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看,她站在高高的台基上,二王伸手去接她,她搭着他的胳膊走下来。脸上没有笑意,却温婉驯服。莲花冠下的遮面得由郎子放下来,她侧过身,在珩面前低下头。
分外的刺眼,他下意识握拳。不管他们般不般配,如今并肩站在一起,也是无可挑剔的一对璧人。他看得气血翻涌,背后恰巧有棵大树可以支撑,他惘惘靠在上面,失了魂灵。藏蓝色的面纱挡住她半张脸,远了瞧不真切,单看见丰润悍然的红唇。他们携手过来,渐渐近了。檐角的灯光斜射过薄纱,她的五官在纱后若隐若现。他以为她总会有一丝留恋,至少目光会在他身上停驻吧!可是没有。她与他擦身而过,似乎全然沉淀下来了,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周围人声鼎沸,一大帮子仆妇女眷簇拥着新人出了园子,卬否霎时就空了。他独自一人立在这院落里,孤灯残烛,形影相吊。
卬否……留不住,她到底还是走了。他胸口堵得厉害,腿上失了力气,腿弯子一软几乎栽倒下来。后面赶来的庞嚣一把托住他,低声道,“夫子好歹撑住,人多眼杂,不小心露了白倒不好。魏斯他们早在广宁王府打了埋伏,有个风吹草动,自会见机行事。”
他点点头,重新振作了精神立起来。脸色不好,惨白如纸。庞嚣见状无奈,“学生还是扶您回静观斋歇着吧!”
他摆了摆手,只是站着不动。半晌叫了声庞嚣,“我是不是做错了?”
庞嚣窒了窒,“夫子不是寻常人,夫子要做大事,岂是缠绵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能比的!”
他嘲讪的笑,也许是这样吧!他要是没气性,谁能瞧得起他?地位尴尬的幼子,守着个博士祭酒的衔儿干到老死。哪天阳寿到头了,被人寻个由头就解决了。如果这样过一生,就算娶了她又怎么样?提心吊胆的捱日子,说不准哪天被活活拆散也未可知。
“可是路走得太艰难。”他说,“人总是抱着侥幸,不到黄河心不死,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和令仪没有我这么多的阻碍,好好待她,她对你一片真情。”
庞嚣抬起眼来看他,隐隐的一点微芒滑过他的眼底。他迅速转过身往前院去,走得很急,大约还想着看弥生上婚辇吧!然而赶到门上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开拔了,先行的仪仗出了坊口,一路吹吹打打蜿蜒而去。
最后一眼也足了,弥生放下窗帘靠在围子上,终究忍不住泪,哽咽痛哭。
为什么会到这步田地呢?她当真是万念俱灰了,偷偷期盼的奇迹没有发生,一切按部就班,无波无澜。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呵!她哭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他伤她那么深,为了天下宁愿负她。他这个自私的人,眼里只有皇位,从来没有她。她曾经设想过,如果求他带她走,他能不能放下手里掌握的权势携她归隐田园?琢磨了一千遍,害怕遭受更大的打击,没有胆子尝试。现在也不必问了,都结束了。
以后他便是死在她面前,也抵消不过她滔滔的恨。恨到尽处平静下来,要想叫他痛,莫过于替二王守住基业。她狠狠咬牙,从今往后再不会为他牵肠挂肚了。她透过版门上的绡纱往前看,马上那个才是她要辅佐的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亏了身子她不知道,横竖做好了准备,洞房倘或叫他验出来,饶不过她是她的命。万一侥幸逃过一劫,她便加倍的对他好,加倍的弥补他。
辇车摇摇摆摆到了广宁王府前,府里宾客云集,男方这里的施排肯定要比女方大。辇还没停稳就听见鼎沸的催妆声,百余人挟车大呼,“新妇子,催出来。”弥生在轿中静待下马威,无非是放箭踢轿门,表示男不惧内。个个女子都是这么过的,她也坦然得很。
可是出乎意料,她等来的下马威并不是地动山摇的。辇顶上嗒嗒两声,是扇骨轻叩紫檀发出的声响。然后版门打开了,红帘后是广宁王安和的脸。弥生奇异的感到踏实,他来搀她,她把手指放在他掌心,温暖可靠。
女长御端了桔子来替换下她的如意,她拿团扇遮脸,踩着瓦片下辇。跨过了火盆,沿着首尾循环交替的毡席进了王府内。
新郎新妇拜天地不在室内,院子西南角早就辟出了吉地,搭起青庐和百子帐,所有的仪式都要在里面进行。王成婚一般宫中爷娘不到场,只需对空座叩拜。弥生一入青庐便坐帐,只不过扇子还不能撤,得等人都散尽了,和夫主独处时才能拿掉,这叫却扇。
广宁王把人都打发出去,并肩与她同坐下。偏过头看,轻扇掩红妆,自有难以言说的美态。他去接她的扇柄,亲自替她拆了头上博鬓,温声问她,“折腾了一天,累么?”
