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堂侄子的乳名叫小乖,今年才一岁半。他看着就是精力过剩,一会儿趴在她腿上仰着脖子看着她,一会儿又扭着胖胖的身体挤到她们之间,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难得有新面孔,小乖一直要黏着程知瑜。他还不怎么会讲话,任她怎么教他叫姑姑,他也发不出准确的音。他玩着玩着就跟程知瑜混熟了,下车的时候一直要让她抱。
程知瑜没有抱孩子的经验,但抱起来还算是像模像样的。她低着头用脸蹭了蹭他的小脸,柔声问他:“小乖饿了没?”
那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没有应她,只是拉着她的头发傻傻地笑。
正要步近酒店大门时,一辆加长的林肯缓缓地驶过她身边。她匆匆地往内挪了几步,再度抬头,那辆车已经停在了酒店大堂前。酒店的门童将车门打开,接着便有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车内下来。
在星级酒店碰上这种场面也不是值得出奇的事情,程知瑜托了下小乖的屁股就准备前行。那方传来闷闷的关门声,她下意识地循着闷响移目,之后便愣住了。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酒店的前庭灯火通明,程知瑜一眼就认出了许宥谦。今晚他穿得很正式,就连领带也系得中规中矩的,看上去倒少了几分邪气。他明显也看见了她,此时正站在原地,一边扣着袖扣一边光明正大地审视着她。
两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对峙,直至他的女伴从轿车的另一端绕过来,温顺地挽着他的手臂时,他才收回了视线,在众人的簇拥下步进了酒店。
程知瑜记得那样的眼神,那晚他碰见她跟钟厉铭在一起,临走之前就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站在身边的婶婶察觉她脸色不对,于是便叫了她一声:“小瑜,你怎么了?”
耀眼的车尾灯照得她不自觉把眼睛眯起来,被她抱着的小乖伸出小指头兴奋地指着渐渐驶远的林肯。她朝婶婶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我没事。”
这顿晚餐十分丰盛,但程知瑜却吃得不滋不味。这家酒店的粤菜做得很不错,就连一向挑剔的钟卓铭也赞不绝口。程军很热情地往她碗里添菜,她不好意思拒绝,只能默默地把它们吃完。
小乖吃饭的时候很不合作,大家停筷时,他的奶奶仍在艰难地给他喂饭。华贵的桌布上洒满了米饭和碎菜,那孩子的脸蛋更是像花猫一样脏。他挨着程知瑜坐,偶尔还把油腻的小手伸到她那边,吓得他家奶奶连忙将他捉了回来,“小乖,不许调皮!”
程知瑜拿起餐巾替他擦了擦小手,抬头跟她的婶婶说:“没关系啦。”
“知瑜很喜欢小孩子吧?”程军笑着说。
将餐巾放到一边,程知瑜很老实地说:“不是很喜欢。”
她的婶婶很似乎深有体会,“你还小,所以不懂。要是到了年纪,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程知瑜看着小乖,浅浅地笑了。
“还小?”程军明显不赞同妻子的说法,“知瑜已经二十二岁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怀着家明了。”
听丈夫这么一说,她转向程知瑜,问道:“对了,你跟钟家那小儿子发展得怎么样了?”
没料到婶婶会这样语出惊人,程知瑜瞬间就愣住了。钟卓铭确实是陪她回过几次临高,但他们一直都规规矩矩的,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过分亲密的行为。她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产生如此怪诞的猜测。
由于程知瑜的沉默,席间的气氛骤然变了些许。
程军表面上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但实际上却在凝神静听。奈何程知瑜一直不说话,他只好出来打圆场,“别八卦了,知瑜会有分寸的。”
本来程知瑜并不想解释,但看见他们一副了然的神情,她又不得不澄清,“我跟钟卓铭的关系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
她的婶婶瞪大了眼睛,明显不相信她的话,“钟家将你当作儿媳妇养着,你居然和他没有关系?”
