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魏绍远，但他最近太忙，千头万绪事情太多，而且写文的圈子里也有些小迷信，比如还没达成的事情先不往外说，说了这事儿就做不成，因此她决定还是等签了合同再跟他说。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只用了一周就拿到了完整的影视版权采购合同，迟迟握着签名的笔，手腕都有些微微发颤。
这算是天道酬勤吧，她想，向来只有羡慕别的作者的份儿，今天终于也轮到她了。
洲屿影视，她只在近来看过的电视剧片头曲看过这家公司的大名，既然网站也说是靠谱的公司，她也完全没有多想。
合同一式三份，她寄出之后，很快影视公司的项目经理联系了她。
“江小姐，你好，我是洲屿影视的翁祯，很高兴能签下你的作品呀，今后还请多指教。”
迟迟有点受宠若惊，尽管对方表现得谦卑客气，让她称呼小翁就可以，但之前有过白俊奇的教训，她还是老老实实叫人家翁经理。
两人聊了一些她作品相关的问题，翁祯显然是真的认真看过她的小说的，说得都在点子上，让迟迟有遇到伯乐之感，对将来的进一步合作充满了信心。
巧的是，洲屿影视在滨海也有办公点，文化娱乐公司大多都在北京上海和杭州，他们这样的倒是少见。
翁祯跟她也混熟了，顺势邀请她：“迟迟，不如我们见个面吧，难得有这样合作的机会，我们大老板也很想跟你见一见，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还可以继续合作你的其他作品呀！”
第45章
迟迟欣然赴约, 地点就约在洲屿影视办公的写字楼。
高新区的写字楼新则新矣，配套环境却跟不上, 所以虽然装潢得很现代，感觉里外都还是比不上魏绍远的造梦工厂。
翁祯在门口迎接她，看上去也是干练的职业女性, 戴一副圆框眼镜，踩着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
她领路带迟迟去会议室，已经有高大的男人等在里面, 也戴眼镜, 正低头翻看一份文件。
“向总，江小姐来了。”
迟迟在听到向总这个称呼时，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立刻机警地抬眼看向对方。
“江小姐, 幸会，请坐吧。”向东岭没有起身, 翘着腿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只把眼镜摘了，连同那份文件一起仍在会议桌上, 然后对翁祯说，“你先出去吧, 我跟江小姐单独聊聊。”
迟迟的汗毛又竖起一层, 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碰到了手机。
“不好意思。”她装模作样拿出手机来查看消息, 其实只是悄悄打开了录音软件。
向东岭再次示意她坐, 她扯了扯嘴角，走近才看清桌面上那份文件正是他的版权合同。
她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狂跳，脑海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江迟迟，你要冷静点。
想当初她妈妈也是有铁血手腕的女企业家，再难再尴尬的场面都应付过，如今她不过是面对一个习惯用暴力掩饰自身懦弱的渣男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她还不确定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就是向东岭，干脆直接问他：“向总，请问您全名？”
“向东岭。”他把面前那份合同转了个方向推向她，指给她看最后署名的地方，影视公司法人的签章赫然就是向东岭三个字。
迟迟有点晕乎，在椅子上坐下，盯着那份合同看。
“看来江小姐应该听过我了，是魏绍远告诉你的吗？我们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周末常常一起去钓鱼，或者到我家里搞BBQ派对，他那时还很胖，大概这样…”他张开手臂在身侧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派对都是坐在角落里，不希望被人注意到他，跟现在意气风发的样子可不一样。”
“我知道。”迟迟很不喜欢他提起曾经的Sean时语气里的那种轻蔑，“他只是习惯了低调，不代表没有真正的朋友，你跟你以前的太太也是因为他才认识的，不是吗？”
提到这一点，向东岭脸色阴沉下来：“朋友之妻不可欺，你既然知道我跟向晚的事，难道不认为魏绍远在这件事情上不厚道吗？”
禽兽眼里当然看谁都是禽兽，他跟魏绍远到底谁不厚道看钟向晚的反应不就明白了吗？还想来忽悠她！
迟迟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激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
“向总，我以为您今天约我过来是谈我们的合作事项的，私人恩怨能不能放到以后再说？”
“当然可以。”向东岭一笑，把合同又推近一些，“江小姐的作品我们已经买下了，就想问问，你对将来IP的开发有什么构想。”
