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那日,她去“沧海一杯”找程改改叙旧,未料斜阳清晨下,有个年轻男子站在海边,仿佛站过万年之久。远远见自己,那被点过穴道的身体发颤,几近踉跄奔来,吓了自己大跳。
近到眼前,男子眸色渐深,思虑片刻,伸出胳膊,将她紧紧环进怀中,仿佛拥抱整个世界。
诚实讲,就算不清楚叶慎寻身份,单看他清隽轮廓,悠游表情,以及浑身散发的妥帖气质,已足够瞬间征服任何女人。即便是陌生味道,陌生脸孔,甚至没交谈过,他要谷朵随自己回望城,她便怔怔点了头。
来到望城,谷朵一心想寻找程改改,无奈她换了手机号码,不知去向。连好淑女都支支吾吾说,没和对方联系过。从前恩怨情仇,谷朵自是不知,成天被泡在叶慎寻酿制的蜜罐里,云巅之上还有云巅,变着花样儿讨自己开心,再不用领略生活之艰辛,方知闻宠若惊的意义,可叶慎寻身边的助理却不甚待见她。
他不待见她,估计是因为有一天,他和另个保镖提议斗地主,差个人,谷朵却腼腆地说,“我不会。”那时的沛阳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像,不像的。”
所幸叶慎寻始终耐着性子对她,还将她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参与各类聚会。这不,晚上又有一局。
聚会有当初的互联网小开。本来没邀请他,对方也不敢来。当初玩疯了,不知程改改同叶慎寻千丝万缕的关系,捅了篓子,不得已跑去国外逍遥了一段时间。刚回来,听说这叶家公子又换了新欢,料想往日事已经往日毕,频频举杯讨好谷朵。
“您喝饮料,我喝酒。”说完,一口闷。
叶慎寻起初心情颇好,中途还与之碰了一杯,大有冰释前嫌之意。不料那小开为助兴,点了一首摇滚乐,正是在望城,程改改常挂在嘴边催起床的英文歌。
“You were everything everything that I wanted……”
你曾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那几日,两人无聊玩游戏,输的要向对方说世上最肉麻的情话。他输了一局,顺势改编了她的歌词,咳嗽几声道:“You are sb sb,but……I want.”
你是傻缺,但我想拥有。
女孩没像以往那样露出惊弓之鸟的表情,反倒心如明镜似地,梨涡频现,与他斗嘴:“傻缺何苦为难傻缺。”都挺傻的,程改改心里想。
此刻妖异的灯光中,叶慎寻表情看不出悲喜,直到互联网小开唱完最后歌曲一段。
很高兴你曾在我身边/假装真的在乎我
很高兴最后知道我们/曾经拥有过快乐
男子眼底的亮陡然分离,丰沛,波光粼粼。
她果然对即将到来的告别早有预料,才选择跟随他的剧本,张牙舞爪说再见。因为叶慎寻曾责难,说她不懂事,自私,永远不会为任何人着想。他其实很怕,在海边二度向她求婚,她真会脱口一个好。如果她答好,怕是他从今往后,真愿意抛弃一切随她天涯海角,即便风云场上从此无叶慎寻这个人。可程改改仿佛一夜长大,她没回答,默默听他插科打诨,成全他冰凉苦涩的一个吻。
这个叶慎寻几近偷来的吻,酿成世上最烈的酒,日日夜夜醉得他分不清幻想与真实。所以常常见着谷朵,他都觉得自己在为竞争奥斯卡做准备。
心中只有戏,目中却无人。
春来秋去,又一年冬。
滨城新开的圣诞餐厅内,若有人问程改改,都见过哪些印象深刻的求婚仪式?她应该会立马指给你看,“现在。”
门外漫天风雪,餐厅内气氛却似壁炉暖洋洋,照亮英挺男子的眉眼。他手执哑绿丝绒盒子,满目深情溢出。
“贵吗?”
倏然,餐厅隐秘一角,暗处窥伺的女孩正头问。
对面坐着的周印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她扁了扁嘴重复,“他手上那枚戒指,贵吗?”周印摸摸下巴,“还行……吧。”钻石是从艾克沙修本体切割下来的,足见其用心程度。
听完,女孩开始搜索视线范围内最尖锐的金属,周印问她要干嘛,她说:“找刀,杀了他。”
凭什么当初自己被告白,是一张没用的纸。他向别人求婚,就天价钻戒?
