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之也不虚他,眯着眼道:“你有胆子,等阿渊回来的时候你别跑。”
提起蒋慕渊,孙恪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怎么不知道他要选妃了?而且是侧妃,林琬、傅敏芝、顾云锦…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唬得他站都要站不直了。
听风敲门进来,恭谨道:“小王爷、三公子,奴才使人去问了,素香楼的东家也说不清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五爷不在京里,听风寻了袁哥。
袁哥打听了一圈,东街上的酒楼茶馆,谁也没闹明白“皇家相看”这一点到底是哪家先说的,好在,眼下还都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定女方身份。
要是真的把顾云锦和孙恪一板一眼联系在一块,那麻烦才大了。
孙恪站起身,按了按太阳穴,道:“真是无妄之灾,我回去问问,再看看能不能让阿渊赶紧回来。”
小王爷急匆匆回了王府,径直去见永王妃,进去了才晓得永王爷也在。
待问了安,孙恪也不说旁的,开门见山道:“听说您在给我挑侧妃?”
闻言,永王妃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悦:“都是外头乱传的,我还在生气呢!”
小王爷松了一口气,而永王妃的下一句话,让他落了一半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眼前都黑了。
“我明明是在给你挑嫡的,就顾家那个,我瞧着挺好的。”
第二百零七章 我又打不过他
永王妃说,她瞧着挺好的。
这话仿佛是惊雷从天而降,炸得孙恪焦头烂额,他有一脑袋的话想跟永王妃说道,可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半晌,孙恪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扶着额头蹦出来一句脏话。
永王爷听得清楚,抬起脚,不轻不重踹了小王爷一脚:“怎么说话的?在外头野惯了,当着你老子娘的面,嘴上也没把了?”
孙恪缩回了脚,虽然他认为他那父亲讲话也没多讲究,但眼下显然不是争论“嘴上带把”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时候,他纠结地看了永王妃一眼,问出了心中疑惑:“母妃,您从哪儿看出来顾家那个挺好的?”
小王爷这么问,并非是觉得顾云锦不好,蒋慕渊自个儿看上的姑娘,肯定有过人之处。
只是,永王妃只见了顾云锦一回,而那一回,就是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顾云锦打柳媛耳刮子”。
他的母妃到底是以什么来评断好坏的?
要是至亲好友,或是看热闹的,应当是为顾姑娘鼓鼓掌,说她爽快利落,被人欺负了也不势弱,可永王妃是挑儿媳妇去的,婆婆看儿媳的角度肯定与旁人不同,怎么会对当时的场面满意?
孙恪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永王妃的喜好非常叫人意外。
“母妃,”孙恪试探着补了一句,“不会真因为那一巴掌吧?”
“有什么不行?”永王妃反问,理直气壮道,“我要是挑个软柿子,天天叫你欺负,我看着就糟心,不如找个泼辣的,正好管管你!”
孙恪摸了摸鼻尖,看了永王爷一眼。
果然,这女人心就跟海底针一样,根本让人琢磨不透。
从小到大,孙恪见多了永王妃在慈心宫里俯首做小,陪着皇太后说话解闷时,要多规矩懂事就有多规矩懂事。
幼年时,小王爷不懂婆媳相处之道,还问过永王妃,说安阳姑母从前又爬宫墙又打架的,皇祖母都疼她疼得厉害,可见皇祖母是喜欢性子野的姑娘的,那为何母妃要这般乖巧,与姑母截然不同呢?
永王妃说,女儿和媳妇不同,长公主可是翻墙醉酒,但她不行。
小王爷彼时自然是没有听懂的,随着年岁增长,懂的事情多了,慢慢品出些味道来。
他本以为,他已经了解了“婆媳相处之道”,可眼下听他母妃这几句话,他才晓得,他差远了,他至今弄不懂他母妃到底在想什么。
小王爷越不懂,对永王爷就越同情。
永王爷被孙恪那满是同情的目光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他打了个寒颤,便清了清嗓子道:“你母亲看人不会看错,那顾姑娘,左右你也是喜欢的,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孙恪哪里敢定,急切道:“我哪儿就喜欢别人了?这又是哪里传出来的混账话?”
