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倒上酒,欢喜地喝下去:“年后我会帮着夫人张罗,必定要挑一个绝好的妹妹伺候二爷,最快明年,爷就能抱上小哥儿了,欢姐儿也多一个玩伴,院子里热闹起来,您说这日子是不是很快活呀?”
那个轻飘飘的“呀”拖着尾音,烟缕般消散,未絮倒头趴在了桌上。
不知春喜她们拿的什么破酒,太苦,太烈,只四杯,她便醉得天昏地暗,连眼泪也烫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未絮后来回忆永乐二十年,好似林林总总的事情倏忽一下就过去了。她是这年年初扶的正,三月圣上亲征阿鲁台,八月班师回朝,三宝太监也结束第六次伟大的远航回来了,九月轻蘅生下蔓蔓,十一月,哥哥被流放贵州。
又一个多月后,未絮在薛家度过了第二个春节,趁着年下薛洵放假在家,夫人忙给他张罗纳妾之事,最后定下了自家绸缎铺里账房先生的女儿,名唤月桃,十五岁,长得颇为水灵。
夫人和孟萝商量的时候说要找一个贴心的丫头,模样要好,性子更得懂事乖巧,无须断句识字,女儿家读多了书就容易学坏,还是笨一些好。
私下里又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彩月说,小门小户的姑娘清透简单,不像那些深宅里浸染过的,性子厉害,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月桃不错,果子似的脸蛋扑红扑红,娇憨实在,健康开朗,不似未絮弱柳扶风,细皮嫩肉,不娇贵,一看就知道容易生养。
薛洵也没什么意见,只是疲于费事应酬,建议自家摆两桌热闹一下就好,其他的全凭夫人做主。
月桃过门那日,苏州城还没有回暖,她上了娇子,一路捂着手炉,不知进了多少洞门和院落,这薛府好大好大,越走越深,深得就像这辈子也出不去了。之后她被搀下花娇,搀进了一个满室红光的屋里坐着,很久很久以后终于有人进来了。
盖头被掀开,她抬头看了一眼,双瞳里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个头很高,瘦削清俊,脸色淡淡的只看得出几分酒意,目光疏离,却一眼扎进她的心里。
月桃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你叫什么?”
他好像问了这么一句,之后他们宽衣解带,洞房花烛,再之后他翻身睡了,月桃却一直睁着眼睛难以入眠。
新奇,兴奋,羞赧,紧张,太多情绪填塞在脑子里,似乎应该出去跑跑跳跳才能平复,但此刻她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敢悄悄打量打量新房,看看那床帐挂的香包,看看外头四扇的彩绘屏风,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瓷瓶漆盒、香炉摆设,件件都是精巧的,没见过的。
最后目光落在枕边人宽阔的背上,月桃望着他,心想万一他翻身怎么办?万一他渴了要喝水怎么办?她该如何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越过这具身体,去给他倒茶?
她心中叨念,却不敢碰他分毫,只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等待天明之后再鼓起勇气看看他的漂亮的眼睛,或许还能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可是该说什么好呢…
思来想去,下半夜的月亮转到另一扇窗户,落下一层清寒,正在这时,薛洵翻身平躺,过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下床,披上长衫,点了盏灯提着,打开门,乘着月光出去了。
月桃等啊等,这夜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
新房在夏潇院后面的偏院里,隔着两堵粉墙,并不算远。薛洵叫婆子开了门,两个院落的下人都惊动了,只按捺着不敢声张。月色溶溶,树影婆娑,他穿过幽静宅院,清瘦的身影模模糊糊,显得有些孤寒寂寥。
上夜的丫鬟都睡了,走进房中,一眼望去,只见床上那人缩成一个团,悄无声息蜷着,似乎睡得很熟。
昏惨惨的灯笼照进屋内,她动了动,翻身望过来,面上是清醒的,只是表情愣怔,仿佛不懂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一时相顾无言,有些尴尬。也许是今夜喝的酒太浓,他醉了,也疯了罢。这样想着,头昏脑胀,他走到床沿躺下,这时才发现自己赤着脚没穿鞋袜,她也看见了。
“二爷。”
“嗯。”
她把被子分给他,然后从他身上翻过去,下了床,走到外头轻声吩咐丫鬟烧了热水端进来,然后卷起袖子给他擦脚。
他身上冰凉,皮肤摸上去好似浸了层霜。
擦洗过后她重新钻进了被窝,他睁开眼睛看着她,问:“你一直没睡么?”
