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说要,宿风跑到房门处,仿佛怕吓着青艾一般,声音很低吩咐阿巧:“将温着的粥端来。”

回来小心扶青艾靠坐着,一匙一匙喂她,青艾想起当年在武灵关,他硬要喂她吃粥,笨拙而忙乱,不由噗嗤一笑,嘴里的粥喷到宿风脸上,宿风举起袖子抹一下脸,又舀起一匙来,青艾又一笑,牵动了伤口,钻心得疼,不由嘶了一声,宿风又手忙脚乱起来,放下碗又拿起来,站起来又坐下,手中汤匙不知该放那儿才好,紧张问她:“伤口疼了?要不要请郎中来?”

青艾摇摇头,又张开了嘴,宿风又喂几口,青艾笑道:“饱了。”

宿风又威逼着硬灌了几口,青艾笑看着他:“放下碗,我们说说话。”

宿风瞧着她,青艾笑道:“这两个月贪玩,忘了月信的日子,昨日到了钱塘,算了算都两个月没来了,自己给自己把脉,应该是有了,本想到了山顶告诉你,谁知碰上点麻烦……”

话没说完,宿风伸臂将她环进怀中,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她的伤口,一连声说道:“怪我,都怪我,我太大意了…….”

青艾回抱住他:“我还活着,孩子也好好的,我福大命大,不是好事吗?”

宿风叹口气,低低说声傻瓜,再说不下去,青艾看不见他红了的眼圈,抚着他后背笑道:“我累了,想躺着。”

宿风忙扶她躺了下来,青艾抓着他手臂:“躺在我身旁,跟我说说话。”

宿风嗯一声躺下了,跟青艾说:“师兄来过了,将我好一通训斥。”

青艾手抓着他手,笑问都说了什么,宿风就不厌其烦一五一十学给她听,青艾听着笑着,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宿风怕她压到伤口,轻轻帮她翻个身,让她朝左侧躺着,手轻轻抚上她的腹部,脸贴着她的后背,自言自语道:“惧怕,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刚刚守着你,我就想,若是你遭遇不测,我就发起战争,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击败成王再攻打卫国,还死不了就跟安王内战,战死方休。”

起身坐在榻边守着,天快亮时青艾醒来,为她擦洗了手脸,喂她吃粥喝药,一切都亲力亲为,陪青艾说一会儿话,待她又睡着,起身沐浴换衣,精神抖擞来到守卫的院子,吩咐尽快备好船只,马上离开。

焦灼的成王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不知英国公是否遇袭,也不知是死是活,派出去的人一去不回,唤来统领好一通责骂,令他速派人马打探消息,午后统领带来消息,英国公一行一大早坐船离开杭州,扬帆北上,此时早已出成王管辖之地。

成王击案大怒,统领又道:“另有消息说,宿风已给邹仝俞哙下令,各发五万大军往钱塘方向集结而来。”

成王慌忙命令备战,招来幕僚商讨到夜里,他的军队装备精良兵多将广,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上过战场,没真刀真枪打过仗。

成王正忧心的时候,方羽环端茶进来,成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正打在方羽环脸上,方羽环惊得茶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成王咬牙骂道:“若非你不守妇道,在扬州与宿风幽会,本王怎会一怒之下派人去刺杀他,如今刺杀未果,他派大军来袭,胜负难料本王忧心忡忡,瞧见你就厌烦,还不滚出去。”

瞬间呆愣之后,方羽环将屈辱的泪水咽了回去,不哭反笑,过来柔声安慰成王:“王爷误会了,在扬州的时候,是那宿风纠缠于我,王爷也知道,我们定国侯府与英国公府势同水火,我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何来的旧情?”

