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斯斯文文地拿着炸花蘸了蘸醋,吃了一口,赞道:“唇齿留香,妙哉妙哉。”

越四自得得很,连声催促卫昭吃。

越四盛情难却,卫昭夹起那炸花,咬了一口。

脆脆的,有淡淡的玉兰花香,很有嚼头。

看卫昭眉眼舒展的模样,越四嘻嘻一笑,又给她拿了一朵:“我就说好吃吧~其实最好吃的当属炸牡丹。可惜我家花园和牡丹八字不合,换了多少品种养都养不好,开的花瘦瘦小小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说着越四眼珠子一转,凑到卫昭跟前,问她:“卫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卫家几姊妹的院子布置。好像有位姐姐院子里种的就是牡丹…种得好不好呀?”

正在喝酒的卫昭一听越四这话,嘴里的酒差点儿没喷出来——

你要是敢去炸卫昀的牡丹花,她分分钟炸毛给你看啊!

想是这样想,可是卫昭还是掩嘴咳嗽两声,顺了气,对越四道:“你要是真想吃炸牡丹也无妨。我们家夫人名下有几片花田,我回去让人去问问,今年有没有养牡丹。要是有,等开好花了我着人给你送来。”

“好呀好呀~”越四开心地拍着手,“要那种重瓣的开得大大的,炸出来才又好看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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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吃喝玩笑了好一阵,谢婉和卫昭两人一齐起身告辞。

越四拉住了卫昭的手,对她挤挤眼睛,然后让身边的丫鬟去看看越慎言在不在家。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说越家大少爷已经出门去了。

“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这时候出门!傻的吧?”

越四暗中嘟囔了一句,又和卫昭谢婉撒了一回娇,放她们俩回去了。

才出越家门,原先那个给卫昭带路的小丫头再次出现,手里还拿着越慎言装面具的匣子。

卫昭忙让蒹葭收了,复才同卫昭一块儿上了车。

注意到那匣子的谢婉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匣子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呢,也不拿出来看看?”

卫昭笑笑:“不好在越家门口打开看,怕小四杀出来抢。”

谢婉跟着一笑带过,不再追问。

两家小姐在马车牵着手说着话,车子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卫相府门口。

蹭谢家马车的卫昭和谢婉道了别,正要下去呢,就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跟过年似的。

卫昭推了窗户一看,就看到卫家的家丁拉扯着个读书人装扮的公子,推推搡搡的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卫昭赶紧让小丫鬟去看了。

不一会儿小丫鬟回来回报——

“是个叫张生的公子,闹着要见我们家二小姐呢!”

第33章

卫昭一听了不得,赶紧让人请了那张公子进家去说话,在外面再闹闹,街坊邻居们可不就都知道了!

匆匆拜别谢婉,回到家卫昭先让人去问二少爷回来了没,然后让蒹葭下去传话,这事给她捂实了。不管是谁,要是传一点儿出府去或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就自己扛着板子来领罚罢!

当掌家小姐没别的好处,就这时候能派上点儿用场。

卫昭换衣服的时候下人来报,说二少爷还没回到家,但是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是那张公子在客厅喝了两杯茶等不到二小姐又开始闹腾起来。

卫昭真是头大如斗。

不理嘛这事事关二姐清誉,还是她和卫旭两个疏忽造成的;理嘛…这从何理起啊!

纵然再烦再棘手,形势比人强,卫昭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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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正在客厅里追着丫鬟连声问卫小姐做什么不来见他时,门边有人报了一声“三小姐来了”。

张生赶紧抖擞精神,理了理衣冠,快步迎上前去。

门帘子一掀,张生只见进来的小姐是个眼生的,不由得微微一怔。

但是多年学习的礼数在那,张生回过神来,还是望着卫昭长身一揖:“小生张生,见过卫小姐。”

卫昭侧着身子还了礼,悄悄看了张生一眼。

只见他面如冠玉,眉清目朗,气质儒雅。

卫昭心中感叹——

这么好的卖相,难怪二姐会一时糊涂领了他的情。

两人一坐下,张生就忙问卫昭:“昀儿呢?怎么不来见我?”

张生这一句”昀儿“叫得是又自然又亲昵,卫昭听在耳朵里,心里很不爽。

”张公子请自重。我二姐与你非亲非故,你不能这样称呼她!“

卫昭疾言厉色,说那张生。

张生没料到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小姑娘,说下脸就下脸,登时有些懵。

见这张生成了呆鹅,卫昭语气稍缓,又说:“我不知道我二哥是如何与你说的,但是在这儿,我得与你说明白——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与我们家的卫二小姐,都不会有任何干系。若张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就不当像今日这般闹上我卫家来,坏我二姐的清誉!”

“可是…可是她收了我的汗巾子啊!”

