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心里有数,这事应该也是有张华插手才对,不然几个店铺伙计哪里有收买官府的通天本事?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所以此事,还是要公子疾出面为宜。

只是这些事情是他本不知道的。

莘奴便在不经意点提点了公子疾几句后,公子疾脸色铁青,尤其是听到姬莹乃是一路乞讨回去的,更是半响不语。只是再不去叨扰姬莹,缓了她几日的清静,又派府上管家去衙门走了一趟,当时强取豪夺的一干人等当日便被捉拿进了衙门,据说被一顿严刑拷打,可是竟没有问出背后的主谋。

莘奴懒理那些事宜,只是与姬莹重新聘请了掌柜伙计,便做起了生意。莘奴知道若想多挣些钱财,还是要在囤积居奇上下功夫,去商市走了几天后拿定主意售卖起铁釜来。

现在铁具在诸国间已经渐渐流行开来。尤其是这铁斧,烧菜味道甚佳。一经传播便广为流行。不光中原人士喜欢,便是那些犬戎异族的贵族们也命人前来选买,而耒、铲、锤一类的农具也大受欢迎。

所以莘奴又命人购入了几个当地的冶炼铺子,并疏通了购入铁料的的矿山,只待大展拳脚,倒是忙得不行。

在忙碌着店铺诸事时,莘奴也是不经意地打探了一下那秦女的近况。原来那秦女当初从齐归国后,与楚定下了与楚的联姻,可是人刚嫁过去,就赶上楚王病没了。楚国内都正乱,那嬴姬当机立断,回转了秦国,只挂着楚国的未亡人的名头回转。不过听说她近日又谋得了一宗好姻缘,便是数着日子要嫁了。

莘奴听到这里,目光未免变得微冷,只怕是这好姻缘便是那鬼谷的夫子了!

不过,她也不欲去想太多,这日从店铺里走出,刚要上马车,便看到一个男子在前面走过。莘奴觉得背影有些熟悉,仔细看去,这男子头戴雕翎,颈上挂着十余串金银的项链,身上斜披着皮袄,正是犬戎的伦博。

现在犬戎与秦的战事缓和,在这城里的犬戎商贩不在少数,可是多少都是低调行事,像伦博这般招摇过市的并不多见。

那伦博似乎一早便守在这里一般,看见莘奴从店铺里出来,可以迎了上去。

他早先虽然已经在营地里见过了莘奴,可那日她身着胡服,是一种飒爽的风情,而今日则是身着月白色深衣长裙,肩披白色狐裘,头上挽起了小小的发髻插着一根双凤戏飞的玉钗,长发束于身后,柔媚眼光轻扫,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伦博被眼前丽姝惊艳的魅力又是震惊了一下,暗道这等艳美的女子便是诸国里也是难寻的,竟恨自己这么晚才见到这等艳色。于是,便是笑着大步走上前去道:“想不到在此遇见姬,姬为何在此,王先生可在?”说着向莘奴背后的店铺望去。

莘奴道:“我在此开了间店铺,今日过来核算账目,不想却是巧遇王子。”

伦博听闻眼前店铺是莘奴所开,脸上倒是真实地露出一丝惊奇,道:“想不到姬居然精通商贾?”

莘奴其实早昨日时,便察觉有几个犬戎人似乎跟在了自己的马车后,今日见了这犬戎王子立在了自己面前,却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一扫之前在犬戎营地的沉默寡言,此番莘奴倒是微笑着请伦博到她的店铺内小坐。

那伦博一早只当这莘奴是王诩的宠姬,虽然这几日命人尾随,也不过是要知道这妇人的行踪罢了。

可是待得入了店铺中,伦博看到店铺里米明显比别处精致了许多的铁器,两只眼儿都是烁烁放光。

要知道,莘奴一早在那群贤论会上,便与几位墨门的女弟子结识。墨门常年游走于市井,对于农具的改造独有一番造诣。

当时莘奴便是心念微动,她跟随在王诩身边甚久,知道结交人脉的益处,行事也毫不吝啬,此后交代过自己各地店铺的活计,给这几位墨门的女弟子诸多方便,其中一位弟子的母亲病重,莘奴命人送去了一百金解了手头的拮据。如此一来倒是真心结交了下来了。