成王怒气冲冲坐着,方羽环往他膝头一坐,搂了脖子笑道:“王爷堂堂天潢贵胄,待羽环这样好,羽环的心早就给了王爷,哪里容得下他人?朝堂中皇帝幼小,安王优柔寡断,依我看,王爷赫赫威仪,才该是那真龙天子……”

安王脸色一沉:“羽环休要胡说。”

方羽环笑语晏晏:“羽环哪里胡说了?依我看,王爷先联合安王,击败宿风,将幼帝赶下龙椅,然后再借机除去安王。”

成王捉住她手:“羽环有所不知,这其中,最难缠的就是宿风。”

方羽环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打的两次胜仗,投机取巧居多,其余也未有建树,王爷怕他做什么?王爷若与安王联手,我再给太后上书,有安王和褚相拦着,宿风出兵名不正言不顺,料他不敢,王爷趁机厉兵秣马,回头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我们也来一个清君侧。”

成王捏着她脸大笑道:“好,好,爱妃不只是解语花,还是女诸葛。”

方羽环一笑:“还没说完,王爷在卫国的人,不防给征东大将军府上送一封信,征东大将军这些年四处寻找爱女,若我们帮这个忙,日后内战一起,就请卫人牵制邹仝和俞哙。”

成王哈哈笑着:“都依你都依你。”

方羽环身子一扭:“王爷又毛手毛脚,我告诉王爷,当今太后姝丽绝色,若王爷登上帝位,可以尝一尝她的滋味。”

她表面上巧笑嫣然与成王周旋,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恨宿槿当年捉弄她,恨宿风对她多年痴情漫不经心,恨褚文鸳利用她拉拢成王,恨成王对她毫无尊重随意打骂,说好听是宠爱,其实就当她是任人玩耍的阿猫阿狗,最好是这些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她本来是逆来顺受的性情,自从与宿风偶遇,得知自己一腔痴情原来是个笑话,怨恨之下性情大变,只想挑起纷争,让这些人谁也别想太平,至于最终谁胜谁负,她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她早就不再去想。

她近日看了许多书,不是苏妲己就是褒姒,用心学迷惑男人的招数,今日一试身手,对成王撒娇道:“王爷,羽环想父母亲了,羽娉成亲在即,不如将他们接到钱塘来,就让羽娉在钱塘出嫁,让世人瞧瞧王爷这个姊夫的风光。”

成王被她应承得心花怒放,连声说好。

方羽环没了后顾之忧,更加肆无忌惮,得空就挑唆成王,唯恐天下不乱。

宿风青艾白先生一行回到京城已是两月之后,青艾的伤基本痊愈,宿风依然紧张,不肯让她多走动,回到京城下船的时候,青艾一声哎呀,宿风忙问哪儿不舒服,青艾轻抚着腹部笑道:“孩子踢我了。”

宿风嗤笑道:“又捉弄我,还在肚子里呢,能踢人吗?”

青艾但笑不语,上了马车将宿风手搁在腹部,笑说道:“别挪开啊,慢慢等着。真的会踢人,骗你是小狗。”

宿风好奇,除去与家人见面叙话那会儿,手一直搁着没有拿开,夜半时突然坐起身推着青艾道:“青艾,青艾,真的踢了,青艾,我家孩子不会是妖怪吧?”

青艾说声笨蛋,推他躺下去打个哈欠笑说:“困死了,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妹

关于白先生的住处,青艾和宿风起了小争执。

青艾主张在二门外为白先生安置一所院子,这样与吟歌离得近,利于培养感情,宿风不愿意,青艾道:“还不放心吗?在船上那两月,都是我找着白先生说话,他都躲着我。”

宿风摇头:“躲着不对,缠着也不对,什么时候他对青艾正常了,我才放心。”

青艾笑他小器,宿风嘟囔道:“你受伤昏迷的时候,他说我没保护好你,等你醒了,要带你云游天下去。”

瞧青艾一脸好笑,又说道:“师兄自己也不愿意,坚持要独住,他爱清静。”

青艾两手托腮:“祖母和母亲都看着我,连带着宿槿也絮叨上了,都不让我出门,真闷啊,不知道白先生和吟歌见面会是怎样的情景。”