心中冒起几分怒意,程知瑜不自觉地沉下了脸。
程军也觉得妻子的话有点别样的意味,于是连忙说道:“知瑜,你婶婶没什么文化,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直至离开酒店,程知瑜的脑海里仍然回响着那几句话。汽车在马路上奔驰,她背对着同坐后座的婶婶和小乖,盯着车窗外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渐渐地,灯影洇成了一滩模糊光圈,她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若是母亲尚在身边,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受这样的委屈。
虽然程军很热情地让程知瑜到他那边留宿,但她仍是坚持回了自己的家。
从包包里找到了钥匙,程知瑜发觉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很多年前,家里总有人为自己等待,而时至今天,她就算回了家仍是孤身只影。
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程知瑜无法压抑,靠着门板蹲了下来。她把脸埋在膝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最后哭得双腿都发麻了,她才拖着脚步回房间洗漱。
屋内还算整洁,因为她的婶婶会定期过来打扫。从柜子里拿出床单被子铺好,程知瑜就打算休息。或许是哭累了,头疼得厉害,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睡不着,挣扎了片刻还是爬了起来。
随便披了件衣服走到厨房,程知瑜从橱柜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坛子。
坛子里头装着的是方璇生前酿的黑糯米酒,程知瑜自小就血气不足,那是她特地为儿女酿制的。程知瑜不喜欢那股味道,每次都要母亲逼着才肯喝一点。
将盖子掀开,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呛得程知瑜差点又要掉眼泪。她小心翼翼地倒了一大杯黑糯米酒,接着坐在橱柜柜面上一口气就灌了下去。与其难受,还不如大醉一场然后昏然入睡。
酒香残留在唇齿间,她全身都涌起了暖意。米酒的酒劲十分绵长,她的一颗心被烧得滚烫,往事如潮水般涌现眼前,脑海中浮现母亲模糊的面容。意识渐渐涣散,她像喝上了瘾,哆嗦着双手又捧起坛子倒了一杯。
那晚究竟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程知瑜一点印象都没有,反正她醒来时正卷着被子歪扭地躺在床上。身体被缠得很紧,而她又手脚无力,因而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棉被扯开。
地板上散落着残碎的玻璃,房间里仍然飘着淡淡的酒香。程知瑜无力地扶着额头,呆坐了许久才起床。
还不到十点,程军就已经在她家等候。程知瑜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车外抽烟。她快步走了过去并跟他打招呼。他应了声,掐熄了香烟就进了驾驶室。
这一路都很沉默,一向多话的婶婶也没有开口。程知瑜在途中接到了钟卓铭的电话,他的来电无非是问她是否安全到达,她家的长辈是否安好。她觉得车内众人都在侧耳细听,于是敷衍了他两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今天天阴得很沉,他们抵达墓园时,天色却明朗了些许。因为不是祭拜的时节,墓园里几乎没有人。她还记得父母下葬时,这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块墓碑,不过是数年之隔,这里已是墓碑林立。
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每天都有数不尽的生离死别的上演。上至富豪大亨,下至平民百姓,同样躲不过命运中注定的别离。
将鲜花放在了父母的墓碑前,程知瑜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却平静得出奇。
农村人的祭拜步骤十分繁琐,她的婶婶忙着张罗祭品,而她则从旁帮助。将最后一叠冥币烧完,程军叫她过去给父母奠酒。眼睛被焚烟熏得很痛,她低着头将酒洒在了碑前,光洁的大理石上留下了三道酒迹。
祭奠完毕,他们就打算离开,程知瑜仍然跪在那里,轻声地开口:“你们先走吧,我还想留一会,等下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的奶奶本想出言相劝,但程军却朝母亲摇头。他拍了拍程知瑜的肩,之后便将空间留给她。
程知瑜一留就留了一个下午。下山时已经将近黄昏。手机响起来时,她正出神地坐在巴士站台的长凳上等候。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串陌生数字,程知瑜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接听了。她没有说话,而许宥谦的声音却慢悠悠地响起来:“在哪里?”
