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裹紧羽绒服,摇头:“不用。你该回家陪清筱,她在等你。”

周梓笙固执地走在她身侧,说:“我坚持。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不仅我自己不好受,也没办法跟旗翌晨交代不是?”

知道说不动他,又不可能用武力将他解决,纪然只能放弃了劝他回家的念头。学校的西门口,两人就那么站着,各自想着心事,再没说过一句话,像是风中的两座雕塑。

不知又过了多久,周梓笙轻轻开了口,近在耳畔的声音,却仿佛是从天上下来的:“如果我不说我在医院门口等你,你是不会出来见我的,对吧?”

纪然转脸看着他,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究竟是何用意:“你很聪明,知道要怎么样我才会见你。”

周梓笙微笑勾唇,眼神掠过她身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还记得我在警局替你做伪证,替你洗脱贩毒嫌疑的那一天吧。”

纪然点点头,迟疑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对吗?”

周梓笙微笑:“我想相信,可是我知道你的确是做了,所以我在想有什么原因可以让你去做那些事,于是就跟踪你到了医院。”

纪然整个人都僵住,身上虽然穿着柔软温暖的衣服,却像只着单衣站在北极那么冷。明明不想面对的事,他却硬是要将真相残酷地揭露。他想说,他是因为她,因为李念的病,所以才接近清筱的?所以他才可以大言不惭地要她回到他身边?

还没等她想清楚,一个极其轻柔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耳畔隐约响着:“你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倒不那么觉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紧跟着身后响起一声格外尖厉的喇叭声,夜色中以昂首之姿穿透云霄,清晰异常。

Chapter 58 囚鸟

「我把自己钉在原地。等你。」

望着喇叭响起的地方,周梓笙眼底闪过一丝淡而精的笑,伸手揉揉纪然的头顶,他轻声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真相的,想让你就那么单纯地回到我身边,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行呢,你陷得比我预料的还要深,要是再这么放纵下去,你就会远得回不到我这里了。”

纪然的大脑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炸得一片空白,以至于她只断断续续地听到见面、放纵、回到他身边等不真切的字句,就在她努力地想要回忆起完整的原句并弄清到底有什么含义的时候,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擦过她身边,带来一阵疾风,紧接着听得“砰”一声,重拳挥在脸上的声音,等她回过神来重新看清眼前的事物时,周梓笙已经倒在她面前几步开外的地方,嘴角沁出点点殷红。

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感到浑身所有的血液瞬间都集中向心脏,胸口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几乎不敢看向来人。那个站在她斜侧方,眼睛里闪着森冷寒光,如同鬼一般的男人,正是飙车赶来接她却被红灯所阻,因而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旗翌晨,此刻正以一种她从没有见过的冷戾睥睨着地上的男人,毫无感情的黑眸里,渗着隐而未发的骇人的杀意:“你想死吗?”

纪然身子一颤,几乎要晕厥过去,心想今天出门之前应该先翻一下黄历,上面肯定写着不宜出行和提防小人,不然她怎么会被周梓笙偷吻成功,还那么巧地被旗翌晨当场抓包呢?心里哀嚎一声,她明白自己是被设计了,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轮到她发作,就见旗翌晨已向周梓笙倒地的方向再迈出一步,阴沉的脸色随时可以掀起暴风骤雨。顾不上多想她便冲上去挡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臂央求道:“翌晨,不要再打了好不好?刚才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解释?” 旗翌晨冷冽的视线缓缓落到她脸上,陌生得如同需要重新认识一般,就连话里都藏着刺骨的寒:“你是想说你们并没有接吻,是我看错了?还是说,你舍不得你的老情人挨打,所以想求我?”