能有什么构想，她要是知道洲屿影视的大老板是他，别说两百万，就是两千万她也不会签这份合同的。但现在木已成舟，反悔大概是来不及了，她也不认为向东岭真的有心好好开发这个IP，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我没有经验，向总您有什么想法？”
“我挺喜欢这个故事的，故事大纲挺有意思，里面的女主角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向东岭玩味地笑笑，“我很有诚意投资开拍电视剧，不过单凭我们一家的力量是不够的，要是再加上造梦工厂旗下的影视公司，就靠谱了。”
迟迟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了：“你想让晚姐的工作室跟你们合作？”
“洲屿是东洲影业的全资子公司，东洲本来也是要跟阿晚他们合作的，只是谈到一半没有谈成。我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契机，对迟迟你来说，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没有几个网络作家的版权卖出去之后能真正投拍的。”
他叫她迟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默半晌，才说：“你想让我促成你们之间的合作？恐怕我没有那么大本事。”
“这你就错了。”向东岭说，“我可是亲眼看着Sean从一个三百斤的胖子健身成型男，又有了今天的成就。就算他跟向晚背叛我，但他心里真正记挂的人是当年照料过他舅舅的那个小护士，所以你签完不要小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影响力，有些事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呢？”
“如果我拒绝呢？”
“那你的这部作品可能就会被积压，没有投拍的可能了。”
“这算是威胁吗？”
“怎么会呢，我只是把现实的困难讲给你听啊，做与不做，还是看你。不过我听说作者都把作品当做自己的孩子，谁都希望孩子茁壮成长，人见人夸吧，应该不想看它被雪藏起来吧。”
听了这话，迟迟果然做出天人交战的复杂表情，好像苦苦挣扎了地想了好半天。
向东岭向后靠在椅背上，仍旧翘着腿，两手交叉搭在胸口，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迟迟似乎想通了，抬头看他一眼：“不拍就不拍吧，根据你们公司的计划来好了。”
向东岭又变了脸色：“你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你的合约时长有8年，错过了这段时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投拍了。”
“我听清楚了，不拍就不拍吧，反正那两百万的版权费我还是会拿到的对吧？”
向东岭愣了一下。
“其实我没什么野心，能卖掉版权我就很高兴了，只当这钱是捡来的，投拍什么的靠的缘分，不能再强求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啊。所以很感激向总你看得起我，不过促成合作的事恐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吧！”迟迟背起包包要走，“不过尽量还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哈，否则万一被揭发出来，会挺难看的。”
千万别打什么抹黑她名声的主意，她前不久才知道上回她被网络暴力是有苏倩和秦志远两口子在背后捅刀子，被魏绍远查出来反将一军，两人现在不仅丢了工作没人敢雇佣，不知怎么的还上了失信人员名单，连火车高铁都坐不了。
造梦工厂靠互联网吃饭，捧红和抹黑不过是硬币的两面，他们深谙此道，向东岭要是想在互联网造势做什么手脚，一定会被收拾得很惨。
她经历过一回那样的事之后其实也很淡定了，向东岭的目标也不是她，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不能让他得逞去伤害钟向晚和钟允。
她一部作品不算什么，将来还会有十部八部作品，著作等身，犯不着为此去伤害自己的朋友。
她从洲屿的办公楼出来，把录音文件存在本地存好，然后给魏绍远打了个电话：“…嗯，没什么呀，就是突然想你了，想跟你说话。你什么时候忙完，一起吃饭啊？”
她有点庆幸，没有早早就把卖出版权的事告诉他，没有期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可魏绍远还是很快知道了向东岭买下她版权的事，急切地向她求证：“是真的吗？合同已经签了？”
迟迟点头：“不仅签了，我还得到了他的亲自接见呢。”
魏绍远更急了：“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他在外人面前总还要做做样子，虽然谈话不愉快，但还不至于动手打我。”
魏绍远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她在他背上拍了拍，拿出手机给他看：“我录了音，所以…应该不会有万一吧。”