太不公平了!简直现代版陈世美!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动手前,她还得想想,要不要通知新闻媒体什么的,将事情闹大,杀鸡儆猴,给天下负心汉一个教训……
心动不如行动,程改改五指微拢就要起身,周印胳膊越过桌面,适时将她摁住,神色忽然蘸点儿怜悯。
“别忘了,是你把她送到他面前的。”
原子弹杀伤力也不过如此。缓缓坐下的人,周身燥郁偃旗息鼓。
没错,望城海边一别后,程改改自作主张给谷朵发了消息,要她到“沧海一杯”来寻自己。目的,不过想将那模子与自己相差无多的姑娘,送到他面前。
这叫谷朵的女孩,曾说想进入自己的世界,过一个热闹的人生。她身世可怜,惧怕孤独,程改改唯一想到的,便是将她托付给那人。他见着她,就会明白,竭尽所能保她衣食无忧,不被芸芸百态欺负。
别像从前的她,流离失所。
事实证明,叶慎寻并未令程改改失望。不仅保护了谷朵,还将赠与自己的姓氏。听说叶忻也反对过,旦见他没做出有损叶氏利益的举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为什么不能是程改改?
因为叶慎寻宠谷朵,是出于精神寄托,并非他软肋所在。谁都明白,混迹商场的人,一旦有软肋,就不再适合杀伐决断。叶忻能容忍寒门之女,却不能容忍世上有个女人,几滴眼泪,就能毁掉他精心栽培起来的儿子。纵然这个女人,曾为他的儿子徘徊在生死边缘,可大格局面前,他必须手辣心狠。
餐厅里的求婚还在继续,小提琴观众蛋糕钻戒一应俱全。程改改缩在角落定定看,感觉心口慢慢塌下去一角,无法再复原。
“之后有什么打算?”
周印适时打破僵局,女孩镇定心神,再回头,已笑得眉眼弯弯:“唔,浪迹海角天涯,再嫁个平凡人家,棒棒哒。”周先生瞄她两眼,“恕我直言。根据我对某人的了解,就算他娶,你也不能嫁。”
程改改又要拍桌而起,“凭什么?!”
“男人可怕的占有欲啊。”
鄙视。
“除非,”周印顿了片刻,程改改眼眸一亮“你嫁的人是魏光阴。”
他永失所爱。至少你,得偿所愿。
提到这个名字,程改改眉眼迅速耷拉。
她还是无法将他当作生命中的路人,风吹过,依旧波澜不息。
离开那日,滨城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雪。
程改改拒绝全世界相送,披着满头白,在冰冷坚硬的候机厅门口下车。为避免纠缠,她拜托周印,制造了新的身份,踏上谁也不知去向的航班,却和魏光阴再度不期而遇。
这次,两人不再是同一方向。她去国内候机厅,他往国外。似乎身体不好,要到美国定居疗养一段时间。
“改改。”
青年从房车里大步踏下,着藏青色长呢外套,发梢染霜,看人的目光不温不火,像极两人在滨中重逢的那个午后。
何伯领命,带着众人退下,魏光阴徐徐朝她走来,极浅地笑了笑,好似在魏宅灌她毒药的,并不是眼前的他。可当日明知是毒药,她却一片一片往下吞。如头顶的雪一片一片,融化在他的眉,他的眼,不知悔倦。
程改改觉得眼眶都快被这道身影击伤,闭了闭,再睁,便也跟没事儿人般,秀气地扬了扬唇。
“啊,太巧了吧,该不会跟着我来的吧哈哈哈哈……”
逶迤过长的笑声,终结在青年斩钉截铁的一声“是”。
“是。”
魏光阴居高临下,略微抬起胳膊,为她遮挡头顶的雪花,眼波融融,“此去,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你、我,刘维……至少该给彼此一个机会,道别。”
说完,刘大壮才小心翼翼地从房车里走下,远远瞧着程改改,不知该不该靠近。
魏光阴拿众人做托词,尽量云淡风轻,却不小心触到程改改的逆鳞。她瞧着不远处的青年,想起多年前盛杉衣衫褴褛的模样,和叶慎星人事不省苍白的脸,唇角弧度平了,“抱歉。如果他伤害的是我,兴许我能说服自己继续在他面前当二百五。可他伤害的那些人,为我出生入死的人,想到他们,我真的……无法大度。”
她从未对他说过拒绝,魏光阴亦是一怔,半晌侧头,面色生风笑起来,“果然,还是我认识的程改改。”只是,我呢?你能原谅我吗?这句话,他始终未敢出口。
雪花肆意,面上冰凉,“到点托运行李了。”程改改嗓子眼儿堵得厉害,假意看看时间,想逃,突然被人后方抓住手。