纪然直觉想反驳,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仰着脸,望着他雕铸的面孔上那双冷情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那会是他用来看她的眼神,锋利的视线如同雪亮的刀锋一般,刺伤她双眼的同时将她割得伤痕累累。鼻子一酸,她感到眼泪已经在泪腺里奔涌,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只得赶紧深吸口气,将委屈生生地咽在肚子里。

就在她努力抑制情绪的瞬间,旗翌晨冷冷推开她抓住他胳膊的手,面色阴鹜地要往前走。纪然回过神来,赶紧伸手使劲推阻他前进的身躯,吃力道:“翌晨,别把事情闹大了,你先听我解释。”

周梓笙从地上站起身来,擦擦嘴角腥涩的血迹道:“纪然你让开,没什么好解释的。” 随后将目光移向旗翌晨,唇边淡淡的笑容此刻却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不要做出一副受到刺激的嘴脸,就像你现在这样。如果你真的懂怎么爱她,就不会当着她的面和另外一个女人亲热,就不会害得她在床上昏睡了那么多天,所以如果你还有一点点为她着想的话,就放她走。”

被戳中心底难以言喻的痛处,旗翌晨瞳孔嗖地缩紧,跟着凌厉地扫了纪然一眼。纪然被看得心惊肉跳,顿时反应过来他是误会自己在周梓笙面前抱怨了,连忙摇头解释:“我没有…” “就算我死也要带着她一块儿,所以让我放她走这种念头,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旗翌晨冷冷地打断了她,眼里迸出的厉光危险地锁住周梓笙,一字一顿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可不要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亲手抛弃她的,而你现在,是别人的丈夫。”

周梓笙唇角的笑容瞬间僵住,再渐渐褪去,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逐渐犀利起来,显然也是恼了:“我从来没有抛弃过她,只是为了她暂时离开而已。你呢,不过是她感情空白期用来填补空虚的工具,是她用来维系李念生命的提款机!”

感到掌心下的手臂肌肉已尽数绷起,纪然意识到旗翌晨已濒临失控的边缘,而自己阻挡不了他多久,这样下去两人势必会动手,一旦打起来,谁知道他们最后会打成什么德性,只能嗖地转身盯着周梓笙,焦急道:“你走吧,别再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

复杂?周梓笙唇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事情越复杂,她的心就会越乱,越乱就会越出错,越出错她和旗翌晨之间的关系就越脆弱,于他,也就越有利。不紧不慢地松开脖子上系的围巾,他解下来小心地叠好放到一边,脸上闲适的表情仿佛他要做的事情不是狠狠打架,而是享用一顿优雅的法国大餐:“复杂么?我不觉得,我只是给了大家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而已。” 顿了顿,他望向纪然,眼神意味深长:“你真的可以不在乎他跟那个女人的过去吗?”

旗翌晨停下脚步,望着她瞬间安静的背影,抓不到她的情绪。片刻之后,空气中响起一个很轻很飘的声音:“我不在乎。”

周梓笙闻言微笑,笑容里夹着几分高深莫测:“你可以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再对自己说十遍,而没有任何迟疑吗?”

纪然微滞,有些犹疑地垂下眼,望着地面沉默不语,似是陷入了某种挣扎。要说谎很容易,深吸口气完美微笑眼神坚定,忘记自己是自己。只是,再漂亮的谎言,足够骗过全世界的谎言,终究都有一个孤独而悲哀的知情者,自己。

自从跟翌晨在一起之后,她就没有去奢望她会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真的很希望他和旗璃之间的羁绊不要那么深,深到她几乎害怕她,不想再见到她。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有的女人,天生就可以让别的女人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周梓笙在旁淡淡地,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与其那么在乎、那么害怕、那么提心吊胆,倒不如再选一次。如果以前你离不开他是因为担心李念,那么现在你不用考虑这点,我可以完全地照顾李念,所以你可以毫无顾忌地选择,选择你真正想要的。”

时空沉寂了两秒,没有人动作。两个男人都在等待,等待他们中间的女人做出反应。

漫长的停顿之后,冰凉而干燥的空气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周梓笙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画面,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场幻觉。

旗翌晨黑眸里的冷冽破碎了些,眉峰微微蹙起,神情捉摸不定。

纪然紧咬着下唇站在周梓笙面前,仅半臂的距离,连睫毛都可以看得清楚,半扬在空中的手仍有些颤抖:“不要再说傻话了。” 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