凡事都留个证据嘛，她也不是缺心眼啊。
这一点魏绍远确实没想到，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傻迟迟会被人生吞活剥，没想到她这么周到居然录了音。
看他惊喜的表情，迟迟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到他不会太客气，之前我看过合同法，受胁迫订立的合同是无效的，我就想着至少要保障自己的权益啊。”
“你做的很好。我会找公司的律师看一看，如果可以主张合同无效，你的版权还是可以拿回来。”
“我没关系的，毕竟有两百万呢，他肯给为什么不要。他要是想靠这个来操控你和晚姐，千万别让他如愿！这部作品不拍就不拍，等我以后写更好的，咱们自己拍啊！”
魏绍远被她逗笑了：“志向这么大？”
“就是想让更多人喜欢我的故事而已，但让向东岭这样的变态如愿可不行。你跟晚姐商量吧，不用在意我这件事。”
第46章
她知道钟向晚的工作室还是要被分割出去卖给其他影视公司的, 这是企业运营层面的策略, 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
因为钟允受伤的事，钟向晚整个人和她手头的工作都陷入低谷, 工作室面临一系列的困境, 而造梦工厂因为经营方向的问题已经不可能再给他们提供更多的支持，只能尽快找下家兼并。
在医院住了将近个把月之后, 钟允可以出院了。魏绍远恰好出差，迟迟买了花到钟允的住处去庆祝他重获“自由”。
公寓一梯一户，私密性很好，钟允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应该也一直有人来帮他整理, 里外都收拾得很干净，似乎也知道今天他要回来, 门口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拖鞋。
“进来吧，别太拘谨，就当自己家里。”他精神头儿挺好，脸上带笑, 只是活动还不利索, 坐着轮椅进出。
除了钟向晚之外，他不让别人推他的轮椅，说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残废。
钟向晚打开门，请迟迟先进去，然后又弯下腰帮钟允换上拖鞋, 就像姐姐照顾调皮的弟弟一样自然。
“喝点什么？”钟允回家就拉开冰箱, “果汁还是可乐？”
冰箱里也填得满满的, 一点也看不出主人很久没回来过了。
“果汁吧，谢谢。”
钟允递给她一罐果汁，自己要喝可乐，被钟向晚劈手夺走。
“哎，干嘛呀，回家了都不让喝嘛？”
“医生说的话你都忘了？你现在不能喝这些东西。”
“好好好，那柠檬水吧，这总可以吧？”
“太凉了，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兑着喝。”
钟向晚朝迟迟笑笑，起身去拿热水壶烧水。
钟允啧了一声：“看到了没，我这一个月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江迟迟，你以后可别像她一样变成管家婆，小叔可不喜欢被人这么管着。”
迟迟白他一眼：“那你呢？”
“我啊，我是被管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话里话外，倒有种隐隐的甜蜜。
迟迟看他脸上的伤，全身上下伤得最严重的并不是这里，但这会儿最显眼的显然就是这一处了。还好他头发也长了，刘海一样梳到一边，正好遮住脸上的伤。
他对伤情似乎不是很在意，或者说看开了，反正急也没用，只能等它自行痊愈。只是受伤限制了他的行动和饮食，让他挺受约束的。
还好他以前也被钟向晚约束惯了，现在只是更加收紧一点而已。
她倒觉得他甘之如饴。
钟允觉得这妮子升级人妻之后眼睛越发毒了，在她面前简直无所遁形，于是干咳了一声：“你第一次到我这儿来吧？不用守着我，随便看看呗，回去当做素材，也算是参观过明星的住处了。”
他的自恋真是值得点赞。不过迟迟第一次到他这住处来，确实还觉得挺稀奇的，他的公寓是工作室的名义租赁的，面积不算很大三居室，最大那个房间被他拿来改造成可以练舞的地方，还放了一台动感单车，就是他平时挥汗如雨的地方了。
转到厨房听到热水壶噗噗烧开的声音，钟向晚放下手里切水果的刀去倒水，她连忙走进去帮忙。
“水果交给我吧晚姐，你去休息一下。”
“谢谢你，迟迟，我不要紧的。”
她明明眼下一圈青，一看就知道是没休息好，还在硬撑。
她把一杯温吞的柠檬水端出去给钟允，很快又回到厨房来，跟迟迟一起把橙子和哈密瓜切小，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迟迟注意到她有根食指有点弯折，虽然不太影响功能，但看起来有点别扭。
钟向晚发现她在看，抬起手自嘲地说：“很难看吧？以前受过伤，被那个人硬生生掰断了。”
那个人当然指的就是向东岭了。
迟迟发觉每次只要听见这个人，周身就像竖起刺，充满戒备和愤怒。
魏绍远说得对，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禽兽才会对自己的伴侣下这样的毒手。
她本来还想跟钟向晚说说洲屿公司买下她作品版权的事，现在却完全不想在她面前提起跟向东岭有关的事了，光是提都觉得对她是种伤害。
没想到钟向晚主动跟她说起来：“听说你那部娱乐圈文的影视版权卖掉了？”
“啊？噢，是啊。”
“东洲的子公司买的？”