“嗯。”
“怎么了?”
“害怕。”
未雨是死在她枕畔的,那之后她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偶尔他不在,也有春喜陪她共枕,今夜独眠,却不知为何。
薛洵问:“你哭过了?”
未絮笑笑:“没有。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
他动了动,冰凉的双脚贴近她的身子,她会意,用腿给他夹住了。
一阵沉默过后,她轻声开口:“二爷睡着了吗?”
“没有。”
“今夜春宵,你…”她缓缓深吸一口气:“你莫不是梦游走错门了吧?”
薛洵道:“闻不惯那香,太腻了。”
未絮不由得望向屋内的鼎炉,想到他素日不爱焚香,若非为了熏被通常都是不点的,只是洞房花烛夜,为了这个抛下新娘,是不是有点过了呢?
她凝视他的脸,希望能从这张无动于衷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靠近些,他睁开一双黑瞳与她对视,接着稍稍支起身,挑起她的下巴与她亲吻。
先是浅浅的细啄,慢慢加深,探入舌头,勾缠拨弄,辗转厮磨。他的呼吸很重,手劲儿更重,捏得她皮肉生疼。
衣裳在纠缠中扯落,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和注意力,来回审视他的身体,然后不出所料,找到了他手臂内侧那几处新鲜的指甲印,也闻到了他身上沾染的香气,大约是加了茉莉和木兰,气味馥郁,对他的喜好来说的确稍微腻了些。
“二爷方才没有尽兴吗?”她不确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薛洵没有回应,只是用力闯进了她的身体,长驱直入,驾轻就熟。
他今夜有些亢奋,扣着她的腰肢撞得飞快。或许方才在生涩的新娘子那里没弄舒服,又或许一夜之间从一个女人的床上辗转到另一个女人的床上,实在新鲜有趣。
未絮想问他是不是觉得这么玩儿很有趣,话到嘴边,却只能恍恍惚惚地重复前一句:“她是不是没让你尽兴啊…”
薛洵大掌捏着她胸前活蹦乱跳的兔子:“别说扫兴话,小柳儿,”他压下来贴近唇边:“乖,把舌头给我。”
她照做了,像从前每次那样,胳膊缠上去勾住他的脖子,两条腿儿也紧紧夹住他的窄腰,柔软的花径热情吞吐着他的勃发,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心里没让他知道,这是头一回,与他欢好,这样难过。
当薛洵和未絮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时候,外头静悄悄的,却已经炸开了锅。
偏院灯火通明,薛洵的离开让下人们大惊失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新娘子得罪了他。丫鬟佩枝匆忙进屋,见月桃抱着膝头呆坐在床角,焦急询问:“姨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二爷为何走了?”
月桃摇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明日一早上下传遍,咱们岂不要被笑死了!”佩枝道:“我过去看看,想办法把二爷叫回来。”
月桃没做声,那丫头带着两个婆子出门,一路行至夏潇院,也不顾几个低等丫鬟的盘问,只说自己是月姨娘那边的,想求见二爷。
她风风火火,几乎没人拦得住,这时春喜和秋田从屋内走出来,压低了声音呵斥:“闹什么?”
那佩枝忙堆起笑脸上前,行了礼,道:“我们姨娘打发我来问问,因为二爷没交代,她担心是不是二奶奶身上有什么不舒坦?若真如此,做妹妹的该过来服侍才对。”
秋田正要开口,春喜先冷笑道:“劳姨娘费心了,我们奶奶这会儿身上舒坦的很,只是夜里害怕,二爷心中记挂,可不就巴巴儿的回来了么。”
佩枝顿了顿,又忙笑说:“那我也得问过二爷一声,才好回姨娘的话呀…要不两位姐姐替我传一声也成的。”
春喜道:“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不方便,你若不信,可以过来听听里头的动静,谁敢在这会儿打扰二爷?挖坟找死么?”