她说,“还好。”
他笑了笑,起身去倒合卺酒。弥生掖着袖子跟过来,两个人举着银杯对饮。他在花烛下细细的看她,越看越喜欢。把她的空盏搁到一边,复来携她的手,嘈切说着,“我无德无能,今日娶了你,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弥生感到难过,也许他没有夫子的雄才大略,至少他真诚。他那么坦荡,那些污浊在他面前都太不堪。所以即便不能爱,也可以做最亲的人。
她反手攥紧他的袖子,“殿下是妾的天,今后妾便倚靠殿下了。”
他倾前身把她揽进怀里,“我省得,以后自当自强,不叫你失望。”又絮语了一阵才想起外面的宾客,忙道,“你若是累了就歇下,不用拘着。我还有应酬……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先睡吧!”说着一撩帐门闪身出去了。
站在青庐外,人木蹬蹬没有方向,心里灼灼忐忑起来。娶是娶了,后面怎么面对她?恨自己不争气,这副身子骨这么不顶用,俨然就是个借钱不还的混账。简直欲哭无泪,几十幅药下去一点成效都未见,这下子可怎么好!她会看不起他吧,就像王阿难一样。也许十天半个月还能体谅他,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呢?
这会儿也容不得他细想,垮着肩一步步往园子里挪。先把那些亲眷同僚敷衍好了是正经,接下来闺房里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摊牌了。不过好歹不能完全死心,要么再试一试,万一老天眷顾成事了呢?
那头弥生也不比他好,像等着临刑似的,坐在喜床上惴惴不安。叫她睡,她哪里睡得着!满腹的辛酸和谁去说?二王一再的被折辱,会不会恼羞成怒?她终归还不了解他,也不敢揣度一个男人在这上头的容忍性。
他这一去很久,三更梆子敲了才回来。钻进青庐时看见她还坐着,讶然停在门口却步不前,“你还没睡么……”
清圆
她局促的嗯了声,手指在喜服的绣面上拨拉,立起来想迎他,又不知该怎么做,手足无惜。
慕容珩进退不得,好容易延捱到这时候,以前王阿难都是不管不顾的,如今碰上个她,这样细腻温顺,足以叫他受宠若惊。他忘了怯懦,满心感恩迎上去。她等得久了,妙目微红。脸上妆都卸了,还是那清丽可人的样儿。他馨馨然笑,牵她到榻前,扶她坐下,“我原说我晚,叫你别等的。”
她低下头只是重复,“我等你。”
她在他身边,同他并肩坐在喜床上。他侧过身看她,这样曼妙的人,他的妻……男人在这时候不动欲是不可能的,他细细感受一下,姑且不说别的,心里委实是情热难耐。也许再加把柴禾就好了……他暗里盘算着,或者是别的女人不能叫他振作吧!她不一样,不试试焉知不成呢!打定了主意屏息来吻她的额,自是小心翼翼,半点不敢唐突。
她颤了颤,想避让,到底还是忍住了。爱和不爱都不重要,她既然嫁了他,就有为人妻应尽的义务。但实在害怕,舌头死死抵住颚,才不至于让上下牙叩得咔咔响。
现在都在赌运气,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不想先缴械。
他的吻轻轻的,没有侵略性,一点一滴像漫延的春水。淌过她的眉眼,淌过她的鼻子,略一顿,停在她唇上。弥生的心都揪紧了,不能反抗,只有勉强适应。