其实程知瑜知道这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码,那晚他本想把它存进自己的手机,只是来不及输入姓名,就被钟厉铭的来电打断了。不过,就算他真把号码存了起来,她还是会把他的号码删除的,因为她不知道钟厉铭会不会在心血来潮的时候翻开自己的手机。
一天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她的嗓子有点哑,“墓园。”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几秒后才说出了一个地址和时间,最后半是威胁半是提醒地说:“我只等你半个小时。”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许宥谦所说的地址是本市最近才正式预售的新楼盘,程知瑜在户外广告上见过它的名字。乘坐巴士回到市区时正处于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流如龙,她很艰难才截停了一台出租车。
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车程,但程知瑜却觉得好漫长。她捏着手机发呆,司机停车也浑然未觉。匆忙地付了钱下车,刚走近正门,值班的保安从门卫室探出头来,扬声说:“楼盘没有正式开放,现在还不允许进内。”
面向正门的几栋高楼层住宅几乎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少数的几户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远远看去,有种淡淡的孤寂之感。能提前入住这样炙手可热的楼盘,那些业主肯定非富则贵。
程知瑜点了点头,站在一边给许宥谦打电话。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等了超过半分钟电话才被接通。她踢着脚下的碎石,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委屈的意味,“我进不去。”
许宥谦似乎轻笑了声,“把手机递给拦住你的人。”
接了电话以后,那保安换了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他连声向她道歉,然后马上放行。她说了句没关系,然后随便问了一下路。
程知瑜乘搭电梯上到顶层,这里的户型是一梯一户,她正想敲门却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屋内静悄悄的,她没有在玄关看见多余的拖鞋,于是就直接走了进去。
客厅的吊灯华贵而典雅,暖黄色的灯光柔和洒下。环视了一圈,程知瑜才知道这栋是复式套间。她站在楼梯口,犹豫了片刻才喊道:“许宥谦。”
室内一片寂静,程知瑜正想再喊一次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应道:“上来。”
二层铺了木质地板,程知瑜走得很轻,但她的脚步声仍是十分清晰,每一下都似是敲在心上。走廊深处的房间并没有关门,灯光从里面透出,在房门前投下一片阴影。她站在门边,抬手敲了敲门板提醒他。
许宥谦刚洗完澡,此时正扣着衬衣的纽扣。他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也知道她站了片刻才走了过来。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不自觉眯了眯眼。
今天程知瑜把长发绑了起来,较于往常是少了几分妩媚娇艳,不过看起来却十分清纯可人。细细审视过她的脸色,他语带嘲讽地开口:“我以为你早就乐不思蜀,根本想不起自己不是姓钟的。”
程知瑜一言不发,那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在她身上。直到他慢条斯理地朝自己走来,她才慌张地退了两步。
她那副戒备的神情让他觉得可笑,“躲什么?我要真想动你,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程知瑜的背贴在墙壁上,仰着脸警惕地看着他。她连午餐都没有吃,说话时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一股浓重的焚烧味道涌入鼻端,许宥谦皱了皱眉头,“去洗个澡,我不跟这么脏的人说话。”
程知瑜本想拒绝,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便已掐住她的肩膀,几近是将她拖进了浴室。她的心情糟糕得很,扬声喊:“许宥谦你放手!”
“闭嘴。”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声音开始变冷。
程知瑜奋力挣扎,而他毫不退让,两人差点就打了起来。
浴室里有点湿滑,许宥谦不过是走了一下神就被她的蛮力推得踉跄了半步,后腰撞上了盥洗台。他没有见过她这么蛮横的一面,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声音不耐:“耍性子也不看场合,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手腕被他捏得很痛,程知瑜怎么挣也挣不开。她转过脸,声嘶力竭地吼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微微一怔,旋即就笑了,“为了什么?因为你好欺负,我喜欢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这算原因吗?”
眼泪不可抑止地掉了下来,程知瑜满心愤恨,一字一顿地说:“我恨你!”
许宥谦嗤笑了声,接着一手将她甩开,“你不恨我,难道要爱我?”