青年分别扣着她的两腕,迫使她放下行李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头拥抱了她。那淡淡酸酸的气息,经时间洗涤后,酿成炎炎夏日里的一捧水,将面上心头的尘埃都拂去,只余下温柔。
良久,登机后,空姐检查安全带,经过程改改座位边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姐,你没事吧?有问题可以和我们商量哦。”她乍一抬头,才看见从黑屏电视机里反射出的狼狈影子,水花纵横。
女孩悲伤到极致,已经哭得连自己都忘了在哭,只剩水和汽刷刷漫过脸颊,却止不下。
犹记方才,谁在耳边脉脉私语。
“改改,现在的你,应该能明白我以前的心了。想靠近……却胆怯的心。虽然不期待你明白了,就能理解,但总觉得,至少该让你知晓,那陷在迷谷森林中的,从来不止你一人。”
“还有我。”
还有我啊。
霎时,她泪如泉涌,却只能遥看清瘦男子大步朝里走。
男子骨架微微颤抖,不知在笑在哭。他指间牢牢攥着一条红色绳索,绳索缠缠绕绕,将一截黑色木头包围其中。这截红线,他曾挥剑斩断,程改改却在他离开后重新捡回,打上结,小心收藏。
拉萨那段时间,叶慎寻无意发现这个小物件,原本前刻还清明的眼,顿时炯炯,“你始终无法忘记他,对吗?”
当日的程改改心虚不敢作答,他却反而低了气焰,哑着嗓子讲:“如今的魏光阴,什么都有,不差你。可如今的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你……”
于是,她原本要往外走的脚步,生生顿住。
自那天起,程改改已然明白,这段追逐魏光阴的路途,她无法再勇往直前。因为她的心,开了小差,拐过弯。
面对叶慎寻千回百转的挑逗,她面红耳赤。面对他的温柔,她沉溺其中。面对他的吻,她其实心甘情愿。面对这荒芜人间,他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虽然,叶慎寻跟她去西藏也目的不纯,可他的终极目标,只不过,为了与她相守啊。
光阴,你无法了解喜欢一个人,他/她却好似永远不会回头来看你一眼的感受。而我,用了十四年时间去品尝的我,做不到如斯狠心。所以我很想,很想回看他一眼。
这样的我,已经没资格留下迷谷了。即便留下,它也无法继续指引我的心。
那么余生,只好让它代替我,守护你。
而今三万英尺高空,回忆踏云乘风。
犹记结满秦椒的山坡,有位少年曾说:“《山海经》里有种树,叫迷谷,人佩戴在身上,就不会迷失方向。”
只是程改改明白,那个为她佩戴迷谷的男孩。
这天之后,不会再回来。
第15章 魏光阴结局篇:明日又天涯
魏氏完全上正轨,魏光阴才敢离开滨城,修养身心。
程穗晚也跟来了,她泪盈于睫祈求,“光阴,除了你,如今我再无人可依。”到底救过自己,没有仇恨关系,他无法狠下那心。
如今集团内部形势,自己培养的心腹已足够应付。萧何不久前出狱,被招进魏氏做计算机部门的管理者,也将线上技术处理得很好。至此,他总算不负过往。
只是,偶尔心空荡荡。
听说萧何出狱前,见过解冉一面。往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临到了还声声嚷:“瞧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安然无恙走出去,依旧风光无两。”
她如此自信,无非有解明栋做靠山。熟知叶慎寻入主叶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威逼利诱,联合解绫与其他解氏集团股东,逼解明栋将董事长之职禅让给了解绫,彻底架空。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盛杉若有所思,“好歹解明栋也是老狐狸了,怎这么容易入瓮?”
窗边男子习惯性地去摸烟盒,忽然想起谁的叮嘱,又重新将手放下了,低低道:“在背后使力的当然不止我,那边虽没明着……”话到这儿,所有人心知肚明。
美国。
“先生,报纸出来了。”
瞥两眼上边凌乱的中年男人,他眼眸一阖,“知道了。”
何伯要走,忽想起什么,“对了,有封很早以前从学校寄来的信,没写地址,只有您的姓名。可您的助教是中国人,和您私交颇好,恰好捡到,便将其寄了过来,要拿过来吗?”
信?