他用舌尖描绘,贴过来和她唇齿相交。一手去扯她深衣上的抱腰,解开结缨,毫不费力就把喜服脱了下来。弥生的中衣是绢料,薄薄的一层,能透出里面的风景来。那片鸳鸯抹胸掬着双峰,再往下是凝脂样纤细的腰肢。他看一眼,血脉喷张。深吸口气放她平躺下来,她仰在深红的帐褥里,宽大的衣袖高高撩上去,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脸上有尴尬之色,两颊嫣红,更衬得娇俏动人。
慕容珩心头火蓬蓬烧得愈发旺,除去爵弁登上胡床。明明急得什么似的,可面对这满眼春色,下头却半点反应皆无。他不由败兴,盘腿坐在她旁边。再计较计较,横竖已经是这样了,戏要做全套,大概就差那么一下子了。
他欺身过来,一手穿过她颈下让她枕着,一手犹犹豫豫覆上了她的胸。弥生倒吸口气,感到难堪至极。他隔着亵衣捏揉,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她抬眼看他,他似乎羞惭,眼神闪躲着,不敢同她对视。
实在是急煞人!他自己悄悄探了探,那处蔫头耷脑,死了似的。越揉越急,越急越不成事。他几乎要绝望了,老天对他不公,旁的惩罚都可以,为什么叫他在她面前失了尊严呢!丈夫闺房里亏待妻子,传出去也说不响嘴。
他用了太大的力气,她忍不住呼起痛来。他愣住了,慌忙抽回了手,“对不住,我造次了……伤着了吗?快叫我瞧瞧。”
弥生唬得忙掩住胸,尴尬推诿着,“不碍的,不疼了。”
他坐起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说话,只颓然靠在床头上。弥生拢起衣襟,两个人干干对坐着,私下长长松了口气。看来他不成事,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不成就不成吧,她不觉得少了这个有什么妨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简直像噩梦,断不想再来一回了。
她躬着背觑他,“殿下……”
他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已经这样了,他还拿什么脸来应对她?愧极了,曲腿跪在褥子上对她忏悔,“弥生,我对不起你。往后……房事上要叫你闹亏空了。我知道说什么都难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求你原谅我的自私。宫里传旨赐婚,我当真是高兴得昏了头。有机会叫我娶你,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竟没考虑自己的身子……我很喜欢你,自打大王府上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喜欢你。我是全心全意的,也想同你做真夫妻。可是用尽了法子,一点好转也没有。如今你嫁了我,我没用,我是窝囊废,要叫你守活寡了。”
弥生听他这么说怔在那里,没想到他会直隆通承认,她以为他至少还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她以前在太学里偶尔听见师兄弟们谈论,进了花街柳巷以骁勇论英雄。男人这方面不行会很自卑,他这一蹶不振的惨况叫她怜悯,怎么忍心再雪上加霜呢!