周梓笙不能反应,只能僵硬地站着,沉默而复杂地望着她,尽量掩饰眼底藏不住的受伤,尽管她下手不重,可是却比旗翌晨那拳要痛上千倍万倍。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想问为什么,可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望着他发红的左脸和嘴角破裂的伤口,纪然知道旗翌晨那拳有多重,不禁眼眶酸涩,有点难过得想哭。她从没有想过会这么伤他,可是他却在翌晨面前不断地说些暧昧不清的话,之前还故意吻她让翌晨看见,分明是存心要造成误会,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学会了用这些手段来对她。而且现在翌晨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如果真打起来,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艰难地咬咬牙,她努力让残忍的话语自然地从齿间流出:“无论我和翌晨之间有什么问题,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和你无关,所以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不是你的责任,你也没有义务要保护我,你为我做的事够多了,不用再继续做下去了,我受不起的,也没有办法回报你所想要的,你再这样下去,最受伤害的只有你自己而已,你明白吗?因为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暗月灰星之下,他听见她说,太迟了。身子晃了一下,耳边却清晰地回响着那毁灭的声音,太迟了,如同死神降下无情的宣判,将他一半的生命都葬入了坟墓,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空洞地在想自己为什么还存在着,想到要发笑。如果他迟了,那过去的两年,究竟算什么?

望着他血色尽失的脸,纪然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般不能呼吸,胸口被钉上了罪的十字架,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得到救赎。如果早知道会把他的人生扭曲成这样,她宁愿他们从来都没有相遇过,她更宁愿,当初他是真的抛弃了她。

定定地再望了他片刻,眸底写满千般复杂,她缓缓垂眸,让睫毛剪辑掉眼前悲怆的画面,绝然地转身,在夜的霓虹中渐渐走远,只留下一个纤瘦而飘忽的背影。

如同死亡在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会显得亲切,残忍有时候,也可以是温柔的拯救。

Chapter 59 光与影的圆舞曲

「你和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旗翌晨见她半垂着脸默默擦过自己身边,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那么脸色苍白地离开,胸口弥漫起锥心刺骨的痛。余恨未消地盯住周梓笙,他冷冷警告:“如果以后你敢再靠近她,就不要怪我没有耐性。你记住,只要我想动你,清家是保不了你的。” 说完,他转身朝纪然追了过去,他的车此刻正赫然停在马路中央,异常显眼地招来了很多不满的喇叭声。

周梓笙没有听见后来的任何说话,只是困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旗翌晨把她从计程车边强行抱离,然后塞进马路中央那辆黑色奥迪,最后拐弯加速离开消失,他只觉得他的身体和思维和希望,都被撕裂成了细碎的一小片一小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良久,有什么东西慢慢飘落在眼前,他茫然地抬头。夜空中,无数小雪花以漫天飞舞的姿态轻盈降落,下意识地抬手去接,晶莹却只能在掌心停留片刻,随即化为点点水滴,蒸腾消逝,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他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独自发愣。

原来,从天空到地面,才是小雪花唯一可以在世间存在的一段距离。原来,他竟只能用眼看着,而无法触摸…么?他哑然失笑,手,却不甘地握紧。

那是那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细细的,却是冷到了骨子里,闻不到一丝一毫浪漫的气息,仿佛是什么的开场,缓慢而固执地跳着忧伤孤独的舞。

奥迪飞驰在回璃园的山路上,速度极快,尾灯留下的红色印迹在夜色中蜿蜒成了一条清晰的线。自从她苏醒之后,他们就一直住在璃园,谁都没有提过要回去怡海的公寓,仿佛那是两人之间一道禁忌的伤口,彼此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

被强行带上车以后,纪然就始终沉默地盯着窗外,手肘支在窗棱上撑着头,嘴唇有点发白。此刻她的太阳穴正隐隐抽痛着,胃也不适地恶心起来。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她不动声色地用手压住自己的胃,以减轻想吐的感觉。那是神经性头痛的典型症状,由于精神长期紧张所致,她很早就开始痛了,只是今天格外厉害。

窗外不断降落人间的素雪,迷迷蒙蒙地飞满了整个天幕,像是降下了谁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她眼睁睁看着,无处可躲。想起仿佛是好久好久以前,周梓枂曾经坐在她的身边,穿着随意敞开的白大褂,金丝边眼镜后面向来玩世不恭的眼神却难得地严肃着。