第二日一早,阿巧进来说白先生来了,青艾忙不迭出了二门,老太君和老夫人已在客堂和白先生叙话,青艾进去坐下端详白先生,不同于平常落拓不羁,一袭白衫风度翩翩,想来对与吟歌见面分外重视,老太君正赞不绝口:“这样的人物,倒是让我开了眼了。”

老夫人笑道:“想来这孩子自小在山上长大,是以超凡脱俗,有神仙之姿。”

白先生脸都红了,只低头喝茶,不知该如何作答,老太君笑道:“宿风也是山上长大的,我怎么瞧着跟土匪似的。”

大家笑起来,笑声中宿槿和吟歌进来了,吟歌今日着装分外雅致,也是一袭白衣,衣衫上绣了竹子图案的暗花,乌黑的发辫间只簪一支碧玉簪,略略有些紧张,低着头迈进了门槛,青艾过去牵着她手来到白先生面前,白先生已经站了起来,瞧着吟歌眼圈就有些发红:“一别多年,吟歌都长这么高了,是我无能,没有看顾好吟歌……”

吟歌仰起头看着他,落下泪来:“父亲母亲一直惦记着,父亲心中懊悔不迭,师兄下山后,父亲常常一个人在师兄房中呆坐,师兄……”

吟歌哽咽着说不下去,她心中复杂难言,与师兄分别时,她尚不足十岁,谈不上有男女之情,只因有父亲遗命,就在心中将他当做依靠,多年不见,眼前的师兄就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可她知道他心中另有他人,是以她恳求了在座的人,谁也不能告诉师兄父亲的遗命,她不愿意拿遗命逼着师兄,她要让他心甘情愿,自己也要心甘情愿。

白先生听到吟歌说师父想念自己,激动得抖着手道:“一直以为,师父厌烦我,再不肯认我,我冲动过后,十分想念师父师娘,又不敢回去,就连宿风找到吟歌,我都不敢相见。当年,是我错了……”

师兄妹二人相对垂泪,白先生两手抚住吟歌肩头,柔声安慰道:“吟歌,咱们不哭了,师兄吹笛子给你听。”

宿风上山三年,师母生下了吟歌,吟歌笑的时候,宿风十分喜欢,她一哭,宿风就跑去找师兄,师兄就拿着笛子过来吹些欢快的曲子,吟歌就会停止哭闹安静下来。

吟歌破涕为笑,躲开白先生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吸吸鼻子道:“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白先生瞧着她,“吟歌长大了,更好看了,吟歌放心,师兄会保护你的,保护你一辈子。”

吟歌心中一颤,白先生笑道:“待你日后嫁人生儿育女,师兄也一样护着你。”

吟歌退到椅子边坐了下来,笑道:“师兄,我们坐着说话。”

白先生坐下来扫一眼四周,原来旁人已悄悄退了出去,白先生问起师父临终前有何嘱咐,吟歌细细说了,只略去自己的亲事,白先生听着又落下泪来,跪在地上看着屋顶说:“师父师娘,都是霁岩不孝,害师父师娘晚景凄凉,我欠师父师娘的,日后都弥补给吟歌,师父师娘在九泉之下,就安心吧。”

吟歌过来扶起他来,安慰道:“只要儿女安好,父母别无所求,父母亲从未怪过师兄。”

白先生跪了很久才起身坐下,又问吟歌一个人怎么过来的,吟歌笑着,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我想去找你和风师兄,不想迷了路,身上银子也花光了,碰上一家人买家奴,我为了活下去,只好将自己卖了,在厨房烧火,一烧就是六年。”

白先生过来握住她手,摊开掌心一瞧,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吟歌笑道:“小时候太笨拙了,不会拿烧火棍,总是烫着自己,过两年就好了,这样也好,家里的公子好色,我在厨房总是灰头土脸的,才没引人注意,管家娘子为人慈和,待我很好,闲暇时教我绣花,只是她有个傻儿子,想让我做她的儿媳,我不愿意,就逃了出来,又被抓回去,好一通毒打后卖到了青楼,欲要寻死的时候,风师兄手下的人找到了我,将我赎了回来。”