所以此番莘奴写信开口提出想要问询农具的式样时,那几位女弟子竟是毫不吝啬地将详细的图纸尽发了过来,更是派了自己的徒儿前来监工,所以莘奴的农具铁器,无论成色还是式样的都是上上之品。

这样物资一向贫乏的犬戎王子可是看直了眼。不禁开口问询了其中几样器具的价钱。

莘奴看了伦博所指的那几样起居,微微一笑道:“君可是真对这些农具感兴趣?据我所知,犬戎多以放牧为主,这些器具,您的族人真的用得上吗?”

说这话时,莘奴故意嘴角微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狡黠的娇俏,更是勾得人心痒难耐。

此地若是在自己的草原之上,伦博便是要一把将这女子揽在怀中,狠狠地品尝她那两瓣如花样的樱唇。

可是此时,却不得不按捺住,笑着道:“我们犬戎与秦刚定下合约,不买农具,难道是要买屠戮的利器刀具吗?”

这似真非真的玩笑里,倒是吐出了他的真意。让这蛮族王子眼睛发亮的,不是这些能耕田的农具,而是制作这些农具的坚硬的铁料!

不过犬戎若是想从中原购得铁料便有些难度,不若选买了农具回去,再加以熔炼铸造。

莘奴也猜出了这犬戎王子的真意,不顾她并没有如商贾一般,急于做成一笔大买卖而继续深谈下去。

而是如款待亲朋一般,请伦博王子热热地饮了一杯酸浆。

那王子本来就是存着寻芳赏艳的心思,见这女子就端坐在自己的面前,当着是心猿意马,不由得开口相邀道:“今日晴朗,夜晚月色正好,姬可有意与我夜骑?”

犬戎的男子都是高大生猛的。秦地不少女子很是思慕这等精壮的男子,所以,夜骑一事很是流行。

甚至有那浪荡的已婚的妇人也会趁丈夫不在家时,与城里的犬戎男子邀约夜骑。

至于那马儿游荡到了何处,便是谁也不知,最后那男子骑的又是何物,也不得而知。但是此地被丢弃的深眉阔鼻,明显带有犬戎血统的私生弃儿也不在少数。

伦博这般开口,便是要与莘奴幽约,感受下这城外夜骑的动人之处。

可是还不待莘奴开口,门外已经传来了朗朗男声:“哦,这般有趣,可否带我一个?”

伦博转身一看,竟是王诩正立在了门口。

虽然莘奴不是王诩的妻子,可是伦博这般也有挖撬墙角的嫌疑。所以,突然被王诩碰个正着,饶是厚脸皮的伦博,也不禁略带尴尬的一笑道:“可不是想邀请王兄一同前往嘛,没想到你竟然赶巧也来了,正好我得了几匹骏马,今晚一同畅游可好?”

王诩抱了抱拳道:“谢谢王子的盛情相邀,只是今晚城中来了贵客,莘姬与我受他人之邀在前,恐怕一时无暇□□,改日可好?”

其实伦博也没有夜里与男子同骑的喜好,只是一时顺口的邀请罢了,没有几分真意。见王诩推诿,自然也是顺水推舟,起身告辞。毕竟今日与这莘姬私下相见,她可是王诩在时,活泼热情了许多,可见是这女子一时难在旧爱新欢间取舍。

待他花费些心思,自然是能水到渠成,将这女子弄到手里的……

待得伦博走后,王诩回头看了看正慢条斯理倒着酸浆的莘奴道:“我还以为你惧怕犬戎异族,今日一看,倒是我看错了。”

莘奴将酸浆递给了王诩,泰然自若道:“那日天黑,看得不大真切,今日才发现,原来这王子竟是生得这般一表人才,全不似中原男子的矮小瘦弱,倒是别有一番大丈夫的气概!”

王诩眯了眯眼,慢慢接过那酸浆,饮了一口那酸酸的浆汁,开口道:“公子赢驷与他的亲妹嬴姬,已经到达了此间,公子疾的夫人另设了女宴,也给你一份请柬,今晚设宴,你可要一去?”