身体软了下来,程知瑜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一条浴巾重重地砸到了她头上,他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我没有帮过女人洗澡,如果你想试的话,我想你会后悔的。”
他走了以后,浴室恢复了安静。
盯着地板上残留的水迹,程知瑜发了很久的呆,以至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差点就撞上了墙壁。平静下来,她才觉得后怕,刚刚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冲着许宥谦发起了脾气。如果他真要跟自己较真,她想她已经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将大衣脱下的时候,她才发现上面沾了不少残碎的灰烬。她洗了很久才关水,满浴室的蒸汽蒸得她的脸蛋儿耳朵都发烫。
刚走到楼下,程知瑜就看到有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的布菜。许宥谦百无聊赖地端坐在长桌的一头,此时在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布菜的男人动作很利索,他办妥了一切就恭声说了句“请慢用”,然后便推着小车离开。在楼梯口看到程知瑜的时候,他明显就顿了顿脚步。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马上扬起了笑容,“小姐,您好。”
程知瑜朝他点了点头,“您好。”
那方的动静引起了许宥谦的注意,他将手机放到桌面然后将她叫了过去。
菜香扑鼻,落座以后,程知瑜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胃已经空了许久,她没有力气再陪他折腾。
看她吃得那么香,许宥谦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接着告诉她,“刚刚那人是我跟了我妈十多年的管家。”
程知瑜对他身边的人不感兴趣,听了他的话,她只是礼貌性地应了声。
“我妈有种个特殊的癖好,她喜欢就我身边的狐狸精揪出来,然后慢慢地折磨。”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最后还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祝你好运。”
程知瑜听不出话中真假,于是干脆不说话。
许宥谦闲适地靠着椅背,轻轻地呷了一小口酒才说:“忘了跟你介绍,我的母亲叫叶逢君,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宋启松的夫人。”
他的话音刚落,程知瑜就变了脸色,她握住叉子的手收得很紧,指节间已经微微发白。
她的每一个反应都被许宥谦收入了眼底,他将酒杯放在了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此际正饶有意兴地看着她,“我又低估你了,你原来什么都知道。”
程知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喉咙发紧,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端坐在长桌另一头的男人却神色轻松,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显得漫不经心,“看来我不应该叫你做程知瑜。宋小姐,你觉得对吗?
最后一丝镇定毁在了他的这句话,程知瑜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连嘴唇都在哆嗦。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你…是他的…”
看她如此慌张,许宥谦却有心让她煎熬,“是什么?”
程知瑜说不出话来。她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她不计代价去维持的平静日子就要走到了尽头。
“说不出口?”他那语气充满了戏谑的意味,接着又慢悠悠地说,“不要这么害怕,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当然,依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额头两侧正隐隐作痛,程知瑜无法辨别他所说的话是否真实。一直以来,她都十分抗拒自己是宋启松的私生女这个事实,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她从来不会好奇。在她的心目中,父亲永远只是一个,就算他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沉默了片刻,她很认真地说:“我姓程,宋家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许宥谦并不表态,他又为自己添了小半杯的酒,而后才说:“你真没有想过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吗?”
就算他没有给自己设陷阱,程知瑜也不稀罕。当初那个男人可以绝情地抛弃自己的妈妈,他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父亲。她已经平静下来,冷冰冰地说:“像我这种既不聪明又没有能耐,还能被你随便欺负的人,又怎么敢觊觎你们宋家的东西。”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的好妹妹,如果你真的没有一点能耐一点手段的话,你早就被钟美芝玩死了。”
程知瑜抿着唇不说话,她知道自己说得越多,错得就会越多。
“离开钟家吧,这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他提出了与上次一样的要求。
她仍然是拒绝,“我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确实没有问题。”他晃着酒杯,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色彩,“我上次就想问你,是谁把你调-教得那么好的,是钟厉铭还是钟卓铭?”