“长平说的呀,”永王妃抿了一口茶,“我都知道了,你还怕什么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正常的事儿。”
要不是事情不好到处张扬,小王爷恨不得现在就把长平县主叫到跟前来,仔细问问他那位表妹,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中意顾云锦的。
永王妃见儿子还是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干脆把话挑明了:“你当时说是长平办赏花宴要借园子,可长平说了,那其实是你提出来的,她那时候根本不认识顾姑娘和侍郎府两姐妹,是你提出要请人家来的。
还借着赏花宴,让阿渊和晋之给你打掩护,一道去看看顾姑娘长什么样子。
自华书社里打起来那回,你也在当场的。
还有胡同烧了那一回,你在酒楼大堂怒斥那书生,给顾姑娘说了一溜儿的好话。
你从小到大,何时这般对人上心过?还说不是喜欢?”
孙恪听得目瞪口呆,他半点没想到,他那时候一心看热闹,竟然还看出了危机来。
他忙解释道:“您别听长平说道,她什么都不晓得,她前回还说我跟那谁谁相熟,结果我就只跟那人打过一照面,街上遇见她问了安罢了。”
永王妃是知道吏部苏大人家女儿那事情的,因此长平头一回跟她说顾云锦时,她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听得多了,她也打趣一样问过孙恪,就当一个乐子,并未当真。
可这次不一样,她下定决心要娶儿媳妇了,不管孙恪怎么看顾云锦,反正她挺喜欢的。
孙恪只看永王妃神态,就晓得事情不摊开来说,是摆不平他母亲的了,他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示意母亲屏退屋里伺候的人。
永王妃见他一脸慎重,还是遂了他的意思,只留下一个心腹嬷嬷,其他人都打发了。
“我和你父亲坐着,就看你能讲出个什么花来!”永王妃拿指尖点了点孙恪。
小王爷这才压着声音,道:“赏花宴那事儿是我弄出来的,但不是阿渊和晋之让我打掩护,我们就是好奇满京城说好看的顾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胡同烧了,一个姑娘家鼓励邻居们自救,明明是一桩巾帼不让须眉的好事,偏叫有心之人说成那样。
别说我和晋之是认得顾姑娘的,哪怕不认识,也要说句公道话。
您真要我娶亲,娶哪个都行,就是不能娶顾云锦。”
“为什么?”永王妃奇道。
“阿渊瞧上人家好久了,您千万别乱点鸳鸯谱,”小王爷把蒋慕渊搬了出来,“要是乱了套,等阿渊回来是要跟我翻脸的,我又打不过他,到时候您来劝架呐?
您总不想到时候席面上,阿渊把桌子给您掀了吧?
估计也不会到那时候,花轿一出西林胡同,阿渊就能把人截回去。”
这个答案,出乎永王爷和永王妃的意料,两人对看了一眼,不由分辨着这说辞的可靠性。
永王爷瞪着孙恪,低声骂道:“别浑说!阿渊是那种人吗?”
孙恪笑了笑,他觉得蒋慕渊就是那种人。
永王妃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迟疑道:“恪儿,这话不能胡乱说的,你别因为自己不想娶,就把阿渊拉过来挡着。”
第二百零八章 崎岖得崴脚
小王爷道:“不是乱说的。已经进了十一月了,不管两湖那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圣上总不能不让阿渊回来过年吧?
最多一个半月,阿渊就回京了,是真是假,到时候你们一问就知道。
又不是能让我拖个一年半载的,就一个半月的事儿,我至于胡说嘛!”
这话有些道理。
永王爷还想说什么,被永王妃按住了手。
蒋慕渊的中秋已经在外头过了,大过年的还把人扔在两湖,圣上答应,皇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哪怕是辛劳些过个年再去,除夕夜还是要在京里过的。
娶儿媳妇是要紧事情,不至于心急火燎地连一个半月都等不及。
孙恪和蒋慕渊这对表兄弟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哪怕现在孙恪整天不做正事、消磨日子,蒋慕渊则在朝廷大事上摸爬滚打,但兄弟两人的情分是没有变化的。
若因为一个姑娘家,让兄弟之间生出矛盾来,那绝不是永王妃想要看到的。
她挺喜欢顾云锦的,小姑娘模样性子都投个她所好,原想着当儿媳妇挺好,可要是儿子没那心思,反而外甥很中意,那变成外甥媳妇岂不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了?