莘奴心知自己与姬莹查收店铺应该是惊动了张华,倒是不诧异她为何会邀请自己,当下落落大方道:“既然都是故人,有何不能见的?自然是要一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忙,大概下周能缓一口气,狂仔会努力更新滴

第172章

因为公子嬴驷的到来,满城的道路都用新土铺垫了。王已经老暮,而原本根基不算太稳的太子如今也渐渐扎下根基,眼看着储君的地位不能撼动,他是秦下一代无可争议的诸侯王。

只是因为那次被商鞅敲山震虎。借口太子犯错,狠狠地惩罚了太子的恩师后,原本爱玩的公子嬴驷再不敢再都城里稍有差池也收敛了很多。

这一番的压抑到了弟弟公子疾的城中才稍微减轻了几分。起码可以毫无拘束地畅饮几分。

王诩来得早些,立在了庭中如隐秘的主人一般,看着门口宾客的纷至沓来。

子虎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呈递上刚刚收到的线报。

自从发生坠崖后,王诩对于那原本已经暮气沉沉的周王室猛地警醒。这才着手调查。

只是这般深挖下去,呈现出来的东西犹如海中冰山一般,巨大而令人毛骨悚然。

姬姓的文王后人,在周幽王之后备受屈辱与欺凌,于是其中一人终于想起当初建周时,姜子牙留下的一份古老的手札。根据那手札里的记叙,当初武王在将国土分隔,大肆给宗亲功臣进行封赏时,姜子牙的心中,便对这等王权分散的做法存有忧患。

这位七十二岁才能得时机一展才华的老者,到底是为智者。他存着对王室的无比忠心,写下了一本启示后世的手札,启示王室后人,当各地诸侯做大,王权无法压制诸侯时的应对之策后,将它镇于从当年大禹铸造的九鼎之下。

而就是现今的周天子,曾经在前一位天子还未过世时,主持了放置九鼎宗庙的修缮。也就是从那时起,原本还算谦和有礼的姬扁突然性情大变,越发的昏聩。竟然在父亲葬礼时,破口大骂齐国诸侯,引来了齐王国骂的纷争。

而从那以后,一个神秘的势力开始渐渐分布在了诸国之间……王诩低头看了看那个神秘势力用来联络的印章痕迹,那是神兽麒一般的印记,与他遇刺前截获的那封下令暗杀他的密信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王诩看到这里,心下了然。看似羸弱的周天子已经由明转暗,恐怕这个操纵的幕后黑手便是那个看似昏聩的周天子姬扁。

而龙葵夫人,抛开她的狠毒手段,也不过个帮助丈夫重新掌控天下的贤德夫人。当年的姜子牙也不知在手札里写了什么,竟然能让一个少年茅舍顿开,开始筹谋起这么惊天的连环大局……

“家主,自从您吩咐特别留意这个以“麒”为暗号的神秘势力后,我便发现,他们现在似乎多在秦一带活动,而且,似乎与张仪过从甚密……”

王诩听到这,眯了眯眼并没有再言语。而是看完的密信扔到了一旁取暖用的碳炉里,任着它稍微灰烬。然后转身先行回到内室。

他还活着的事情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却并没有广为流传。此番是与公子嬴驷的私下密会,也不便与城中那些地方官们搅合到一处,于是并没有出迎,而是先在内室里静候公子嬴驷的到来。

因为宾客众多,男宾女宾却是分开的,男宾便在公子府中庭院内开宴,而女宾则被侍女们引入了庭院西侧的院落。

进入院落,里面的庭院楼阁,花草摆设俱是不同于秦地的,少了一份粗犷豪迈,多了一些温柔精致。

女宾们虽然俱是本城高官大府的夫人,可是平日里只能守在府中,最远的也不过是城外踏青罢了,哪里见过这等婉约细腻的风格,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不住口的夸赞。

