很熟悉的东西——汽油。
而同一个时刻,夹杂着一串s市方言的谩骂就传了过来,林眉是本地人,能听出他骂的内容除了一些侮辱性的词汇之外,还有“血汗钱”,“资本家”等等字眼。
这时宅子里的保安也冲了过来,两三个人一起,合力揽住了一个明显是从墙上翻下来冲到庭院里的老年男子。
他看面容有五六十岁,穿着还算保持着s市市民一贯的整洁和体面,头发却花白稀疏得厉害。
一边谩骂,他手里还挥舞着一个打火机,显然扔来汽油后,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汽油洒在身上还没有什么,一旦被点燃才是真的麻烦,好在这个老年男子被制止得及时,那边肃修然也苍白着脸放开曲嫣,自己后退了几步。
在场的人中,就属他身上沾到的汽油最多,曲嫣被他护着几乎没有沾到,林眉和肃修言也只是下身溅到了一点。
林眉看到他后退,则想也不想地挡在他身前,那个老年男子手里的是电子打火机,不像机械打火机一样可以长时间保持点燃的状态,但她也怕万一。
肃修言已经反应了过来,匆忙跑过去让保安将他手里的打火机夺下来,那个老年男子还在声嘶力竭控诉谩骂,他攻击和愤怒的对象,从他话中的语气和措辞,应该一直是针对着曲嫣的。
保安们强硬地将那个老年男子架着送出宅子,肃家老宅出了玄关,门前是假山和花园,转过一道弯在走一阵,才能看到铁质雕花的大门。
因为宅子大,保安当然请了好几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安保负责人的保安神色慌张,额头上了出了一层冷汗,小步跑过来,俯身向肃修言报告了几句。
肃修言听完后回身过来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门外有几个记者在蹲点。”
他说完,又有些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这个男人是原来郊区工厂里的工人,前两年工厂关闭他被辞退,这两年一直在闹着自己为肃家干了一辈子,分得的遣散费太低。也来宅子附近往里面丢过几次石头,我报警处理过,没想到这次居然翻墙进来还拿了汽油。”
肃家确实是以纺织和小商品制造业起家的,只是到了肃道林那一辈,重心已经转移到利润更加丰厚的房地产、重工制造以及电子制造金融酒店等等,到这些年就更不用说了。
再加上s市附近人工成本过高,制造基地早就转到了更加劳动力更加廉价的地区,前两年肃修言就关掉了在肃家在本市附近的最后一家工厂。
还在那里混日子的,都是些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工人,因为工厂是关闭不是转卖,他们分得的遣散费自然不多,但肃家毕竟还资本雄厚,所以也并不算苛刻,甚至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也都有保障。
年老又失业的人,除却经济原因外,还有复杂的心理问题、社会地位的落差等等,总有几个对此不满的,那个老年男人就是其中最激烈偏执的一个。
对于这个老年男人来说,他对肃修言并不算熟悉,当年曾经跟随肃道林频繁慰问视察工厂的曲嫣,是他更为熟悉的“老板娘”,再加上他的意识一直停留在上一代,所以不管是他扔出来的汽油瓶还是攻击谩骂的对象,都是曲嫣。
只是他今天突然采取了比以往更过激的手段,并且当他潜入肃家的时候,门外还正巧有蹲点的记者,事情显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应该是有人策划鼓动的。
至于策划的人是谁,这就不好马上判断,也许是十分想制造点新闻的媒体,也许是肃家的竞争者在背地里搞鬼,也许还有其他可能,种种原因不一而足。
肃修然也掌权多年,对这些小动作又有什么不熟悉,只是今天这个时间实在赶得太巧,肃修言说完他就微皱了眉。
肃修言看着满地狼藉,还好瓶子在他肩上碎开时炸出的玻璃碴没有划伤他和其他人,也算是幸运。
即使如此,肃修言看着他衣物上大片被汽油浸透的痕迹,再加上门外还有蹲点围追堵截的记者,再立刻赶着去机场明显是不大可能,就开口说:“哥哥,你还是先换身衣服清洗一下再走吧。”
曲嫣从刚才起一直在失语,她一辈子养尊处优,突然毫无防备地被攻击,还被一些难听之极的污言秽语谩骂,早就用手扶着胸口微微发抖。
到了现在,她才总算反应过来,却还是先抬头狠狠地瞪了肃修然一眼,声音颤抖:“要不是为了追你…”
她说着又抬起手,看样子是想再打肃修然一个耳光,却在看到他苍白的脸上那明显的红色指印后,最终还是又把手放了下来,恨声说:“你果然是个祸害!”