迟迟点头：“我先前真不知道这公司向东岭也有份，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卖给他们的。”
钟向晚莞尔：“为什么不卖呢，他们愿意给钱，就不用跟他们客气。”
迟迟脸红：“Sean都告诉你了啊？”
“嗯，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这个逻辑链条一点问题都没有，做的好极了。”她深吸一口气，“当年我跟他离婚，他恨不得一分钱都不给我，甚至不惜把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头上扣。”
“你是说你跟Sean的事吗？”
钟向晚看着她，眼里满是坦荡：“我跟魏总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暧昧。迟迟，你就算不相信我，也不要相信向东岭。”
迟迟连忙摆手：“不不，你别误会，他的鬼话我一句也不相信。不过…”
“什么？”
“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因为离婚赡养费的事才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他应该是真的认为你们之间有暧昧。”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尤其像向东岭那样偏执、多疑的人，更是如此，哪怕这个事情是他主观臆测出来的。
钟向晚笑笑：“果然是旁观者清，如果我当初能像你这样早点看清他的为人，也许后来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至少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以后我们再想办法。”
不是说天道好轮回吗，就不信这世界没有收拾渣男的法子了！
钟向晚点头：“嗯，你的作品版权我们也可以再想办法。过几天我们要参加一个影视作品的秋季推介会，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真的吗？我也可以去？”
“当然可以，我们公司本来也有展位，到时候会有很多同僚，大家互通有无，如果能有意向卖出作品就更好了。”
这样的机会对迟迟来说是很难得的，她也从来没有参加过影视公司圈内的展会，能去拓展下眼界当然再好不过了。
钟允不知什么时候滑着他的轮椅过来的，靠在门边说：“你们的水果切好了没有，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迟迟跟钟向晚相视一笑。
…
迟迟跟钟向晚一起去展馆参加秋推会，方茹也在，正忙着把水果饮料和零食蛋糕摆在一层层的玻璃盘子里，推介会开始之后，每个参与的公司都是单独的房间，门口放着做好的易拉宝海报，展示公司情况和推介的作品，有意向的客户直接敲门进入，可以吃点小点心，气氛轻松点，边吃变聊。
迟迟帮方茹一起摆好点心饮料，把公司的资料和纪念品也整理好放在台子上，回头却不见了钟向晚。
“晚姐人呢？”
“刚才遇到熟人，就在我们隔壁，她过去聊几句。”方茹发现了迟迟的紧张，“怎么了，突然如临大敌似的？”
其实迟迟也是这会儿才突然想到的——既然秋推会这么多影视公司都会来，那向东岭会不会也来了？
或者说他知道钟向晚肯定要来的，会不会也有意跟到这儿来？
假如像平时一样，钟允也跟着，跟钟向晚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她也不用担心，问题是他伤害没好，在家里休息，而今天来的其他几个公司的小哥哥都有点娘…感觉担不起保护女神的重任啊！
她把自己的担忧跟方茹一说，她立刻附和，并不觉得是小题大做。
“要不我出去晃晃，打听一下敌情？要是向东岭也在的话，我们就赶紧让晚姐撤，别让他们正面杠。”
“好，那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呀，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方茹道，“你要不要给魏总也打个电话，他要是能过来，气势上就压对方一头了，才不怕那个姓向的呢！”
有道理。迟迟才刚拿出手机，钟向晚推门进来了，看到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到自己身上，有些莫名：“怎么了吗？有客户来过吗？”
角落里倒是有两位，正有公司其他人接待，钟向晚立刻换上职业笑容走过去跟对方攀谈起来。
迟迟笑声说：“希望只是我们杞人忧天，想多了。”
方茹说：“我还是出去看看，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你看着点晚姐啊。”
她轻轻拉开门出去了，迟迟想了想，再次拿起手机，还是把刚才没来得及写完的消息写完，发给了魏绍远。
她知道他下午应该会有点时间，两人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吃饭的，只能请他过来，在展馆附近找个地方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