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树——

这个名字,这个她努力忘记,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更加深刻地印在脑子里的名字,忽然听到,让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尹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砰!

尹树一拳打过去。

尹树脸色苍白。

他的眼眸幽暗,透出一种骇人的气息。

“又想骗我吗?”他淡淡地。

“所以你要原谅他,是吗?”他逼近她,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瞳孔,“你那么爱他,所以要原谅他,是吗?”

“我以为…我以为你也是爱我的。”他淡淡地笑着,眼神幽暗而痛苦,“我以为,我可以慢慢地等到你完全信任我,将自己交付给我的那一天…”

尹树站在那里,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冷冷地望着她离开。

“季小攸,你胆敢踏出大门一步,我发誓,我会让你的余生都在后悔中度过!”他的声音沉痛得像是破晓前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脏。

她是天地下最大的白痴啊!

她伤害了那么深深地爱着他的人,用那样残忍的手段!

可是——

可是,那个人是杀了爸爸的凶手啊!是杀了将她从冰冷的孤儿院带回家,深深地疼爱着的爸爸的凶手啊!

她怎么可以——她不可以假装忘记爸爸的死,而和他快乐地在一起!

她放声大哭,因为哭泣而浑身颤抖起来,像是北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在枝头做着最后的抵抗。

她紧紧地蜷缩起来,好像打定主意让自己消失在那一堆紫色的软垫中。

她惶恐得像是被丢弃的小猫,惊慌失措地打量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温绰飞忽然长长地叹息。

然后俯过身子去,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好像许多年前,绰辰还年幼的时候,半夜里害怕,跑到他的房间,他把她抱在怀里安抚那样。

这个孩子,总是不经意地让他想起绰辰,然后对她充满了深深的怜惜,忍不住要把对绰辰的爱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让她在他的怀中慢慢地顺过气来。至此,他已经完全能明白了,小攸和尹树之间,一定发生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一定有无法诉说的伤痛。

明明应该是相爱的两个人吧,不然在听到对方名字的那一刹那,都有这样强烈的反应?那眼底的情意和悲怆,又怎么能掩藏呢?

明明那么深地相爱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那么,年恩是什么呢?在他们的爱情中,年恩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然而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累了吧?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

“是因为我吗?”她泣不成声,声音因为过度的哭泣而嘶哑尖锐,“是因为我,他才反悔了,要和你解约吗?”

季小攸,你好像从来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温绰飞一愣,然后摇摇头。

“当然不是——再说这件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广告可以继续拍,你不用担心。”说着便要起身扶她回房间。

然而小攸固执地不肯起身。

眼泪渐渐退去,她眼神清晰明锐,仰头望着温绰飞:“我不喜欢我拖累你——还有年恩。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么我退出。”

她退出,回巴黎去。

她本来就不该回来的,她应该一辈子待在法国,直到老死。

温绰飞有些薄怒:“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而且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我不会答应你退出,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担任这一季服装广告的女主角!”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她低吼着,“我不漂亮不可爱,我也没有名气,我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为什么非我不可!”

“理由我早就说过了,你和我妹妹长得那么像——这是为她设计的衣服…”

“你和你妹妹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她控制不住地低吼出来,“你妹妹已经死了,死了!就算找到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来拍又怎样,她死了!”

就和妈妈,哥哥,小和,还有爸爸一样,死了!再做任何的事情,也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再也无法挽回他们的生命!

空气突然静默。

他愣愣地看着她。

在他冰凉的目光中,她忽然醒悟过来,从心底生出一阵强烈的愧疚。

“对不起…”她喃喃地。

目光清冷,如一泓清泉。

温绰飞摇摇头。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吧。”

然后转身,背影倨傲而冰冷。

轻轻地扣门声,小客厅里只有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她静静地坐在白色的沙发上,眼神迷离淡漠,泪流满面。

陪伴她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许年恩乖巧地喝下杯子里的牛奶,然后躺进柔软的被窝中。

肖管家脸上是满意和疼惜的笑,将空杯子放回到漆金托盘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许年恩想了想,然后露出甜美的笑容。

“肖爷爷,把帘子拉开吧,我想看着月亮睡觉。”

肖管家点点头,走过去将窗帘拉开,然后端起托盘,微微躬身行礼,在许年恩恬静乖巧的目光的注视下,轻轻地带上了白色的木门。

木门被带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

然后。

那恬静乖巧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暗光隐现。嘴角的笑容敛去,冰冷得像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月光。

他望着那弯弯的月牙,像姐姐笑起来的时候的眼睛。

尹树。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然后心里浮起一个冷笑。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采取了行动呢。

我和她合作相处的事情,让你这么难以忍受吗?