说完她就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了屋子里。
肃修然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转头对肃修言笑了下:“也好…我先回去换洗。”
林眉余悸未消,又心疼他到不行,忙扑到他怀里抱住他说:“我陪你一起。”
肃修然用没沾上汽油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安抚性地轻拍了拍。
这混乱的一场事故,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分钟,肃修言很快又去报警和处理后续的问题。
肃修然和林眉则先把行李提回了房间,肃修然承担了大部分洒出的汽油,不仅背部的外套浸湿,连里面的衣物和脖子手上裸露的肌肤也沾上了不少。
林眉只需要换下裙子,擦洗下鞋子,他却不但要换下全身衣物,还要洗澡清理。
回到房间后,他就让林眉先坐下休息一下,自己进了浴室。
林眉也趁这个时间,给张衍打了电话,向他说明这里的情况,张衍听到曲嫣拉着肃修然的手臂,又打了他一耳光后,沉默了片刻才说:“那还是让修然先照顾家里吧,总归你们再赶着回来,现场也已经清理完了,我可以把资料从网上发给你们看,不会耽误太多。”
林眉听出他的语气,好像对这个事情的看法跟自己不同,就说:“修然的妈妈也有些奇怪啊,既然不喜欢修然回家,又为什么出来闹一通?完全无法理喻。”
张衍年纪大了点,也见多识广,社会经验丰富,他听着轻叹了声:“这是我的看法…我觉得修然的妈妈可能还是想挽留他的,只不过多年的生疏,再加上她本身性格的原因,让她不能合理冷静的表达。”
他这么一说,林眉才想起来,曲嫣当时不顾形象地跑出来,神色明显是急切的,如果她只是愤怒肃修然的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干脆冷处理,或者等肃修然离开后再跟其他人抱怨?
而她拉着肃修然时说的那些话虽然颠三倒四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她的态度和行为,却是在阻止肃修然离开的。
甚至连最后她又骂了肃修然两句跑回房子里,也是在听到肃修言让肃修然先回宅子里清理,并且确定肃修然很可能不会再马上离开之后才走的。
林眉想着,不禁有些头疼,弟弟傲娇也就罢了,怎么连看起来这么高雅矜持的妈妈也傲娇了起来。
想通了以后,她顿时好笑又可气:“既然是不舍得修然那么快走,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说那些诛心的话?”
张衍在那边也笑了一声,接着说:“给你一句成熟男人的忠告:女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的话,最好不要较真,也别往心里去,都当真你得给气死。”
林眉不以为然:“我就算情绪再激动,也不会舍得说出那种话伤害修然。”
隔着电波,张衍都给她不加掩饰的秀恩爱给刺激到了,立刻转移了话题:“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总之你让修然先安抚好伯母的情绪吧。”
他说着有些感慨:“修然离家八年了吧?父母再不是也是父母,年纪大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多劝劝吧。”
张衍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又切中要害,林眉挂了电话,心中的郁结就少了许多。
只是虽然明白曲嫣别扭冷冽的态度下,还是隐藏着一些对儿子的思念和眷恋的,她也还是觉得有够头疼:比一个傲娇更难搞的,一定是一家子傲娇,还好她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傲娇,不然也得时不时泼盆狗血。
放下手机,她又想到肃修然和自己今天很可能已经不用再回b市,就将两个人的行李又拿出来整理。
忙了一阵之后,她才想起来,肃修然去浴室只是冲洗一下,按他的一般的速度来讲应该早就结束了,但都过了这么久,浴室里的水声还是哗哗不断。
她想起来他从早晨起就比平时还要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心起来,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开口问:“修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进去不需要?”
她几句话问过后,等了一阵,还是没听到肃修然的回答,才真的慌了神,马上推开没被反锁的浴室门就冲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肃修然没有晕倒在地上,他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地用手撑在盥洗台上。
进去了这么久,他却还是没能把进来时穿着的那身衣物脱下来,不仅他身后的浴缸中淋浴头在哗哗地流着水,连盥洗池中的水龙头也开着。
他像是已经没有力气抬高声音说话了,看到她走进来,才费劲地对她勾起了苍白到微微泛青的薄唇,轻声说:“没事…让我再缓一下…”
☆、第74章
看着不算很狼狈,却已经虚弱无比的肃修然,林眉猛抽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撑起他明显已经是在强自支撑的肩膀。
肃修然也没有拒绝,有些脱力地靠在她肩上,还是勉力对她微笑:“抱歉了。”
林眉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触到她的肌肤,他就发现他应该已经有些发烧,即使沾染了水汽,体温也还是比平时要高不少。
他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大可能独自完成清洗身体的程序,但他身上满身的汽油味却还是不能不清理,更何况汽油在皮肤上留得久了并不好。
林眉只能扶他先靠住墙壁,然后自己先脱了衣物,再把他的衣服脱掉,两个人一起进了浴缸冲洗。
他还有些力气配合她,这个过程并不特别费劲,只是原本应该旖旎美妙的晨间沐浴,变得有些狼狈。
林眉在替他擦洗香皂的时候,抬头在他下颌上轻吻了一下,指尖轻柔地滑过他的脸上红肿的指痕,叹息了一声说:“你果然还是不应该回来的。”
肃修然轻合了双目,隔了一阵才开口说:“我知道的。”
这个家里早就没有了他的位置,他也并不是直到今日才明白,也许即使是在八年前,他也已经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还记得自己病发前倒下的最后时刻,就是在从公司赶回家的路上,支撑不住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