反正,蒋慕渊的婚事没有定下,顾云锦比圣上挑的那柳媛好得多了。
永王妃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道:“那就等到阿渊回来,问过了再说。恪儿,你若有觉得好的,只管跟我来说。”
除却圣上亲生的那几个,孙恪是满朝数一数二的金贵了。
永王妃挑儿媳,最要紧的是合眼缘,倒并非一个劲儿往公候伯府里动念头。
她自认要求不算高,认认真真挑起来,肯定能挑个一家子都满意的。
孙恪随口应下,他暂时稳住了父母,下一步就是要让蒋慕渊赶紧回来,他看了眼天色,借口去给皇太后问安,快步就走了。
小王爷一走,永王爷低声骂了这不消停的儿子两句,骂过了,又无奈摇了摇头。
永王妃给他添了茶,道:“王爷也别整日说他,恪儿虽然没把心思放在朝政上,但也从来没有行过恶事,他分得清好赖。”
永王爷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明白的,再说了,他自个儿就乐意做个闲散皇亲,又有什么脸揪着儿子不放的?
他眼下最关心的,其实还是娶儿媳的事情。
理了理思绪,永王爷交代永王妃道:“京里那些传言,三人成虎,越说越没边。
既然阿渊喜欢,外头再把恪儿和顾姑娘放在一块说,那肯定就不合适了。
都说顾姑娘要进永王府,回头人家嫁去宁国公府…”
流言没有道理,有时候还格外伤人,眼下还来得及顾忌些。
永王妃颔首道:“我晓得。”
等孙恪到慈心宫时,皇太后刚歇了午觉起来。
他站在廊下,突然就想到之前他和蒋慕渊站在这儿说过的那一番对话了。
他彼时就猜到蒋慕渊喜欢顾云锦,根本不愿意听圣上的意思娶柳媛,而是想摆平安阳长公主把顾云锦娶回去。
孙恪想到那时候他说过会“另辟蹊径”帮蒋慕渊成事,再转念想想眼下的状况,只觉得脑壳儿涨得厉害。
他这蹊径,可真是辟得够与众不同的了。
这路都已经崎岖得崴脚了。
皇太后唤了孙恪进去,笑眯眯地看着他。
孙恪对上这个笑容,猛一阵心虚,他来得匆忙,竟忘了给皇太后带些糖了。
“皇祖母,”小王爷急忙讨好,“上回给您捎的,您都吃完了?”
皇太后一听他这语气,就晓得今日没有新的了,不由撇嘴,低声埋怨:“就算还有,你也不能不给哀家带呀。”
小王爷笑道:“您让阿渊回来,他肯定给您带了很多。”
闻言,皇太后挑眉,道:“怎么突然提起阿渊来了?”
小王爷附耳过去:“父王前脚去御书房里说我要娶亲,后脚皇伯父就跟安阳姑母说让阿渊娶柳家那个,我怕安阳姑母就此答应了,那阿渊回来…”
皇太后抿了抿唇。
蒋慕渊离京前来跟她讨过一句话的,明明白白说过他不喜欢柳家女,而且心里有中意的姑娘。
皇太后当时应过他,不会在他离京的这段时日里把他的亲事敲定了,若安阳和圣上那儿径直给定下来了,那她这个当外祖母的,就食言了。
她并不想凑一对怨侣,便道:“哀家明儿个会跟安阳提一句的,倒是恪儿,你晓得不晓得阿渊瞧上的是哪家姑娘?”
孙恪闻言一愣,他没有想到,皇太后竟然知道蒋慕渊心有所属。
皇太后笑容得意,眯着眼道:“怎么了?当哀家是个老糊涂了?哀家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你们这些猴崽子,一个都逃不出哀家的手掌心。”
“我们是猴崽子,那皇祖母您…”孙恪接了一句,被皇太后一掌拍在了背上,他咧着嘴直笑,“您不是还不晓得那姑娘的身份嘛!您赶紧把阿渊叫回来,立刻就知道了。”
皇太后还是很挂念蒋慕渊的。
安阳就这么一个儿子,整日里搁在心上,进宫来看她的时候,嘴上虽没有一遍遍提起来,但皇太后作为母亲,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呢。
自古忠孝难两全,这话在帝王家也是一样的。
孙恪能三五不时来慈心宫里尽尽孝心,但为了忠义而奔波的蒋慕渊就不行。
圣上不发话让蒋慕渊回来,安阳不适合去御书房里提,这事儿还是要她老人家出马才行。
“就照你说的,哀家会让阿渊回来的。”皇太后应下了。
得了这句准话,孙恪悬了一天的心总算能落地了,他已经尽心尽力再拖着了,后头的事情能成不能成,就看蒋慕渊何时能抵京。
说完了蒋慕渊的事儿,皇太后又把话题转到了孙恪身上,问道:“你刚才说,是你父王想让你成亲了?有人选了没有?”