那时她躺在催眠的睡椅上,懒懒地调整到一个舒服的睡姿,让他有话就快说,不要耽误她睡觉。他顿了片刻,终于开口,说他知道梓笙在追她。她端详着他的表情,已然清楚他在担心什么,嘴上却说,是又怎么样?他轻叹一声,说梓笙从小过得很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宠着他,所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更没有见识过社会真实的阴暗面,所以以他单纯的心性来说,更适合简单一点的女孩子。

她难得认真地听他讲完,跟着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说让他放心,她对他那个宝贝弟弟没有兴趣。他松了口气,说相信她一定会遇到合适的男人。她说她不需要。他就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说他理解她,说她从小失去父母,生活颠簸曲折,所以习惯冷漠不付出感情,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但是尽管她如此独立,事实上却恰好相反,她很需要有一个依靠,一个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很强大的男人,他可以支持她呵护她,完成她想做的事。

当时她并不理解,也不能判断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算得上精神强大,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周梓笙不是那种男人。他像是一株阳光下的向日葵,有着金灿灿的笑容,纯粹的眼神,和一种未被尘世沾染的干净气息,很珍贵,但是并不被她所欣赏,她想要仰望的,是那种被风雨洗礼过后深藏干净的笑容,是那种能够在苦痛中昂起头来的意志,是那种被悠悠岁月沉淀在血液里的沉稳,因为唯有苦难,才能凸显坚强的灵魂,而梓笙他,还从未被淬炼,所以,她在他的身上闻不到她想要的那种气味。

只是因为太孤独了,所以她依赖了,不想再一个人自言自语,有些话她希望可以说给人听,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人,哪怕那个人并不是她最想要的,她也想要说给他听,所以她忘了周梓枂说过的话,她偷偷躲进光线投射下的向日葵背后的阴影里,贪婪地注视着阳光的灿烂。只是,她终究没有逃过周梓枂的预测,始终不能完全地把自己交给梓笙,因为她知道向日葵注定要追逐的,是光,而不是与光成对出现的,影。

所以在李念生病之后,她刻意地瞒着他,借机想将他推出她的生活,不想再把他越卷越深,却没想到他竟然悄悄地查出了真相,然后和她一样,独自做了某些愚蠢的决定,以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而现在他重新回来,想要让所有易位的人和事都回归于原位,却不知道,有些时间,根本不能输。两年的物换星移,早已将他们拉出了百年尘世的距离,而她也许找到了周梓枂说的那种男人,所以想试着就那么走下去,不想回头,只是对于把自己困在原地的梓笙,那样做似乎过于残忍。

怅然地叹息一声,她无力地揉揉眉心,累意席卷而来。本想好聚好散的,却没料到最后竟然弄成那样,加上梓笙又是那种很死心眼的人,就算自己清楚地挑明了态度,他也一定不会就此放弃,往后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发愁地想着,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轮胎和地面尖锐的嘶磨声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她没有防备,手肘蹭地从窗棱上滑落,身子被安全带挡着所以没有飞出去,不过却被吓得不轻。右手紧紧压住跳凸的胸口,她惊魂未定地抬眼,原来竟已到了璃园门口,而且只用了不到平常一半的时间?!

下意识地转过头,她想问些什么,在看清旗翌晨脸的时候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惨白的月光映照下,他半明半暗的侧脸轮廓显得异常清晰,跟雕刻一样,找不到一丝人该有的情绪,尤其是那双闪着清冷光辉的眼睛,看了让人感到一阵一阵的恶寒,仿佛在眼前的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是一只来自地狱十九层的魔鬼,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气场。