佩枝愈发臊得厉害,讪笑道:“不敢,不敢。”
春喜白她一眼,转身进去了。
秋田道:“都回去歇着吧,莫在此处聒噪,二爷可不是好性儿的主子。”
佩枝灰头土脸地往回走,身后两个婆子道:“连丫头也这么厉害,瞧她们那副神气样儿,比别家的小姐还张狂呢。”
“可不吗,你看她们穿的戴的,可不比小姐还要光鲜。”
“就是…”
…
第二十六章
天亮了,各房值事的下人们早起凑在一处交头接耳,已将昨夜洵二爷丢下新娘子,转而去二奶奶房中的事情传开了。
有的说月姨娘年岁小,不懂闺房之乐,有的说二爷性子薄凉,脾气难测,还有的说二奶奶身怀媚术,即便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多事,却仍叫二爷离不开她的香榻。
传来传去,多少传入月桃耳中,她还不晓得自己昨夜做错了什么事,又听佩枝绘声绘色地同她描述二奶奶身边两个大丫鬟如何厉害,如何给她脸色瞧,还说肯定是二奶奶授意,要给她下马威。
“姨娘不知道,别看咱们院里先后两位奶奶是同胞姊妹,可性子却没一点儿相像的地方,如今的这位,不怎么知羞的,常常当着咱们下人的面也敢挑逗二爷呢。”
月桃只说:“我听闻二奶奶娘家家底殷实,她父亲与咱们老爷是同僚,如此说来,二奶奶也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当众轻佻呢。”
佩枝:“倒不是轻佻,不过有意做出天真的样子博二爷喜欢罢了。”
月桃想了想,道:“二爷确实喜欢呢。”
佩枝道:“娇滴滴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可她绝非善类,不像大奶奶和三奶奶,喜恶都摆在脸上,那种扮猪吃老虎的才可怕呢,姨娘往后与她打交道可要当心些,别被她表面上乐呵呵的骗过去了。”
月桃不置可否,只道:“她是正经主子,我不过是个姨娘,又不会平白无故招惹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说着收拾妥当,往上房去请安。一路张望打量,一路行至夏潇院,本以为自己住的地方已然十分精致,没想到这里才是真正的花团锦簇,娇奢华丽,就连铺在地上的卵石图案都极为讲究。走进屋内,下人们井然有序地进出忙活着,一个衣着体面的丫鬟带笑迎来,道:“姨娘先请坐,我们奶奶才刚起,这会儿正在梳妆呢。”
月桃随之移步正厅等候,面前的人走了,佩枝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秋田姑娘。”
“嗯。”
没过一会儿,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聚集到了正厅,有的站在里头,有的站在廊外,月桃瞧这架势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敢坐,刚站起身,听见有人报说:“二奶奶来了。”
里屋几抹衣香鬓影款款走出,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姑娘抱着大狐皮,面色冷淡地撇了她们一眼,默不作声地将坐蓐铺在椅子上。佩枝悄声对月桃说:“那是春喜,二奶奶的陪嫁。”
紧接着看见秋田搀着一位年轻女子出来了。那女子有一双宝石似的眼睛,嵌在白皙的小圆脸上,柳叶长眉,朱红点唇,虽不算什么绝色,神态里透出一股子浅浅的妩媚,倒越看越觉得生动。
月桃知道,这就是二奶奶了。
未絮落座,忙有丫鬟送上脚炉,她舒舒服服地歪在椅子上,目光扫向下端,迅速打量一番,确实是个美人,她缓缓呼吸,既不生疏也不热络地说:“妹妹久等了。”
月桃说不敢。正准备敬茶,这时未絮却转而对秋田说:“二爷病了,派人去衙门里告假,再把林荣堂的大夫请来看看。”
“是。”
秋田退了出去,未絮这才看向月桃,很淡地笑了下,道:“二爷有些不舒服,今早身上发烫,昏沉沉的起不来,定是昨夜受凉了。”
月桃不知该应什么,也没说探望探望,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笨。
丫鬟在未絮的脚炉前放好垫子,月桃回神,上前跪下,磕了头,又敬了茶,她看见未絮的手从羊羔皮的袖筒里拿出来,纤纤玉指上戴着绿松石的戒指,与她的耳坠子是一套的。
她喝了茶,客气地问说:“我这里已经摆了饭,你要不要留下一起用?”