“别这么说。”她去搀他,意外看到他泪盈于睫,心里徒地一酸。
他很快别过脸去,在肩头上蹭掉了泪,黯黯道,“你还年轻,将来的路很长。我这会子很懊悔,若不是自己意气用事,也不会毁了你的人生。”他慢慢在她指尖摩挲,“先头王氏就是因这个不足才去找了别人,我不恨她,是我自己对不起她,她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些年来一直忍受着,她煎熬我也煎熬,所以她外头有些动静,我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凄恻看着她,“弥生,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若是你也……我同样……”
大约真是喜欢极了,没有想要霸占,只要守住婚姻的躯壳,他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放任她。这话听起来忒凄凉,是一个男人无可奈何后的让步。弥生没让他说完,伸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诌!既然拜过了天地,我一定一心一意的待你。我不计较闺房里那些,只要你好好的,不嫌弃我,咱们安安稳稳的白头到老,我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望着她,试图找出她口是心非的佐证来。但是没有,她的眼神是通透的,坚定看着你,便让你感到暖心可信赖。
不管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这刻足够让他感动了。他又哭又笑的,捧住她两手亲吻,“好弥生,你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么?我怎么能嫌弃你,我若对你有半点二心,他日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好说出来,她早就有了污点,哪里配得他的顶礼膜拜!替他掖掖眼睛道,“好了,孩子似的。今天是咱们的喜日子,不作兴死啊活的,要高高兴兴的。”
他心里安定下来,她的话简直就是金科玉律,他没有想到这样矜贵的望族女儿,有颗如此宽厚包容的心。他以为十五岁的女孩子稚气难脱,会委屈会哭闹,可是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他除了感恩戴德再没有其他了。睡在一起怕她不习惯,指指幔子前的席垫道,“我在那里过夜。”
他要走,她拉了他一把,“就睡这里,没的给人知道了,背后要说嘴。”
他唯唯诺诺应了,趴在床上把薄衾铺展开,体贴的服侍她躺下,自己挨在胡床外沿,真正只占了一点点地方。
他这个样子叫她心疼,她往里面缩了缩,“殿下过来些。”
他迟疑着唔了声,“我怕挤着你。”
她如今是心无旁骛了,牵他的手拉他,“我们是夫妻了。”
他顺从的靠她近些,“我怕不小心冒犯了你。”
“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她眼底影影绰绰有泪,“殿下别这样,叫我很难过。”
他笑了笑,和她面对面躺着,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叫我珩吧,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有人情味。”
她嗯了声,忽然又促狭道,“我听说你还有个小字呢!怎么不让我叫你石兰?多好听的名字呵!”
他窘起来,“你怎么知道的?男人名字里带个兰字很女气。”
这些是从夫子那里听来的,但是再不愿提起他了。他成了往日的一蓬烟,吹口气,都散了。她往夫主怀里挤了挤,他身上有静静的杜衡香,心里纳罕着真是巧,“鲜卑语里石兰是狮子的意思,汉话里却是香料名字。《楚辞·九歌》里有一句‘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你瞧又是石兰又是杜衡的,和你很相称。”