张生喃喃道,末了还强调,“那可是双宫绸制的。”

说到这汗巾卫昭又忍不住在心里气恼一下卫旭。

丢什么不好偏要把这个重要的东西丢了!让她派人沿路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耐着性子,卫昭又对张生道:“在此,我先替我二哥向张公子赔个不是——是他的疏忽,掉了你的私人物件。”

说着卫昭转头,吩咐侍女:“蒹葭,你称五十两银子来。”

蒹葭应了,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布包回来。

卫昭将那用红纸包好了的银子放在桌上给张生:“这些银子,权当是赔礼。也请张公子做人留一线,将我二姐绣给我二哥的帕子还回来。”

张生飞快地看了那桌上的银子一眼,又将头扭开:“你说的话我不听。成不成也得昀…”

卫昭目光一冷,张生这个“昀”字生生拐了个弯:“也得卫二小姐亲口同我说!”

卫昭恨得牙痒痒,可还是强忍着怒气劝说张生。

谁知道这个张生油盐不进的,不管卫昭好说歹说,就只认定了要同卫昀见面,还反咬卫昭一口,说她棒打鸳鸯坏人姻缘,该死该死!

卫昭真想直接叫卫府的人将他拿了,叉下去打死得了!

可是张生进府是众人所见的,卫昭明里动他不得,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琢磨了一会儿,卫昭方开口:“张公子要见我二姐也是使得。不过她今日不在家…不若五日后,我替你约她在太白楼见面,可好?”

卫昭口气松了,张生只当是有了盼头,连忙站起来对她长揖至地——

“那就…多谢卫三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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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打发了张生走,卫昭歇了一会儿,想想这事还是不要瞒着卫昀好。

等卫旭回到家,卫昭不顾长幼之别先臭骂了自己这个二哥一顿,然后拉着他去向卫昀请罪了。

听卫昭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听卫旭文绉绉地道了歉,卫昀望着手中的茶杯出神,半响才开口:“那…那张公子写给我的信,在哪儿?”

闻言,卫昭与卫旭双双一怔。

好女怕缠郎,卫昀该不会脑子被门夹了让张生给打动了吧?!

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亲妹妹卫昭一眼,卫旭才回头来谨慎地问卫昀:“昀儿你…真要看?”

卫昀面有犹豫之色,可最后还是点了头:“请二哥拿给我。”

卫旭一脸为难,用眼神去询问卫昭的意思。

卫昭蹙着眉头,说:“二姐要看,二哥你就去拿给她吧。”

得了妹子的首肯,卫旭这才匆匆忙忙下去拿情信。

目送卫旭出了门,卫昀起身,敛衽朝着卫昭拜倒:“这事因我而起,却让妹妹替我收场。卫昀惭愧,请妹妹受我一拜。”

卫昭赶紧过来扶了卫昀:“二姐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我没好好盯着二哥,在一出错的开始就收拾了那张生,哪里会有今天的烦恼!”

卫昀眼中依稀有泪:“大概这就是我的缘法了…若是那张公子不依不饶,我也就、也就…”

“二姐别怕!他要是敢撒泼,我就替你抽他!当我们卫相府的人都是省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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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生不吃软,卫昭就只能想法子给他碰硬铁板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就不信这个张生一点儿把柄都没有!

卫昭对策是想得好好的,可是苦于手边没有得力的人。

她管管卫相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也就罢了,要让她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姐在五天时间里查出张生有过什么过失,难。

而二哥卫旭又只是个读书人,让他找关系查人错处…呵呵,简直天方夜谭。

不能自己上阵,只能借助于人。

卫昭头一个想到的是卫夫人身边最厉害的那个陈林,可是一旦她去和卫夫人借了人,卫昀和张生的事就捂不住了,三兄妹少不了要一块儿被罚。

默默叉掉卫夫人这条线,卫昭在书房里走了两个来回,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向越慎言求助。

下了决心,卫昭马上拿笔了写了拜帖给越四,说自己次日要去府上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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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四怕自家大哥又来和她抢人,是亲自在二门处等着的。

丫鬟才领了卫昭进来,越四就冲上前去亲昵地勾了卫昭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卫姐姐~”

卫昭笑着应了:“好巧今儿一大早我家庄子上送来了春日里头尖的野菜。我看着是现摘的新鲜水嫩,给你拿了些来,让府上丫鬟取到厨房去了。你中午吩咐她们细细剁碎了,和肉末一起炒。这个菜用来拌饭吃最是开胃香甜。”

小吃货越四真是爱死卫昭了:“过年这一个月天天吃肉,荤死我了!正好吃这个菜解腻~”

卫昭越四两个才走几步,就在回廊上撞上了越慎言。

“卫三小姐。”

越慎言远远一揖。

越四不高兴了,一把横在卫昭面前:“哥你不许和我抢人!”