六年前,魏光阴尚在美国念书,却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中国朋友,除了程穗晚,理应不会有人留下信的。出于好奇,他接过,被信封上陈旧却熟悉的字迹惊了惊。
拆开,果然是她。
这封信的出处,是当日程改改第一次随叶慎寻到美国,遭遇气流,害怕就此香消玉殒,遂写下遗言,后来去学校寻找程穗晚,却撞见他俩在一起的画面,匆忙离开时掉了包,和这封信。
信中倒没有长篇大论,只有自言自语的三两句。
第一句是:展信好,我的光阴。
第二句是:想来你也看不见这封信,毕竟真坠了机,它还能完整?所以,我终于敢说出对你长长久久的不怀好意啦!
第三句——
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于是,这浓稠得化不开的夜,有人的心仿佛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住,不给机会喘息。哪怕呼吸一口,全身便牵扯着痛。
有些话,为何这么晚才抵达?
有些人,为何离开却放不下。
程穗晚进来送汤,入门便见男子神色痛苦,倚着地面。他手中的墨字,不用多加分辨,她也能一眼窥穿,是谁的笔迹。女孩捏盘子的十指骤紧,死死瞧着硕大的晚盖,恨不得剜出个洞来。
“改改来信了吗?”
她抑制住不善的眼光和口气,放了汤,要去拿他手里的信,却被断然闪过,“不关你的事。”她蹲下身,手僵在半空,握住一团空气。良久,魏光阴起身要走,无数次的决绝背影终于令程穗晚崩溃,唰地回过身,用尽力气嘶吼。
“姓魏的,你魂淡!”
“我为了你,低三下四,众叛亲离。到头来,还是得不到你半星好言好语!看看我全身的伤,这都是你做下的孽!难道……难道你真不曾有丝毫怜惜?”
见他沉默不语,轮廓隐在黑暗中,程穗晚目光失焦笑了笑,“也是,也是。”
“但凡你对我有丝毫情意,每次发疯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怎么可能是那句。”
细看,程穗晚胳膊背脊小腿处,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和淤青。这统统是魏光阴频频发病后的结果,可每次他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幸好不是你。”
这个你,她当然明白。
“什么鬼恩怨!什么旧恨新仇!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了姓魏的。如果不是医生说,你体内余毒未清,恐怕活不过三十,就算她是你亲生妹妹,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不会放手吧?!”
话落,得到反手一个响亮耳光。
青年面若冰霜,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逼近,“谁告诉你这些?”
告诉?不用旁人告诉。对他的事,谁能比得过她上心?可凭什么,程改改不过先出现了十年,他身边的位置,就连自己也不能代替!所有人都将解冉恨之入骨,她却同情。因为这种被招惹又被抛弃的感觉,足够叫人丧心病狂。
“怎么,魏公子?是不是现在后悔,没趁疯杀了我?可惜……”
长发如瀑的姑娘挑挑眉,嘴角噙着不熟悉的一抹冷笑,“晚了。”
见他出现片刻怔忡,程穗晚难得像个胜者,睥睨。
“忘了?曾经可是你亲手将她变得和你一样的啊。那些药的分量,没个十年,也有七八。你以为,她一个肾的解毒功能,能保她活到长命百岁?若非她也活不长,那个鼻涕虫怎如此轻易离开?不过说起来,你两也是对苦命鸳鸯。”
她的笑容更开,终极胜利者般,“既然人生路上无法相伴,不如我成全你们,去黄泉路吧。”
话落,窗外刮进一阵凛冽的风,刮得青年太阳穴突突。
“不可能,那些药,我早命令下面的人换成了维生素。”
当初,他只是为了吓走她。
闻言,程穗晚眼波凄婉,“可惜,我换了回来。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中的女子陡然放声大笑,惊动院子里的鸟,一时扑腾着翅膀飞走,远离是非之地。再转回房里,魏光阴的手已重重扼住程穗晚的咽喉,双瞳似灌了血。
“你、竟、敢……!”
程穗晚呼吸不顺,退无可退,脑袋仰出窗口之外。她两手往后,扒着窗,借着力,被盛怒当中的人发现,倏地摁下窗控,那几十斤重的玻璃,便如古时铡刀,以迅雷之势破风而来,压住女孩十指纤纤。
接着,传来响彻云霄的一声。
“啊!!!”
等何伯发现不对劲,带人赶进,程穗晚已翻着眼白,滑到墙角,双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可她身前的青年恍若未见,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
保镖们赶紧将主子拉开,陷入另个世界的魏光阴似还有意识,发现翩飞在地上的信笺,忽然推开阻碍,飞速捡起,猛地朝门外跑去。却不料,经过客厅时撞到长餐桌角,腹部闷疼,以至指尖不稳,手中的书信从半空晃地上。同时坠落的,还有一抹抢眼的红。
那红,是当日在机场分别,程改改还给他的信物:红绳。迷谷。陡然,青年双脚像被红绳缚住,再无法前进一步,腹部的痛对比心里的空,实在不值一提了。
他有什么立场去找她?