“下车。” 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飘出来的,几不可闻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被他异样的神色震得失去思维,纪然不知不觉地就顺从了他的话,乖乖打开车门下车,之前对他误会自己的懊恼此刻已被他强烈的气势牢牢地压制了下去。--明明她自己也是受害者,现在却莫名地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旗翌晨阴着脸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腕大步朝别墅走去,速度快得她几乎要用小跑才能够跟得上。等到他砰地推开别墅正门的时候,她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而且由于脉动过速,太阳穴传来的胀痛愈加强烈,像是有人用棍子捅进了她的大脑,肆意搅动着里面的脑浆一样,痛到嘴唇都有点发青,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着,几乎要吐出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静谧得有些可怕。旗母在她苏醒之前就回了美国,贴身佣人何伯何婶住在别墅最右侧的房间,由于旗翌晨不喜欢和其他人共处一室,所以他们表现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也就是说,偌大的别墅里,现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旗翌晨脚步丝毫未停,甚至不曾拍亮客厅的灯,就那么拽着纪然,直接将她拖上了二楼的卧室,砰地一声摔上了卧室门。--在寂静的夜里,那声门响显得格外捍动人心。

纪然心惊肉跳地抬眼看他,没有开灯的房间,只有些许从窗户透进的月光洒在物体的轮廓上,他背光站在她面前,看不清表情,只是能感觉他披着银色薄光的肩膀显得愤怒而孤寂。

纪然忽然有些心疼有些恐惧,手腕传来的痛楚清晰地提醒着她必须赶快把误会解释清楚,否则就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刚要开口辩解,身子就被他庞大的身躯猛地压在门板上,温热的唇跟着激烈地印了上来,在她嘴上不断辗转吮吸,似是想要洗刷掉什么一般用力蛮横,不断亲吻的间隙,他依稀伏在她耳边痛苦地呢喃:“你怎么可以让他吻你?你怎么可以让他吻你!”

在他强有力的肆虐下,纪然的思维瞬间空白,暂时失去了判断能力,只是身子本能地推拒着他,以求一点活命的氧气。由于双手被他牢牢压在门上不能动弹,她只能不断扭头逃避他的亲吻,咬紧牙关任他如何探寻都不得而入。

察觉到她刻意的抗拒,旗翌晨恼怒地咬住她的下唇,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唇齿微张的瞬间,他趁机而入,肆意在她嘴里侵略,如同要将她吞噬殆尽一般,久久不歇地纠缠着她,大手摸索着拉开她羽绒服的拉链,再灵巧地钻进毛衣下摆,轻车熟路地逐渐向上探寻,灼热而苦涩的气息不断喷在她的耳畔:“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碰你,可是见了那个男人之后,你竟然就不准我碰你了?难道你要为他守身不成?!”

纪然直觉地摇头,左手无力地搭在他胸前,想推开他却已经使不出力,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以缓解缺氧所致的头晕,冰凉的身子却在他熟悉的抚摸下渐渐涌起阵阵暖流,直冲大脑,刺激本来就存在的头痛以几何级数攀升,几乎要涨破她的脑袋,就在他拉下她的裤子,冰冷的空气触到大腿皮肤的瞬间,她终于得回了一丝清醒和力量,抓住他逐渐下探的手,无力道:“不行…”

旗翌晨手一滞,看了她一眼,跟着轻易地冲破了她的阻拦,肆意在她的敏感区游走,抚摸显得极为随意而轻佻,仿佛在他掌下的,并不是他心爱的女人。纪然忽地挣扎起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激烈地推打着他的胸口嚷道:“你住手…”

旗翌晨皱了皱眉,抓过她作乱的左手,用围巾胡乱地将她两手绑在一块儿高举过头顶压在门上,右手解开腰上的皮带,蓄势待发地准备进攻。纪然眼见不仅挣扎无效,反而被摆成了更屈辱的姿势,终于在男女体力强大的差异面前,急得哭了:“住手…求你…求求你了……”

Chapter 60 窒

「我想要你只属于我。抱歉。我不属于任何人。」

哭声里压抑的痛楚和无助,让旗翌晨身子一滞,兽般狂乱的眸子里恢复了一点理智的微光,却很快被他刻意掩盖了下去。右手抬高她的左腿,他打算就那么强行地在她还未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她,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却嗖地停住了,嘴里尝到咸涩的泪水,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深沉而巨大的悲哀,一如当初在斐济的时候,他尝到她血的味道一般。只不过那时的悲哀吸引着他无可救药地继续,而此刻的悲哀,却沉重到他难以负荷。

握住她双手的左臂缓慢地垂了下来,他僵硬地站在她面前,宛若一尊久经风沙的石像。他曾经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当成妓 女一般对待过,那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了的事实,而现在,他竟要干同样的事么?!