解约?

取消广告?

嗬——

无论如何,从两年前开始,她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留在身边,由他来照顾她,由他来保护她,由他来爱她。

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因为他爱她,那么深。

因为,她不仅是季小攸,她还是许年惜,还是温煦。

忽然又扬起甜甜的笑容。

许年恩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许年恩,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会晕倒,就会生病,沉浸在姐姐死亡的阴影中的许年恩。

他用两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变得有足够的独立能力,不再需要被任何人掣肘。

这样,他才能好好地保护她,不顾一切。

月华皎洁。

月光下的少年沉沉睡去,睡梦里,也不忘噙着淡淡的笑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笼起一层淡淡的银光,圣洁得好像天使。

清晨。

春日的山野,遍地是绿的颜色。处处盛开的五彩花朵,点缀在大片大片的绿色之中,像是一片绿的天,闪耀着五彩的星芒。春风和煦,一如温柔的春阳,让人忍不住想要深深地呼吸这样的清爽气息。

绿色的世界里有白色的精灵。

精灵的面容如花儿一般美好。

她的身影如诗中的美好剪影。

阳光明媚。

惠风和畅。

不远处的湖面在阳光下闪着波光粼粼。

她的表情纯白,笑容灿烂。

她漫步在美妙的春光中。

白色的帆布鞋,染上了嫩绿的草汁,像一幅山水墨画。她表情含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悄然盛开的纯白水仙花,微颤的睫毛,如绽放时候轻轻颤动的娇嫩花瓣。

鸟儿在鸣唱,蝴蝶在飞舞。

“咔!”

导演满意地对着喇叭喊,挥挥手:“先拍到这里,大家休息一下,等下再拍遇见的片段。”然后转身冲着助理喊:“怎么样,许年恩准备好了吗?”

助理点头:“衣服还没有换,马上就好了。”

小攸从田野中跳上田岸。

春日的风和着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明媚得像是从阳光里走来的少女。

温绰飞递过一瓶水,笑着鼓励她:“表现得不错哦!真看不出来你还蛮有表演天赋的嘛!”虽然在室内排练的时候,她有些僵硬,总是无法表现自然的表情,然而到了野外,也许是这样的风景让她放松,表现得出乎他意料的好。

小攸调皮地吐吐舌头,仰头咕咕地喝下大半瓶水。一大早地起来拍摄,一拍就好几个钟头,虽然不是很累,但的确是好口渴!

临时搭的化妆室里。

化妆师抓紧时间给小攸补妆。

因为下一季的服装是夏装,拍摄的主色调被定为清新自然,妆要化得不着痕迹,这是很考验演员的肤质的。

小攸的皮肤光滑,是典型的东方人的肤质,因此上起妆来非常简单,连化妆师都赞不绝口,说是从没见过皮肤这么自然这么好的女孩子。

化妆室外,助理和摄影师们已经将下一场的场景布置好。

湖边的草地上。

一张白色的欧式圆桌,一张白色的欧式靠椅。

桌子上有精致的漆金茶具,也是欧式的。

白色的小盘子里,有看起来就知道非常可口的小曲奇饼。

绿色的草地。

泛着波光的湖面。

清风从湖面抚过,阵阵清凉。

下一个场景,是少女走到了湖边,由一名英俊年轻的管家引到桌边坐下,品尝着甜点欣赏美景。

小攸换好衣服。

衣服是夏装,因此还有些冷,便用大毛巾毯子裹住了。

她钻出化妆室。

室外阳光明媚,一瞬间有些刺眼。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含着笑看着她。那些轻薄得好像蝉翼一般的阳光,薄薄脆脆地落在他乌黑的发上,落在他美丽的脸上,落在他漾着纯白笑容的唇边。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些光线瞬间“啪”的一声碎裂开来,全部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皮肤里,溶入在血液中,然后他整个人看起来透明得好像随时会轻轻飞起在空中,消失在蓝天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