张华便站在院中阁楼的门口迎客,秦国崇尚黑色,她身上穿着件用金线绣着百鸟图的黑裙,头戴三层镶玉金冠,上面缀着百余颗手指甲大的东海珍珠,重重叠叠地堆砌在金冠上,手上套着金戒玉环,整个人打扮得是珠光宝气,在阳光下微微一动,便散发出无穷光芒,晃得走来的贵妇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便一直那般端端地站立着迎接着众位女客,虽然满脸的笑意,可是眼睛却是不是地飘向了门庭,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客人到来。

府中正是热闹之时,府外又来了一辆马车,门帘一挑,一个宛如画中仙女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穿得甚是简单,一件白色深衣,只在头上插了一根金步摇。可是因为头发全都干净地梳起,反而更彰显了她形状美好的额头与脖颈,穿着虽然素雅,但是那娇小可人的面庞和洁白修长的粉颈,真是愈看愈叫人欢喜。尤其是那眉眼间的一点红痣,更是叫人过目不忘。而跟随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子也是这般朴素的打扮。

可是因为裁剪式样的缘故,三个人看似普通的裙装皆是服帖着身线,半点没有其他贵妇们身着的冬装的臃肿,而佩戴的那几样首饰皆是看似简单,可是线条花纹都是雅致极了。

女子们天性就是看比较这些个小物,一时间便看得仔细些。只是这样三位清丽高雅的女子站立在那,却显得此间的主人打扮得太过俗气了。

张华也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自主地暗自用指甲抠了一下手掌。

以前在鬼谷里时,四位女弟子中,数她的衣着打扮还有待人接物的礼仪落了下乘。那莘奴自不必说,她可是从小便被鬼谷子按着宫廷礼仪教导出来。而妫姜乃是齐王室的贵女,也是贵不可言。至于那个姬莹,虽然是不是庶出的,但也是魏国公卿之女,行事做派自然是另一份张扬。

相较之下,只有她张华是来自小乡的乡绅之女,在行事做派上难免有不入流之处,为此没少被姬莹开口嘲笑。也是那时,她暗自有了一份同那三女的比较之心。

可是如今看来,起码在姻缘一事上,她是比那三个同窗都要好的。莘奴嫁给了恩师鬼谷子,可是那男人那般的心思阴沉,难免是要提心吊胆,更何况现在鬼谷子的风头日渐低沉,眼看着被人连连追杀,性命不保。

而妫姜放着大把的公卿贵族不要,连当了几次寡妇后,竟然与一个杀手头子不清不楚。

至于那姬莹,更是个笑话,不过就是身败名裂的,私养了孩子的未婚之女罢了!

可偏偏是这三个各自有一番落魄的女子,却这般气定神闲地在她的面前端着看似更加高雅的风范,怎么能不叫张华暗自气闷?

不过她现在不同往日,已经贵为秦国的公子夫人,自然在气度上不能输给三位同窗,于是笑着冲着莘奴她们点了点头,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请随我入座吧。”

昔日鬼谷里那个天真活泼的小乡之女,如今已经被堆砌的珠宝炫目晃动得让人有些辨析不清了。

莘奴三人互相望了望,只有她们彼此才能解读出此时各自心里的一份感慨。

看见莘奴与妫姜不放心地望着自己,姬莹微微苦笑着道:“二位姐姐放心,不论张华一会怎么出言嘲讽,我也不会人前失态的。我要回敬给她的,绝不是一顿痛骂好打那么简单!”

听了姬莹之言,莘奴这才放心下来,举步朝前上了台阶,与众位的女客一起,入了庭中。

张华挺直着胸膛,气度不凡地请贵妇们落座,又命侍女们呈上茶水和新鲜的水果。

几个城中贵妇,平日里与张华相熟便开口说道:“夫人,这庭院全然不似秦地的风格,布置得甚是雅致。”

张华微微一笑,道:“吾来自魏国,公子为了慰藉吾去家思乡之情,特意命人从魏国请了名家按照魏地风格重新修筑了此处庭院。”

此话一出,顿时激得在座妇人又是一阵发自内心的羡慕感慨,皆是恭维着张华,言公子如何重视夫人,吾等却是无有此幸等等。

说到这里时,张华看似娇羞的一笑,可是那眼神却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了姬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