白先生好半天没有说话,只紧捏住吟歌的手,吟歌低了头:“师兄,我是不是很丢人?丢尽了父母亲的脸面。哪里象是一代清儒的女儿……”

白先生忙道:“一点也不丢人,吟歌年纪幼小孤身一人,能安然至今,师兄为吟歌骄傲。”

吟歌又落下来来,她的经历一直藏在心底,宿风和青艾偶有问起,她就岔开去,众人知道她不愿说,也就再不问,今日面对着一心信赖的师兄,方和盘托出。

青艾在外闲坐着,就见白先生和吟歌一前一后出来,起身笑问去向何处,吟歌笑道:“我去师兄的住处瞧瞧,认认路。”

青艾点头笑道:“很好,认得路了以后好常去,白先生不喜有人照顾,吟歌常过去帮忙收拾一下也是好的。”

吟歌略略有些脸红,白先生却不接触青艾的目光,客气一揖,说声告辞。

二人来到白先生的住处,离宿府只有两条街,穿过又深又窄的街巷,尽头处一处小院清幽雅致,吟歌看着原木色的门扉笑道:“师兄这是大隐隐于世。”

白先生笑道:“用师父的话说,就是臭脾气难改。”

笑着跨进院门,来到白先生的书房,依然是四壁高高的书架,摆满了书,白先生笑道:“宿风早早备下的,本来准备年底过来,发生一些事,早来了半年。”

吟歌嗯了一声,瞧着宽大的书案,其上文房四宝,幽幽散着墨香,白先生瞧着她:“吟歌小时候挺爱写字。”

吟歌双眸躲闪开去,绞了双手道:“这些年再没读书认字,都荒废了,来到京城后得空也跟嫂子多认了些字,却再未拿起笔,师兄勿要耻笑我。”

白先生让她坐了,斟了茶递给她:“吟歌在师兄面前不用小心翼翼,你如今长大了,顺着性情喜好,做你爱做的就好。”

吟歌亮了双眸,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事递了过来,白先生一瞧,是个小小的绢人,立在掌心只有寸许来高,发髻整齐,五官生动唇角含笑,身穿白袍脚蹬皂靴,栩栩如生,端得是精巧,白先生惊奇道:“这个,是我吗?”

吟歌又绞了双手:“这是我想象中师兄的样子,师兄看象吗?”

白先生点头道:“太象了,吟歌手真巧。”

吟歌笑起来:“我喜爱做这些,在风师兄家整日无所事事,一来是打发时间,二来,若我终身不嫁,也能有傍身的手艺,我做的绢花,悄悄拿出去卖给首饰店铺,很受欢迎呢。”

白先生脸一般:“吟歌说什么话,怎么能终身不嫁?今年十九了,宿风怎么不张罗着给你说亲?”

吟歌红了脸:“师兄还说我,师兄呢?三十了,怎么也不成家?”

白先生叹口气:“成家容易,可一心人难求。”

吟歌忙道:“我也是如此想,是以就搁下了,师兄不要催促我才是。”

白先生笑道:“彼此彼此,吟歌这绢人,可能做真人一般大小的?”

吟歌笑道:“没做过那么大的,可以一试。”

白先生手指轻叩这几案:“这样,我回头画一幅像,吟歌做着试试看。”

吟歌点头:“高矮胖瘦形态,都要有才好。”

白先生道:“好,我打听打听,此人已经故去,只能凭借旁人描述,若要做得象,只怕吟歌要多费些功夫。”

吟歌笑道:“我是个大闲人,师兄吩咐就是。”

白先生道:“我做这个有大用,拜托吟歌了。”

吟歌喜出望外:“若父亲在世,难免说这个是奇技淫巧,能有用处,我高兴都来不及。”

白先生笑说:“我也是瞧着这个绢人突发奇想。”

说着话将绢人收进袖筒,吟歌一笑,白先生道:“走,我带吟歌四处逛逛去。”

吟歌笑道:“我来京城两年了,我带着师兄才是。”

白先生摇头:“吟歌跟着我,就知道了。”