找到了,然后呢?许她个没有明天的愿望?
如今对程改改而言,自己任何的惊动,只怕都是打扰。
何伯追人而出,看小主子瞳孔多了一丝幽幽,“先生!你没事吧?”
那人最后忘了眼地面信笺,忍得指节发白,终阖上眼帘,“致电……”
“叶慎寻。”
费城的夜,重归平静,只闻远远有谁小声在唱——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渡口旁
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天涯
第16章 叶慎寻结局篇:佛说
叶慎寻同谷朵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许多婚纱商恨不得倒贴,想就此在叶长公子的婚礼上打响名号。
试礼服那晚,他突然耳朵很烫,终是忍不了,去到角落,心烦意燥摸根烟在唇边点燃,痞气无双。
谷朵一袭白纱笑起来的模样,的确神似记忆中张牙舞爪的姑娘。他晃了晃眼,看她跳起,立马摘了眼,顺从地任她在唇边印下记号,“谢谢你,慎寻,这是我从来不敢想象的幸福。”
他眸光一闪,却看得沛阳一跺脚,透露的讯息大致是:哼,迟早我也辞职,省得心烦。
叶慎寻莫名想笑,却从心眼儿里认同他,眼前的谷朵和……她,还是不一样的。
她哪里肯这样情真意切唤自己的名?总是笼统疏离地,“叶公子。”“叶总。”“叶慎寻。”“姓叶的!”最亲密的,还是跟着盛杉口无遮拦的一句:“师兄。”
其实程改改离开这一年多,他已经学会如何同回忆和平共处,甚至努力学习去发现谷朵的好,也曾象征性回应她的吻。可今晚不知怎的,眼花缭乱,俱是她风风火火的神色面貌。以及望城离别那日,她双颊泛红,明明胆怯,却硬要表现自己十分在行接吻的倔强模样。
“不知道去哪儿,就能留在你身边吗?”
那被云头遮了月亮的夜,她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一句?
有没有。
待冰凉再印上,电话陡响。男子仿佛找到躲避的契机,闪了闪身,几步走开接起,“喂?”
不到半分钟,行至门口的人身子一滞,两眼空空。
周印还在加班,慎周上市的资料还不够齐全,却接到叶慎寻来电,许久不见的模样,急吼吼忙匆匆,“把她伪造的身份信息给我。”
“怎么?”
不是打定主意,要不念不听不看不想的了么。
那头口气却很不好,喉中似有千斤石头,“调体检记录。”
半夜,盛杉也惊动了,看见记录上面灰白的结语,美目圆睁,来来回回走动,“这傻妞!”
那头的叶慎寻更是惨无人色,脑子里血糊糊一片,叶忻严肃的脸、与谷朵期待的容颜交相闪现,最后却只抽象为某个人张扬的笑脸。
她总喜欢扬起尖尖下巴,开心时,眼似月牙。伤心时,两只轱辘样的眼珠湿漉漉。生气时,会大喝他的名字……思及此,那敲在桌面上的修长指节越动越快,心慌得厉害。
电话终于响起,出入境那边反馈的信息,却是没有行程记录。
没有?
是了,她不像从前那般傻。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哪肯用周印准备的资料?桌后面的人真真切切地骂了句粗,“靠。”起身便往外走,被周印拉住,“让我和盛杉去吧。别忘了,你答应过你爸什么。”
他挣开,眸光沉沉,“不能让她死。”
“不死就能在一起吗?!”盛杉忍不住了,眼角和眉骨都泛着红,“她不死在别的地方,也会死在你爹手里!”
“那就一起吧。”
过于快速的回复,惊了周印与盛杉,他却想通什么似地,莞尔,“原本叫她走,是为了保她安宁。留下谷朵,也是遵从她的意思。如果做的这些都无法达成所愿,为什么要放手?从头至尾,她都那么自私,这次,不想再纵容。未来究竟会怎样,我已经不想在乎。现在,我只想找到一个人,让她幸福。”
听说,死去的人最自私。因为肉身消弭了,灵魂却会去到爱她的人心里。叶慎寻想,若程改改的灵魂真去到他心里,他得多憋屈啊?无法再大展拳脚。更没有宽广抱负。整天盘算着吃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从此,活得我不像我。
周印率先明白,嘴角扯了扯,放开制着他的手。
“你知道她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