程知瑜猛地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酒杯就想朝他泼过去。他似乎并不忌惮她的所作所为,此时还微微仰着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那杯酒最终还是没有泼过来。程知瑜用力地将酒杯放回桌面,“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
许宥谦双手压着餐桌,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板相触,发出低哑的响声。他走到客厅将一个牛皮信封拿了过来,接着硬塞到程知瑜手中,“这是你父母那场交通事故那份档案的副件,你看完以后或许会回心转意的。”
那个牛皮信封很沉,程知瑜错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许宥谦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告诉她:“我不是第一个看过这个档案的人。在我之前,还有不少人拿到过它,其中就包括了钟厉铭。”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那个牛皮信封被程知瑜拿在手里,此际已经微微地皱了起来。她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信封打开。首先入目的是交通事故的登记表,她看到父母的名字以后手就开始发抖,看到交通事故现场图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许宥谦看她没有动静,于是出言提醒,“看下去吧,我保证这份比在档案室归档的那份要真实得多。”
程知瑜也曾怀疑过当年那场交通事故并不是意外。父母出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失了魂,那个负责这宗案子的交警公式化地交代着一切,但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叔叔们一遍又一遍地鼓励自己要坚强点,她木然地点头,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酒驾、失控、堕崖这种让人惊悚的词语。
任程知瑜怎样绞尽脑汁,她也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驾车到临高市的郊区。更何况方璇行事严谨无比,她根本不会允许让程修酒后驾驶。
往后程知瑜也找过这宗事故的报道,她在网上搜索过,也曾到当地最大的图书馆翻阅过那天的报纸。可惜这不过是一宗小小的交通事故,能找到的信息寥寥无几。久而久之,她也只能相信父母是死于意外。
这个男人实在是残忍,她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悲伤的深渊里走了出来。他现在旧事重提,这就等于让她再一次堕入了地狱。
将那沓资料重新塞回了信封,她语气淡淡地说:“我不想知道。”
许宥谦似乎有些许意外,他坐在宽敞的沙发上,慢悠悠地点了根烟才说:“你的父母不是死于意外,他们是被谋杀的。”
程知瑜将牛皮信封扔到他身旁,她的手握成了拳头,“你够了!”
许宥谦并没有将她的怒气放在眼内,他吐了个烟圈,“你生气的样子也很美,真的。”
被那股烟味呛了下,程知瑜捂住嘴鼻,伸手去抢了他的烟,用力地摁熄在烟灰缸上。她因他轻佻的话语而更加愤怒,抬头时发现他正斜着眼盯着自己,她下意识要离他远点。
看见程知瑜慌张地退了两步,许宥谦也没什么反应。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将手搭在扶手上,整个人慵懒地窝在沙发里。他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开口:“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那支被强行摁熄的香烟仍旧冒着一丝丝的白烟,它们最终飘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程知瑜慢慢地将目光挪到他脸上,抿着唇不说话。
“我以为你会很想揪出凶手,毕竟你这几年过得也不算好”许宥谦继续动摇着她,那副脆弱的表情落入他眼里,他轻声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挺心痛的。”
想起了这几年的生活,程知瑜无法不动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会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许宥谦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和犹豫,他调整了下坐姿,柔声对她说:“过来,我们谈谈。”
程知瑜挑了张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许宥谦难得真心真意地笑了,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沙发,“你其实也不用这么防备,我不习惯跟别人共用一个女人。”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软着声线说:“算我求你了,你别提起这件事可以吗?”
许宥谦的笑意更深,“要是早知道你的软肋在这里,我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
她觉得他的笑脸刺眼无比,“我以为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从来都不屑用不光明的手段来逼人屈服。”
“更不光明的手段我也用过,你要不要试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而后又阴阳怪气地说,“你好歹也算是我的妹妹,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妹妹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程知瑜总觉得特别刺耳。她忍无可忍,吼道:“我不是你的妹妹!”
“宋启松是我的继父,而你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们如果不是兄妹,那是什么?”
提到宋启松的名字时,许宥谦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程知瑜很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的关系并不简单。她还没来得及往深处琢磨,他又说:“你别急着跟我撇清关系,有很多事情只有我能帮到你。当然,如果你有本事能让钟厉铭对你死心塌地的话,这又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