失去支撑,纪然的身子无力地沿着门板滑坐到地上,瑟瑟发抖地用手臂抱住蜷起的双腿,将头埋在其中,如同子 宫里的胎儿一样,用生命最初的姿势本能地保护着自己,而身体深处封存的某些记忆,也开始随着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最初相遇的时候,每一次他强行抱她,对她来说都是撕裂尊严的折磨,所以尽管她不想要记得,身体却异常深刻地替她记忆下了,记忆下她曾经有多恨他。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窒息。寒冷的夜突然刮起了不定向的风,在树林的迷宫里穿梭,越往前越迷惑,犹如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夜色透析出的空阔,让哭泣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旗翌晨半垂着脸,沉默地望着坐在黑暗中抽泣的小小身影,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落地,他抬手摁亮房间的灯,蹲在她面前,脸上看不出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是极轻,修长的双臂将她柔柔地围了个满怀,他哑声道:“对不起。”

纪然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手,脸在臂间埋得很低,一语不发。旗翌晨手僵了僵,跟着重新抱住她,力道不重却足够传达“不许再挣开我”的意思,脸凑到她耳边柔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我只是太生气了,气到根本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些什么。”

纪然果然没有再挣扎,只是仍不肯抬起脸来看他,断断续续地道:“生气就可以这样对我吗?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始终都是可以随便对待的女人?”

始终?旗翌晨痛苦地皱起眉头。他们之间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果然还是对她残留下了无法摆脱的阴影:“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谅我。”

虽然被他紧紧地抱在臂弯里,纪然却忽然觉得离他好远,就像有什么信仰被颠覆了一样,转眼沧海桑田。或许这样的距离一直都存在,只不过是被她刻意地回避了:“我以为你是爱我的,所以我以为你会相信我,以为你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结果好像是我想错了,你或许,其实并没有那么爱…”

旗翌晨不由分说地捧起她的脸,强迫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道:“我爱你,比你想象中还要爱,所以不要怀疑我。”

纪然却是摇头:“旗璃呢?你从来都不会逼旗璃做她不喜欢做的事,你不会舍得她有一丁点的不高兴,你根本不能忍受她流一滴的眼泪,我想就算你再疯狂,你都不会失去理智伤害她,像今天伤害我这样,你让我觉得我还是个妓…”

“你不是,从来都不是!” 旗翌晨厉声打断她,不让她提起那些侮辱她的字眼,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他叹口气:“不要在意小璃,她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纪然转过脸不肯看他:“为什么你独独对她那么好?她又不是你亲妹妹。” 旗翌晨说不出真相,不能说出真相,只能握住她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站好:“这是我跟你之间的问题,跟小璃没有关系,所以不要问。” 说着伸手要替她系好裤子。

纪然立即挡开他的手,失望地看着他:“明知道我那么在意,你都不肯给我解释吗?”

“以前你从不问这样的问题,为什么现在会问了?” 旗翌晨微微皱起眉:“是因为受了周梓笙的影响?他挑拨你我心里还有别的女人,你就信了?”

纪然整理好衣物,擦擦脸上的眼泪,哽咽道:“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知道的。既然你不想我误会,那为什么不解释?”

“跟他没有关系?” 旗翌晨挑了挑眉:“你是在袒护他吗?刚才也是,你要不打他那一耳光,他现在应该已经躺在医院了。”

纪然的头痛愈发地厉害了,只得越过他身侧到床边坐下:“我没有袒护他,是你自己误会了。”

误会?旗翌晨脸色微变,眼底已然消逝的青焰蹭地又有抬头的迹象:“我冤枉你了吗?你们接吻是我亲眼看见的,你觉得我能有那么大的度量,可以忍耐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吗?!”

“都说让你听我解释了。那根本就不是接吻,是他偷袭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那么做。” 纪然无力地扶住额头,无力地解释着。

“你知道我怎么看吗?我只看见,你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然后他吻了下去。那样不叫接吻叫偷袭?那样的偷袭你也能看不见?” 旗翌晨紧拧着眉心,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把我当傻子吗?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连那种程度的偷袭都躲不过?!你要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早在我之前就失身了,为什么偏偏会被他得逞?!”