他给她掖掖被子,到底是年轻女孩,性格里满怀着诗意。他说,“我十三岁起就带兵了,不像九王,书读得并不多,也不懂文人那一套。你同我谈诗,只怕要让你失望。”自嘲的笑笑,“其实带兵我也带不好,我是文不成武不就。武不及大王,文不及九郎,兄弟之中我是最弱的,你嫁给我,我高攀了你,却叫你脸上无光。”
她有些昏昏欲睡,听见他的话,迷迷糊糊嘟囔了声,“你是好人。”
烂好人,仅此而已了。他低下头看,她埋在他怀里,鼻息咻咻,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撩起她的一缕发轻抚,这么好的姑娘,因他的一己私欲白白耽误了。他亏欠她,罪业太深,不管将来怎么善待她都不足以抵消。他只能尽他所能让她快乐,至少哪天她厌倦了,振翅欲飞的时候还能想起他的一点好处。
凄怆而心酸,这不堪的隐疾真把他害惨了。原先还没这么坏,近来却半点不能将就。他搂住她苦笑,美人在怀想入非非,可是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以后,找日子再换个医官诊脉,重开个方儿试试。吃上几个月,将养一阵子,也许还能有救。
次日睡过了头,太阳高了,照得青庐里热烘烘像个蒸笼。梳妆在外面是不成的,弥生只好匆匆挪到室内去。
眉寿蘸了丁香油给她梳头,一面道,“园里的几位小夫人在外面候了很久,要给殿下奉茶请安,每每进来殿下都没起身,只好重又退出去。”
弥生一开始没转过弯来,还觉得府里规矩大,姬妾每天要给夫主晨昏定省呢!后来想想,原来眉寿口中的殿下是自己。如今真是嫁作人妇了,心里不由有些怅惘。外面还等着,太拖拉了别把小夫人们热得发痧。叫眉寿绾了个盘恒髻,便命婢女把二王的房中人都请进来。
二王姬妾数来真不少,人头点一点,家妓除外,开过脸的居然有十四五个。弥生暗琢磨着都是早年的丰功伟绩吧,如今见了该头疼了。收房的不少,儿子倒不多,只有三个。上来一字排开,跪地磕头管她叫家家。
长子的生母趴在地上讨好,“这是百年,以后便是殿下的儿子。”
侧室过继是不成文的规矩,正室无所出可以填补嫡子的缺,好名正言顺的封世子。百年七八岁了,看着也文气俊秀。她摸摸下巴觉得甚好,用不着生孩子,有现成的。
这时二门上派人进来通传,说东西都备好了,请殿下移驾。
弥生起身捋捋衣裳,因为爷娘借居在乐陵王府,不好意思叨扰人家太久,不日就要回陈留去,所以三朝回门改成了第二日。
她出门时看看天,湛蓝一片无边无垠。广宁王府过了一夜,再想起九王府,飘飘忽忽仿佛上辈子的记忆了。
况味
二王来替她扶辕,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弥生踩在脚踏上瞧他,歪着脑袋问,“你笑什么?”
他忙敛了敛神,“我心里高兴罢了。”又指指后面的牛车道,“下人办事马虎,回门礼我都亲自查验过了,玄三匹,纁二匹,束帛十匹.另有大璋一面,丝毫不差。”
他站在日光下,戴八粱冠,垂緌飘在胸前,身上是云字纹宽边镶滚的褒衣。生尔儒雅的人,妆点起来自有爽朗齐楚的风姿。他的快乐能感染人,弥生瞧着也跟着笑起来。上了辇复探身问他,“你乘车还是骑马?”
他才想起自己来,左右一看,问小子,“我的马呢?”
下面人抓耳挠腮,“殿下没有吩咐备马。”
他有些搓火,重重骂了句蠢材。也委实该骂,府里人仗着他好说话,平常不太拿他当回事。弥生心里不快,以后要狠狠整顿才好。眼下先不计较那些,撩着幔子道,“罢了,你上来和我同辇,别耽搁了。”
广宁王府在城南,穿过铜驼街走御道,出信春门再右拐出城,过两个坊院就到建阳里了。其实出嫁在九王府倒罢了,回门还在九王府有些说不过去。原本谢家在邺城也有产业,只是阿耶和众兄都外放做官,老宅子年久失修。加上赐婚的诏令下得又急,一时来不及张罗,只得再回旧地了。说起来她心里也不情愿,这辈子再不见他才好,可是没法子,时间不够,兜兜转转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乐陵王府前早候足了人,兄弟姑嫂们都在,看见高辇来了纷纷迎上前来。慕容珩先跃下车,和诸位大小舅子见了礼才回身来接应她。没有摆脚踏,几乎是半抱着下来的。大家一看新婚夫妇处得甚好,都露出会心的笑来,弄得弥生老大不好意思。
一行人说笑着往门里去,弥生走了几步,总觉得背后毛毛的。回头一看,原来正赶上夫子散朝回来。也不走近,远远站在巷堂里,拉着脸,眉目生冷。