小王爷当即闭嘴了,他眼下一点儿也不想讨论他的婚事,干脆和皇太后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趣事,就是不提正经的。
第二百零九章 见不得我们姑娘好
皇太后心里跟明镜一样,孙恪不肯说,她也就不继续问了。
留着孙儿在慈心宫里用了晚膳,前脚让宫女把孙恪送出去,后脚皇太后就吩咐起了向嬷嬷:“去打听打听,永王妃这阵子都相看了哪些姑娘,哀家也替恪儿把把关。”
向嬷嬷垂首应了。
等翌日她让人去宫外一打听,回禀来的消息让她傻了眼。
向嬷嬷只好一五一十与皇太后禀道:“京里都在传小王爷要娶亲的事儿呢。”
“都说了些什么?”皇太后问道。
“有说是娶正妃的,又说是娶侧妃的,众说纷纭,”向嬷嬷道,“女方的人选,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只知道事情是这么传开来的…”
从万寿园里柳媛想对镇北将军府的姑娘动手却反而被打了回去,到有人看见当日永王府的马车在园子外头,后头顺着猜下去,姑娘家的名字一溜儿的。
皇太后啼笑皆非:“再传下去,哀家都不晓得这是恪儿娶妻,还是圣上选秀女了!
卫国公府那丫头,好端端挑衅人还想动手?
来请安的时候瞧着是挺规矩老实的,没想到在外头是个那样的性子!
也难怪阿渊说不喜她,不喜才好,哀家可不想要一个那样的外孙媳妇。”
宫女嬷嬷们都不应声,叫她们说,到慈心宫里还不规矩老实的能有几个人?长辈跟前一套、背后一套,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了。
皇太后说过了柳媛,又问到了顾云锦:“镇北将军府的那个,手上倒是挺厉害的。”
向嬷嬷这一次去打听,也知道了顾云锦的不少事情。
顾云锦和侍郎府、杨家的纠纷,其中牵扯了亲戚关系,孰是孰非,作为外人,只听流言就拍板定论,未免偏颇。
因此,向嬷嬷只提顾云锦救火这一桩。
这是北三胡同里的百姓们亲身经历过的,火情如何,满京城都看得到,那天半夜,顾姑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也早就凑全了,流传开来,偏差并不大。
皇太后知晓火灾,却不晓得这一段,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的故事,比全然未知的事情更扣动心弦。
再者,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起火时把邻里叫醒,这不难,难的是遇事冷静又坚强,几句话激励了邻里自救,她也不是光耍嘴皮子,该提水时提水,该备伙食时备伙食。
这份能耐和本事,比好些年长些的姑娘家都强。
“将门之女,骨子里的血性就是不一样,”皇太后叹道,“她还有些什么事情,一道说来给哀家听听。”
向嬷嬷实在不想说亲戚纷争,迟疑了一阵,又说了几样她觉得好的。
一样是容貌,传言里顾云锦的相貌数一数二的好,另一样是书道,那幅“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字,好些人都夸赞过。
“这位姑娘与寿安郡主、长平县主交好,之前郡主还请她去国公府做客过。”向嬷嬷道。
“是嘛!能让寿安叫到国公府去的,肯定是很谈得来的,哀家更好奇了,”皇太后越听越有意思,笑着道,“等过年时,记得提醒哀家,让那丫头进宫来,哀家也见见。”
向嬷嬷记在心上了。
西林胡同里,单氏看着手中的册子。
这几日她开始置办年礼,京城离北地远,路上要耽搁不少时间,况且天寒地冻不好走,送回去的年礼要早早安排好,早些让人上路送去。
单氏是头一年在京里准备,对铺子、价格都不熟悉,便让吴氏来给她帮忙,又把顾云思带在身边,让她一并看着学着,等来年嫁了人,也不会弄不清楚怎么给娘家准备年礼。
除了将军府,京里不少人家都开始置办了,单氏带着侄媳妇、女儿出去走一趟,常常会遇上其他府的夫人奶奶们。
起先,有因着那些传言来试探单氏的,单氏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打发了不少人。
渐渐的,似是永王妃与几位国公夫人、伯夫人说了要娶正妃而非侧妃的事儿,被当时在场的一位官夫人传了出来,各家看单氏的神色就又不同了。
那位官夫人说过,有人当着永王妃的面提过镇北将军府的姑娘,永王妃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未说什么,看来这位顾姑娘并不是永王府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