“周梓笙跟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戒备,而且我当时在想别的事情,没有注意才会变成那样的。” 纪然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了体外,昏昏沉沉地飘在半空,只能直觉地一问一答。

“一个抛弃你的男人,你竟然说他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旗翌晨冷冷挑眉望向她,眼神凌厉得宛如地狱里的修罗:“你说你在想别的事情?我倒很好奇,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想得丢了魂,连站在你面前的男人吻你都看不见?!”

“因为他说他…” 话刚出口一半,纪然却嗖地停了下来,脑海里最后一点警觉让她活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没什么。总之是他偷袭我,不是我的错,你不该对我生那么大的气。”

旗翌晨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嘴角弯出一抹冷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因为他再次对我说谎,看来我真是高看你了。” 习惯了说谎的人,不会说不再说谎,就不再说谎了,当他们仓促面临选择的时候,一定都会直觉地说谎,不是因为他们想,而是因为他们习惯了用说谎来保护自己。

说谎?他竟以为她是在对他说谎么?纪然胸口一紧,像被谁用力揪住了心脏一般,比割破自己伤口还疼。垂下眼,不让再次满溢的泪被他看见,她淡淡道:“我已经解释过了,信不信随你。我累了,要休息。” 再这么费力地纠缠下去,她只怕真的要蒙主宠召了。

旗翌晨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转身便出了房间。纪然抬眼望着那扇门打开,再合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在心里,窒息得想哭,又有点想笑。为什么他可以对旗璃守护到那种程度,对她就不可以多一点信任?是不是她在他心里真的只是排在第二位,她真的只是…旗璃的替补?如果今天换作是旗璃来解释,他一定早就信了吧…她是真的没有看见,没有反应过来,才会被周梓笙吻到的…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流出,脊梁里的力量仿佛全部被抽走了,她只觉得胸前一阵一阵的空。她要走的路上,不想回头,可是往前走,却不知道会不会有她想要的光景,就像一个彷徨的小孩站在三岔路的路口,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迷茫中摸到胸前的那个沙漏吊坠,她举起来,凝着细沙一点点地下漏,清晰地感到自己在被时间吞噬。连日来为李念操劳的疲惫已经将她的精神摧残到了极限,而毫无音讯的骨髓让她慢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想起这点她忽而又笑了,大大的笑容。或许不必等她做出选择,老天会为她选好的。连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联合起来都找不到的东西,可能是真的不存在吧,也好,也好,她也可以,解脱了,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也都不必再去想了,那些不知道该怎么走的路,也都不必再去走了,而那些不知道该怎么去珍惜的人,也都交给别人去珍惜罢…

无力地倒在床上,她哭着哭着便被蜂拥而至的累意侵蚀得睡着了,在深睡前的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见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她想那是他走了吧,不知道要去哪里,而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睫,跟着就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旗去哪里了呢?他又会做些什么呢?嘿嘿,且听下回分解

Chapter 61 他不爱我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她和他的电影。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半开的窗户透进一束月光,照在杯里的琥珀色酒液上,旗翌晨斜倚在窗侧,掩在黑色之中,沉默地望着那张已经落满灰尘的单人床,仿若一个挖掉灵魂的空壳。

片刻之后,杯空。再满上端起,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一饮而尽,跟着抽出电话,低哑的嗓音里每一根声线都透着冷漠无情:“叶隐,我想让一个人消失。”

「…」 那头沉默片刻:「给你一分钟考虑。」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旗翌晨冷哼一声:“算了,把上次那个女人给我找来。”

「没问题。」

“我要她马上到。” 说完合上手机扔在一旁,他站到窗户前,沐浴在月光下,抽出根烟点着。红色火星在他指间沉默燃烧,光线投影在他发上、肩上、手上,沿着轮廓绘制成了一副流畅而忧伤的剪影,如同藏着浓重灰色 情绪的油墨画,直到看见楼下幽灵般的黑色本田驶进来,嘴角才略微勾出些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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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晨三点醒着看城市寂静的女人,有一种别样沉敛悲伤的气息。当所有的浮华和喧嚣都在浓稠的黑色中谢幕时,万籁俱寂的夜里,会有种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在血管里缓缓哼唱着沉淀的歌。