月桃自然不敢越矩,应对两句,就此离开。直到走出夏潇院,仍旧感到新奇,竟然就这么完事儿了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没有被刁难,也没出什么差错,二奶奶看上去更没有她们说的傻傻天真的样子,反倒有些慢条斯理,高高在上——和二爷有些像呢。
其实未絮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毫不费力的就有了那种姿态和架势,大概这就是阶级意识带来的本能吧。
***
午后,薛洵喝完药又睡下了,未絮躺在外间的软榻上翻书,正犯困的时候轻蘅来了,一进门就笑着揶揄说:“怎么自己在这儿发呆呢,不找你新来的妹妹热闹热闹?”
未絮知道她嘴里没好话,每次都往人心窝里戳:“你小声些,二爷在里头歇息呢。”
轻蘅挑眉:“人家纳妾都是喜喜乐乐的,偏你们二爷倒病了,是个什么意思?他为你病的?”
未絮苦笑:“别闹了。”
轻蘅说:“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先前为二爷张罗纳妾不是很高兴吗?连彩礼都亲自挑选呢,怎么这会儿装不下去了?”
未絮坐起身,抓了个抱枕放在怀里,淡淡道:“我晓得你瞧不上我那样,但他们迟早要挑新人进来,我不如主动些,脸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你现在脸上好看了?”轻蘅嗤一声:“何苦来呢,如此在意旁人的看法,迟早累死自己。”
“旁人?我哪里在乎什么旁人,”未絮摇摇头:“先前你说,即便没有子嗣,我也能平安过下去,还怕什么?这两日我才想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轻蘅看着她脸上苦涩的笑意,心下震动:“你别犯傻了。”
未絮闻言并不接话,只道:“方才在书上看到一则野闻异事,很是有趣,我讲给你听听。”
“嗯。”
“说大宋徽宗乾兴年间,咱们苏州太仓县有位千金小姐,在花朝节那日外出游赏,偶遇了一个穷书生,两人互生情愫,利用丫鬟递信来往,还偷偷在外头幽会。后来被这小姐的父母发觉,棒打了鸳鸯,他们便相约殉情,在当日初遇的海棠树下服毒而亡。那小姐的魂魄来到阴间,寻不见书生,便站在奈何桥上等他,等着等着,错过了轮回之期,她变成了孤魂野鬼,终年徘徊在海棠树下,见不得光。又过了整整五十年,一个修道的真人路过此地,因修得一些造化,看见了小姐的魂魄,得知她的生死因果之后,为她卜了一卦,并在罗盘上点出幻象,她在那盘中看见自己死后发生的事,原来书生被人救活了,他难过了一阵,接着就这么活了下去,并且在三年后求得功名,娶妻纳妾,锦衣玉食地活了整整五十年。”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道士告诉她,这日便是书生寿尽之日,他可以帮她重返地府,与他见上一面。”
“小姐来到奈何桥,见到已经老去的书生,她上前唤他的名字,想质问他当年为何背弃誓言,为何贪生怕死不守承诺——她心里仍旧怀有一丝期盼,毕竟当时与她一同喝下毒药的书生,是有过真心的。可她发现书生完全不认识她了,他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阴司的判官给了小姐一个重新投胎的机会,并承诺她,来世会幸福安康地度过一生。她没有接受,而是选择回到那棵海棠树下,等到日出之时,让自己魂飞魄散了。”
未絮讲完,揉了揉眼睛,轻蘅看着她,万般嫌弃:“俗,真俗,西厢记后这种小姐书生的故事当真用滥了。”
未絮问:“为何世间男子总是如此薄幸呢?”
“因为他们贱。”
“…就没有不那么贱的吗?”
轻蘅笑了:“既然你心中已有期盼,又何必多此一问呢。”又道:“世间女子其实也不像书里写的那般痴情,她们只是蠢、出不去,没有机会而已。再有就是不争气。想想看,即便是写下‘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卓文君,在司马相如回头以后,竟然也不计前嫌地原谅了他。照我说,男人既有了那种心思,就不能要了,不仅破镜难圆,更加玷污了‘真心’二字。”
未絮黯然张口:“你总是语出惊人。”
轻蘅道:“我只是对许多你们习以为常的事情都感到难以理解。”
未絮眨眨眼,笑着清咳一声:“踽踽独行于世,众乃以为迁也。”
轻蘅先是一愣,继而“扑哧”一声笑了。
未絮道:“《孟子》里也有一句踽踽凉凉,我觉得就是在说你这种人。”
轻蘅指着她:“你看了《孟子》?还在记恨我那时捉弄你?”