二人出了院门缓步而行,来在一处茶楼外,进去时就听到满堂喝彩,吟歌踮起脚尖,就见舞台上一块白色幕布,光影中人偶登场,笙箫和鸣中,一个女声悠扬唱道,茶花儿放香味满园开放,引动了蝴蝶儿来往飞狂,纸风筝拖线儿空中飘荡,俏佳人愁悠悠闷坐绣房。

白先生在她耳边道:“这是灯影戏,待结束后,我带吟歌去后台看他们制作的皮影,跟吟歌的绢人有些象,但又不同。”

吟歌踮着脚尖抻着脖子,跟着人群鼓起掌来。

作者有话要说:卡在皮影戏唱词这儿,半个小时,容易吗?

相聚

宿风本来不愿意青风堂开门,可青艾伤愈后活蹦乱跳的,长胖了些,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屋里屋外转圈,还总跑到后花园去,回来追着问阿巧和秋霜,身上是不是有栀子花的味道,然后就沐浴更衣,几次三番,直到宿风回来,还远远躲着他,宿风无奈道:“今日又跑去后花园了?”

青艾点头:“一高兴就去了。”

宿风见她折腾辛苦,就让她开了青风堂,里里外外增加了守卫,一日只能看五个病人,一个也不许多加,自己偶有闲暇也过来作陪。

青艾又高兴起来,唯一发愁的就是吟歌自从见了白先生,一头钻在房中,跟福姑打听过,说是废寝忘食得在做绢人,跟真人一般大小,难不成是魔怔了?试探着问,吟歌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在隔三差五也出去,又一打听,是去白先生家了,每次去都吩咐人拿软轿抬了那绢人,到了白先生家,二人在书房中不知嘀咕些什么,然后又带一幅画回来,如此两三个月,青艾忍不住问宿风,宿风笑道:“瞎操心,在一起有得忙有话说,不就行了?”

这日青艾瞧过第五个病人,郎歆进来了,笑吟吟得瞧着青艾隆起的腹部:“这就怀上了,恭喜青艾。”

青艾笑问道:“怎么?王妃又进宫去了?”

郎歆嗤笑一声:“太后对外称病不好见客,再说了,太后如今坠入情网,哪里顾得上理会我?”

说着话伸出手来,往脉枕上一放:“青艾也帮我瞧瞧,成亲两年了,总也怀不上,是不是时玉那疯婆子给我下了药?”

其实是郎歆对时玉心怀叵测,是以一样揣度,青艾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去,脉相紊乱沉滞,心中沉吟道,时玉倒不是阴毒之人,又会是谁?鼻翼传来幽幽兰香,想起玲珑对苏芸使过的手段,猛然间茅塞顿开,怪不得褚文鸳总招郎歆进宫,原来是害怕安王有后。

青艾揣测则郎歆来意,笑问道:“太后可知我有身孕的事?”

郎歆瞧着她笑道:“英国公府任何风吹草动,太后都知晓,何况是国夫人怀孕这样一等一的大事?”

青艾笑问道:“太后知道后,说了什么?”

郎歆状似迟疑:“这个嘛,青艾可要听真话?”

青艾笑道:“王妃若说真话,我可医治王妃不孕之症。”

“果真?”郎歆来了兴致,“还用问吗?嫉妒,太后嫉妒得快要发狂,告诉青艾吧,她忘不了英国公,说是和胡式邧打得火热,其实将他当做了替身,赐他表字子风,床笫间子风子风叫得很欢。”

青艾点点头:“那,王妃如今不怎么进宫,是不是要经常来瞧瞧我?”

“可不是。”郎歆笑道,“正想和青艾说,我以后每日过来,和青艾说说话。”

青艾心说原来如此,郑重对郎歆道:“王妃回去后,尽快停了这兰香,若不停,再过个三五年,只怕此生也不会有孕。”

郎歆站起身:“这么说,褚文鸳有意害我?”

青艾摇摇头:“太后不通医理,只怕也不知晓其中厉害,太后当初为了帮王妃,才赏赐的香料,不是吗?”