站在迎风的阳台上,清筱裹着柔软的羽绒服,里面穿着丝质睡衣,紧紧盯着楼区的入口处,全然不知觉冷风已沿着衣服的缝隙灌了进来。偶尔她的视线会飘向远处,茫然地落在整片城市和天幕交界的地方,定定地凝上片刻,最后化为唇边的一声轻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轻轻地叹气,保持浅淡笑容的同时,微弱的气流慢慢地从鼻尖唇缝泄出,旁人绝对无从察觉。

直到熟悉的车身终于驶入视线,她才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丝难以言喻的笑容,明明是有着七分的悲伤,却夹杂着三分不搭配的欣慰。她总想,要是哪一天她可以纯粹地笑了,那就代表着她一定是解脱了。

转身快步朝房内走去,她打开门站在门口等他。自从回国以后,他对她就有种刻意的疏远,到家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晚,尤其是在那个女人昏睡之后,他即使回家,也经常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吧台喝酒,不愿理她。她想纵然是那样,也比他不回家要强,最起码她知道他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深吸口气,努力不让胸口的酸楚泛滥成灾。虽然他总让行踪成迷,但是她根本无须去查就知道,会让他耗到这么晚才回来,一定是去见那个女人了,她本担心,他今晚都不会回来了。

电梯到达。门开。她微笑着,翘首以待。

片刻之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垂着头慢慢地从里面出来,黑色羊绒大衣胡乱地敞开着,脖子上的围巾却系得相当整齐,刘海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情。

她赶紧上前几步挽住他的胳膊,装作和往常一样,毫无异状地问候:“你回来啦?工作到这么晚,很辛苦吧?” 说话间,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呛进她鼻尖,熏得她直皱眉:“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喝的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别管我。” 周梓笙不耐烦地抽出胳膊,坚持不要她扶,一步一晃地勉强走进房间。还可以开车,竟然没出事故,还可以走直线,竟然不会摔倒,他想他应该还没有醉。奇怪,他明明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就喝不醉呢?

清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不小心跌倒,直到看见他自己摸到沙发边坐下,才放下心来:“你好好坐着,我去给你冲杯醒酒茶。” 说着转身便进了厨房。

热水在杯子中心冲出一个漩涡,她盯着那不断旋转的水面发愣,思维如同被吞噬了进去一般。在她面前,他向来清醒自持,从不会有过多的热情,却也没有今天这般狼狈过。是发生什么事了吧?受了打击他才会那样的。

慢慢地,脸颊绽开了一点卑微的,低到尘埃的笑容,她轻舒口气,眉间的凝重消散了不少。一定是那个女人拒绝他了,如果那样能断了他的念想,那就完美了。

冲好茶端出去,走到客厅,沙发上却没了他的身影,只剩下围巾搭在扶手上。她略微思索,放下醒酒茶赶紧朝偏厅走去。

L型的吧台点着迷醉的灯光,上面已经放了一排酒瓶,周梓笙正站在酒柜前继续往下拿酒,每拿一种都胡乱地往肚子里猛灌上几口,酒液流得到处都是。

“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清筱见状赶紧冲过去,要夺过他手里抱的一堆酒瓶,却被他抓住手腕狠狠推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那么一停的功夫,一个瓶子里的酒就下去了一半。

周梓笙眼神涣散地望着半空的酒瓶,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摆出一个不过如此的表情,将瓶子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嘴里嘟囔道:“什么破玩意儿?!怎么都喝不醉呢?”

酒瓶砸碎的巨响让清筱心脏猛地停了一拍,望着失控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两年多以来,他从不曾像今天这样疯狂,他只为那个女人而疯。眼眶一潮,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梓笙,你别这样,你喝太多了,别再喝了行吗?”

周梓笙歪着头,半眯起眼望着她,手上把酒瓶抱得更紧:“你…凭什么不让我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