未絮也笑了:“二爷让我找机会坑回去,我就把整本书都读熟了。”
轻蘅微怔。
“我…”未絮垂头扯着自己的手,扬扬嘴角:“我是不是很蠢?”
轻蘅屏住呼吸,望着她微红的眼眶认真道:“是啊,蠢死了。”
…
幽静的屋内,薛洵翻过身去,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多月后,苏州城的柳絮漫天飞舞,天气暖和起来,薛府里迎来一件喜事,二爷新纳的月姨娘怀上身孕了。
‘
第二十七章
月桃肚子里的动静来得太快,府里上下都有些惊着了。林荣堂和润草堂的两位老大夫相继过来问诊,确认无误后,夫人那颗心才落在了实处,立即赏了月桃好些东西,又另拨了几个丫鬟婆子专门伺候安胎,隔三差五还会亲自过来走动走动。
月桃一时成了薛府最受瞩目的红人,门庭熙攘,人来送往,风光无限。
薛洵每日从衙门散值回来也会去偏院小坐一会儿,吃的穿的赏了不少,即便算不上关怀备至,该尽的责任也全都尽到了。
这日晌午,未絮让春喜把几匹新得的缎子送去偏院,春喜拿着东西过去,碰巧遇见孟萝也在,正和月桃闲话家常,一屋子丫鬟媳妇陪着嘻嘻笑笑,好不热闹。
春喜见此情景,想到人情冷暖,心中怅然,无以言状。
那佩枝接过绸缎,用夸张的声音笑道:“可巧,昨日二爷还说让裁缝给姨娘做几身新衣裳呢,二奶奶这里就送缎子来了。”
春喜冷冷撇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可不是,也没商量过,只能说二爷和二奶奶夫妻同心,想到一处去了。”
佩枝还想说什么,春喜直接略过她走向孟萝,一面行礼一面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大奶奶好久没去夏潇院坐坐了,我们奶奶前两日还念叨,只以为您手上事儿多,走不开,原来只隔着一堵墙,在这儿陪姨娘说话呢。可真叫人心寒,亏你往日姐姐长妹妹短的哄着我们奶奶,原来都是假的!”
孟萝笑着戳她脑门:“好你个小蹄子,被你们奶奶宠得无法无天了,竟然敢寻我的不是,仔细我撕了你的嘴,再用绣花针给缝上,看你还敢这么猖狂!”又道:“分明是你们奶奶和三奶奶走的近,疏远了我,怎么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春喜喊冤:“岂有为了这个疏远那个的道理,一家子难道有仇不成,做什么厚此薄彼?依我看就是大奶奶讨夫人的好,只顾给姨娘道喜,路过夏潇院也不和我们奶奶打声招呼。”
“哟,反了你,”孟萝笑得嗓音也变尖了,一把攥住春喜的手:“走,跟我去见你们奶奶,今日我定要她好好管教管教你这烂嘴的小泼妇!”
说着一行人辞了月姨娘往夏潇院走,未絮正在房里教欢姐儿写字,忽闻外头脚步嘈杂,孟萝风风火火地进来,直喊:“可了不得了!你们家春喜想翻天不成?要不是你同我好,我只当是你特意指派她来拆我的台呢!”
未絮忙让丫鬟看茶,又招呼孟萝坐下:“怎么回事,她得罪你了?”
孟萝吩咐跟来的人各自忙活去,身旁只留下挽香伺候,润口茶,手指着春喜,道:“好个厉害的丫头,拐弯抹角的骂我见风使舵,偏偏一副笑脸,我还不能打她。”
未絮一听就明白过来,撇了春喜一眼,对孟萝说:“前两日她娘身上不好,回家服侍了几日,不知道那会儿你来过。”
春喜闻言立即跪下磕头:“是我错了,大奶奶可别生气。”
孟萝让她起来,笑说:“哪里就生气了,倒是怪羡慕你们奶奶,有你这个忠肝义胆的丫头,满心里想着她,还不怕得罪人。”
挽香听了嗔道:“这话可是在拐弯抹角骂我不尽心呢?”
众人都乐了,未絮拍拍春喜的手,孟萝抱起欢姐儿亲了亲,叹道:“我看月姨娘不是轻狂的人,你们不住在一处,隔着院子,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眼不见心也不烦。”
未絮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