郎歆又坐下了,踌躇说道:“可是,若没有这兰香,王爷就会不喜,我看他喜欢,不只香汤沐浴,还精心做了花茶,每日喝些,一日不喝,就觉心中烦躁。”

青艾知道她这香料中颇多蹊跷,会令郎歆不孕,又会使她依赖,只怕有身孕之人,闻久了这样的味道不利安胎,是以褚文鸳嘱咐她每日前来青风堂,又想到安王每日与她同床共枕,势必也会遭殃,是以时玉胎相不稳,郎歆又给她下了猛药,才致落胎,心中想着,却又不便太过明说,免得激怒郎歆,闹到褚文鸳那儿,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打定主意对郎歆笑道:“王妃若生下安王的嫡长子,地位会更加稳固,又何必依赖香料?王妃若心中烦躁,我开了药方,每日熬些安神汤,忍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郎歆笑说青艾真好,拿了药方施施然去了。

过些日子郎歆再来,笑说不再用香料了,她觉得青艾真心对她,闲聊时说起往事,叹息道:“青艾有所不知,我一直记不起十岁前的事,大王兄跟我说是大病了一场后,就如此了,他很无情,独独对我很好,大概是愧对我,我不知受了怎样的刺激,瞧见杀人的场面就会疯癫,夜里常常梦见一个人,长得十分好看,我想喊他,却记不起他的名字,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总是醒来,醒来后枕头都是湿的。”

青艾听着郎歆叙说,想起了颜斐,想起颜斐说白玉宫,说宫中有个人小鬼大的公主,难道就是郎歆?假作随意问道:“敢问王妃,卫国有几位公主?”

郎歆说就我一个,青艾心中明了,颜斐说过郎堃打晕了公主,他趁乱逃出,看来郎堃当日盛怒之下打坏了郎歆的脑子,她落下神经质的病根,那么,她若再见到颜斐,可会想起往事?青艾心想,绝不能让她再见到颜斐。

夜里青艾和宿风说起自己的疑虑,宿风点头道:“卫国的征东大将军不知怎么得到讯息,派人前去扬州木府寻找女儿,不想人去楼空,大概颜斐一家又远游去了,青艾所料应该没错,我设法知会颜斐,让他远离扬州。”

说着话手抚上青艾的腹:“少操些心才对。”

青艾笑说遵命,二人正嬉闹的时候,宿槿进来了,怒气冲冲质问宿风:“文奇一介书生,怎么能做打仗的先锋?你成心让我再做寡妇是不是?”

宿风叹口气:“阿姐,你闹一阵也就是了,成亲大半年了,还假装想不起往事,将他折腾得失魂落魄,还总提起高季槐刺激他,他听说要攻打成王,特地来求我,都跪下了,虽说没叫过,他也是我姊夫,只好应下了,阿姐放心,我会派人护着他,一定全须全尾得回来。”

宿槿气得跳脚:“去也就去吧,还来个不辞而别,写封书信,说什么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这个呆子,我也就逗着他跟他顽闹,他怎么事事当真,急死我了。

青艾在旁劝道:“阿姐还是对他实话实说,别再逗着他了。”

宿槿是急脾气,次日就要南下追赶,不想老太君夜里贪凉生病,老夫人苦夏,整日恹恹,青艾有身孕不能操劳,吟歌整日钻在房中足不出户,宿槿无奈留下操持国公府事务。

夏日过去,老太君病好了,老夫人精神好转,吟歌也出来帮忙,家中婆母又死活不肯放她走,对她言道:“文奇是男儿,浴血沙场也是应该,槿儿去了,我不放心,不许去。”

光阴荏苒秋去冬来,青艾肚子渐大,身子只略略胖了些,依然细瘦,远远瞧着跟抱了个球一般,倒是行动自如能吃能睡,腊月初一,远方来了贵客,青艾迎出来,眼泪刷刷刷往下淌,苏芸怀抱着女儿,月牙儿牵着熙儿,站在马车边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