越四话音方落,越慎言身后就闪出个大丫鬟来。

对着越四一福,那大丫鬟道:“四小姐,夫人让我叫您过去,说是有话吩咐。”

越四愣了愣,然后恶狠狠地剜了越慎言一言,一副“我就知道又是你搞的鬼”的脸色。

越慎言淡定自如,帮着那大丫鬟催越四:“娘等着你呢,别去迟了。”

“哼!”

越四愤愤不平地朝着那大丫鬟走去,路过越慎言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越四走远了,越慎言才走上前来,对卫昭道:“舍妹无暇接待卫三小姐,为兄的替她赔个不是,卫三小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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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书房,越慎言问了卫昭想喝什么茶,亲手给她泡了一杯过来。

“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越慎言问。

卫昭抿了一口茶,然后歪着脑袋反问他:“你怎么就觉得我这次来,是来找你的呢?”

“你昨天才来同小四玩了一下午,今天又来找她,说不通。”越慎言轻轻一笑,“所以只能是来找我了。”

卫昭也不和越慎言兜圈子,简要地将卫昀和张生这乌糟糟一团的事情给他说了,末了说明来意:“我这次来,是想清你帮忙,查查那张生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将好话都说尽了他还听不进去,那也不能怪我不走明路了。”

越慎言初听时眼中还有几分诧异,听完了就只剩下笑意。

卫昭被他那样笑着看,有些不好意思:“你笑什么呢。”

越慎言收了笑,诚恳道:“你愿意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卫昭听了只觉得是自己没用:“是我不争气…”

“这些事不用你来争。”越慎言伸出手覆住卫昭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拢住,“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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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正事,两人才得说上一会儿体己话,越四就风风火火地杀回来了。

越四像抱大布娃娃似的抱住卫昭,对着越慎言挑衅似的一挑眉毛:“哥,我的卫姐姐我接走了啊~!”

越慎言由着她说这些孩子气的话,深深地看了卫昭一眼,道:“你就接走吧。”

越四冷哼了一声,拽着卫昭起来。

卫昭才和越慎言说了句“告辞”,就让越四给拖走了。

还没出门呢,越四就迫不及待地黑自家大哥了:“卫姐姐,你以后得小心着我大哥!他那个人心眼多得不得了,你可悠着些别被他骗了!”

卫昭噗嗤笑了:“小四你这话说的…这是亲哥吗?”

越四一脸严肃:“就是因为是亲哥,才能给出这么准确而又深刻的忠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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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慎言办事效率高,两日就摸明白这张生的底细了。

让越四请了卫昭到越家,越慎言给卫昭细细说了查到的结果,末了说:“这事你出面与张生谈判是不是不太妥?不若交给我,我代你同他谈。”

“本来就够麻烦你了,再让你替我,我真真是无地自容了。”

卫昭赧然道。

“只要是你的事,都不是麻烦。”

越慎言话音一落,在一旁当了大半天电灯泡的越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哎,哥,我说你下次要同卫姐姐商量事情,能不能别拿我当幌子?”

越慎言轻飘飘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行啊,那下次太子传你进宫,你也别拿我当幌子。”

越四碰了个软钉子,皱着鼻子找卫昭给她撑腰去了:“卫姐姐!你看我这是亲哥吗?是亲哥能这样埋汰我?!”

卫昭伸手在越四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不正因为是亲哥,才会这样埋汰你吗?”

越四看到越慎言和卫昭两个照搬她说过的话,反将她堵死没话说,气呼呼地跑一边坐去了:“得得得,你俩是一家的,就我是外人!”

卫昭和越慎言相视一笑,站起来走到越四身边,好声好气地哄了她一会儿,又承诺了待卫昶院子里的春笋长好了送些给她,越四这才又笑逐颜开。

下午卫昭才回到家,卫夫人就遣人寻了她去说话。

卫昭不知道母亲心里是什么算计,进屋请了安,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卫夫人让丫环扶卫昭坐了,又让屋里一般的丫鬟都退下,止留了关雎采薇两个心腹侍女,复才开口道:“这几日,你倒是往越府去得勤。”

卫昭一早就想好了对答的答案,这时候忙站起来回答:“越家就越四小姐这么一个姑娘,一个人闷,故而常常寻我去说话。”

“若是这样,闺中认得几个相熟的姑娘也是好的。就怕不是这样…”

卫夫人这话一出口,卫昭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可脸上还是不改悉心听取母亲教诲的谦恭神色。

卫夫人看女儿神色如常,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说:“就算不是这样,你也不必瞒我。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我不疼你谁疼你去?有话就和我直说。”

听了母亲这话,卫昭差点儿就把她和越慎言的事给招供了。

可是话头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卫昭还是咽了下去。

越慎言说了两个月后会让越夫人上门提亲。

她信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早说出来,让卫夫人再操一番心?

如是想着,卫昭望着卫夫人盈盈拜倒:“夫人教导得是。昭儿都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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